門前,有四名手持長矛來回走動的士兵,門的兩側亦站著四名手持長矛的士兵,就連兩隻張口含珠的石獅也顯得威猛無比,門上橫匾寫著"將軍府"三個大字。門內兩兩成雙的士兵來回巡視著,院落裡安靜異常,與外頭街道上的喧囂熱鬧成強烈的反比。
地牢裡,練衣紅和銀荷,以及四名年輕小夥子,分別被關在兩間相鄰的牢房裡。
反正做無本生意的可能下場就是如此,所以大家心裡只有暗呼倒楣,沒有半點的怨天尤人。
銀荷看著同房的小姐,表面雖是坦然,但眸中卻不時閃過憂愁,她知道小姐掛心山寨裡的姑爺和小少爺。
"哼,江上雲那沒用的臭小子,沒種光明正大的來找我,卻用這種下山爛的手段!還有那姓孫的龜孫子,只是收了點姓江的好處就出賣了我,還口出狂言想霸佔我的練家莊!我雖是一時大意著了道,但我黑風寨的人可沒那麼好欺負。"練衣紅恨聲說。
隔壁牢房裡的週三也應和道:"沒錯,吳堂主和駱副堂主一定會領人去把他們狠狠地修理一頓!再說練家莊是姑爺一手監建的,易守難攻,就算是幾萬大軍也奈何不了我們,憑他孫千鳥的幾個烏合之眾,沒讓林堂主他們打得落花流水就很阿彌陀佛了。"
"對,老周說得沒錯。"另一人附和說。
突地,練衣紅看著週三說:"小周,把你身上的衣服脫下來給我。"語畢又看向另三人。"你們也一樣。"
週三依言開始脫外衣,但也不解地問:"寨主想到什麼脫困的主意了嗎?"
"沒有。"練衣紅揮手掃落石床上的東西。"我只是要寫遺書給相公而已,這裡又拿不到紙筆,所以要用你們的衣服寫血書。"
正在脫外衣的四個小夥子聞言不由愣了愣,週三說:"用我的外衣就好,其他的人就不必了。"
練衣紅哪能對屬下坦言她的字醜得比鬼畫符更像鬼畫符,寫壞了是一定的事,所以才要他們統統脫下外衣給她。"反正叫你們拿來就拿來。"
四人交換個眼神,只好統統把外衣脫下來遞給她。
練衣紅接過衣服,撕成合適大小,咬破食指就開始寫了起來。當第一滴血印染在布上時,她才想起一件事,抬眸看著眾人問道:"相公的名字叫麒麟,誰知道麒麟怎麼寫呀?"
週三等人是第一次知道姑爺叫"麒麟",四個小夥子互視過後,週三問識字較多的一個少年。"小柳,麒麟怎麼寫啊?"
小柳想了一想說:"就是一個鹿,旁邊一個其。然後麟是……"
突地,銀荷卻開口說:"不對,姑爺不是叫那個麒麟。"
眾人聞言,不覺疑惑地看向她,連練衣紅也皺起眉頭不解地問:"相公不是叫麒麟嗎?"
"我一開始也是這樣以為,可是後來我無意中看了姑爺的署名,才知道我們一直都弄錯了。"銀荷說完,用手指沾水在石床上寫了起來。"祁是祁連山的祁,琳是玉旁雙木林。這是有一次我看見姑爺寫給呂二爺的書信的署名,後來姑爺都只寫了個-琳-字而已。"
原來此"祁琳"並非那"麒麟",練衣紅更似頓然醒悟般說:"難怪相公甚少說他的名字,原來是怕說出來別人會笑啊。"
話落,她便開始在布上寫血書。可惜這麼一耽誤指上的血已凝,練衣紅只好再咬一次,但相公的名字還沒寫好就已寫壞了一塊布,她只好換另一塊布,然後又再次咬手指頭。
週三他們終於明白寨主為何要他們全把外衣給她,原來是這樣呀。待見寨主不停地寫壞了血遺書,又不停地咬手指頭,恐怕遺書還沒寫好,手指頭全都咬爛了。
週三便取來獄卒尚未收回的空飯碗,要大家捐點血給寨主。於是連同銀荷,大家都咬破指頭,滴集大半碗的鮮血給寨主寫遺書。
練衣紅寫好了血遺書,便大聲呼喚獄卒。"喂,牢頭,叫你們池老大過來,說我有事要拜託他。"
獄卒早已看見他們集血寫遺書的事,遂點頭要外面的人傳話給副將軍池昆田。
一會兒,池昆田領著兩名近衛來到地牢。"聽說你有遺書要我代送。"
"對。"練衣紅把那方比鬼畫符還草的血遺書遞予他。"我覺得你人還不錯,所以想拜託你把這遺書送去給我相公。"
池昆田接過那遺書,開頭兩字"祁琳"教他心頭一震,這不是他們千找萬尋的那個人嗎?本能看向練衣紅,開口想細問卻旋即推翻了這想法,以祁琳天之驕子的才幹與身分,怎會和這女土匪頭子有關係呢,更遑論結成連理了,或許只是剛好同姓又同名而已。
練衣紅見他神情古怪,遂問:"池老大,你該不會不想幫我送吧?我身上的錢都被姓孫的龜孫子給拿走了,如果你想要錢,把
遺書送到再向我相公拿,要多少都沒問題。"
池昆田回神,笑笑說:"我不是要錢,只是有點奇怪而已,寨主你人長得這麼美,字卻不怎麼美。"
池昆田拐彎抹角取笑她的字醜,練衣紅又羞赧又生氣。"你知道什麼,我本來是要跟我相公學寫字的,只是還沒有學就落得如此下場,要是回去讓我跟我相公學個半年,你就知道什麼叫名師出高徒了。"
池昆田只覺得這女土匪頭子是個挺有趣的姑娘,亦覺得她當土匪有點可惜了,遂笑笑說:"你放心,我一定幫你把遺書送到,且不收分文。"
"謝啦,池老大。"
待池昆田離開後,銀荷以極低的聲量問:"不知吳堂主他們會不會來救我們?"
來是一定會來,救不救得了又是另一回事了,畢竟這裡可是布有重兵的將軍府,弄個不好會被一網打盡的。練衣紅輕嘆口氣。
"我倒希望他們不要來。"
***
地牢裡,練衣紅隱約聽見外頭一更天梆子的聲響。銀荷和四個小夥子正呼呼大睡,她卻因為想念兒子和相公而睡不著。
她寫給祁琳的那封遺書,除了要祁琳照顧好兒子外,還要他娶金蓮當小老婆,因為她相信金蓮會代她好好照顧父子兩人。
突地,她聽見獄卒似欲發出驚呼聲,但卻旋即中止。她本能地轉首查看,卻見一個黑衣蒙面客迅速來到牢欄外。
"寨主,您還好吧,我們來救你們了。"黑衣人低聲說。
練衣紅聽出是吳宗-的嗓音,忙把銀荷和其他人叫醒。"喂,你們快起來,吳堂主來救我們了。"
"姑爺也來了。"吳宗-轉首看向正在獄卒身上搜取鑰匙的黑衣人。
"相公也來了!"練衣紅脫口驚呼,待看見那日夜牽掛的身影時,忍不住激動地抓住牢欄往前推。"相公、相公,我在這兒。"
祁琳聽見妻子的叫嚷聲,不由眉頭一皺就欲開口要她小聲點,就在此時,突地有道黑影由上往下籠罩,吳宗-反應迅速地往一旁跳開。
鏘當巨響中,鐵製牢柵竟被練衣紅給推倒了,所有的人皆驚愕不已,練衣紅更跪坐其上不知所措。
祁琳沒想到頗為順利的救人計劃,竟在這關頭給練衣紅的蠻力搞砸了,將手中的鑰匙拋給吳宗-後,只是惡狠狠地怒瞪著她。
"對不起,對不起嘛。"練衣紅不敢抬頭,卻可感覺到相公那憤怒無比的視線。"我不知道這欄柵這麼不堅固,早知道我自己逃出去就好了。"
大夥兒只是驚奇不已地看著低頭道歉的寨主。印象中總是八面威風、強霸得不得了的寨主,這會兒在姑爺面前卻像只見著貓的老鼠般,頗令大夥感到意外。
祁琳見吳宗-放出週三他們,拉起猶跪在牢柵上的妻子。"取回你們的兵器,我們恐怕得硬闖了。記住,別妄傷人命。"
此時,外頭隱約已傳來呼喊聲和警示的鑼聲。
當他們離開地牢後不久,就被逼到院落的廣場上,被數也數不清的士兵團團圍住,火把把四周照得有如白晝般。
池昆田站在簷廊的臺階上喝道:"大膽匪徒,竟私闖將軍府劫囚,還不快放下兵器束手就縛。"
祁琳只是看池昆田一眼。祁琳的親舅舅未為國捐軀前曾是將軍府的主人,所以他才能領著吳宗-他們輕輕鬆鬆地躲過警備的士兵,到地牢裡救人。而現在困住他們的士兵們,雖然功夫不怎麼樣,但蟻多咬死象,畢竟他們才只有十四個人,又得顧及不妄傷人命。
吳宗睿自然也知情勢對己方大不利,不禁低問:"姑爺,該怎麼辦?"
祁琳再次看向池昆田。不到最後關頭絕不輕易暴露身分,
他怕到時候不但救不了妻子和山寨的人,反而株連更多無辜的人們。思畢便說:"放手一搏了。"
練衣紅聽見相公的話,率先發難,嬌喝一聲揮舞手中金刀,一式"雷霆萬鈞"捲起一股強勁的刀風,立刻就有十餘個士兵摔了出去。
士兵們見狀不由膽戰心驚,但隊長一聲喝令,他們也只能置生死於度外,揮刀上前抓人了。
於是,一場大混戰便在將軍府裡打了起採。持長矛的士兵橫衝直撞,黑風寨的眾人武功雖高強,但受限於不可妄傷人命,所以很快就落人了下風。
使雙短劍的銀荷,因兵器上的劣勢再加上受多人圍攻,一個閃神,左臂便給劃傷了,她忍不住痛呼出聲。
圍攻的士兵見她受傷,更是加把勁猛攻,想先擒下她。
離她最近的祁琳,聽見那痛呼聲,踢飛靠上來的四人,一躍來到她身邊,一式"劈妖斬魔",一陣寒光閃過,士兵們的兵器紛紛脫手,個個按住手腕直往後退。
練衣紅亦聽見銀荷的痛呼聲,本能就想回身救她,一轉首卻看見相公施展一式極其玄奇的劍法援救銀荷。相公會武功已教她意外得不得了了,然而更教她驚駭莫名的是那劍招,那是武林中人人皆知的不傳之學,忍不住驚呼出聲。"辟邪劍法!"
祁琳卻比她更感驚訝,為何娘子會識得這劍法呢?
站在廊上的池昆田,聽見練衣紅一聲"辟邪劍法",心頭猛地一震,高聲喝喊。"統統住手!"
士兵們雖不曉得副將軍為何叫停,但命令如此,大家也只好紛紛收手退開。
黑風寨的眾人已是左支右絀了,這聲適時的"住手",正好讓
他們喘口氣。
練衣紅卻是一個轉身,柳眉倒豎,怒氣衝衝地朝祁琳走來,嬌聲喝問:"說!你到底是誰,為什麼要冒充我相公?"
不只是祁琳,就連吳宗-他們也都嚇了一跳,寨主突然得了失心瘋嗎?
"我……我……"祁琳作夢也沒想到妻子竟懷疑起他來了。
練衣紅見他吞吞吐吐的,更覺可疑,揚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扯下他的蒙面巾,伸手摸向他的耳後,想扯下他的人皮面具,結果卻是判斷錯誤,不由愕愣地看著他,似自語般說:"是真的相公呀,原來你真的會武功啊。"
這下慘了!祁琳沒想到練衣紅會突然扯下他的蒙面巾,待看見池昆田那震驚的表情,心裡暗叫不好。
這時,由禁衛軍統領擢升為將軍的夏靖,因屬下人內急報江洋大盜的同夥來劫牢救人,便匆匆出來察看,卻正好與那俊美無儔的男子對面而看,那是他連作夢都想找到的那個人,不禁驚喚道:"殿下!"
這下完蛋了!沒想到連夏靖都跑出來了。祁琳本能地就想否認。"不……我……"
練衣紅是何許人也,她一看三人神情就知相公與他們是認識的,從相公會武功的事到剛才那人所叫喚的名字,她忽覺有股莫名的委屈感油然而生。抬眸仰視著祁琳,霎時淚如泉湧。
"嗚……我知道你嫁給我是有點委屈,可是……可是你也用不著這樣騙我啊……"
妻子在這節骨眼突然莫名其妙地哭了起來,真教祁琳有點手足無措。"我……我騙了你什麼?"
練衣紅抬手拭淚,嗚咽地說:"原來你姓殿名夏,竟用"祁琳-的假名來騙我們,就算是亂說一通也要編個像男子漢一點的名字,幹嘛要用一個姑娘家的名字。"
她的話差點讓祁琳摔倒在地,妻子怎會誤解得如此離譜!
後邊,倪中雄靠到吳宗-的身邊低語:"喂,老吳,剛才的話你聽到了嗎?"
"聽得很清楚。"吳宗-答。
楊啟芳亦靠上來問:"吳老哥,-殿下-就是那個-殿下-嗎?"
吳宗-睨了他一眼。"我不認為這個稱呼是可以隨便亂叫的。"
銀荷亦神情驚駭地慢慢退至吳宗-等人的身邊。
廊上,池昆田上前在夏靖耳邊低語數句,夏靖露出訝然的表情,接著兩人步下臺階朝祁琳走來。
夏靖凝著黑衣人,勉力抑住激動的心情,開口問:"敢問這位公子的身上是不是有塊雕著雙龍抱珠的血玉?"
練衣紅聞言驚疑不已,更不禁脫口而出:"你怎麼知道的?"
糟了!祁琳反應迅速地掩住妻子的嘴巴,卻攔不住她已出口的話,只能咬牙切齒地在她耳邊低罵:"你這個笨蛋,如果我死了你成了寡婦,可半點也怪不得別人。"語畢,心裡也納悶,普天之下知道這件事的應該只有親兄長祁珩一人而已。
此刻,夏靖和池昆田再也沒有半點疑問了,交換個眼神,兩人同時單膝跪地。"卑職夏靖、池昆田,叩見祁琳殿下。"
圍在四周的士兵們,見狀亦全部單膝跪地,齊聲道:"叩見祁琳殿下。"
黑風寨的人何曾見過這等陣仗,倪中雄不禁輕問:"老吳,現在咱們該怎麼辦?"
"我哪知道-吳宗睿看著祁琳的側影。雖然大家老早就覺得姑爺不是普通人,但不普通到這種地步,恐怕任誰也想像不到姑爺的真正身分竟是"皇子"。
事到如今,想否認也來不及了,祁琳只能暗歎口氣,說道:"起來吧。"話落,抬手輕輕拭去妻子眼角未收的淚水。
"謝殿下。"
練衣紅此刻是滿頭霧水。相公好像沒用假名騙她,但為什麼那些人要向他下跪,還叫他"殿下"?"殿下"又是什麼?
夏靖上前兩步,抑不住激動的情緒說:"兩年多前發生那件震驚京城朝野之事時,卑職本想自戕,至九泉之下向殿下請罪,是池副將力阻,並勸卑職苟活為殿下洗刷冤屈。"言述至此,夏靖不禁眸泛淚光。"如今殿下安然無恙,卑職感激蒼天有眼。"
祁琳只是黯然地低語:"我的命是甘大哥和甘二哥用他們的兩條命換來的。"
池昆田伸手招來一名近衛,低聲吩咐數語,待近衛離去後,便上前在上司耳邊低語:"將軍,夜深露重,請殿下等人人內奉茶再談。"
"瞧我糊塗的。"夏靖自責後便恭聲說:"請殿下及諸位人內奉茶。"
祁琳回頭看了吳宗-等人一眼,擁著妻子便率先隨夏靖朝屋內走去。
吳宗-深吸口氣,挺高胸膛。"咱們也進去吧,畢竟當座上賓比當階下囚好。"
於是,黑風寨的眾人便跟隨在他身後一起人內奉茶。
***
廳堂裡,夏靖正對祁琳談述這兩年多來皇城所發生的事。
當祁琳被於鎮以亂箭射死,沉屍江底之事傳開後,二殿下祁珩隨即自邊關趕了回來。而假祁琳的屍首落江四天後才被打撈上來,屍身早巳被魚蝦啃食得面目全非,只能從身上所穿的衣服和配飾來辨認。但只有二殿下祁珩心存懷疑,因為屍體上少了件非常重要的東西。二殿下祁珩只是不動聲色,辦完親弟的後事便又返回邊關。
祁珩對發生在親弟身上的事感到十分後悔和憤怒,遂著人暗中調查事情真相,結果發現這一切竟是劉賢妃和魏太醫的合謀。劉賢妃先在酒中下了一種迷幻藥,再對皇上施以暗示,使得皇上夜夜作相同的惡夢,魏太醫再對皇上進讒言說是中了邪法。後來在風熙宮搜出了迷藥,不久劉賢妃就畏罪自縊,魏太醫家中也被盜匪闖人,殺人劫財,一家十八口無一活命。
夏靖幽嘆口氣說:
"當然誰都猜得到這是何人所下的毒手,目的是殺人滅口。"話鋒一轉。"一年前祁琰殿下因急病過世,皇上改立二殿下為儲君,更為避免憾事重演,派重兵至邊關接回二殿下。二殿下回朝後不久便發現了您所留下於鎮為惡的事證。或許是於鎮惡報終臨頭,在一個很偶然的時機中,我攔劫到一封於鎮寫給瓦刺王的書信,太子殿下要我先不要打草驚蛇,並偽造一封書信取得瓦刺王的回函,然後將您所留下的紀錄和於鎮通敵叛國的罪證呈交皇上,這才將於鎮處以國法。"
祁琳聽了,不勝唏籲,既欣喜惡臣終為惡行付出了代價,也感慨正當他在山上的土匪窩裡悠然地過著快樂的婚姻生活時,皇城裡卻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最教他難過的是大皇兄的辭世。
夏靖又繼續說:
"於鎮的事雖解決了,但太子殿下一直掛心您的事,因此請國師占卜您的生死,國師卜出您往南方而去,太子殿下便派池副將領人南下尋訪,甚至也派人渡海至梅嶺尋找,可惜並無所獲。可是我萬萬沒想到……"夏靖雙眼盯著練衣紅,靠上前低問:"您……日子過得還好吧?"
祁琳自然明瞭他的話中之意,睇了妻子一眼,俊顏微酡。"很不錯呀。"
練衣紅只是看著神情古怪的兩人,他們的對話她雖聽得一清二楚,但卻是一頭霧水,完全不懂他們交談的內容。
這時,外頭傳來一聲:"太子駕到。"
大哥來了!祁琳不由感到驚愕,接著便想起身出迎。
正當此時,一個人匆匆進來,來人身形頎長,身著繡著螭龍的鵝黃錦袍,氣宇軒昂,美如冠玉,面貌與祁琳有幾分神似。
祁珩入得廳堂便看見本以為已天人永隔的弟弟,竟活生生地出現在他面前,不由忘情地上前一把將祁琳擁進懷裡。
"我以為我們兄弟再也見不到面了。"
"大哥。"祁琳亦緊緊地抱住他。自兄長自動請纓鎮守邊關後,兄弟已近五年不曾見過面了,再次相見真有恍若隔世之感。
相擁好一會兒,祁珩鬆手仔細端詳著靈秀的弟弟。"這兩年多來,你過得可好?"
"當……當然很好。"祁琳不由自主瞟看練衣紅,略略遲疑過後才喚道:"衣紅,過來見過我大哥。"
練衣紅早已在猜測黃衣人的身分,聽見了相公的叫喚,便依言上前抱拳問候:"弟媳衣紅見過大伯。"
叫他大伯?難道是……祁珩看著小弟,愕傷了好半晌才低問:"琳弟,她是?"
祁琳點頭,接著靠上去在大哥耳邊低語一陣子。
"什麼!"祁珩不禁驚呼了起來,本能地把小弟拉到身後狀似保護,注視著渾身散發出懾人霸氣的練衣紅,心疼自幼即養尊處優的親弟弟,竟會遭遇如此慘境。
練衣紅只是莫名其妙地看著"大伯",奇怪他把相公拉到身後要做什麼。
正當祁珩想開口質問練衣紅是否欺負了弟弟時,外頭傳來:
"皇后娘娘駕到。"
祁珩和祁琳相視一眼,奇怪為何母后會獲知消息出宮而來。
吳宗-等人亦面露憂懼。當朝東宮太子突然現身,已教他們夠驚訝了,現在竟連皇后都來了,怎不令他們驚慌恐懼呢?
未久,兩名提著宮燈的宮女出現在門口,一箇中年美婦肩披繡著綵鳳的披風,在兩名宮女的扶持下走進大廳。中年美婦穩重端莊,風姿綽約,可想其年輕時定然是國色天香。
趙皇后一進門便四處張望,待看見站在祁珩身後的黑衣人,淚水霎時如泉湧,碎步上前張臂將祁琳緊緊地抱住,悽聲道:"琳兒,我苦命的孩子,母后好想你呀。"
祁琳雙膝跪地垂首泣語:"孩兒不孝,讓母后為孩兒擔心了。"
趙皇后扶起祁琳,她忘了拭去自己的淚水,只是心疼不已地拭去兒子的眼淚,仔細端詳她視出己出的心肝寶貝。祁琳一直是個細心溫柔、體貼又孝順的好孩子,原以為身亡的愛子如今好端端地回來了,怎不教她喜極而泣呢。
祁琳亦抬手拭去母后的淚水,關懷地輕問:"母后好像瘦了。"
"還不都是被你父皇給氣的。"趙皇后想起接連失去疼愛的兩個兒子,淚水不禁又湧了上來。"若不是還有珩兒,我真想一死了之,好到九泉下陪伴你和琰兒。"
祁琳聽了,滿心的感激與愧疚。
練衣紅看著令人感動落淚的親人相逢場面,但也疑問為什麼相公要稱呼孃親為"母后",邊想邊主動地走上前去打個招呼。
"媳婦衣紅拜見婆婆。"
婆婆!?趙皇后對這問候話語感到驚愕,只是呆看著一身紅衣、雖是花容玉貌卻散發著一股野性氣息的女子。"你是?"
祁珩看了胞弟一眼,上前一步在母后耳邊低語一陣。
趙皇后瞭解事情的來龍去脈後,不禁面露憫色看著兒子,無限憐惜地說:"我可憐的琳兒,你在江南的山上一定吃了很多苦,受了許多的委屈吧。"
母后和皇兄好像誤解了什麼了!祁琳正想向他們解釋之際,練衣紅卻搶先開口了。
趙皇后的話讓練衣紅感到十分刺耳,她生平最痛恨被人無端冤枉,管他對方是不是婆婆和大伯。氣紅了一張嬌顏,她鼓著腮幫子氣道:
"我才沒有給相公吃苦、受委屈呢,雖然沒有大隻魚、大塊肉,可是每餐也都有魚、有肉啊。我也有要帶他下山去買很漂亮的衣服,是他自己說有得穿就好。自從我生了兒子之後,相公吃飽、睡足了,就只會在家抱孩子、彈琴、散步、養盆栽,要他陪我下山到田莊走一走,他死都不肯。山寨裡的人都只聽他的話,對我說的話都是有聽沒有做,簡直不把我這個寨主看在眼裡。"
祁琳沒想到妻子會突然大發牢騷,正想阻止之時,趙皇后卻已搶在他前頭,急忙上前問道:"你說你們有孩子了,孩子叫什麼名字?可不可愛?長得像誰?"
練衣紅沒想到婆婆的態度轉變得這麼快,只得答道:"孩子取名雲龍,下個月就滿一歲了,長得很像相公,會走路也會叫爹孃了。喜歡吃甜糕,愛對相公撒嬌,看到我就只會傻笑。"
趙皇后聽著小皇孫的種種,腦海中幻化出一個咧嘴呵呵笑的白胖小子,不覺開口問:"那……那你會教他叫-奶奶-嗎?"
練衣紅既然知道有婆婆的存在,自然點頭應道:"當然會啊。"
趙皇后心喜不已,又忙說:"那——你帶他回來給我看看可好?"
"這……"練衣紅有點為難地說:"可是龍兒還小,路途又這麼遙遠……"
哪個祖母不疼小孫兒呢,趙皇后當然也捨不得小皇孫受這旅途路遙之苦,想了好-會兒說:"不然——這樣好了,明年春天我到應天的行宮去,你和琳兒帶龍兒來看我,順便在行宮玩個幾天。"
練衣紅下意識看向丈夫,見他頷首便點頭應允。
祁珩睨著胞弟微笑低語:"看來你日子過得挺不錯的,還當起太上山大王來了。"
祁琳聞言,不覺雙頰微酡。
祁珩轉首看著弟弟好-會兒才問:"你要回來嗎?"
祁琳心頭微震,望向神色戰戰兢兢的吳宗-等人,搖頭微笑說:"不了,我想父皇身邊有大哥和夏將軍幫忙就夠了,回去雖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但山上的家卻有很多真性情的可愛家人。"
祁珩心裡實在捨不得,不過經歷那場險惡的宮廷爭鬥後,既然祁琳已是淡泊名利,願拋棄崇高的地位與無盡的富貴,選擇了自由與平淡,他就成全小弟吧。
"好吧,我回去會把你的心意傳達給父皇。你什麼時候離開?"
"明早就走。"祁琳答道。
外頭傳來三更天的梆子聲,祁珩見時候不早了,遂上前道:
"母后,已三更天了,我們該回宮了,而且琳弟明天一早就要起程回江南,該歇息了。"
趙皇后聞言,凝看著兒子不捨地問:"琳兒,你不回宮住個幾天嗎?"
祁琳微笑搖頭。"我放心不下留在山上的孩子,大家也都等著我們回去。"
趙皇后注視著他,神色黯然地輕語:"母后知道你心裡還恨著你父皇,可是這兩年多來你父皇的心裡也不好受,常常到埋葬你的陵園去,在你墳前一站就是半個時辰。"
祁琳聽了百感交集。他不是怨恨父皇,而是明白回去容易出來難。如果迴歸皇室,勢必得把練衣紅和兒子也接回皇宮,兒子尚小倒還好,但練衣紅自幼就自由慣了,再加上是個土匪頭子,肯定無法忍受宮廷生活的繁文縟節和禁錮。他更不希望因此而和所愛的妻子勞燕分飛。
祁琳只得坦言道:"母后,我不是恨父皇,而是喜歡山上寧靜的生活,也顧慮衣紅無法適應宮中的生活。"
趙皇后頓時明白他的意思,轉眸注視兒媳片刻,才點點頭。
"母后明白了,母后回去會代你向你父皇傳達心意的。"
"謝母后。"
隨後,祁琳偕同妻子送祁珩和趙皇后出去,練衣紅這才看見外頭有著兩頂華美無比的大轎子,數十名提著燈籠的男男女女,還有數十名佩劍、帶刀,穿著同樣式衣服的侍衛,個個神情恭謹肅穆。
練衣紅目送兩頂華美大轎寓去後,轉首問道:"家的排場好大啊,你以前出個門捧場也這麼大嗎?"
祁琳略略遲疑才說:"是沒有這麼多人跟著,不過也差不多是這樣。"
練衣紅注視他好一會兒,突然醒悟般的說:"我知道了,原來你不願出門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啊。那好吧,我回去之後也給你弄個這樣的排場。"
老婆怎會有這樣的誤解啊?祁琳忙說:"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這樣。"
練衣紅秀眉微皺反問:"不然是怎樣?"
看來老婆依然在狀況之外,祁琳只得說:"等回程的路上我再解釋給你聽。"
送走趙皇后和太子返身回來的夏靖,立刻要下人準備房間讓吳宗-等人歇息,池昆田也過來對祁琳和練衣紅說:"我帶殿下和皇子妃到客房休息,請隨我來。"
練衣紅卻是不甚客氣地嚷道:"喂,池老大,不要隨便給我亂改名字,我叫練衣紅,不叫黃子非,知不知道?虧你還一路押著我們來到京師,未老就先糊塗了嗎。"
池昆田只是覷了祁琳一眼,抿嘴笑了笑。
祁琳卻感到兩頰一陣臊熱。
*-**
翌日清早。
當祁琳和練衣紅用過早飯,整裝完畢正欲起程返回黑風寨之時,池昆田匆匆來報:"稟三殿下,陛下來看您了。"
父皇!祁琳愣了愣,思索過後便明白父皇所為而來,下意識把目光投向妻子。
陛下?陛下是什麼東西?練衣紅本能地朝相公望去,卻意外看見他眸中有著掩不住的戚然與不安。
該面對的總是要面對,祁琳只得深吸口氣。"請池副將軍帶路。"
池昆田點頭,便領路走在前頭。
練衣紅只覺得相公的神情不大對勁,便跟在兩人的後頭。
廳上,一個身著天藍錦袍的中年人坐在紫檀木太師椅上,身旁站著四個年紀從五十到三十不等,勁裝打扮,雙目神光炯然的侍衛,稍遠處則站著神色恭謹的夏靖。
祁琳一見到錦袍中年人,心裡雖感忐忑,但仍依禮上前拜見。"兒臣拜見父皇。"
"起來吧。"
"謝父皇。"
站在池昆田身邊的練衣紅,看著渾身散發尊貴與威嚴的錦袍中年人,小聲低問:"喂,池老大,那個人是誰?"
池昆田睨了她一眼。看來皇子妃還完全在狀況外。只得用輕得幾乎不可聞的聲量答:"是三殿下的父親。"
哦——原來他就是相公的那個糊塗老子呀。練衣紅不覺對他感到厭惡,真虧他還長得如此儀表不凡呢。
宣仁皇帝凝著他以為已因他的一時糊塗而枉送命的兒子。昨天半夜皇后回宮後,整夜興奮得無法成眠,一會兒責怪他的老糊塗,一會兒又說要給小皇孫準備許多衣服和玩具,一會兒又興高采烈地說等到明年春天,小皇孫就會叫她"奶奶"。祁琳仍活在世上,他當然也高興不已,但聽到兒子再也不回宮的決定,卻讓他一夜無法成眠。
雖然自改立祁珩為儲君後,他肩上的重擔輕了不少,但若祁琳也回來一起佐理朝政,對他來說更有如如虎添翼般。
"你真的不回來了嗎?"宜仁皇帝問。
祁琳抿唇不語,凝著父皇說不出拒絕的話語,而他也知父皇是為此才親自前來。他回不回去都無所謂,但教他躊躇的是,他無法眼睜睜看著妻子因宮廷縟節而痛苦,更無法忍受和妻兒千里分隔。他下意識地望向嬌妻。
練衣紅看見祁琳眸中閃爍著痛苦的神芒,她心疼也氣憤,忍不住怒氣衝衝地大步走到宜仁皇帝面前,怨聲責問:"為什麼相公要回去?回去你這個糊塗老子的身邊有什麼好處?"
祁琳沒想到練衣紅會如此不客氣地上前質問皇帝,嚇得他趕忙去拉她的手臂,出聲欲阻止。"衣紅,你不要亂說話。"
練衣紅心口有一團不平之氣不吐不快,因此非但沒有住口,反而將他拉到自己的身後。
"相公別怕,有我給你當靠山,今天我就替你把話說個清楚。"語畢,回頭又繼續對宜仁皇帝說:"你為了一隻會嫁禍的惡貓就要自己親兒子的性命,誰敢保證哪一天你不會再為了一隻笨狗又要相公的命?這樣下去相公有幾條命都不夠用。"
話落,她拔出虎頭金刀在宜仁皇帝面前晃了晃,惡狠狠地說:
"告訴你,相公早已是我的人了,想要他回去得先問問本寨主的金刀同不同意。"
好個膽大包天的皇子妃呀,竟然亮出大刀恫赫當今聖上並數落他的不是。宣仁皇帝身邊的四大護衛和夏靖、池昆田等全都嚇呆了,就連宣仁皇帝亦是一臉的驚愕。
好半晌,宣仁皇帝回神,看見兒子神色倉皇,又見練衣紅仍一臉的兇狠。也難怪兒媳要這麼生氣,是他糊塗在先,現在又強求在後,怎能教兒子心服口服地回到他身邊呢?思畢,遂笑笑說:"沒錯,我的確是個糊塗的老子,是不該再做這麼無理的要求了。"
話落,宜仁皇帝轉首對顏姓護衛頷首示意。
"琳兒的東西我該歸還了。"
顏姓護衛依言將寒玉軟鐵劍送至祁琳面前。
祁琳知道父皇已放棄要他回去的念頭,遂伸手取回師父太真上人贈予的寶劍。
宜仁皇帝起身走至兒子的面前,從袖袋裡取出一件東西送至他面前。"這個你也收著吧。"
祁琳看見那方金牌,驚愕不已卻不敢伸手去接。"父皇,這……"
"也不是白白送你,發生大事時你可要就近代為處理。"宜仁皇帝說。
祁琳明白父皇的一片心意,遂伸手接過金牌。"謝父皇,兒臣一定會盡力的。"
宜仁頷首,微笑道:"我回宮了,讓夏將軍他們護送你們出城。""謝父皇。兒臣恭送父皇。"
"不用了。"宜仁皇帝臨走前卻不忘回頭對祁琳說:"別忘了回去要教龍兒叫-爺爺-,我會和你母后一起去看小孫子的。"
"是。"
祁琳送走父皇后回到嬌妻身邊,若非她的仗義執言,他還真不知該如何拒絕父皇的要求。遂綻開笑容感激地說:
"衣紅,剛才真是謝謝你了。"
"這根本不算什麼,我看你好像很為難的樣子,所以我忍不住就生氣了起來。"練衣紅收起金刀。"我們要回去了嗎?"
祁琳點頭。沒想到平常粗枝大葉的妻子也有她細膩的一面。
***
京城郊外。
祁琳等人辭別了護送他們出城的夏靖和池昆田,練衣紅和夫婿共乘一騎,緩步而行。她此刻的心情輕鬆得不得了,來時坐的是囚車,回去時則有心愛的相公相伴,還讓大將軍領著士兵送行,威風得很呢。
"相公,京師的人好像都認識你耶,為什麼?還有,你明明叫祁琳,他們為什麼都叫你-三殿下-,-殿下-又是什麼意思?還有還有,為什麼你不叫爹孃就好,要叫什麼-父皇和母后-?"練衣紅有著滿腹的疑問。
祁琳坐在她身後摟著她的柳腰,只是微笑不答。
銀荷不覺靠上來問道:"小姐,你是真不懂還假不懂?"
練衣紅斜眸睨她。"難道你就懂?"
銀荷看了姑爺一眼,遲疑著不敢回答;她若不懂就不會從昨晚一直怕到剛才,因為她也是劫擄"皇子"的共犯之一,若皇帝等人追究起來,她焉能活命?
吳宗-實在看不下去了,便大聲地說:"那是因為咱們的姑爺、你的相公是皇帝的親生兒子,因此尊稱-殿下。昨夜你叫人家大伯和婆婆的人是-東宮太子-和-皇后-,今早被膽大包天的你拿著金刀威脅和數落的人是當今聖上,也就是皇帝本人,這樣你懂了嗎,笨寨主。"
練衣紅足足愣了有半刻鐘之久才回過神來,轉首看著面帶微笑的相公,仍有點不可置信地問:"相公,真的是這樣嗎?"
祁琳頷首微笑。
"那你當時怎麼沒向我們表明你的身分?"練衣紅不解。
"因為當時我正在逃亡。"祁琳便把自己如何遭奸臣陷害,又如何被甘氏兄弟以偷天換日之計所救而出奔皇城,接著又把昨晚夏靖所言之事,說予眾人聽。
眾人是聽得目瞪口呆感觸良深,皇室的榮華富貴,雖被平民百姓所欣羨,但暗潮洶湧的權力鬥爭,也非一般人所能想像。
"所以我才問你和我成親會不會後悔,因為我怕有一天我的身分暴露了,恐怕會牽連到無辜的大家。"祁琳看了眾人一眼。
練衣紅至此終於明白,祁琳為何寧可待在山寨的原因了,不禁抬眸歉然地看著他。"對不起,我都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還一直要你和我下山去遊玩。"
祁琳也說:"我也覺得很抱歉,一直對大家隱瞞那麼多的事情,可是大家依然如此信任我。"
"因為你本來就很能夠讓大家信任呀。"練衣紅笑說。
寨主說出了大夥心裡的話,吳宗-只是和其他人交換個眼神。
"對了,皇帝究竟給了你什麼東西,我想看看。"
練衣紅說完便伸手在相公的懷裡亂找亂摸了起來,未久就取出一塊大約巴掌大的金牌,不覺有點失望地說:
"什麼!這麼一小塊金子,比我們自己弄的那種還薄、還輕,虧你吃了那麼多苦又差點枉死,才給這麼一點點的補償,真是個刻薄的皇帝老子呢。"說完,她發現金牌上有字,不覺就唸了起來。"如月見臣,這是什麼東西啊?"
老婆的識字程度不覺讓他直皺眉,祁琳頗為無奈地說:"不要只念你看得懂的字邊。"
練衣紅感到雙頰一陣臊熱,遂將金牌轉個方向。"銀荷,你來唸。"
"如朕親臨。"
銀荷一念出金牌上的字,除了尚不知厲害的練衣紅外,大夥兒全都嚇愣了;有個皇子姑爺已可讓黑風寨高枕無憂了,皇帝竟還給了姑爺這至高無上的信物!
"這東西有什麼用啊?"練衣紅回頭問丈夫。
祁琳笑笑說:"這東西可好用了,無論大官、小官都得聽你的,甚至還可以調動數十萬大軍。"
練衣紅萬萬沒想到這一塊小小的金牌有這麼大的用處,驚愕過後不禁哈哈狂笑了起來。
"哈哈哈,太好了!那個該死的江上雲和殺千刀的孫千鳥,我就用這東西讓你們吃不完兜著走。"
"娘子,很抱歉,這東西只有我才能用,你拿這個人家非但不甩你,甚至還要把你給抓起來問罪。"祁琳伸手從練衣紅手中拿回金牌又揣回懷裡。
練衣紅聽了不覺微愣,看來她是無法亂用那東西了,心念一轉,握起拳頭狠聲說:"沒關係,我還有我的虎頭金刀和鐵一般的拳頭,用我的金刀和拳頭照樣可以教他們為暗算和出賣我付出代價。"
祁琳抿唇微笑。恐怕不用練衣紅去找他們,他們就會自動負荊上門請罪了。他的真實身分以及和黑風寨的關係,定然很快就會從京師傳至江南,杭州知府以及其外甥江上雲和那孫千鳥得知後,想不捶胸哀嘆都難。
吳宗-和黑風寨的大夥們,看著寨主那誓報此仇的狠模樣,不禁暗暗同情起江上雲和孫千鳥來了。寨主平常已橫霸得宛如揮舞著大螯橫著走的大蟹了,這會兒有了個皇子身分的丈夫當靠山,恐怕誰稍稍得罪了她都得倒上八輩子的大楣了。
"對了,我想起了一件事。"祁琳從袖袋中取出一方寫滿血字的布塊。"有人說你要跟我好好的學寫字,對不對?"
練衣紅聞言心頭一震,大感不妙,轉首怒視著銀荷和週三他們。"誰?是誰說的!"
週三他們看見寨主那似要把人給活剝生吞的兇惡眼神,全嚇得臉色慘白,把頭搖得猶如波浪鼓般。
"當然是把血遺書交給我的池副將軍啊。"祁琳用著十分溫柔的語氣說:"我當然不會讓我可愛的老婆失望的,一定會在半年之內讓你名師出高徒,不但人美字也美。"
這下死定了,回去之後相公一定會緊盯著她在半年內練好字!練衣紅想到這,整個人便無力地攤垮在馬背上,更不禁咒罵起池昆田。
"該死的池老大,混蛋、王八蛋,生小孩沒屁眼,每天被老婆揍成豬頭見不得人,出門一定會踩到狗屎,被貓撒到尿……"
吳宗-等人聽了這連串的咒罵均暗笑不已。看來寨主最大的剋星就是姑爺,只要有姑爺在,寨主此後恐怕只能空揮舞著那對嚇人的大螫,卻再也無法胡亂"橫走"了。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