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仍可避風雪,好在四面透風視野廣。季小龍受不了地窖的煙嗆,鑽出堂屋便生起火來。
俞柔柔精力耗損過巨,需要火增加體温;季小龍陰煞離體不久,也需要火。
周凌雲是唯一不需要火的人,拖過斷了腿的長凳擺放在火旁讓俞柔柔坐,自己無意識地撥弄着柴枝,讓火燒得更旺。
“小龍,飛虎會是怎麼一回事?”他信口問。
“京都像個大雜院,什麼人都有。”季小龍説:“幫、派、盟、會多如牛毛,三個人組一個幫,兩個人結一個會,哪能弄清楚底細?
不過,阜城門一帶,是我的活動主要範圍,我有幾個毛猴子就住在馬伕衚衕,所以知道飛虎會一些風聲。
該會人數不多,很神秘,很可能與前軍督府駐京提調所有關,因為有幾個傢伙曾經偷偷從提調所的後門出入。”
“金牡丹也曾經在飛虎會的堂口出入?”
“是的,她化裝掩藏面目進出了兩三次。我認識她,所以猜想她參加了,至少也與該會有某些瓜葛。”
“這裏面有古怪。”周凌雲喃喃地説。
“這裏面有古怪?你是説……”
“你不要多問。哦!有人來了。”
透過毀了門扇的門框,可以看到一兩百步外的景物,再遠些就被風雪所阻擋,只能看到模糊的形影。
“是申三娘和小綠。”俞柔柔跳起來,奔出門外大叫:“三姨,小綠,快……來……”
“你果然在這裏……”申三娘奔到狂喜地抱住了俞柔柔,老淚縱橫:“我知道吉人天相……”
“申前輩,快進來歇息取暖。”周凌雲欣然説:“猜想你們必定在這附近,所以用叫聲將你們引來,果然天從人願,辛苦了。”
“老身深具信心,知道你必定趕來西山的。”申三娘挽了俞柔柔入屋:“所以一聽到叫聲,便毫不遲疑趕來了,果然不出所料,小姐已經和你會合。小姐,怎麼了?你的氣色又好又不好呢?”
“幾乎被妖道擒住,哪能好?”俞柔柔苦笑:“要不是剛好逃到周大哥這裏,我……被妖道把我迫慘了。”
剛坐落火旁,周凌雲已打手式示意外面有人。
門外,站着東方纖纖。
“我……我可以進來嗎?”東方纖纖訕訕地、怯怯地説:“我……我是來向周爺道歉的。”
“請進,東方姑娘。”周凌雲含笑迎客:“過去的事,別提了好不好?我們都年輕,犯了錯是免不了的。我比你們多了幾年歷練,同樣也會犯錯。謝謝貴堡的人,替我擋住了幾股湧入的人,令尊堂呢?”
“他們暫且隱身在暗處。”東方纖纖有點扭捏,臉上有笑意:“家父説,你是一個可以信賴的人,所以希望你能幫助我,或許能把花花雙太歲救出黛園。”
“你諒解他們了?”
“你的話點醒了我。”東方纖纖紅雲上頰:“我想,我錯怪他們了。當時,他們如果不挾持我和黛園的人談條件,三個人死定了。
當時他兩人指天誓口的可憐相,激起了我無窮恨意。現在想起來,的確不像他們的為人,他們本來是桀驁不馴,不在乎生死的。”
“目下黛園風聲鶴唳,嚴防神龍前來報復,他兩人的安全可以暫保,我們前往反而對他兩人不利。而且目下我們的處境很不妙,八極真人已看出我的底細,必將高手齊出,以頂尖高手對付我,我自顧不暇,因此打主意找靠山,不能等他們毫無顧忌地全力圖謀我。”
“家父的人……”
“不,貴堡目標明顯,樹大招風。”周凌雲拍拍季小龍的肩膀:“他是京都的聰明地頭神,我具有打擊實力,另找熟悉權勢人士的官場中人供給消息,我就可以飛騰變化,為所欲為。等他們來打是最笨的下策,主動出擊,分進蠶食,才是唯一致勝途徑。”
“哈哈!我總算開始佩服你了。”季小龍跳起來,興奮地舉起大拳頭晃動。“他們躲在城裏,即使躲在糞坑下,我也有辦法把他們挖出來。我保證可以供給最正確的消息。先説好,那條小母龍留給我殺,想起那種徹骨奇寒,我恨不得扎她十七八刀。”
“我呢?”俞柔柔鳳目一瞪,大有問罪的意味。
他解下彩虹劍,往俞柔柔手中一塞。
“你的劍術非常非常好,配合得上我的快刀。”他笑吟吟地説:“差的只是御劍的內力修為。寶劍在手,如虎添翼,保證可以將妖道刺三五個透明窟窿,如何?”
“謝啦!”俞柔柔開懷地笑,迫不及待換劍,將原有的劍交與小綠,神氣地練習拔劍試試。
“歡迎我參加吧?”東方纖纖滿懷希冀地問。
“這……”
“我一定要參加。”東方纖纖堅決地説。
“我想,乾脆咱們組成一個打擊小組,以咱們勇敢進取的青春活力,把京都鬧他個天翻地覆。”周凌雲奮然説:“還嫌實力不足,我們先走一趟黛園,把花花雙太歲弄出來。這兩個年輕的大壞蛋,心狠手辣,詭計多端,派得上用場。申前輩,請帶了小綠暫時找地方躲起來,讓我們這些年輕人幹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前輩不反對吧?”“老身如果反對,恐怕永遠逃不出京師地面了。”申三娘笑笑:“老身寶刀未老,小綠的武功並不比小姐差多少。年輕人,別挑剔啦!算我們一份,你總不會讓我老婆子躲在一旁擔心受怕吧?”
“周大哥,你就別婆婆媽媽啦!”季小龍怪叫:“多一個人就多一份力量,殺起來也有勁些。”
“好,咱們這就前往黛園。”周凌雲整衣而起:“不放花花雙太歲自由,就先向黛園開刀。你們注意,切記不可逞強,匣弩可怕,必須在匣弩發揮不了威力的地方與他們決戰。對付使用匣弩的人,我不反對用暗器。”
“説走就走,誰知道黛園?”季小龍將火撥散。
“我應該熟悉,跟我來。”周凌雲領先便走。
年輕人不知天高地厚,衝勁!一足,幾個人一起鬨,把京都鬧得天翻地覆。
口口口口口口
黛園戒備森嚴,如臨大敵。
這次黛園羅致高手名宿的盛會,風波迭起,變故叢生,不僅受到不明來歷的人派人卧底,乘夜襲擊,盛會壽終正寢。
然後賓客操戈,幾乎演變成裏應外合,岌岌可危。雖則也收服了幾個可用的人物,卻折損了不少爪牙,算是失敗了。
更嚴重的是,與神龍結了怨,實力相去懸殊,只能等候大難當頭。
全園備戰,在園外觀察,看不見有人走動,冒然闖進去,必定凶多吉少。
把守園門的兩個人,躲在迎客的小屋內向外監視,遠遠地便看到周凌雲六個男女,大搖大擺沿着大道接近,頗感意外。
“無常公子……”門子終於看清走在前面的周凌雲,那天接帖的人,正是這些門子。
“去你的!沒知識。”另一人叫:“是百了刀。不好,他回來幹什麼?大總管帶人去找他,弄了個灰頭土臉,他卻回來了,快發訊號。”
訊號發出了,六男女已到了二十步外。
園門是巨型的木柵,不妨礙裏外視線。
兩門子不能不出面,衝出小屋隔柵相望。
“哈哈,門子老兄,記得我冒充無常公子的百了刀吧!”周凌雲站在柵外邪笑:“還有這位東方姑娘。你老兄如果記性不好,怎麼配當門子?”
“你……你已經不是本……本園的賓客。”門子硬着頭皮説:“想幹什麼?”
“想殺進去。”周凌雲沉下臉,語氣兇狠:“貴園主不能如此虐待我,而不受到報應。
正確地説,我百了刀是來討公道的,也可以説是討債的。”
“你……”
“現在,是你開門呢?抑或要在下拆門?”
“你敢?”兩門子同時拔刀怒叱。
“我百了刀從園裏殺出來,同樣可以殺進去。憑你們兩塊料,擋得了我幾刀?”
“周……周爺,何必呢?”另一門子見風色不對,硬不起來了,見風轉舵來軟的:“事出意外,園主不得不斷然處置,全力挽救本園的劫難,事非得已,情有可原,好在周爺並沒受到嚴重的傷害……”
“你給我閉嘴!”周凌雲擺出霸王面孔:“假使周某的刀不利,屍體早寒。你聽着,趕快稟報貴園主,我百了刀殺進去放火,一刀一個一了百了。快去,我等他片刻。”
“你……你等着,在下這就進去稟報。”
園門距大院門遠着呢!門子撒腿飛奔,留下的另一位門子心驚肉跳,握刀的手不住發抖。
“等片刻之後,準備拆門子小屋,用板作盾防弩。”周凌雲比手劃腳,嗓門大得很:
“這玩意很管用,東方姑娘該記得吧?那天咱們用這種方法,把衝入的弩手全斃了,靈光得很。”
“最好抓人來擋弩箭。”季小龍也大呼小叫:“我要這個門子老兄做擋箭牌,死的活的都能用。死的更妙些,凍成冰更好,箭保證射不透凍成了冰的屍體。”
“那就先殺死他呀!”侍女桂小綠也會嘴上作怪:“片刻就會凍僵,一定會像木板一樣堅硬。”
“好,我來。”俞柔柔猛地拔出彩虹劍,寶光耀目,虹影朦朧,懾人心魄。
門子大驚失色,驚恐地後退。
對面的山牆矮凋林中,跳下兩名白衣人,手上捧了匣弩,向柵門奔來。
一聲怪叫,周凌雲雙手齊揮,暗藏在手中兩隻捏實如冰球的雪團,以令人難見形影的奇速破空飛去。
遠出兩丈外方聽到破風聲,速度駭人聽聞。
風雪本來就擾亂視線,根本無法看到雪球。
砰砰兩聲暴響,兩個白衣人仰面摔倒,匣弩拋起向後飛,雪球擊中咽喉,居然不曾碎裂,打擊力空前猛烈,竟然把前衝的人打得仰面後倒。
匣弩的保險掣大概還沒拉開,摔落在浮雪中不曾發射。東方纖纖與桂小綠飛越丈二高的柵門,然後貼地撲出,將匣弩搶到手。
“我知道怎麼使用。”東方纖纖興高采烈舉匣向小綠叫:“小綠妹,沒收箭袋以便重裝,我教你。”
她倆像在鬧着玩,哪像即將殺入惡戰的人?
山牆後人影再現,兩女已取了箭手背上的箭袋,重新飛越出柵。
共出來了五個人,只有兩人有匣弩。
“老相好終於露面啦!在下大感意外。”周凌雲打手式示意,讓俞柔柔五個人左右分開找地方掩蔽防箭。
他確是大感意外,五個人竟然是黛園的主要人物,為首的正是郭國主本人。左右,是大總管郭威與霍夫子。
“另兩位持匣弩的人他不認識,猜想定然是郭園主的貼身保鏢,真才實學必定比潛龍雙衞陰陽雙怪高明。
主人親身出現在園口,當然令人大感意外。主將親臨陣地,這是犯了兵家大忌的事。按常情,郭園主應該閉上門,躲在密室裏發號施令的。
郭國主的臉色因憤怒而扭曲得十分難看,示意要門子啓柵,五個人當門而立,氣氛漸緊。
“該死的!百了刀,你真以為你吃定我了?”郭國主憤怒地咆哮:“未免欺人太甚。”
“不錯,我是吃定你了。”周凌雲不再示弱,豪氣飛揚。霸氣十足:“白天,我逐一消滅你的外圍警備,拆掉打毀園外各種亭台花榭,見一個殺一個。
晚上,我會毫不遲疑地長驅直入,四面八方放火,刀刀斬絕,除惡務盡。我百了刀在天下烈火焚天期間出入戰區,在千軍萬馬中來去自如,陷城攻堅如入無人之境,你這座小小黛園,保證可以在半個更次踹平。
你在河南伊府,應該知道我百了刀在河南湖廣揚刀躍馬,浴血屠場的事蹟。上次我假冒無常公子入園,那是我理虧,所以我能忍受你們的酷待,而無怨言。
現在,理字站在我的一邊,我不再忍受你無理的迫殺,我有權把黛園變成血海屠場,我説得夠明白嗎?”
“我和你講理。”郭國主色厲內荏,憤怒變成恐懼,百了刀的話充滿威脅,充滿血腥味。
憑這其間的神勇表現,與往昔有關百了刀的傳聞,這番充滿殺氣血腥的話,沒有人敢認為是虛言恫嚇。
“講理?”周凌雲冷笑:“你這種人居然肯講理?奇聞。理字永遠由自認是強者的人曲解詮釋,我倒想知道你屠殺請來的賓客,窮追我百了刀的理由何在。好,你説吧!我在聽。
當我認為你的理是狗屁,與我的理完全不同,不符合我的利益,我會毫不遲疑地用刀和你判曲直,説!”
理!永遠説不清。對方悍然表示,理如果不符合利益,就會揮刀相向,這種理還能説嗎?
“易地而處,你怎麼説?”郭國主這兩句話,雖然帶有講理的意味,但卻沒有站在強者立場説的氣勢,倒有點無可奈何示弱的神情。
“我?抱歉,我百了刀單人獨刀邀遊天下,從沒有聚眾結黨稱雄道霸的豪強經驗。但我可以明明白白告訴你,我從不殺害不存心殺我的人。假使我有幸也成為像你一樣身份地位的園主,我決不會藉口情勢不利而屠殺我的賓客。這種解釋你是否接受,我毫不介意。”
“凡事皆可商量,何必做得太絕?”霍夫子説話了,大概肚子裏有點墨水的人工於心計:“老弟,你到底想怎樣擺平這件事?事情已經過去了,善後問題終須有解決之道,是嗎?”
“硬的不成,來軟的?”
“開出價碼,可以斟酌。”
“好,你乾脆,我也爽快。”周凌雲欣然説,能和平解決當然好,他並不想真的逞匹夫之勇端平黛園:“我有三點疑問要求瞭解,一件要求務必達成。”
“説説看。”
“三點疑問,其一,你們兩條龍本來互相有所勾塔,為何突然反顏相鬥,有何陰謀?”
“沒有陰謀,純粹是利害衝突。”霍夫子憤然説:“本來雙方皆有默契,在京都各自發展實力,互不侵犯。這次神龍大批高手來京,咱們事先毫無所知,黛園事故發生後的次日,你已經脱困。咱們追搜你時,才發現八極真人那些中堅人物光臨,突然襲擊殺了本園不少人,這才知道情勢嚴重失去控制。”
“咱們在京城的眼線,已傳來正確的消息。”大總管加以補充:“原因是他們的副頭領百變金剛林華,認為咱們不該策反了外四家的敢勇營左都督安邊伯朱泰。又懷疑咱們派有奸細在威武副將軍朱彬身邊,嚴重地影響他們的權益威信,所以乘機落井下石,打擊我們。”
安邊伯朱泰,指純粹軍人出身的朱泰(賜國姓),是唯一不被收買的掌權重要武臣,從不賣廠衞的帳,提督廠衞的錢寧恨透了這位仁兄,卻又無可奈何。
朱泰的敢勇營,與朱彬(江彬,踢國姓)的神威營,同是外四家之一,各擁有一衞邊軍駐紮在皇城內,聖眷正隆,兵權在握,廠衞的特務真不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其實,這位安邊伯左都督朱泰(許泰),也不是個好東西,與朱彬(江彬)狼狽為奸,是比壞蛋更壞蛋的大壞蛋,京師人士把這傢伙看成毒蛇猛獸。
“唔,那就怪了。”周凌雲懶得追究這種混帳事:“其二,那晚襲擊黛園的人,是何來路?”
“如果知道,咱們豈肯罷休?”霍夫子苦笑:“最後殺入園中的刀客可怕極了,刀刀飲血,驍勇絕倫。咱們正在加緊查緝,最近可能獲得一些線索。”
周凌雲默然,想起了虎形人,那些人的刀法,正是刀經總要中的太極刀法。
而且,那傢伙説出他老爹藏了私,已明白表示是當時舉火打劫了,奪走他家所藏刀經總要的人,夜襲黛園,很可能是為了他,因為他已在黛園作客。
理由有點牽強,但不無道理。虎形人也許知道他在黛園有難,不想他死在黛園,所以發起襲擊,其志在他,要從他身上發掘刀法的真正機契。
他又不是未卜先知的神仙,怎知道其中真象?
“其三,卧底的四個人,你們全弄清楚沒有?”
“已經清出三個人。”
“還有一個呢?”
“不知道,奸細之間,彼此沒有連繫,無法追出。”
“你們不懷疑我?”
“起初確有點懷疑,但最後你只顧帶了難友逃生,並沒裏應外合,因此不再懷疑。”
“謝謝你們信任,我百了刀光明磊落,對做奸細毫無興趣,不希望因此而壞了我百了刀的名頭。”
“你的一件要求是什麼?”
“我要帶走花花雙太歲。從此,咱們的恩怨一筆勾銷,日後見面,是敵是友大權操在你們手中,如何?”
“你要那兩個……”
“我不管他倆是如何向你們效忠的,把他們交出來,從此與你們一刀兩斷,是殺是剮那是我的事。
這兩個狗蛋在跟我逃走時,百般刁難不聽指揮,誤了我的大事,最後悄然溜走,削弱我的實力,我饒不了他們。”
“可是……”
你們給不給?”周凌雲霸氣十足沉叱。
“我給。”郭國主大聲説:“兩個雜碎又不是活寶,這兩天他們的表現糟透了,臨陣畏縮,一而再阻礙同伴的行動。不久前剛撤回,就生火取暖,幾乎燒燬了賓館,我正要好好懲治他們呢!
你等着,本園主把他們押出來交給你,希望你永遠不要再回來。”
“很難説,郭國主。”周凌雲口風緊,不作任何承諾:“在下要在京都興風作浪,很可能影響你這條龍的權益,屆時你最好小心些,不要給我抓住任何再來的藉口,那就大家和和氣氣,平安無事,河水不犯井水。”
“哼!你再來,我必定和你拚命,你最好見好即收,永遠不要接近我的黛園。”
五個人氣沖沖地往回走,門子不敢關閉柵門,乾脆躲入接待室,眼不見為淨。
片刻,郭大總管帶了八個人,四個人押一個,漸來漸近。
花花雙太歲被背捆雙手,每人由四名大漢挾持,居然昂首挺胸毫無懼色,大踏步而行,不住冷笑。
“人完完整整交給你。”郭大總管不敢放大嗓門,在他的炯炯神目盯視下,顯得氣懾。
“你説話要算數,黛園與你恩怨兩消,走了就不要再來,黛園不歡迎你。”
八名大漢把花花太歲推出園門外,七手八腳閉上了園門,然後神氣地踏着整齊的步伐走了。
郭大總管居然沒有勇氣,回頭瞪一眼出口怨氣。
花花雙太歲瞥了東方纖纖一眼,臉上的表情複雜。
“我有權要求決鬥。”唯我公子面對着威風凜凜的周凌雲,嗓門居然夠大:“你如果真以為王某貪生怕死,我要糾正你的錯誤。”
“我承認咱們丟下你,自求生路有點理虧。”狂風劍客也挺了挺胸膛説:“但大限來時各自飛也是人之常情,咱們做了並沒感到歉疚。
要怎麼辦,要殺要剮,你説好了。咱們的要求並不過份,衝武林同道份上,讓咱們像英雄般死去,你不能拒絕,除非你自認是懦夫。”
“去你孃的混蛋!”周凌雲毫無風度的破口大罵:“什麼大難來時各自飛?沒知識,大老粗,濫用成語狗屁不通,你以為你是什麼?
兔二爺?呸!”
“你……”狂風劍客居然臉一紅。
“你們要決鬥,行嗎?”
“我知道你厲害,為了表示咱們不是真的懦夫,不行也得行。
生死由命,富貴在天;咱們花花雙太歲人固然壞,但決不是貪生怕死的懦夫。”唯我公子厲聲叫:“有種就給我一把劍,振武山在武林世家的搜魂魔劍,與我尚義門的乾坤劍,在武林有崇高的地位,咱們雙太歲敢玩命,也能拚命。”
“狗屎!”周凌雲一面替他兩人解綁,一面嘲弄他説:“遁辭知其所窮。哼!挾持東方姑娘向他們投降屈膝,居然敢挺胸膛不承認是懦夫,這是你對懦夫的看法?”
“兵不厭詐,咱們雙太歲是有名的壞蛋,當然知道用手段詐術。”唯我公子毫不臉紅大聲嚷:“事實上,咱們隨他們追逐你的期間,沿途不斷增加他們的麻煩,最後火焚他們的賓館。侮辱脅迫咱們雙太歲,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你要解釋為何泄露我的身份,挾持我做投降價碼的理由。”東方纖纖走近,冷冷地將劍拔出遞過:“我是那麼信任你,而你……”
“我沒有什麼好解釋的。”唯我公子臉上一陣紅一陣白,迴避她的目光:“如果我……
我不這樣做,咱們某個人目下已經躺在他們的屍坑裏了,我必須爭取活的機會。謝謝你的劍。”
“而你現在卻不怕死,你知道咱們三個人聯手也對付不了百了刀。”
“死,沒有什麼好可怕的。現在不怕,是因為已經沒有牽掛,花花雙太歲真不該有牽掛。”唯我公子喃喃地,猛地向周凌雲揚劍逼進:“周小子,欠債還錢,在黛園我欠你一條命的債,並不表示我要用命來償還,你最好不要失手在我的劍下,免得我多欠你一條命的債,來吧:我等你。”
東方纖纖一把抓住他握劍的手,手在顫抖。
“牽掛是……是我嗎?”東方纖纖的語音也呈現顫抖。
“算了,東方姑娘。”唯我公了苦笑,搖搖頭嘆了一口氣:“你根本不知道江湖險惡,不知世道艱難。當初我看到你,我不否認居心不良,後來……金牡丹和俞姑娘,都曾經警告過你。而你卻依然以天真無邪的純真態度,追隨咱們兩個人所不齒的大壞蛋輕生涉險,這……別説你要求咱們對付百了刀,咱們也心甘情願,就算你要咱們向閻王揮劍,咱們也會奮勇上前。我對不起你,我只能説,我抱歉。你好好保重,回雄風堡去吧!你這種性格在江湖走動,會吃虧的。”
另一面,狂風劍客借用桂小綠的劍,已展開搜魂魔劍的殺着,豪勇地向百了刀瘋狂地進擊,完全放棄防守,每一劍皆是兩敗俱傷的絕招,居然掌握了八成攻勢,逼得百了刀遊走。
唯我公子掙脱了東方纖纖的手,一躍而上。
“鄭兄,聯手!”唯我公子大叫:“別讓他遊鬥,你乾我坤……”
叫喊聲中,截住百了刀的退路,劍起處風雷驟發,狂野絕倫,奮不顧身搶攻。
兩人一聯手,周凌雲突然不再遊鬥,易守為攻,一聲長笑,身形一晃,便向相反的方向易位。
不但擺脱了截住退路的唯我公子,熠熠刀光已從狂風劍客的劍側鍥入,寒森森的刀尖突然光臨狂風劍客的左頸耳根。
狂風劍客大駭,向右扭身便倒,劍已收不回來封架,不得不走險自保,砰一聲側身倒地,一滾便飛躍而起。
他的反應神速,硬從死神掌心中逃出來了,驚出一身冷汗。
“好了,不逗你們玩了。”周凌雲現身在丈外,收刀入鞘:“你兩個混蛋聽清了,咱們要到京城,找四海盟神龍的晦氣,大幹一場,鬧他個天翻地覆。咱們此舉,與救天下蒼生無關,只為了快意恩仇。
你兩個混蛋僅與潛龍結怨,與神龍無關,可以脱身事外。加入,咱們萬分歡迎;拒絕,趕快滾蛋,在天子腳下玩命,形同造反,需要真正的亡命之徒,前怕虎後怕狼的人,最好明哲保身,遠離京師地面。”
“你們?”唯我公子指指零零星星幾個人,目光最後停留在東方纖纖身上,眉心蹙在一起了。
“我不要那一點點牽掛。”東方纖纖幽幽地低語。
“你是當真的?”唯我公子轉向周凌雲問。
“決無虛假。”周凌雲鄭重地説。
“神龍的人,已向黛園的潛龍撂下狠話,而且必定認出我唯我公子的身份,我想脱身事外已來不及了。好,我參加,鄭兄,你呢?”
“花花雙太歲狼狽為奸,沆瀣一氣,你參加了,還少得了我一份?”狂風劍客將劍奉回桂小綠手中:“咱們已經死過多次了,多死一次又何妨?何況這也是揚名立萬的好機會,人死留名,豹死留皮。幹啦!周兄,有你領頭,咱們心説誠服跟你走,咱們説話算數。”
“好,歡迎參加。”周凌雲興高采烈向兩人行把臂禮:“咱們這就動身,先把地方策劃,謀而後動,有三分顏色才能開架坊,咱們可不是鬧着玩的,走哇!”
口口口口口口
西山事件在江湖轟傳,百了刀的威名直線上升,赫然登上風雲人物寶座,成了天下九把刀最出風頭的一把刀。
他成了京都街頭巷尾茶餘酒後聊天好題材,名震京都,有如名震天下。
北地第一高手金翅大鵬岳雲鵬的聲譽地位,受到嚴重的挑戰。
誰都知道,良鄉岳家依附鎮國將軍江彬(大將軍是當今皇上兼任),攀龍附鳳,兩個兒子的官階是飛騎尉,雲騎尉,任職錦衣衞,目下正替鎮國副將軍領了出京軍符,替江家辦私事。
而江彬卻是目下京都的主宰,京都出了翻天覆地事故,焉能不管?岳家子弟哪能袖手旁觀?北地第一高手武林領導人物,怎能脱得了身?
風雨欲來,暗潮激盪。
從積慶坊往東面的大街走,第四座大院便是有名的梨園大院。
這一帶的房屋建築,全是大户人家的大院,外表形式大同小異,裏面卻各有春秋。
有些大院除了亭台花榭之外,大院套小院真有百十棟房舍,堂奧深深,層居疊棟,走進去不見天日,複壁地窟,秘不可測。
梨園大院就是這種深藏詭創建築,裏面的主子,是當今的梨園魁首臧賢,皇帝面前的紅人,帶領了一批伶人子弟,以及歌伎樂工,安頓在院內,整天鼓樂喧天。
假使皇帝光臨皇店街,或者到鎮國府鬼混,梨園大院載了歌伎樂工的大轎紛紛出院,足以佔滿整條街。
京都大多數朝臣,甚至大多數御史老爺,都知道臧賢是江西寧府的臂膀,傾陷忠貞大臣的主事人,但皆無可奈何。
多年來,參閡攻擊這位伶人的本章堆積如山,不法勾當甚至叛逆的罪證也可以車載斗量。結果是,那些上章舉證的御史或大臣,一個個都不得好死,被皇帝老爺把他們殺的殺,流放的流放,妻妾女兒送人皇后的教坊司做公娼。
誰敢得罪皇帝的紅人,誰死。
但這些王公貴胄與朝臣們,誰都不知道臧賢在江湖道上的綽號:千面玉郎,更不知道他身懷絕技。
歌妓女樂真有一兩百之多,都是跳天魔舞的絕色美女。加上男的憐人和執役人員,梨園大院人數足有三四百,每天進出大院門與角門的官吏、兵役、打手、護軍……真可形容為車水馬龍,其複雜的程度可想而知。
沿大街向西走,便是佔了兩坊地段的是店街。
每條通向皇店街的街口,皆有錦衣衞的將爺們把守,進入的人必須排隊搜身,只許帶一種物品:金銀。
梨園大院雖然不在皇店街的範圍內,但相距僅半條街,仍然派有神威營(外四家之一,江彬領軍)的邊軍把守,閒雜人等不許在大街上游蕩逗留,誰敢在宏大壯偉的大院門口,鬼頭鬼腦張望,很可能把老命都送掉,那些神威營的官兵就敢公然當街殺人,屍體用馬馱出得勝門,丟人亂葬岡了事。
所以,大白天附近絕對安全,而且往來的人,全是玉衣寶馬或者有華麗車轎的人士,絕對沒有安全的顧慮。
像周凌雲這種浪人莽夫,真不配在附近的街道露面。
但天一黑,儘管華燈似錦,皇店街城開不夜,卻是浪人莽夫們的活動時光,也是一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城狐社鼠們,為非作歹的獵食場。
風雨已止,大概今年不可能再有大風雪啦!即將進入雪化解凍期,冷死人的時節光臨了。
京都的貧民多,每天都可以看到街頭巷尾凍死的屍體橫陳。
八個人影分成四組,二更初就登上了對街的積雪瓦面。街上光影朦朧,每家都是有不怕風的氣死風圓形街燈籠,一盞盞在寒風中搖擺,光影閃爍,空闃無人的街道,真像一座死城。
每條街都設有管制柵,夜禁從二更開始,皇店街例外,除了巡夜的禁衞軍與治安人員,沒有人敢在外面走動,所以除了從屋頂走之外,街道上無法通行。
街道的積雪已經掃清便於行走,但這八個人寧可辛苦些利用屋頂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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