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座遙遠的山坡上,“暴虎”龍天豪孤坐了一夜。他眼看着幾個巡視午夜的弟子在走動之外,所有的人都已入夢了,但他都就是無法合上眼。
瑟瑟的寒風在樹梢枯枝間斷斷續續地帶起一陣陣的嘶嘶尖吼聲,落葉隨風飄揚,一葉葉、一片片,像是些脱了線的書頁,雖然記憶的是一個完整的生命故事而已,卻已接不起來了。
他,從來沒體會過,夜,這種深秋的夜,竟是這般煩人,蕭條與淒涼。
己不止一百次,他重複了再重複地告訴自己,離開她,拋下她,那是絕對正確的選擇,但他卻總無法抹去腦海中那一片片、一串串無法接連的書頁,如滿地秋葉般地困住他,煩着他。
幾乎數遍了附近的每一株大大小小的樹,“暴虎‘’龍天豪終於從枯枝的空隙中看到了一片由天邊敞泛起的魚白。
豁然站了起來,以煩躁的聲音,“暴虎‘’龍天豪大聲吼叫道:”起來啦,我們該上路了。“眾人全都從夢中驚醒了過來,連守夜的弟子都被他焦雷似的吼叫聲嚇了一大跳。
“血魑”金照堂雙眼向四周掃視了一圈,只見四周仍是一片漆黑,忍不住脱口問道:“當家的,還早嘛。”
暴躁地,“暴虎”龍天豪道:“我説天亮了,你聽到了沒有?”
三血衞中,只有“血魑”金照堂敢據理直爭,不畏懼“暴虎”龍天豪的火爆性子,沉着臉,“血魑”金照堂道:“當家的,對我們而言,此刻確實可以説是天亮了,但是,那些弟子卻都還看不見路。”
飛身搶到“血魑”金照堂面前,“暴虎”龍天豪吼道:“我説了算還是你説了算?”
怔仲了一下,“血魑”金照堂道:“當家的,這不是誰説了算的問題,而是我們確實有困難。”
明沉地,“暴虎”龍天豪道:“金照堂,你以為我飛虎嶺非得有你不能成事?”
臉色肅穆而莊重,金照堂道:“當家的,話不是這麼説……”
怒吼着:“不是這麼説,怎麼説?你説,你説?”説話間,巨錘幾乎撞在“血魑”金照堂胸膛上。
看都沒看胸前一眼,“血魑”金照堂肅容道:“當家的,你是在統領眾人,愛護眾人,而不是在怒使眾人,虐待眾人。”
巨錘一送,當胸搗向“血魑”金照堂胸口。
“冬”的一聲,“血魑”金照堂向後退了一步,圓睜着一雙虎眼,“暴虎”龍天豪吼道:“金照堂,你再説一句看看。”
坦然無懼地。“血魑”金照堂道:“我説的全是事實。”
大叫一聲,“暴虎”龍天豪左手瓜瓣巨錘一揚,當胸一錘砸向“血魑”金照堂。
“當‘’的一聲,白影一閃,”暴虎“龍天豪的左錘被燕翎雕硬*了開去。
暴烈地,“暴虎”龍天豪帶有威脅的聲音叫道:“燕翎雕。”
淡淡地,燕翎雕道:“龍天豪,你沒有睡好。”
“暴虎”龍天豪怒聲道:“燕翎雕,這是我們飛虎嶺的事,你最好少管!”
平和地,燕翎雕怒道:“龍天豪,這件事我本應少管,但是,原先你卻曾為了金釵風之事,求計於我,因此,這件事我就多少有點責任了。”
“暴虎”龍天豪道:“這與她何干?”
燕翎雕道:“你這一夜,不就是因她而沒睡着嗎?”
“暴虎”龍天豪厲聲道:“燕翎雕,你這是無事找事。”
燕翎雕道:“你説的是你自己,而不是我。”
巨錘一揮,“暴虎”龍天豪扭身一記“雙雷貫耳”,雙錘帶着一片凌厲的狂風,卷向燕翎雕左右太陽穴。
對“暴虎”龍天豪的功力,燕翎雕心裏有數,當下又不敢出劍硬架,身子一矮,“邪劍”
倏然出稍,一式“星垂平野”自上而下,點向“暴虎”龍天豪雙膝膝頭。
“暴虎”龍天豪也知道燕翎雕的手法,當下身不由己地向後退了四尺。
冷笑一聲,燕翎雕收劍冷聲道:“龍天豪,你自己想想,你像一個統領一方的霸王嗎!”
舞動雙錘,“暴虎”龍天豪呼的一聲撲了上來,雙錘齊出,眨眼之間,連攻了十二錘。
身子一轉,燕翎雕轉到一棵巨楓後面,盛怒之下,“暴虎”龍天豪雙錘全砸在樹身上了。
“嘩啦啦”一聲大響,一棵粗可圍的柳樹,被齊腰砸成了兩段。橫壓下來。
閃身讓過壓下來的樹幹,“暴虎”龍天豪再一次撲了上來。
劍眉倏然一揚,燕翎雕冷笑聲中,“邪劍”應聲揮出五顆寒星。
“暴虎”龍天豪雙錘向前一架,突然落空,心頭一震,飛身向後倒射出七八尺遠,背部恰好撞在一棵松樹上。
冷哼一聲,燕翎雕趁勢再撲上來,“暴虎”龍天豪後退不及,順勢依着樹幹一轉,繞向樹後。
嗤嗤一陣連響,巨大的松幹上立時出現五顆透穿的星星形狀的洞穴,木屑紛飛,威力懾人。
燕翎雕一劍落空,並不停留,身子繞樹一轉,轉到了“暴虎”
龍天豪面前。
經過一陣激烈的擠鬥,“暴虎”龍天豪心中怒火已渲泄了不少,因此,他雖然看到燕鋇雕重又出現在面前,卻沒有立刻攻擊,冷冰冰地,燕翎雕道:“此地距‘桐風莊’不足五十里,如果你覺得走得可惜,你此刻回去,仍然不算太遠。”
焦躁地,“暴虎”龍天豪道:“誰説我覺得可惜了?”
燕翎雕會冷地道:“那你對自己方才的舉動怎麼解釋?”
“暴虎”龍天豪一怔,道:“我……我……”
仍然冰冷的,燕翎雕道:“你不必説什麼,這裏的每一個人都沒有想要你説什麼,如果你對自己所做的事認為必須説個理由的話,那理由不必對我説,因為,你並沒有碰到我。”
心中像是突然有了什麼感觸,“暴虎”龍天豪的目光突然一亮,緊緊地盯在燕翎雕臉上,脱口道:“燕翎雕,單憑今天所發生的事,我就該衷心地謝謝你。”
仰臉看看天色,燕翎雕冷冷地道:“現在天已亮了。”
從神情上,“暴虎”龍天豪看得出燕翎雕並不想再聽他説什麼了,沉默了一下,他突然轉身走向“血魑”金照堂道:“金老二,我方才傷着你了沒有?”
神態仍然恭敬如前,“血魑”金照堂道:“當家的,沒有。”
“暴虎”龍天豪歉然地道:“方才是我的不對,值得慶幸的是我沒有傷到你。”
“血魑”金照堂恭謹地道:“當家的,值得慶幸的並不是你沒有傷到我,而是你有一個真正有能力能阻止你走上錯路的朋友。”
“暴虎”龍天豪當然明白他指的是誰,但他卻並沒有轉向燕翎雕,沉默了一下,道:“我們得上路了?”
於是,眾人各自收拾了一下,動身攀向這山區的最後一道山嶺。
才一翻上嶺頂,他們就看到了那三十多個清一色的灰袍和尚。
他們距離嶺頂足有五十丈,但秋深草枯,樹葉凋盡,因此,燕翎雕等人仍然從枯枝的空隙中看到他們。
散成一排,這三十多個和尚而對着山嶺排列着,顯然,他們在等待着什麼。
這一排和尚的正中間,有三個紅衣老和尚,年歲均約在六十開外,顯然是這一批和尚的領導者。
扭頭望了燕翎雕一眼,“暴虎”龍天豪道:“顯然他們是在等我們的。”
燕翎雕道:“深山靜處,很多僧廟,又怎能説他們一定是在等我們呢?”
“暴虎”龍天豪道:“這裏下去,有座大廟,就是佛光寺。”
燕翎雕臉色微微地一變,道:“你是説峨眉金頂峯上的‘金佛’的三個弟子所主持的佛光寺?”
“暴虎”龍天豪道,“正是他們。”
燕翎雕道:“‘金佛’已被逐出佛門,他的三個弟子,想必也不敢再違佛門戒規了。”
“血魑”金照堂道:“燕當家的可知道‘金佛’為什麼被逐出佛門的嗎?”
燕翎雕搖搖頭道:“‘金佛’被逐出佛門的事,在下還是聽先師説的,至於為什麼,先師則未曾深説。”
“暴虎”龍天豪道:“因為他收了雷氏三兄弟為徒,而雷氏三兄弟則圖‘金佛’的扶助而做大,霸佔了金龍堡,屠盡了全堡的生靈。”
輕輕地“哦”了一聲,燕翎雕稍顯不安地道:“‘金佛’目下可仍在人世嗎?”
“暴虎”龍天豪搖搖頭,道:“這可就不知道了,自‘金佛’被逐後,便一直沒人見過他,因此,有人説他已遁跡深山,也有人説他目下仍在金龍堡內,傳説紛紜,莫衷一是,因此,誰也不敢肯定説他目下究竟如何了。”
靜靜地思索了一陣,燕翎雕道:“依在下推測,‘金佛’現在就算是仍然活着,也絕不可能留在金龍堡了。”
“暴虎”龍天豪道:“此話怎説?”
燕翎雕冷靜地道:“如果‘金佛’仍留在金龍堡,那金龍堡又何必用盡心計去誆石家三兄弟前來相助呢?試想,以‘金佛’之能,當今之世,還有幾人能與他抗衡?”
“暴虎”龍天豪心中所憂懼的就是“金佛”,聞言虎目一亮,道:“對啊,我怎麼就沒想到這一着?好了,現在咱們沒有什麼可畏懼的了,下面的那三個光頭,雖然不好對付,我相信合我們眾人之力,他們還阻不住我們。”
燕翎雕凝重地道:“也許他們等的並非我們,因此,我們最好不要冒昧行事。”
“暴虎”龍天豪道:“一日為師,終生為父,‘金佛’既然是他們三人的師父,你想他們會不助其師弟而來助我們,嗎?”
燕翎雕道:“佛門有佛規。”
臉-沉,“暴虎”龍天豪道:“燕翎雕,你我的意見似乎永遠無法合攏。”
燕翎雕道:“但我們目下卻必須在一起。”
“暴虎”龍天豪道:“咱們誰聽誰的?”
燕翎雕道:“誰也不必聽誰的,誰也得尊重對方的,因此,咱們得用事實來決定步驟。”
“暴虎”龍天豪想了想,道:“好,咱們走。”
佛光寺的人選的是一塊寸草全無的亂石地,這是一處,嶺腰,婉蜒如帶的光禿地區,左右模伸達數里之遙,上下也有裏許。
因此,立身於此,左右數里之內,都可一覽無遺。
在這羣憎人前兩丈左右處,眾人停了下來,“暴虎”龍天豪望了身邊的燕翎雕一眼,道:“我們過去?”
燕翎雕道:“我們倆一同過去。”
“暴虎”龍天豪移步向前走去,燕翎雕與他並肩而行。
兩人在三個紅袍老和尚面前五尺左右處停了下來,“暴虎”
龍夭豪首先開口道:“三位是佛光寺的三位高憎嗎?”
啓動了一下眼皮,中間臉如古月般的老和尚合什打了個揖問道:“老衲正是佛光寺的慧圓、二位施主是……”
“暴虎”龍天豪搶口道:“這位是燕翎雕,在下是龍天豪。”
紅衣老和尚沉聲一嘆道:“果然是二位。”
“暴虎”龍天豪一呆,道:“這麼説,三位是率眾專程在此等我們的了?”
圓圓緩慢地道:“龍施主,老衲等正是在此等待二位。”
用手肘輕碰了燕翎雕一下,“暴虎”龍天豪道:“燕翎雕,我沒猜錯吧?”話落轉向慧圓大師道:“大和尚,你們等得可真是地方。”
慧圓平和地道:“有人事先通知老衲等在此守候,豈有錯誤之理?”
“暴虎”龍天豪道:“金龍堡通知你的?”
慧圓道:“正是。”
黑臉突然一寒,“暴虎”龍天豪道:“大和尚,這麼説,你是不會讓我們過去了?”
慧圓淡漠地道:“老衲只是想勸二位施主就此回去,世間事,一切都以和為貴。”
“暴虎”龍天豪一聲冷笑,道:“不用説,我們如果堅持不回去,一場拼鬥,勢必難免了!”
慧圓大師凝聲道:“施主,老衲並不想妄動干戈,但是,如果施主一定要闖,一場干戈只怕在所難免。”
臉一沉,“暴虎”龍天豪冷笑道:“好,大和尚,咱們就試試吧!”轉向燕翎雕道:“咱們過去。”
燕翎雕冷靜地道:“在下還想向慧圓大師請教幾個問題。”
“暴虎”龍天豪不耐煩地道:“人家話已説得一清二楚的了,你還有什麼可請教的嘛?”
燕翎雕道:“咱們有約在先,誰都要尊重對方。”
話落轉向慧圓大師道:“大師,你是佛門中人,為何也攪入這場是非恩怨中了呢?”
慧圓大師乎和地道:“老衲為了要拯救無辜生靈。”
燕翎雕一怔,道:“大師既言要動干戈,怎麼又説要救蒼生呢?”
慧圓大師道:“若事在不得已時,以少換多,也算得上是救生。”
燕翎雕道:“以我等之命,換取金龍堡中更多人的性命?大師,假使有一天,金龍堡橫掃天下時,大師又將以何種身份出現呢?”
“暴虎”龍天豪冷笑道:“那時他們來個龜縮大法,陽不見為淨,不就全不相干了嗎?”
沒有理會龍天豪的諷刺之言,慧圓大師面向燕翎雕正色道:“燕施主,老衲所指的不是金龍堡的人。”
燕翎雕一怔道:“那是……”
“暴虎”龍天豪道:“佛光寺的一百多人?
慧圓大師道:“佛光寺有百多個不會武功之人尚在其次,主要的,是在金頂峯上那近千的人。”
燕翎雕道:“我等並不會侵犯佛門,再説,金頂峯乃是當今武林的一個主要宗派之一,並非無抗拒敵人侵犯之力,大師何以説要救他們?”
慧圓大師中肯地道:“燕施主,老衲的本意尚不止如此,老衲原先也期望二位施主能夠去。”
心頭微微動了一下,燕翎雕道:“這麼説,大師也想連我等救在內了?”
慧圓大師鄭重地道:“金頂峯尚且無自保之力,老衲此言,施主該不合以為是老衲蓄意恐嚇吧?”
“暴虎”龍天豪靜下來了。
點點頭表示相信慧圓大師的説法,燕翎雕道:“大師,在下可否請問一下,威脅這許多人生死的那人是誰?”
慧圓大師沉重地道:“老衲不便直説,但此人確實有足夠的力量毀滅這一切。”
“暴虎”龍天豪忍不住冷譏道:“大和尚,你不會是想説這個人是神、是佛吧?”
心頭突然一動,燕翎雕脱口道:“金佛?”
沉重地嘆息了一聲,慧圓大師垂下了眼瞼。
這等於是默認了,“暴虎”龍天豪冷聲道:“燕翎雕,別聽他的,要是‘金佛’真個還活着,又怎會用他們來把咱們擋回去?”
慧圓大師道:“那是因為他知道你們絕不會回去。”
燕翎雕道:“大師,他也知道二位絕非我們之敵。”
慧圓大師平和地道:“也許他想過,也許他沒想過,但是,無論如何,他派我們來,便等於是把金頂峯目下唯一的精華全派出來了。”
燕翎雕道:“這麼説,他是存心要利用這一戰來滅絕金頂峯的全部精華,以泄其當年被逐之恨了?”
慧圓大師道:“老衲不敢斷言確是如此,但有一事老衲可以斷言的,那就是,老衲三人一死,金頂峯對他將永無威脅,這一千多人的生命,也將因而保全。”
燕翎雕道:“大師這是在為虎作倀。”
慧圓大師道:“老衲既無力除虎,便唯此一途可行。”
燕翎雕深沉地道:“大師沒有試過怎麼知道?”
慧圓道:“老衲曾跟他習藝,娜有不知之理?”
燕翎服道:“如果加上我等呢?”
慧圓大師肯定地道:“老衲深信於事無補。”
燕翎雕道:“大師不是説過知道他的底細嗎?”
慧圓大師心頭一動,道:“施主……”
燕翎雕道:“不錯,在下想假三位之手與他比一比。”
三個老和尚的六道目光,在同一瞬間射在燕翎雕身上,每個神色之間,充滿了不信任。
慧圓大師搖搖頭道:“施主,合老衲三人之力,尚非其敵。”
深深地,燕翎雕道:“三位大師就準知道能敵得住燕某嗎?”
三個老和尚驗上同時掠過一絲不悦之色,慧圓大師沉聲道:“燕施主,你太高估了你自己了。”
淡漠地,燕翎雕道:“在下卻並沒有低估三位,干戈既然在所難免,如果三位能把在下拾下,那豈不是將減少更多人的傷心嗎?相反的,如果三位拾不下在下,那將證明我們仍有除虎的可能。”
“暴虎”龍天豪搶口道:“燕翎雕,我也有一份。”
慎重地考慮了良久,慧圓大師道:“金龍堡內尚有雷氏二兄弟與十八個‘金劍手’,燕施主如要除我,必須把這些人也算在內。”
燕翎雕道:“大師是説到時候將無法合二人之力對付‘金佛’?”
慧圓大師道:“老衲正是此意。”
“暴虎”龍天豪聞言槍口道:“別上他的當,這老和尚顯然是想來各個擊破的下流伎倆。”
燕翎雕笑了笑道:“就由在下先獨自來試試吧!”
燕翎雕淡漠輕鬆的笑容使慧圓等三個老和尚覺得無法忍受,慧圓雙目一睜,寒光閃射地道:“燕施主,這是以命相搏,老衲等雖是佛門中人,但今日之戰,將無慈悲之心。”
“暴虎”龍天豪數次插嘴,燕翎雕卻未加理會,心中怒意己生,沉冷地道:“燕翎雕,他的話你聽明白了沒有?”
轉向“暴虎”龍天豪,燕翎雕低聲道:“他們武功再高,也不可能在一招半式之內將在下置之於死地,這段時間已足夠你插手的了。”
“暴虎”龍天豪冷笑道:“你認定了我那時候還會插手?”
然翎雕淡淡地道:“那尊駕就做壁上觀吧。”話落轉向三個和尚,道:“大師們,請吧。”
慧圓大師沉緩地道:“老衲先替燕施主引見引見老衲的兩個師弟。”
慧圓右邊的那個面色慘黃,骨瘦如柴的老和尚叫“慧覺”,左邊那個圓臉和尚叫“慧智”。
三個老和尚各自宣了聲佛號,緩步走了出來。
燕翎雕向後退了八尺,“暴虎”龍天豪則向後退出了一丈五尺。
以相距五尺的距離,三個老和尚分成三面把燕翎雕圍了起來,慧圓沉聲道:“施主,請。”
燕翎雕道:“賓不壓主,大師請。”
燕翎雕淡漠的神成,使三個老和尚一直覺得他有些傲氣凌人,慧圓雙目中冷光一閃,冷聲道:“老衲有僭了。”
話聲雖然緩慢而斯文。行動卻來得迅速無比,身子才一動,雙掌已同時拍了出來,對着燕翎雕胸口直推出來。
掌出狂飆如雷,穩含呼轟之聲,沙飛石走,罡烈威猛無倫。
慧圓出手的同時,燕翎雕目光向其他兩個老和尚掃了一眼,只見他們靜立如嶽,並沒有出乎的象徵,心中立時明白過來。
雙足一分,燕翎雕順手把劍拋在腳前,雙掌迎着慧圓拍來的掌風推了出去,但出掌之後,卻沒有什麼狂烈的色彩。
這使三個老和尚本能的又產生了一種輕敵之心。
“轟然”一聲大響,掌風在二人中間相遇,一團四散飛射的細沙碎石,似巨石濺水般地向四周分散開去。
慧圓只覺得一股無法抗拒的壓力壓到了胸前,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兩大步,一張平和的臉,倏然凝住了,睜得大大的雙目,也跟着向燕翎雕凝望過來。
燕翎雕只覺得雙臂一麻,上半身晃了兩晃,仍然立於原處。
似乎沒有想到燕翎雕這麼一個年輕人會有這麼深厚的功力,慧圓大師臉色微微一變,輕敵之心立消,沉聲道:“燕施主果然身具超人之能,老衲等要同時出手了。”
活落向其他二人掃了一眼,突然喝道:“上!”
三道紅影在慧圓的喝聲中同時湧了上來,六隻巨掌隨着他們飄灑如雲的身影,同時揮拍向燕翎雕,紅袖揮舞,罡烈的掌風密織如網,四面八方交織着、穿插着,包向燕翎雕而來。
伸腳踢起邪劍,燕翎雕伸左手抓住劍鞘,右手已同時把劍抽在手中了,這時,三個老和尚的攻勢也恰好近身。
輕叱一聲,燕翎雕身子倏然-陣急旋,十二朵寒星同時向三個老和尚飛射過去,顯然,他是把同樣的三招連使了三次。
劍身加上手臂,長度足有五尺,寒星才一展現,幾乎已到了三個老和尚的胸前了。
燕翎雕的劍勢來得怪異而迅速,完全出乎三個老和尚的意料之外。
為達目的,三個老和尚不得不各自煞住攻勢,移步換位,攻勢也閩而中途消失。
燕翎雕一劍止住了三個老和尚的攻勢,才想撤招換式,三個老和尚第二次的攻擊已再度出手,顯然,他們是看準了燕翎雕在雙足未曾着地之前全力攻擊,因此,他們這二次攻擊,不論身法與力道方面,都是傾盡全力的。
燕翎雕也料定了他們必會全力一搏的,因為,無論基於他們求自保或期望以他去對付“金佛”,他們都得傾盡全力一試,否則,他們如果放過燕翎雕,那不但救了他,甚至連他們自己以及那一千多人也將無法保住;燕翎雕心中既然已有這種想法,行動上自然也格外小心,這雖然只是試探功力,但卻是道道地地,一絲不苟的擠命。
眼看着三個人自三個不同的方向,迅雷疾電般的撲擊而來,等落地後再出招,顯然是來不及了,燕翎雕空中猛然吸一口氣,左手“邪劍‘’向上一撩,雙腿在此劍勢上撩的剎那伺猛然一絲一盤,下降的身子突然沖天而起,隨着右手斜伸的力量,凌空如電般的飛出了包圍圈外。
在無可借力的情況下,竟會有這般快速奇異的速度,實在是不可思議的,也正因為其不可思議,所以三個老和尚才沒有防到。
猛然發現面前攻擊的目標消失,三個老和尚先是一駭,緊接着同時大吼一聲,硬生生的把拍出的勁道收了回來。
幾乎是出自一種練武人的本能,三個老和尚在收招的同時,倏然轉過身來,成了背對背的防衞架勢,三人六隻手掌,同時提到了胸前,燕翎雕並沒有即刻攻擊,抱劍佇立於慧圓前面的八尺之外,道:“大師,可還要再爭下去嗎?”
想了一想,慧圓道:“燕施主的身法雖然神奇,但卻並未獲勝。”
向前走了幾步,燕翎雕道:“大師的意思是説在下縱然能脱離三位的包圍,但仍然傷不着三位?”
慧圓大師沉重的道:“燕施主,如果是‘他’,他不用脱開使能傷得了我們,燕施主,你能嗎?”
燕翎雕微微怔了一下,隨即笑道:“大師,在下不能,但是,在下卻自信一旦脱出重圍,必能傷得了三位。”
慧圓沉聲道:“燕施主既然是實説實話。老衲也不便再逗圈子。燕施主,你不能去!”
淡漠的,燕翎雕道:“大師,我説過,我能傷得了三位,因此,你們阻不了我。”
慧圓大師沉聲道:“燕施主,如果真能如你所言者,老衲除了鄭重警告你之外,自然阻不了你,但是,老衲卻不相信你能。”
燕翎雕道:“大師的意思是説我們仍得動手?‘慧圓沉聲道:”燕施主,事實確是如此。,’話落一停,道:“燕施主,請!”
隨着那個“請”字,三個老和尚重又分散開來。
三個老和尚己見識過燕翎雕的劍法與身法,紛紛向後躍遲六尺,各自向架襲袖內拉出一柄長劍來。
當三個躍退下去的紅影再度飛身湧土時,一片迷漫如煙:的劍幕已自四面八方攏了上來,個個運劍輕靈嬌捷,身子都不在“天劍手”雷震霄之下。
一見三個老和尚的劍招,燕翎雕就知道是遇上高手了,心頭一震,揮出的“邪劍”煥然向懷內一收,振腕揮出四顆碗口大小的寒星。
四面包抄上來的劍幕微微向外橫展了一下,隨即又壓了上來,像是一面有彈性的帶來巨網,收縮自如,但卻紫罩不放。
這時,“樵霸”柴洪與“血魑”金照堂等人也都圍了過來,一個個緊握着手中兵器,躍躍欲動。
“暴虎”龍天豪緊抓着手中那對大錘,腳步不停的在原地挪動着,狀似等不及了。
冷靜的,“血魑”金照堂道:“當家的,等等再説。”
焦躁的,“暴虎”龍天豪道:“等下去,姓燕的那小子全身就要多出幾個血眼子了,還等!”
“血魑”金照堂道:“當家的,燕翎雕有足夠自衞力的。”
就在這時,燕翎雕揮劍灑出五顆寒星。
五顆寒星分點向五個方向,在濛濛的光幕中,看起來既薄弱、又孤單,但是,卻具有令人不敢抗拒、也無從抗拒的威力。
他以繁為簡,除去一切虛浮的空招,那每一顆寒星。都是無數個虛浮的劍式濃縮而成的,因為虛招全無,因此,劍來得極快,極準,攻取的部位則可能小如刀刃的一絲空隙,這是一般劍招無法把握的間不容髮的時機,因此,有“邪劍‘之稱。
三柄劍所組成的具有彈性的光網,在燕翎雕五顆寒星出現的剎那間,突如鐵約如火般的破裂開,向四周收縮了回去。
右臂倏然向回一帶,在燕翎雕一聲輕叱聲中,六顆寒星突然如過空流星般的飛灑出去,範周橫達兩丈方圓而速度則勁疾如初出招一般,因此,乍一着眼,本能的使人覺得那寒星像是脱離劍尖飄射出去的一般。
這是三個老和尚所始料未及的,就算他們早已料到了,他們也絕無法同時兼顧兩個至命的空隙,而這些空隙,幾乎是一般人連看都看不見的那麼一絲絲。
五朵寒星在穿過三人劍幕的一瞬間倏然消失,三個老和尚的左肩上,各自留下了一個深入肉內的血星星,鮮血立刻透滿了胸口。
三十多個灰衣和尚見狀紛紛周了上來,慧圓大師一場臂,道:“不可造次!”
聲音具有無比的威嚴,那些灰衣和尚聞言一起停了下來。
慧覺與慧智心中顯然有些羞惱,一見慧圓喝住了手下弟子,忍不住齊聲道:“師兄,我們………”
揚臂止住二位師弟,慧圓沉重平和的道:“師弟,‘邪劍’拈身,向無活命之人,燕施主要非存心如此,我們都不可能活着。”
三個老和尚都是武林中的高手,因此,他們都能體會得到這句話的真實性,而無顏再開口。
望着燕翎雕,慧圓以低沉的聲音道:“燕施主,老衲三人確非你之敵,但是,請恕老衲直言,你仍非他之敵。”
慧圓話聲才落,三丈之外的枯松林內突然響起一個堅如精鋼般的聲音道:“慧圓,你也太高估了我了。”
聞聲猛然抬頭向慧圓身後望了過去,就在燕翎雕抬頭的這一剎那之間,慧圓三人身後不到五尺處,已多了一個穿着一身耀眼“金袈裟”的老和尚。
老和尚神態安閒,狀似他老早便己站在那裏,從來就沒動過。
燕翎雕的心,起了一種從來沒有過的猛烈震顫。
一張圓圓的,紅如嬰兒的臉,雖有老傑,卻少皺紋,濃濃密密的兩道白眉,緊緊的壓在他那雙精光如電,似能在夜間發光的利目,也許是眉壓得太低,使他那張臉自然的流露出一股威嚴如芒的煞氣,配上他那張唇角上翹的嘴,使人覺得他下半張臉的祥和與上半部的臉肅煞極不調和。
幾乎在同一時間內。燕翎雕與“暴虎”龍天豪齊聲道:“金佛!”
綻開帶笑的嘴,金衣老和尚對眾人道:“不錯,老衲是金佛。”
冷靜的。燕翎雕道:“我們正要去找你。”
上下打量了燕翎雕一眼,“金佛”道:“年輕人,你大概就是近期內武林中人個個知曉的‘邪劍魔星’燕翎雕吧?你那‘邪劍’的最後一招,在當今武林中的確少有人能抗拒,如果你我聯合,當可輕而易舉地號令當今武林。”
冷漠的輕笑一聲,燕翎雕道:“你看在下可能與你聯手嗎?”
“金佛”笑道:“當然,你可能並不願意,因為,你我一旦聯手,在老衲有生之年,你將無法居於老衲之上,但是,你卻必須那麼做,除非……”
燕翎雕接口道:“除非在下不想再活下去?‘眸子一亮,’金佛”大笑道,“哈哈……,年輕人,我發現你還有一樁好處,那就是與你説話,老衲不用費太多廠舌。”
冷冷的,燕翎雕道:“金佛,我説過我要去找你。”
“金佛”笑道:“老衲也知道你不可能即刻屈服,因此。老衲並不急於收服你。”
燕翎雕微微一怔,道:“那尊駕此來的目的?”
平和的笑着,“金佛”道,“替老衲辦事的人,老衲一向不容許失敗。”
慧圓等三個老和尚聞言驟然轉過身去,一道金光,只那麼一道金光,在他們轉身的剎那間從他們項間切了過去。
在金光暴起剎的那間,燕翎雕的“邪劍”也跟着出手,但卻仍然慢了一絲絲。
在三道血光沖天噴起的一瞬間,燕翎雕撲了出去,但卻被另一道金光硬生生的截了下來。
在一片暴吼聲中,“暴虎”龍天豪與“血魑”金照堂等人同時撲了上來。
金光一斂,一道龐大的金影,挾着一片震人心絃的笑聲,天馬行空般的凌空掠出二十多丈,落入松林中消失了。
慧圓等人的三具無頭屍體,此時己撲跌地上。
一切都在彈指間變成了過去。
怔怔的握劍凝立着,燕翎雕陷入了沉思。
三十多個灰衣和尚,一剎那間失去了依靠,一個個失魂落魂的呆住了。
靠在燕翎雕身邊,“暴虎”龍天豪道:“金佛‘的能為如何?”
凝重的,燕翎雕道:“我覺得意圓並沒有説錯。”
黑臉突然一凌,“暴虎”龍天豪道:“是你眼中的一個高手?”
聲音沉得似要凝結一般,燕翎雕道:“一個我對付不了的高手。”
“暴虎”九天豪道:“你邪劍共有七式,他只看到了你第六式而不知道你還有第七式,你可以用第七式對付他。
燕翎雕道:“‘你也沒見過第七式,但是,你卻知道有,你以為他會不知道嗎?”
“暴虎”龍天豪也覺得不可能,忍不住脱口道:“那他為什麼要説那是最後一式?”
燕翎雕道:“可能他以為哪一招是最後一式都無所謂。”
心頭一沉,“暴虎”龍天豪道:“你是説……”底下的話,他沒有問下去。
燕翎雕道:“我是説他並沒有把‘邪劍’七式放在眼裏。”
呆了一呆,“暴虎”龍天豪凝重地道:“那你以為他該不該放在眼裏呢?”
平靜地,燕翎雕道:“這也許要等有一方倒下去時,才能知道誰該誰不該。”
“暴虎”龍天豪道:“你仍然要去?”
燕翎雕道:“我想你也不會中途撤回去吧?”
剛才“金佛”的突然出現,使得兩個在言語與行動上一直有着差距的霸主之間的距離突然拉近了許多。
一巴掌拍在燕翎雕的肩頭上,“暴虎”龍天豪大笑道:“誰要是中途退避,便是龜兒子!”
話落臉色一整,正色道:“不過,有一點我一直沒弄明白,他既然並不把你那七式放在眼裏,那他又為什麼要逃呢?難道他動了什麼慈悲之心嗎?”
燕翎雕淡然一笑,道:“我們人多,他雖然有那份自信能勝得了我,但卻沒有自信能同時勝得了我們兩個。”
“暴虎”龍大豪心頭一動,道:“這麼説,他是要等我們送上門,用他們的人分散我們,然後各個擊破了?”
“因此,我們原定的計劃,非得因‘金佛’的出現而加以改變了。”
“暴虎”龍天豪一向不喜歡動腦筋,聞言道:“怎麼個改變法?”
燕翎雕道:“我們兩個去,讓大家先退回山中,找隱蔽處先停紮下來,‘金佛’這一回去,必然料不到我們會來得這麼快,因此,金龍堡今夜還不會有什麼嚴密的戒備,我們前去,將很容易侵入。”
雖然不喜歡動腦筋,但卻絕非沒有腦筋,“暴虎”龍天豪黑臉上喜色一閃,道:“先擾他個坐卧不寧?”
燕翎雕點點頭,道:“主要的是把他們引出來,因此,我們此去不打硬仗,尤其不要單獨與‘金佛’對敵。”
遲疑了一下,“暴虎”龍天豪道:“這……這……”
鄭重地,燕翎雕道:“如果我們與‘金佛’或雷震宇動上手,勢必將陷身重圍,無法脱困,相反的,只要我們能來去自如地出入於金龍堡,金龍堡早晚非得主動來搜尋我們不可,金龍堡只要一出動,我們下手的機會就多了。”
搖着頭,“暴虎”龍天豪道:“這種仗不好打。”
冷冷地,燕翎雕道:“那你可以不必去。”
拉大了嗓門,“暴虎”龍天豪道:“龜兒子便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