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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千毒叟

    大家見到季雁萍將“鬼儒”的屍體,拋上中間主位,北海派精華紛紛離坐而起,劍拔弩張,將三人圍住。

    季雁萍等三人,雖然處在這種敵眾我寡,人數懸殊的環境下,但態度依舊是那麼鎮定,無絲毫畏懼之色。

    季雁萍星目環掃冷冷笑道:“各位何必這樣張牙舞爪,想要替北海死者報仇的話,不妨現在就出手。”

    在場之人,個個都是以往江湖上頂尖的高手,向來自覺武功極高,他們除了臣服北海之主以外,心目中誰也不服。

    季雁萍只不過是一個弱冠的少年,如今公然向他們挑戰,這些自以為老一輩的人物,如何受得了。

    季雁萍的話剛落,就聽一個陰沉的聲音道:“小輩膽敢到此賣狂,接我一口酒試試!”聲音來自季雁萍左側。

    季雁萍聞聲側頭,只見無數的白綾朝着他整個胸口,激射而來。

    鳳玉嬌睹狀心須為之一震,暗忖道:“此人能將一口酒化成小滴噴出,速度又是如此之快,功力之深厚,可以想見一般,如此看來北海禁區,確是藏龍卧虎之地了。”

    季雁萍也有同樣的感覺,但他有恃無恐,心中並不懼怕。

    眨眼銀線已到,只見季雁萍輕輕的把雙袖一揮,冷然笑道:“雕蟲小技,不登大雅之堂,閣下收回去吧!”

    他那衣袖揮動看來並不快速,亦無風動,但那射來的酒滴微微一頓,卻突然以相反的方向激射回去,較方才激射過來的範圍大了許多,分向附近的四五人射去。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直把大廳上的一干高手,驚得目瞪口呆,他們做夢也不會想到,“酒怪”郝伯通以氣功逼出的酒箭,會如此輕易的被這少年化解,而且,還以相反的方向回擊。

    附近的高手,紛紛出掌反擊,一時大廳之上,喝聲四起,杯盤狼籍,那“呼呼!”的掌風迎面生寒。

    這時左側人羣中,一個光頭矮胖的老者,正面紅耳赤的瞪着季雁萍。

    他肥豬般的臉上,那雙怪眼本來已夠兇的了,這一發怒更是兇光閃射,令人心寒,此人正是江湖上狠辣出名的“酒怪”郝伯通。

    “酒怪”郝伯通猛然跨上一步,冷“嘿!”一聲道:“季小輩,你雖然接下了大爺一口酒,但卻逃不過大爺的雙掌,接招!”一招“虯樹盤根”向季雁萍腰部攻到。

    此人練的似是外門工夫的氣功,但見他掌出風生,猶如排山倒海,顯見他是用了全力。

    近旁的羣雄紛紛向四周躍開,讓出比斗的場地。

    季雁萍冷哼一聲,剛欲出手,突聽一聲嬌叱,白影閃處,鳳玉嬌已不可思議的速度接了下來。

    “轟!”然一聲,旋風激盪,桌翻椅倒,“乒乓”之聲不絕於耳。

    “酒怪”郝伯通此時二度受挫,退出四五步,當他後退之時,由於用力過猛,青石地上浮現四個深陷分許的足印,此人功力確實驚人。

    鳳玉嬌卻借那回彈之勢,落在一張翻轉了的桌子腿上,以“金雞獨立”之勢,站在上面,姿勢美妙,乾淨俐落,看來甚是輕鬆,其實他內心對“酒怪”郝伯通的武功,也暗自震驚不已。

    “酒怪”的兇目中,已佈滿了血絲,這是他到北海以來,第一次如此丟人現眼。

    鳳玉嬌飄下桌腳,冷漠的道:“你們是識時務的,快把此間主人找來,不然,只怕這石洞中就是爾等的葬身之地。”她人長的嬌媚,足以令人目眩,但她的語氣卻是令人心寒。

    大廳上冷哼怒喝之聲不絕於耳,恰在此時,內洞突然傳來一個沉重的聲音道:“祖師駕到!”聲音有一種懾人的威嚴。

    大廳中的高手聞聲個個肅立無聲。

    “酒怪”郝伯通盛怒之下,竟無所聞,暴喝一聲,向鳳玉嬌攻到。

    鳳玉嬌剛欲出手,閃眼間,只見一道如風的黑影已向“酒怪”郝伯通拍去,乾脆就不出手,靜以觀變。

    “砰!”的一聲大響,旋風激盪,“酒怪”郝伯通連退四步,抬眼一看,不由臉色大變,吶吶的道:“是!是!是您老人家?”

    只見在“酒怪”郝伯通前面,站着一個白髮蒼蒼的獨目老人。

    此人年約七十,身材矮小,獨目中冷電如刃,透人肺腑,那冷沉的面孔,在黑袍的襯托下,更顯得沒有一點人情味。

    獨目老人冷森森的道:“郝伯通,北海戒律定了幾年了?”

    “酒怪”郝伯通畏縮的道:“是!是在下沒聽到您老的聲音。”

    獨目老人哈哈冷笑道:“他們怎麼聽到了?”陰沉沉的盯了“酒怪”郝伯通一眼,轉身朝內洞走去。

    “酒怪”郝伯通一代江湖梟雄,竟被獨目老人盯得汗下如雨。

    “天魔女”站在季雁萍身側,此時神色微帶不安,傳音季雁萍道:“萍弟,此人就是江湖上人見人怕的‘殘老’,此間主人既能收服這兩個人,武功必然已達不可思議的境地了,我們可得小心應付。”

    季雁萍此時也覺得事不尋常,只是他對二女心中仍存有介蒂,聞言淡漠的道:“兩位姊姊當初本就不該來此,不過,此時乘‘翼手龍’離去還來得及。”話落向前走去。

    季雁萍的語氣雖然十分緩和,話中含意卻令人心寒,因為他不再企望獲得女子的恩愛。

    “天魔女”急步上前拉着季雁萍的手,泣聲道:“弟弟,你別屈煞我與鳳姊!我們……我們的心對天可表。”緊抓住季雁萍的手不放。

    鳳玉嬌這時已退到兩人身側,她雖然聽不到兩人説些什麼,但由“天魔女”那悽惋的表情,她也可以猜到十之八九,當下不由幽幽的看了季雁萍一眼,潸然淚下。

    驀地——

    大廳中傳來震耳喝聲:“我等參見祖師!”

    三人聞聲同時一驚,季雁萍抬眼看去,只見內洞中緩步走出四個人來。

    左側的黑衣老人,是剛才出來過的“殘老”,右側是個面目清秀的缺臂少年,不用説此人定是“缺少”?

    “殘老缺少”的內側,是兩個瘦削的青袍老人,他們毫無生氣的臉上,雙目卻精光如電,使人有一種陰氣森森的感覺,季雁萍不認得這兩個人。

    “天魔女”卻為之心動,因為這兩個人的名氣,高在那“殘老缺少”之上,他們正是神鬼皆愁的“活魂”、“死魄”。

    大廳中此時鴉雀無聲,落針可辨,氣氛肅煞中,令人窒息。

    季雁萍這時正在盤算自己是否有把握勝得了五人中最中間的北海主人。因為此人相貌很像他師父曾對他提過的一個江湖奇人——“恨天叟”。

    這人身着黃綾錦袍,鬚髮皆白,面色紅潤,雙目中稜芒如電,令人心寒,觀他氣勢,確實有一代宗師之風。

    五人行動看似很慢,實際上,在季雁萍等人掃過之間,他們已然到了大廳之中。

    “缺少”急步上前,把桌上“鬼儒”的屍體,抓到桌下,然後默然的退回原位。

    北海主人掠過大廳每一個角落,最後目光落在季雁萍臉上,稜芒閃射的盯在季雁萍身上,似要逼開他的目光。

    季雁萍星目一睜,突然暴出從來沒有過的奇異光芒,反盯着此人。

    大廳中依舊的那麼沉靜,只是此刻的氣氛又增了一層殺機。

    良久,良久,北海主人突然呵呵一笑,道:“季雁萍,你確實是一個武林奇材,看了令人心愛。”話落一頓,道:“來人!與季少俠把桌位排好。”

    那些旁立的高手,立刻閃出兩人,正欲上前排桌子。

    季雁萍冷冷的阻道:“不必,不必,在下來此是敵是友你此我更清楚,何必如此麻煩。”

    那老者聞言,臉色絲毫不變,狀似真正不懂的問道:“季少俠少年英傑,我北海派與你又無怨仇,當不會無緣無故前來尋仇的,莫不是我派中有人得罪少俠?”話落如利刃般的目光向一干高手掃去。

    大廳中的高手,與他目光相觸的,無不面上變色,人人感到自危。

    季雁萍見此情勢,心中對北海派的戒律之嚴,也暗自佩服不已。

    大廳中沉默一陣,季雁萍冷然道:“你我敵對之勢已成,又何必假惺惺?”

    那老人聞言,立刻不悦的道:“季少俠這話也未免太牽強了,老夫可沒有把你當敵人看待。”話落臉色為之一變,精目中冷光一閃,沉聲道:“剛才誰找過季少俠的麻煩,自己站出來。”

    季雁萍心中冷笑一聲,暗道:“好會做戲!”

    羣雄此時面面相覷,剛才他們確實都有與季雁萍一拼之想,只是沒有動手,一時間不知道這樣該不該算是找麻煩。

    “殘老”的目光緩緩向“酒怪”郝伯通掃去,然後停住在他臉上。

    “酒怪”郝伯通與他目光一接,登時面色變得死灰一般,舉步十分艱難的向中間跨出,朝老人恭身道:“卑職剛才與季雁萍對過掌,但那是他挑……”

    “酒怪”郝伯通“挑戰”的戰字尚未出口,老人已先接口呵呵大笑道:“你很誠實,作人就該像你這樣。”

    “祖師過獎了!”“酒怪”郝伯通依舊不安的接口。

    那老人此時臉色突然一變,笑容全無的冷冷道:“是以老夫特別給你一個機會。”話落看也不看郝伯通一眼,扭頭對“缺少”道:“缺少,你給他幾招?”

    那缺臂少年聞言一怔,連忙恭身道:“祖師要弟子給他幾招?”

    顯然的,他們從來沒有對過手,“缺少”武功雖然高絕,而“酒怪”郝伯通也不是庸手,他怎有把握能在幾招以內至勝呢?

    那老人温和的笑道:“你武功很高,當不會需要五招吧?”語氣雖然温和,但卻使人有一種寒氣逼迫的感覺。

    “酒怪”郝伯通死灰般的臉上掠過一絲無法隱藏的喜悦之色,顯然他有十足的把握,“缺少”五招之內製不住他。

    “缺少”冷漠的臉上,表情瞬息萬變,這對他無異是生與死的考驗。

    老人説過用不到五招,當然他不能要五招,到這種地步,實際上已沒有他選擇的餘地了。

    羣雄數十道目光全集中在“缺少”臉上,靜待他的回答。

    “缺少”猛然把牙關一咬,恭身朝那老人稟道:“弟子只要兩招就行!”

    老人温和的笑笑道:“你很清楚本派的戒規,我不重提了,去吧!”

    “缺少”木然舉步向“酒怪”郝伯通走了過去,他腦海中盤旋着那條戒律!

    “執法不嚴者,殺勿赦。”

    大廳中此時充滿了殺氣,令人有置身鬼域的感覺。

    驀地——

    “酒怪”郝伯通暴喝一聲道:“老夫得罪了!”聲落招到,“天搖地動”全力向“缺少”拍出一掌。

    這是他生死的一戰,當然是全力以赴。

    但見掌出列風呼呼,排山倒海,-猛無倫的攻向“缺少”。

    “缺少”心神不定,雖然武功了得,但等他聞聲知警時,已無反擊的機會了。

    但見他,猛一煞身,以令人無法捉摸時速度,避開“酒怪”郝伯通的一掌,向右側避去。

    “酒怪”郝伯通心中早已打好不使他有機會反攻的計策,一連攻過五招。

    是以,“缺少”才向右一閃,“酒怪”郝伯通已全力追上,舉手招出“開天劈地”,向“缺少”胸口擊到。

    這時大廳中傳來“活魂”蕭常慶的聲音道:“第二招。”

    “缺少”臉上此時已現汗跡,如果在這最後兩招之內,他無法將“酒怪”郝伯通制死於大廳之上,自己勢必要替他而死。

    電光石火間,“酒怪”郝伯通排山倒海的掌風已到了“缺少”胸前。

    突然,“缺少”清秀的臉上,殺機一現,側身微微一錯,右手招化“力搏蛟龍”抓向“酒怪”郝伯通攻來的右掌門脈,左腳出招“大鵬展翅”,踢向“酒怪”郝伯通的小腹。

    一招兩式,快如閃電,但卻不帶半點風聲。

    此時“酒怪”郝伯通如拼上挨他一腳,硬把右掌拍出,則鹿死誰手實難預料。

    但在早先的觀念上,“酒怪”郝伯通就對“缺少”生出畏懼之心,一見他全力拍出一招,哪敢硬接,前足一蹲,飛身向後掠去。

    僅此一着,卻已註定了他的命運。

    “缺少”一招扳回先機,精神登時為之一震,冷叱聲中,招化“殘天缺日”單掌如風般的劃出無數奇妙的弧形,使人難以判斷是虛是實。

    “活魂”蕭常慶,冷冷的喝道:“第三招!”

    “酒怪”郝伯通從來沒見過“缺少”的武功招式,一時間不知從何着手,心中閃電忖道:“拍他一掌,再反身後退,大概可以拖過四招。”主意一定,一招“雷電交加”向身影模糊的“缺少”拍去。

    “酒怪”郝伯通招式才出,身子尚未後退,前面已不見了“缺少”的影子。

    “酒怪”郝伯通久經大敵,見狀就知不妙,用在前腿的力急忙換到右腿,準備前躍,但僅只交換的剎那間,卻已太晚了。

    只聽頸後一聲冷叱,道:“在下得罪了。”“缺少”趁機騰空的身子,已急降而下,雙腿招化“魁星點鬥”,踢向“酒怪”郝伯通“玉枕”死穴。

    飛身、避招、騰空、出腿,四個動作一氣呵成,如同在同一時間內完成的,此人武功,的確高妙至極。

    “酒怪”郝伯通連半步都沒跨出,“玉枕”死穴上已中了一腳,“拍!”的一聲仆倒地上,連一聲慘哼都沒有發出,已然魂歸地府了。

    “缺少”落地心中暗叫一聲:“僥倖!”揮袖抹去臉上汗跡,向原位走去。

    “死魂”陰沉沉的厲聲道:“恭喜你達成任務!”

    “缺少”冷冷的回道:“在下擔待不起。”看也不看“死魂”厲天民一眼,逕向北海主人恭身稟道:“弟子已完成使命。”

    老人淡淡的笑道:“你似乎對我的話沒有信心,實際上你只要兩招就能制勝了。”語氣雖然平淡,卻已聽得“缺少”面上變色,顯然此人每一句話都含有極重的分量。

    “缺少”急忙應道:“弟子知錯了。”

    老人只是笑了笑,未再多説。

    這時那些旁立的高手中,走出來兩人,將“酒怪”郝伯通的屍體拖了下去。

    老人温和的朝季雁萍笑笑道:“季兄,你此刻該相信老夫所言了吧?”

    季雁萍冷漠的笑道:“在下實言相告,此來北海的目的是要找司徒聖算算下毒之仇,以及……”

    北海主人眼睛深處掠過一絲陰毒的光芒,表面上卻故做驚異的道:“什麼?司徒聖膽敢揹我向你下毒?”一頓,沉聲喝道:“把司徒聖叫來!”

    此人表情逼真,令人無法不相信他所言非實。季雁萍心中嘀咕道:“難道他真的不知道嗎?”

    羣雄此時心中也都暗自奇怪,何以祖師今天大背常規,不但不對侵入之人施行懲罰,卻反而找起自己人的麻煩來了。

    但儘管他們心中疑惑重重,卻沒有人敢表現出來。

    不大工夫,從裏洞中走出那自稱是司徒聖的中年文士,他一見季雁萍,雙目中立刻掠過一陣喜悦的光芒,對季雁萍那仇火熊熊的目光竟視若無睹。

    司徒聖緩步昂首向北海主人走去,狀如一個慷慨就義的義士。

    北海主人望着司徒聖,冷冷的道:“司徒聖,是你揹着我向季雁萍下毒的嗎?”

    司徒聖停步恭身道:“季雁萍不是我們的敵人嗎?”

    “是你的敵人,卻不一定是北海派的敵人,你膽敢公報私仇?”

    司徒聖主意早已決定,聞言全然不懼的道:“不!是你的敵人而不是我的敵人!”

    司徒聖的話,使季雁萍為之一怔,無法分析得出他話中之意。

    北海主人似乎沒想到司徒聖膽敢不回他的話,反而故言其他,面色一沉,冷聲道:“我問你的是什麼?”

    司徒聖仍不回答,繼續道:“別人只知你是‘恨天叟’,但卻無人知道你真正的名字,除了我跟隨你二十多年是唯一例外之人!”

    季雁萍心中更加疑惑,不過,此人是“恨天叟”卻已不成問題了。

    “恨天叟”沉着的臉上為之一變,冷喝道:“快説,你為什麼要下毒?”

    司徒聖冷然的笑道:“恨天叟,是你叫我‘草上飛’下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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