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曉峯接口道:“不錯,有這四個人。”
一線天回問宋曉峯道:“你知道?”
宋曉峯道:“晚輩不認識他們,但令……”
一線天向那漢子一揮手,道:“你去吧!”
那漢子撿回一條命,跑得比什麼都快。
一線天也不再問那四人是誰,只道了一聲:“老弟,這倒省了我們一番力氣,我們走吧!”
宋曉峯歷經挫折,現在也知道養氣功夫的重要了,他現在是旁觀者清,真擔心一線天,忍氣不住,非闖進谷內不可,這時,大大的吁了一口氣,道:“老前輩有過人之能,過人之忍……”
一線天一笑道:“你不是因為我這雙手殘廢了,安慰我的吧!”
宋曉峯正色道:“晚輩是言出至城,因為晚輩不是空口説白話,而是深切的有此體會。”
一線天凝目注視了宋曉峯點了點頭道:“這話倒不錯,你將來想報父仇,就非先具備有百忍的功夫不可……我們以後再談吧!”
他是念動即行,忽然邁開步伐,移動了身形,宋曉峯緊隨在他身後,走了一程,一線天忽然折身向深山之內行去。
宋曉峯一怔,道:“老前輩,你要哪裏去?”
一線天身形方向不變,笑問道:“你以為老夫要到哪裏去?”
宋曉峯道:“難道你老人家不到東安去與大家會合?”
一線天道,“她説過這話?”
宋曉峯道:“沒有,晚輩是想當然耳。”
一線天忽然道:“你知不知道老夫是誰?”
這話問得叫人好笑,但他既然問了出來,那就不但不好笑,而有點高深莫測,叫人皺眉頭了。
宋曉峯無從揣測,只好以最基本的瞭解,説道:“你老人家不就是一線天。”
一線天道:“在綠林總盟主座上時,老夫是一線天,老夫現在已不是綠林總盟主了。”
宋曉峯“啊!”了一聲,道:“晚輩還知道你老人家又叫三元丈人。”
一線天笑了笑道:“你還知道什麼?”
朱曉峯道:“晚輩所知就是這些了。”
一線天道:“老夫身份複雜,要説一時也説不清,不過現在老夫什麼也不是了,所以也不能再到東安去。”
宋曉峯知道一線天是因這次摧心殘肢的打擊,使他喪失了萬丈雄心,不由喟嘆一聲,道:“老前輩,晚輩有一句話想説。”
一線天笑道:“你不用説,老夫知道,你對老夫認識還不清楚,不要胡思亂想,老夫要去一個地方,你願不願隨老夫去?”
宋曉峯舒肩朗笑道:“晚輩深受東方前輩重託,不把老前輩交回給東方前輩,晚輩隨你老前輩到那裏去,晚輩都有不能放手的責任。”
一線天腳步一快,道:“那就廢話少説,隨老夫去吧!”
一線天越走越快,追得宋曉峯上氣不接下氣,但他又不敢落後,憑自己這麼一個人,總不好意思叫一線天再回頭來找他。
一線天只顧向前奔行,頭也不回,宋曉峯又不好意思開口請他慢一點,只有咬緊牙關死挺。
真也虧了他,一線天疾奔了三個時辰,宋曉峯就硬挺了三個時辰,口中沒説半個告饒的字。
只是,當一線天説:“到了”的時候,他卻虛脱得倒在地上,一陣舒暢無比的感覺,襲上心頭,便萬事不知了。
一線天也是上氣不接下氣,笑了笑,右腳腳尖一挑鈎住宋曉峯腰部,以腳代手,帶着宋曉峯進了一片密林之內。
宋曉峯被放在一塊清涼的石板上,清涼的石板,使他很快的恢復了神智,睜開雙目,羞澀的一笑:“晚輩慚愧,見笑。”
一線天搖頭道:“你已經很不錯,老夫當年在你這年紀時候,比你差得太多了。”
宋曉峯勉可自慰的笑了一笑,挺腰座了起來,舉目向四周打量了一下,只見四周都是高與天接的峻峯,自己處身的位置,仰頭望着高高的蒼穹,正有坐井觀天的感覺。
周圍是一片二三十丈方圓的荒草地,一圈棗樹林,隔斷了荒草地以外的視線。
坐身的右側,有一塊蓋過房屋的基地,那上面也生滿了雜草,但還有幾根東倒西斜的屋柱,和一堆倒塌的屋頂。
宋曉峯停住目光道:“這裏是什麼地方呢?”
一線天道:“今後我們的家!”
宋曉峯迷惘的一怔道:“我們的家?”
一線天點頭道:“老夫想在這裏停留些日子,不知你老弟,願不願和老夫作伴?”
宋曉峯望着沒有了雙手的一線天,暗道:“你的雙手都沒有了,我能不陪你麼?”
這是一種不容考慮的義務,宋曉峯立即答應道:“當然願意……不過,晚輩有點兒想不通……”
一線天翻動着眼皮道:“什麼地方想不通?”
宋曉峯皺着眉頭道:“你好像不在乎東方老前輩他們擔心你?”
一線天一笑道:“他們不會擔心老夫的。”
宋曉峯笑道:“這不大合情理吧。”
一線天道:“我們之間有這份瞭解。”
宋曉峯“啊!”了一聲,道:“原來如此,那是晚輩空替東方前輩着急了。”
話聲一頓,接着問道:“老前輩今後之計,晚輩可得預聞?”
一線天道:“當然可以……外面棗林之中,結實累累,我想你也餓了吧,請你先去摘些棗子來如何?”
經他這一提宋曉峯也頓覺飢餓了起來,跑到棗林之內,摘了一大堆棗子,逐個拭抹乾淨,一線天叫他放在石板上,一張口,那棗子就自動跳入他口中。
兩人就用棗子當晚飯,吃了一個飽。
他們又累又餓,吃東西的時候,誰也顧不得説話,吃飽了棗子,接着天色也暗下來了。
一線天笑道:“在這裏,沒有適合的山洞可以過夜,住的地方沒有弄好以前,我們只有坐在樹底下暫避風霜了。”
宋曉峯經過一陣休息,體力已完全恢復了過來,接口道:“沒關係,我們正好作竟夜之談。”
一線天道:“老夫這一生,有如二十四史,複雜了,叫我自己説,真不知從何説起,你想知道些什麼,還是你想着問吧。”
宋曉峯凝眸集中了一下思維,道:“晚輩已知老前輩既號一線天,又稱三元丈人,不知老前輩真名實姓能否見示?”
一線天哈哈一笑道:“我的真名實姓麼?老夫自己也忘記了,但老夫還有二個名號,不妨説與老弟知道。”
話聲頓了一頓,接道:“老夫在綠林總盟主座上,是以一線天的名號發號施令,白道上的稱謂便是三元丈人了,當老夫是天禽七子的師父時,他們只知老夫是一心居士,但老夫和內人一起時,大家只知老夫是蘭衣神劍。”
宋曉峯雙眉一皺道:“老前輩也不怕麻煩,取這樣多名號?”
一線天道:“因為老夫有四種不同的身份,就是再麻煩,也沒有辦法。”
宋曉峯道:“你為什麼要自找麻煩呢?”
一線天苦笑道:“那也沒有辦法,老夫不得不這樣做,譬如,老夫和我內人來説吧,內人是江湖上有名的武林世家出身,她總不能嫁個夫婿是強盜頭子,所以老夫不得不變為蘭衣神劍了。”
宋曉峯一笑道:“但你的綠林總盟主身份,並沒瞞住東方老前輩。”
一線天道:“但老夫現在也告訴你了,過去只有內人知道老夫有四種身份,現在又多了一位你老弟了。”
平平凡凡的一句話,聽到宋曉峯耳中,頓然興起一種知遇之感,不由激動地道:“晚輩承老前輩這樣看得起,至感榮幸。”
一線天道:“更可以説是老夫的幸運。”
宋曉峯不好意思的笑了一笑,道:“老前輩太看得起晚輩了。”
一線天忽然面色一正道:“老弟可知老夫為什麼落到那些人手中?”
宋曉峯肅然道:“有請老前輩指教。”
一線天指着宋曉峯道:“就是為了令尊的事。”
宋曉峯愕然道:“老前輩為了家父的事?”過份的驚訝,所以不自覺的重複問了一句。
一線天道:“令尊之被害,乃是武林之中一大公案,與綠林道上不無關係,老夫身為綠林盟主,責無旁貸,所以展開了調查,唉……”
這筋斗栽得太大了,被人關了六七年不説,結果連一雙手也送掉了。
宋曉峯很快能瞭解一線天這時的心情,沒有接着再問下去,兩人默然相對了片刻,一線天一昂頭,發出一聲豪笑道:“七八年的囚禁算得什麼,一雙手臂又算得什麼,可是老夫還有一雙腳,還有一口氣,老夫就非弄個水落石出不可。”
宋曉峯面對着這位堅毅無儔,不屈不撓的老人,又是感動,又是激動的道:“晚輩面對老前輩這種高義薄雲天的俠行,晚輩感愧之餘,真不知説什麼才好。”
一線天慚慚冷靜下來,一笑道:“不要這樣説了,否則老夫更是汗顏了。”
宋曉峯道:“老前輩對先父事查出多少?”
一線天道:“説來慚愧,老夫知道得並不多,只知道那是一個包括黑白兩道高手的大集團,為了向令尊追索一樣東西不遂,而致對令尊下毒手。”
宋曉峯道:“晚輩也略有所聞,晚輩一出山,他們就找到晚輩身上來了。”
一線天説道:“你知不知道,那是件什麼東西?”
宋曉峯搖頭道:“晚輩一點也不知道。”
一線天道:“令尊對你有沒有什麼暗示?”
宋曉峯道:“沒有!”
一線天沉思了一陣道:“你還記得令尊出事那天的情形麼?”
宋曉峯點頭道:“殺父之仇,毀家之恨,晚輩無時能忘,當日情景,至今思之,歷歷在目。”
一線天道:“請你把當日的事,説一遍給老夫聽一聽。”
宋曉峯道:“遵命!”於是盡其所知,統統説了出來。
一線天全神貫注,聽得很仔細,宋曉峯説完之後,好半天,他都仍在苦思之中。”
宋曉峯心中亟想知道一線天的看法,迫不及待的道:“老前輩聽出什麼端倪沒有?”
一線天搖頭一嘆道:“令尊真是個怪人,叫人摸不着一點頭腦。”
宋曉峯道:“晚輩懷疑那所謂‘某種東西’,是子虛之言。”
一線天道:“據老夫的調查,確有其事,我們如果能找出那件東西,一切疑難,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宋曉峯長嘆一聲,沉沉説道:“這要到那去找呢?”
一線天一笑道:“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老夫就不相信找它不出來。”
宋曉峯面對着這個鋼一般意志的老人,不由得大是振奮道:“老前輩説得是,晚輩也立誓,非把它找出來不可。”
一線天抬頭望了一望天上的月亮,已橫過山峯,將隱於山峯,打了一個呵欠,道:“我們今天談話就到此為止,我們好好調息一番,準備迎接明天的工作吧!”
説罷,便閉目調息起來。
宋曉峯其實比一線天更累,只因談得興起,忘了疲累,這時一線天閉上眼睛,他也不言不語調息起來。
第二天一早醒來,只見一線天已以腳代手,把原來蓋屋子的地基清出了一大片。
此老的幹勁,實在感人,一點不以殘廢自居,坐享其成,宋曉峯更只有全力以赴了。
三四天的工作,他們就蓋起了一座茅屋,不到十天工夫,整個地區的荒草都剷除了,半個月不到安定好生活,一直過了十多天,宋曉峯仍不見一線天有下一步行動,忍不住問道:“老前輩,下一步,我們幹什麼?”
一線天吁了口氣道:“練功夫,老夫不甘就此認命,你要成大事,現在這點藝業,也嫌不足,所以,我們兩人都要埋頭苦練這就是老夫帶你來此的目的。”
宋曉峯張目一愣道:“你老人家,原來是誠心成全晚輩!”
一線天道:“談不上‘成全’,只能説是互助合作,你要報仇,老夫要雪恥,我們的對相一致,目標一致,自然成敗也是一致……”
話聲頓了一頓,接着道:“老夫七八年來的石牢生活,倒給了我一個練功的環境,領了不少武學上的精義,正好和你互助研究,互相切磋。”
宋曉峯手足無措的訕訕的道:“晚輩劣質庸材,只怕要使老前輩失望。”
一線天一笑道:“老夫雙手斷了,眼睛可沒瞎,老夫對你有信心,你為什麼自己信不過自己。”
宋曉峯眼中滾動着熱淚道:“可是晚輩已經有了師父了……”
一線天道:“老夫沒指望你拜師。”
宋曉峯囁嚅地道:“晚輩與令徒蘭鷹武大哥,墨鶴古二哥,已是口盟兄弟,晚輩意欲拜在老前輩膝下,作一義子,不知老前輩可願收下晚輩。”
一線天哈哈一陣朗笑道:“老夫與你義母平生唯一遺憾就是膝下空虛,難得你有這份心老夫就生受你的了。”
宋曉峯撲地拜倒,道:“義父在上,請受孩兒一禮。”
一線天滿面笑容受了宋曉峯一禮,笑聲又響徹了雲霄……
一年之後宋曉峯是錦上添花,功力絕技,又不知比初下山時,高明瞭多少。
一線天也裝上了一雙假手,這是他別出心裁,自己設計,教宋曉峯製作的,做得誰也看不出他這雙手是假的。
一線天,真是一個胸羅萬方的武林怪傑,武學上的造詣不説,醫卜星算,諸子百家,他是無一不通,無一不精,也不知他這身本事是從那裏來的。
這天他們兩人放了一把火,燒去他們住了一年的茅屋,留下最後一瞥,出了棗樹林,回到了人世間。
一線天用了宋問天的名字,把滿腮虯鬚,改成了五綹長鬚,一襲灰色長衫,現在頗有幾分飄逸的神氣。
宋曉峯也改了名,叫宋承志,也是一身衣衫,打扮得像個讀書人,容貌經過修改,誰也看不出他就是宋曉峯了。
他們兩人的關係是叔侄,容貌氣質,都差不多,不要他們自己説,別人見了,也必認定他們有血緣關係。
他們有時乘車,有時坐船,一點也不為人注意的到了衡陽,接着,轉向南嶽衡山而去。
衡山這幾年可熱鬧了,只見四面八方的江湖人,都一一向衡山蜂擁而來。
敢情,這幾天南嶽衡山正在召開綠林大會,宋曉峯他們一出山,就聽到了這消息,正中下懷,所以也奔向了衡山。
他們兩人也用不着問路,跟着大家就到了集會的地點,那是一座山峯的峯頂,上面是一片廣闊的草坪。
放眼望去,只見那草坪上,早巳擺好了百數十張桌子,有些桌上早已坐滿了人,但整個的來説,所到的人,不過是半數左右。
廣坪正中,排列着七張桌子,桌椅之上,都鋪了紅緞襯墊,但卻並無一人在座。
一線天一笑,説道:“那正中七桌席位,是各方霸主之位,我們不能自貶身價,且坐到那席位上去。”
宋曉峯點頭笑道:“天叔説得是。”於是舉步向那席位走去。
兩人旁若無人的到了那中間席位之處,宋曉峯進了正中的一桌主位,拉開椅子道:“你老人家請坐……”
就在這時,突然閃身來到一個身穿吉服,年約五旬左右的老者,抱拳對一線天道:“兩位何處安營立寨,可有貴賓請柬?”
一線天冷笑一聲,道:“你們這樣盤根問底,不覺得有些小家子氣麼?”
那老人哈哈一笑,道:“兩位可知這裏是什麼人的座位?”
一線天道:“老夫只知這南嶽之會,是爭取天下綠林盟主之位,在新盟主未產生之前,任何與會之人,都是未來的盟主的候選人,也任何人都夠資格坐這位子。”
説着,不理那老人,一屁股坐了下去。
那老人氣得一張老臉變成了豬肝色,大喝一聲,道:“朋友,你可知道這是本屆大會主持人,洪法主的座位麼?還不給老夫站了開去。”
一線天冷笑一聲,道:“盟主都沒有選出來,那來什麼法主?”
這話倒真有點理由,當着滿場各路好漢説了出來,那老人卻不敢蠻幹了,怔了一怔,道:“那是前法主指派下來的法主,是有‘獸王環’為證。”
一線天哈哈一笑道:“朋友,你別在唬人了吧,自己沒有盟主身份了,區區‘獸王環’又能算是什麼東西?”
一線天並不是在拆自己的台,只因那“獸王環”落到洪立宇手中之後,洪立宇便利用這“獸王環”的積威,和一般武林人物對老盟主的崇敬,大做其文章,早已預作佈置,所以才召集了這次綠林大會,準備正位綠林盟主之位。
一線天他們便因要阻止他窺竊綠林盟主大位,所以才一路直衡山而來。
在這種將成事實的情形之下,一線天只好先打擊獸王環的威望,給在座綠林羣雄一個新的觀念,以免洪立宇坐享其成,一網收盡天下綠林於掌握之中。
常言道“盜亦有道”,綠林人物在一起,也有很多講究,一線天這一提出異議聽去竟然言之有理,因此立時掀起了一陣紛紛議論,把那老人僵在當地答不上話。
同時,更有人立時應聲附和,大叫一聲,道:“不錯,老盟主早就成了過去的事了,要爭奪綠林盟主,就要公平的爭奪……”
忽然,一個大漢,跳了過去,暴吼一聲道:“你是什麼東西,敢對老盟主如此不敬,先吃老子一刀。”刀光一閃,便向那心直口快的漢子,當頭砍了下去。
那漢子方待閃躲,忽聽一個聲音傳了過來,道:“朋友,冤有頭,債有主,話是家叔説的,你該找家叔去,才顯得出你是英雄好漢。”
橫裏疾伸過一支手來,抓住了那執刀大漢右臂肘間關節,那漢子肘間節被人托住,全身氣力用不出來,回頭一看,見宋曉峯,羞刀難入鞘的怒笑一聲,道:“你道老子不敢找他麼!”
宋曉峯一翹大姆指道:“這才是值得人敬佩的人物。”
宋曉峯鬆開了那人肘關節,那漢子轉身揮刀,向一線天頭上砍去。
那漢子轉目標奇快,疾如電奔,宋曉峯沒有回過頭來,那一刀已實實砍在一線天腦袋上,那漢子刀落之際,眼見這一刀已是無人可避,口中不由哈哈大笑了起來。
一線天確然沒有避開他那一刀,但他那一刀落在一線天頭頂上,不但沒有傷得一線天,其他連他的頭髮,都沒有砍斷一根。
那漢子只覺手中大刀,如砍在一支鐵墩上,一股反震之力,把他手中大刀,彈飛上了半天去。
那漢子只笑得半聲,下面那半聲可就只見嘴巴張得老大而聽不見他的聲音了。
那漢子一柄大刀,怕有五六十斤,竟然連一線天頭髮都沒損傷一根,全場都不禁為之心絃一震,連那責問一線天的老人,也止不住現出滿臉驚愕之色。
一線天回過頭來,望着那漢子笑了一笑,道:“朋友,不同意老夫的話,儘可和老夫理論,出手就想要人命,你不覺得太狠心了麼?”
話聲一頓,接着一揮手道:“下去,這次老夫饒過你,下次你可要把招子亮了。”
那漢子一刀傷不了人家,早已三魂嚇跑了二魂,正不知如何下台,一聽一線天放過了他,抱頭鼠竄而去。
驀地,一聲朗朗大笑,從一處山角後面發了出來,接着只見轉出來四五個人,當先一人,正是發起這次綠林大會的江南綠林盟主洪立宇。
洪立宇一路打着哈哈,來到一線天面前,雙手一抱拳道:“原來是老前輩虎駕光臨,晚輩迎接來遲,尚望老前輩見量是幸。”
一線天一怔,洪立宇接着又道:“此刻離大會之時尚早,老前輩請先往貴賓室休息用茶。”
一線天哈哈一笑道:“洪立宇,老夫領你這份情,前面帶路。”
洪立宇虛情假意,完全是做給別人看,其實他暗藏禍心,要把一線天騙到後面去收拾他。
一線天何嘗沒有看出來,只是他全沒把洪立宇放在眼裏。
洪立宇恨得暗中一咬牙,把一線天和宋曉峯請進了貴賓休息室,貴賓休息室門一開,洪立宇可馬上換了一付面孔,冷笑一聲,道:“兩位的膽子倒不小,竟然太歲頭上動起土來,想必是活的不耐煩了,老夫今天不給兩位一點顏色看看,那是老夫對不起兩位了。”
一線天目光向全室掃視了一眼,只見全室早準備了一十八個人在等着他們了。
那十八個人,個個都是綠林道上聲名顯赫的人物,個個都有一身了不起的身手,可説是當前綠林道上的精英了,除了那十八人之外,另有兩個身穿黃袍的老人,座在室中,似是袖手旁觀之人。
一線天輕蔑的一笑道:“就這區區十八個人麼?有舍侄一個人就夠打發的了。”
接着,向宋曉峯領首示意道:“承志,咱們點到為止,陪他們玩兩招吧!”
説着,他卻拖着一張椅子,向正中央一座,望也不望洪立宇一眼了。
洪立宇氣得一雙眼睛翻白,宋曉峯已是發話道:“各位是一個一個的上呢?還是一擁而上,在下都不在乎。”
只見一個身穿勁裝的精壯大漢,冷笑一聲,道:“對付你這後生晚輩,也用得着大家出手麼,有老子一個人,就夠打得你磕頭求饒了。”
抬腳一步,就邁到了宋曉峯身前。
宋曉峯望着那人一笑道:“朋友,你是想表演犀牛望月?還是餓狗吃屎……”
那漢子怒喝一聲,道:“小子,拿命來。”徒然伸手,對着宋曉峯當胸一掌劈去。
宋曉峯哈哈一笑道:“那你就表演一下犀牛望月吧!……”話聲未了,大家連宋曉峯的手法都沒看清楚,只見那大漢已仰面跌了出去。
一招都沒走上,只看得室內眾人齊皆一呆,洪立宇臉上也變了顏色。
活死人吳左與活死人吳右,同時發出一聲鬼叫,僵硬着身子一左一右,張臂屈指,向宋曉峯抓到。
他們兩人出手招術完全一樣,只是一個從左面進攻,一個從右面進攻,從左面進攻的,出的是右手,從右面進攻的,出的是左手。
表面上看,合兩人之力,使出的只是一招,其實,其對被攻者的壓力上,可完全不是那回事。
這比兩個功力相同,武功路數不一,分路夾攻的威力,大了一倍不止。
因為,他們出手招術雖然完全一樣,但爾後的變化,可就各有千秋,不一定相同。
這對一個被攻的人來説,非有極健全的心智和一心兩用的修為,那是常被逼得手忙腳亂,應付為難。
也因此,他們兩兄弟仗此成了綠林道上一對有名的殺星,保着洪立宇登上了江南綠林盟主的寶座。
宋曉峯可存心要剷除洪立宇的班底,那能讓他們兩人有變招的機會,先是臉上掛着一抹冷笑,看似是要以雙肩硬接他們一抓,毫無閃讓的意圖。
活死人吳左,活死人吳右看得一張嘴,出口罵道:“找死的東西!”勁力猛吐,抓力同時向下一落。
他們的指力,已經碰上了宋曉峯肩頭,內力再次吐勁猛壓,可是這時候,只見宋曉峯雙手同時一翻而出,其快如風,兩人看得清清楚楚,就是縮手不及,兩人同覺腕脈一麻,齊皆落到了宋曉峯的手中。
宋曉峯冷笑一聲,道:“兩人一向傷人得多了,這次自己也嚐嚐受傷的味道吧!”
話落力發,雙掌微一吐勁,便把他們兩人手腕骨節捏得粉碎,再微微一抖,他們兩人怎樣來的,又怎樣回到了原來的位置。
只痛得他們兩人抱着自己的手腕猛跳,額頭上黃豆大的汗珠,流滿了一面,張着大口只鬼叫。
洪立宇疾出手點了他們兩人止痛穴道:“兄弟,怎樣了?”
活死人吳左緩過一口氣道:“大哥,不能縱虎歸山!”
洪立宇把吳氏兄弟送出室外,回身進來,大喝一聲道:“各位兄弟,這小子太狠毒了,留他不得,大夥兒同上。”
喝聲中,翻腕取出一對護手鈎,就向宋曉峯撲去。
就在這時候,那坐在椅子上的黃袍人,忽然輕輕的道:“洪寨主,可以住手了。”
完全是平常人的説話,一點沒有貫注內功,但洪寨主聞言之下,去勢雖猛,但回身得更快,護手鈎一收,道:“桑老人……”
那黃衣老人有氣沒力的道:“要當綠林總盟主,可不能完全恃仗匹夫之勇。”
一線天敞笑一聲,道:“桑林二老,果然高人一等,承志,你聽到了沒有,要當綠林盟主,就能單憑几斤牛力氣,你也可以休息休息了。”
那二位黃袍老人,一聽一線天一開口就叫出了他們來歷,臉上掠過一道驚容,望着一線天道:“朋友,請恕老夫兄弟眼拙……”
一線天笑着截口道:“兩位眼睛倒不拙,可能是心眼兒大了一點。”
那黃袍老人長眉猛然跳動了一下,接着打了一個哈哈道:“老夫是誠心請教。”
一線天道:“老夫説的也是實話,二位不應不認識老夫。”
那黃袍老人一怔,道:“老夫……”
一線天道:“桑老大,你難道真的不認識老夫了。”
桑老大訕訕的一笑道:“朋友如真是故人,那就不要打啞謎了吧。”
一線天道:“你想想二十年前,那次綠林大會之上,是誰開了賢昆仲一個小小的玩笑,想不到記恨之心如此重,現在竟假裝不認識老夫了。”
桑老大雙目一瞪,“哦!”的一聲,指着一線天道:“老兄是……”
一線天接口道:“袁通,但當日一敗之後,老夫不願再叫袁通,現在是宋問天了。”
桑老大桑老二大出意外的站了起來,笑道:“原來是袁兄,那真是老朋友了,原來你又改了姓名,怪道江湖上再也找不到你了。”
袁通確有其人,在一線天初任綠林盟主之時,是競爭對手之一,但他在失敗之後,想暗害一線天。
反被一線天所殺,所以一線天敢放心大膽的冒充他。
一線天反應奇快,雙目一翻:“有誰想找老夫?”
桑老大笑了笑道:“都是幾個老朋友,咱們以後慢慢再談吧!”
一線天雖然聽出話中有話,卻沉住氣,不再追問,轉間向宋曉峯一招手道:“志兒,過來,見過二位桑老前輩!”
宋曉峯帶着三分傲狂之氣,微一抱拳道:“晚輩宋承志有禮了。”
一線天接着又道:“桑林二老,在二十年前綠林大會之上,有戰勝過一線天一場紀錄……”
宋曉峯皮笑肉不笑的道:“但綠林盟主還是一線天!”完全一副目中無人的作風。
桑林二老哈哈一笑道:“年少出英雄,老夫兄弟,現在是更不值一提了。”
宋曉峯忽然説道:“兩位老前輩,可是有意在本屆綠林大會之上,再作馮婦,一爭綠林盟主之位嗎?”
桑林二老搖頭笑道:“老夫兄弟,再沒這種豪興了。”
宋曉峯道:“那晚輩也沒機會請二位老前輩指教了。”
桑林二老被宋曉峯左一句,石一句,頂得心裏只冒火,可是自恃身份,發作不起來,只有找機會轉移目標了。
瞥目間,只見全室之中,除了自己兩人和一線天有座位外,宋曉峯卻是站在一旁。
休息室當然不止三張椅子,那是因為準備對付宋曉峯他們,把椅子搬過一旁去了。
桑老大抓住了機會,望着洪立宇冷冷的道:“洪寨主,怪不得綠林道上有很多反對你,你連待客之禮都不知道。”
洪立宇眼看來和自己靠山套上了老關係,情勢急轉之下,心裏正在打着各種主意,被桑老大這一説,心裏更不是味,可是他可不敢顯露心中的不快,臉上還是裝出笑容,親身搬過來一張椅子,放在一線天旁邊,向宋曉峯道:“老夫失禮了,少俠請坐。”
宋曉峯一點不客氣,只點了點頭,理所當然的,大馬金刀向椅子上一坐,就像已經當上了綠林盟主,洪立宇該和他送椅子過來似的。
洪立字生着悶氣,拄過一張椅子,坐在桑林二老手下,也不管其它的人坐不坐了。
宋曉峯經此一攏,口齒上沒再找桑林二老的麻煩了。
一線天忽然抱拳向桑林二老道:“兩位桑兄,咱們既然是老朋友碰在一起,小弟也就不客氣,要向二位説老實話了。”
桑老大皺起了眉頭,口中卻道:“袁兄……”
一線天搖手道:“小弟現在姓宋了。”
桑老大忙又改口道:“宋兄,直話直説,那是看得起我們兄弟了,小弟至感榮幸。”
一線天面色一怔道:“不滿二位老兄説,二十年前拱手把綠林盟主讓給一線天,小弟是一百二十個不服氣,所以這次帶小承志前來參加本屆綠林大會,可以説是小弟二十年來的心願,也是承志和他一批朋友的素志,小弟不敢侈望兩位老兄偏愛,但望二位老兄給承志一個相等的機會,小弟就感激不盡了。”
桑林二老本來想和一線天談談條件,那知一線天比他們厲害得多,不待他們開口,就先拿話把他們扣住了,桑林二老只好苦笑着點頭,説道:“這個不用老兄吩咐,小弟一向就以公正嚴明的態度處事……”
一語未了,一線天和宋曉峯已同時站了起來,一線天又向桑林二老一抱拳道:“有兩位老兄這句話,小弟感激不盡,就此告退了。”
説着,轉身直向一道木板牆走去,大家都以為他老眼昏花,看錯了出路,方待引他從正門而出,一線天已碰上了那木板牆,只見他身子與木板一接,人卻到了牆外,木板牆上,頓時現出一個和一線天身型一樣的洞。
牆跟旁,是一堆木屑。
宋曉峯發出一聲冷笑,從那洞口跨前走出去。
一線天和宋曉峯離去了半天,休息室內三人就像被他們二人帶去了三魂七魄,張口瞪目呆住了。
桑林二老相視搖頭髮出一聲苦笑,老大道:“老二,你看這件事情,怎麼辦?”
桑老二一直沒有開過口,這時他先用眼角瞟了洪立宇一眼,然後開口道:“這老兒的蝕物神功,雖然到了可怕的境界,但小弟相信憑我們兄弟在場,他也無法討得好去,倒是那小的,很叫人傷腦筋……”
桑老大頗有同感的點了點頭,目光轉向洪立宇臉上,叫了一聲:“寨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