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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會彈絃樂的猴子

    一

    濛濛的窗紙,雖然擋住了冰冷的夜風,卻關不了透骨的寒意。

    唯一能驅走寒的,只有喝酒,所以一大瓶酒,已有一大半下了葉開的肚子,他又幹了一杯後,才聽見王老先生在說:“你今日前來,是否為了‘猴園’有人頭猴身的傳說?”

    “這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而已。”葉開說。

    “有個小朋友生性調皮,他叫王成,”葉開盯著王老先生:“不知是否曾誤闖你們這裡?”

    王老先生沒有馬上回答這個問題,他先慢慢地倒了一杯酒,慢慢地舉杯,慢慢地喝著,眼中滿是思索之色。

    他等杯中酒喝盡時,才看著葉開,說道:“我說的話,你是否相信?”

    “信。”

    “好。”王老先生將杯子放下:“我不知道。”

    “不知道?”葉開微怔。

    “是的。”王老先生說:“前些日子我不在‘猴園’。”

    “你不在?”

    “我雖然喜歡猴子,可是猴子不會自己跑來。”王老先生笑了:“所以每隔一段日子,我就出趟門,到各處去收集猴子。”

    “你這次是什麼時候出門的?”

    “三個月前,回來才五天而已。”王老先生笑著說:“所以你這位調皮的小朋友是否有來,我就不知道了。”

    “會不會你不在時——。”

    “不會。”王老先生說:“有這種事,我一定知道,我的僕人一定會告訴我。”

    主人既然已這麼說了,葉開還能怎麼樣?他只有打了個哈哈:“或許這個調皮小鬼又躲到別的地方逍遙了?”

    王老先生也跟著笑了笑,他等笑聲稍微小了些才說:“那麼你還想不想知道‘人頭猴身’的真或假?”

    “既然來了,能滿足好奇心,當然是最好的。”葉開笑著說。

    “好奇人人皆有之,可是並不是時常能滿足的。”

    王老先生笑一笑,然後又舉起來,又輕拍了三下。

    葉開以為又有猴子要出現,所以他睜大眼睛,看著剛剛走出送茶猴子的門,王老先生既然要滿足他的好奇心,那麼這一次被叫出來的猴子,是否就如傳說中的“人頭猴身“的猴子呢?這是怎麼一回事呢?葉開的眉頭剛皺起來,剛想轉頭問工老先生時,忽然聽見一陣悠揚的絃樂聲。

    仙樂是種什麼樣的樂聲?

    有沒有人聽過?

    假如有一種令人聽起來覺得可以讓自己心靈溶化,甚至可以讓自己整個人溶化的樂聲,那麼這種樂聲就應該可以算是仙樂了。

    二

    這忽然傳來的絃樂聲,在此時此刻、此情此景聽來,雖然令葉開詫異了一下,但他馬上被那樂聲中的弦律給迷惑住了。

    葉開雖然不會彈奏樂器,連最基本的“七音”都不會,可是他懂得欣賞,好壞他聽得出來。

    這陣突然傳來的絃樂聲,也許算不上是種仙樂,葉開的人也沒有溶化,可是他卻快醉了,他自己感覺得到。

    不是醉酒的醉,是心靈的醉,這陣絃樂竟然比醇酒還是令人醉。

    葉開雖然陶醉在樂聲中,但他的心思卻還是在轉著,王老先生不是要滿足他的好奇心嗎?為什麼不叫那“人頭猴身”的猴子出來,反而響起了這麼好聽的絃樂聲?

    難道這種“人頭猴身”的猴子要出來之前,必須先有樂聲伴奏。

    想到這裡,葉開不禁苦笑了起來,或許這種“人頭猴身”的猴子比較特別一點,一定要有絃樂襯底,它才肯亮相。

    打斷雅樂,是不禮貌的事,葉開向來不會做不禮貌的事,幸好天下所有的樂曲,都有結束的時候。

    絃樂曲已終了,但餘音仍繚繞。

    “雖然稱不上是仙樂,但可以算是佳奏吧?”王老先生說。

    “何止是佳奏二字可以形容的。”葉開笑著說。

    “想不想見見這些彈奏的人?”

    “想死了。”

    葉開嘴裡說“想死了”,心裡卻“急死了”,不是說要讓他看看“人頭猴身”的猴子嗎?幹嘛又扯上了什麼彈奏的人?

    可是主人這麼誠意,客人又怎能掃興呢?還好看看不會損失什麼?

    王老先生這一次並沒有拍手,他用左手輕拍桌座椅的扶把,拍了三下,然後葉開就聽見一陣齒輪的轉動聲。

    隨著響聲,葉開看見了傳出絃樂聲的那一面牆,忽然沉了下去。

    那面牆完全降下去以後,看到裡面的情形,葉開第一個印象:“怎麼一群小孩子在彈樂器呢?”

    可是葉開再仔細一點:“不對,是一群猴子在玩樂器。”

    等葉開看清楚以後,他整個人都愣住了:“什麼猴子?這是一群‘人頭猴身’的猴子。”

    人頭猴身!

    現在總算看見這傳說中的……。

    這應該算是猴子?或是人類?

    “這是……是猴子嗎?”葉開驚愣他說著。

    “它們本就是猴子。”王老先生還是很慈祥地笑著。

    “那它們為什麼會有人的頭?”

    “人頭?”王老先生說:“你再看仔細一點。”

    葉開不懂王老先生這句話的意思,所以回頭看著他。

    “再看仔細一點。”王老先生又說了一遍。

    “看什麼?”

    “看它們的頭。”王老先生說。

    人的頭長得什麼樣子,葉開又不是沒有見過,王老先生為什麼還要叫他再看仔細一點?難道這些“人頭”還有別的秘密在嗎?

    這些猴子脖子上的“人頭”雖然小了些,但的的確確是人的頭,再怎麼看還是“人頭”。沒錯!

    “你走近些看。”王老先生說。

    不用他這麼說,葉開也會走近看,可是等他走近的時候,他的眼中忽然露出了一種迷惑,臉上也佈滿了猜疑的神色。

    剛剛猛一下見到這些猴子,再加上距離比較遠些,葉開直覺認定這些猴子的頭是屬於人類的頭,但現在走近了些,葉開才發覺這些猴子的頭,只不過是很像“人頭”而已。

    它們還是猴子的頭,只不過是將臉上的毛剃光而已,遠遠看去,就像是人類的頭了。

    三

    看清了真相,葉開不由得大笑了起來。

    “我現在總算明白‘親眼看見都未必是真的’這句話了。”葉開笑著說:“人的眼睛時常被先人為主的成見所矇蔽了。”

    他回頭看著王老先生,又說:“若不是我早已聽過‘人頭猴身’的傳說,而又加上你的故作神秘,恐怕我還不會一下子就讓這些猴子給騙了。”

    “猴子本就是人類的祖先。”王老先生笑著倒了一杯酒:“如果一個人的臉上長滿了毛,那麼你說他是不是猴子呢?”

    “就算不是,無疑也跟猴子差不多了。”葉開說。

    “所以你現在看見的這些猴子,就是‘人頭猴身’的猴子了。”王老先生說:“人們之所以會對我這裡有那麼多的傳說,那是因為我和他們‘距離’太遠了。”

    他頓了一下,喝了口酒,才又說:“如果我和那些街坊鄰居有說有笑的,如果我不那麼‘閉門自樂’的話,我相信外面的謠言就不會那麼多了。”

    ——造謠本就是人類有生俱來的天性。

    “酸葡萄的心理”本就是某些人士的的專利品,所以這個世上才會有那麼多的是是非非,思恩怨怨。

    ——人類之所以“進步緩慢”,是否也為了這緣故呢?

    隨著那面牆的升起,那些猴子又被摒棄在“人類的世界”外了。

    這時葉開當然已回到了座位上,他緩緩地喝了回酒,突然又笑了。

    “也只有像王老先生這樣的雅人,才會想到將猴子臉上的毛剃掉。”

    “我只不過覺得它們既然要學人的行為,就應該也要長得像人些。”王老先生笑著說。

    葉開突然又問:“那麼王老先生覺得馬空群這個人怎麼樣呢?”

    “馬空群?”王老先生一楞:“萬馬堂的馬空群?”

    “是的。”

    王老先生停了一下,才慢慢他說:“我雖然瞭解猴子,可是卻無法瞭解人。”

    他看著葉開,又說:“我和馬空群雖然有兩三次面之緣,但是他的為人,我卻不太瞭解。”

    “那麼你為什麼要照顧他的女兒呢?”

    葉開直盯著他的臉。

    “他的女兒?”王老先生一臉疑惑:“我什麼時候照顧過他的女兒?”

    “我親耳聽她說的。”葉開說:“她說在你這裡住了十年。”

    “那不是馬空群的女兒。”王老先生說:“那是白依伶,是白天羽的女兒。”

    “哦?”葉開說:“我還以為是馬空群的女兒馬芳鈴。”

    葉開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過王老先生的臉上:“真奇怪,她們兩個人為什麼長得那麼像呢?簡直就好像是同一個人。”

    “我沒有見過馬空群的女兒,所以不知道她們長得有多像。”王老先生說:“我只知道,白依伶是個好女孩。”

    他的目光也盯著葉開:“所以她要嫁的人,我就必須很慎重地觀察。”

    “那當然的。”葉開又笑了:“幸好她選的不是我,否則王老先生一定很失望。”

    “為什麼?”

    “因為我一定通不過你的觀察。”葉開笑著說:“我這個人不但特別窮,而且又是個不定心的人,這麼樣的一個男人,又怎麼配得上一個好女孩呢?”

    “哦?”王老先生說:“你真的是這麼樣一個人?”

    “如假包換。”葉開說:“我這個人唯一的長處,就是很看得清自己,所以我從不會去做一隻癲蛤蟆。”

    王老先生又笑了:“世上有你這麼好看的賴蛤蟆?”

    聽見這話,葉開笑了笑,對於自己的長相,他一向是很有自信的,雖然算不上是“天下第一美男子”,但絕對可以算是“有吸引力的男人”。葉開笑笑後,舉杯欲喝時,突聽到一陣吵亂的聲音,在還搞不清是什麼響動時,就看見一隻猴子跳上桌,在桌上亂竄。

    “這隻猴子怎麼了?”葉開問王老先生。

    “大概獸性又發了。”王老先生說。

    葉開又轉頭去看桌上的猴子,誰知剛一回頭,那隻猴子突然猛衝向葉開。

    他一個閃頭,雖然臉部已閃過了猴爪,但手上的酒杯卻遭遇到猴腳的碰撞。

    “砰”的一聲,酒杯破碎。

    葉開一收手,就看見那隻猴子一個翻身,己從窗戶跑了出去。

    “傷到你沒有?”玉老先生關切地問。

    “沒什麼。”葉開看了看自己的手:“只是手指頭讓酒杯割了一下。”

    “傷口要不要緊?”

    “傷口倒沒什麼,只是夜己深了,打擾太久。”葉開站了起來:“希望改天能再和你暢談。”

    “歡迎。”

    四

    葉開離開後,王老先生就一直坐著,動也不動的,臉上那慈祥的笑容已不復存在,代之而起的是滿臉的思索之色。

    過了很久之後,他才輕輕他說了聲:“進來。”

    門外立即有人應了聲:“是。”

    吳天輕輕地推開門,輕輕地走人,走至王老先生旁,靜靜地等候他的吩咐。

    王老先生拿起剛剛破裂的酒杯碎片,凝視著上面的血跡,這是葉開讓猴子碰撞時所留下的血。

    “拿去檢驗。”王老先生將碎片遞給吳天:“看看是屬於哪一型的血。”

    “是。”

    “通知‘血組’再增加‘第一型’的血。”王老先生說。

    “是。”

    玉老先生想了想,又問:“七號猴子現在如何?”

    “比較正常一點。”吳天說:“他已不再回避金魚姑娘了。”

    王老先生似乎很滿意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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