蠍娘子與紫雲仙子在套取吳娟的口供,迫取解藥。可是,吳娟卻毫無辦法。
牀上,崔長青卻大叫一聲,痛昏了。
小妹妹玫雲心中一急,兇狠地抓起了吳娟叫:“你這惡毒的賊女人,看我敢不敢活剝了你?”
蠍娘子伸手急攔,鳳目一轉,説:“小妹妹,不必急躁,我有主意。”
“你有什麼主意?”玫雲滿懷希冀地問。
“俗語説,虎毒不食兒。老虔婆再陰狠,有吳娟在咱們手中,她豈能無所顧忌?”
“你的意思……”
“咱們把吳娟吊在外面,老虔婆必定會前來談條件的。”蠍娘子頗有把握地説。
在牀前替崔長青推拿的林白衣苦笑道:“老虔婆如果有所顧忌,便不會露出猙獰面目了,她明知吳娟在咱們手中,仍然不顧一切放手胡為,這一着她該已事先有所提防,咱們必定枉費心機。”
吳娟哭喪着臉説:“我奶奶從不關心我的死活,她不會用解藥來交換我的。”
蠍娘子冷笑道:“看來,你是死定了。”
吳娟反而鎮定下來了,説:“落在你們白道英雄手中,你們還能把我怎樣?”
蠍娘子發出一陣陰笑,笑得吳娟頭皮發緊,笑完説:“不錯,林家兄妹是俠義門人,他們不會把你怎樣。但你卻忘了,我蠍娘子可不是白道英雄,而是兇名昭着,毒如蛇蠍的江湖兇魔。”
“你……”吳娟變色叫。
“我就能好好治你。”蠍娘子陰笑着説。
“你……林白衣不會將我交給你……”
林白衣接口道:“這件事與我無關,我兄妹不干預你們銀洞山奪寶的風波。”
“你……你不能……”吳娟駭然叫。
“我為何不能?呵呵!”林白衣大笑着説。
吳娟臉色死灰,冷汗直流,絕望地説:“崔爺的毒,十二個時辰內死不了,你們請等一晚,也許明日我奶奶會來與你們談條件的。”
林白衣點點頭,向蠍娘子説:“也好,且等她一晚,明晨老虔婆如果不來,這婆娘便交給你處治。”
蠍娘子苦笑道:“可是……崔兄弟……”
林白衣頗為鎮靜地説:“既然十二個時辰內不致於毒發而死,我相信崔兄定可渡過難關,我已給他服下了一顆保命金丹,保住心脈該無困難。”
“目下我們怎辦?”玫雲焦灼地問。
林白衣沉聲道:“今晚,咱們四出搜索老虔婆的下落,仇姑娘與小妹負責看管俘虜並照料崔兄弟,不可大意。”
當晚,高手齊出。
龍簫客出鎮向北走,他猜想老虔婆不會逃得太遠。
同一期間,北面十餘里的小集三槐店,羣魔畢集,在集北的大樹將軍廟中聚會。
元都觀三子帶了九名重要爪牙,在此共商對策。他們早先竟然不知血花會丟失了俘虜,直至吳大嫂返報之後,方發覺事態嚴重,不得不會商應變良策。
玉峯子以足智多謀見稱,心情頗為沉重地説:“如果林家的人牽涉在內,這件事便棘手了,不知諸位有何高見?請出大家商量商量。”
一名鷹鈎鼻中年人冷冷一笑道:“愚意認為,這件事已沒有商量的必要。”
“理由安在?”老道問。
“咱們直接向林家要人。”鷹鈎鼻中年人説。
“咱們憑什麼向林家討人?”
“憑咱們山西羣雄的實力。”鷹鈎鼻中年人傲然地説,桀傲之氣外露。
玉峯子猛搖頭,苦笑道:“咱們對付血花會,已感心有餘而力不足,再樹強敵,自掘墳墓。”
一名虯鬚大漢接口道:“難道咱們就罷了不成?”
玉峯子轉向玉虛子問:“師兄意下如何?尚請權衡利害。”
玉虛子神色陰沉,陰森森地反問:“師弟有何打算,何不説來聽聽?”
玉峯子大概早就胸有成竹,不慌不忙地説:“目下,咱們勢成騎虎,放下不能,但卻又不便向任何一方索人,索也毫無結果。反之,血花會與林家衝突,對咱們來説,漁人得利,可説天賜其便……”
“可是,咱們的八個人,總不能置之不理吧?”一名五短身材的人悻悻地問。
玉峯子陰陰一笑,説:“當然咱們不能置之不理,但情勢不許,由咱們不得,咱們只能等侯他們火拼之後,再伺機救人。”
“可是……”
“人質落在人家的手中,事實上要比血花會手中安全得多。”
“咱們只能等?”
“是的,只能等。老實説,咱們唯一的強敵,不是血花會,也不是林家的人。”
“你是説……”
“唯一的強敵,是黑衫客崔長青。”
五虛子冷笑道:“師弟,崔長青已毒發垂死,而且落在林家人的手中,活的希望也不大。”
玉峯子卻不以為然,陰森森地説:“吳大嫂的穿腸毒藥,短期間死不了,尤其是禁受得起疼痛折磨的人,更是效力大減。上次已證明崔小輩不怕疼痛,這次豈能不問?”
“師弟,你言中有物……”
“對,我是説,問題仍然出在吳大嫂身上。”
“你的意思……”
“吳姑娘目下是人質之一,萬一吳大嫂動了骨肉親情,會不會以解藥交換人質呢?”
“這……”
“崔長青如果不死,咱們……”
“哎呀!”玉虛子驚叫。
玉峯子卻冷然一笑道:“因此,崔小輩必須死。不然,咱們將有不少弟兄枉送性命,元都觀也可能被毀於一旦。”
“對!他必須死。”玉虛子沉聲説。
玉峯子又是陰陰一笑,説:“因此!咱們必須將人質的事置之腦後。”
“我反對。”五短身材的人大聲説。
玉峯子狠狠地死盯着對方,陰森森地問:“你又有何高見?去向林家搶人?以卵擊石,智者不為,你敢不敢去?”
“這……”
“去向血花會索人?咱們並未將崔小輩交到他們手中,憑什麼索回人質?他們會答應?
少做夢。”
一名瘦如竹竿的人大聲道:“這件事比青天白日還要明白,還有什麼可商量的?咱們在浪費口舌。”
玉峯子陰笑着問:“依你之見,又待如何?”
“咱們雙方皆不招惹,對不對?”
“對。”
“而且,崔小輩是咱們唯一的心腹大患。”
“對。”
“因此,崔小輩必須死。”
“對。”
“因此,為防患於未然,吳大嫂必須遠離她的孫女。也就是説,她必須走得遠遠的。”
“可是,她能走,也能回來。”玉峯子接口。
眾人一怔,你看我我看你發楞。
瘦竹竿哼了一聲,沉聲道:“咱們來問問。吳大嫂在,咱們元都觀羣豪將雲散風消。吳大嫂不在,咱們可以坐收漁利,可以獨霸山西。説吧,誰要吳大嫂?”
桀傲的鷹鈎鼻中年人轉目他顧,毫無表示。
前反對的五短身材的人,低下了頭避免回答。
久久,無人發表意見。
一名尖嘴縮腮的人站起説:“現在,兄弟去料理吳大嫂的事。”
“怎辦?”玉峯子陰森森地問。
“把她送走。”
“送到何處?”
“送她回老家。”
玉峯子掃視了眾人一眼,問:“有誰反對嗎?”
五短身材的人嘆口氣説:“咱們未免太狠了些。”
“你有更好的辦法嗎?”玉峯子問。
“沒有。”
玉峯子向尖嘴縮腮的人揮手説:“好吧,你去,乾淨利落,切記不可走漏風聲。”
“好,兄弟小心就是,保證誤不了事。”
趙曲鎮只有二三百户人家、鎮外全是田野。只須一個時辰,便可搜完全鎮的可疑所在。
屋內,蠍娘子與玫雲提心吊膽,留意崔長青的變化。他似乎一直就昏迷不醒,躺在牀上象個死人。
屋外,只有一手遮天戒備,其他的人皆外出搜索。廣大的宅院靜悄悄陰森森地,委實難以照顧周全。
一手遮天伏在後院的一株大樹下,算定如果有人入侵,必定不走大門走後院,決難逃過他的監視。
黑影一晃,一個人影鬼魅似地出現在不遠處的花叢旁,向下一伏。
一手遮天暗中留了神,暗罵道:“好傢伙!你如果是老虔婆,大概是活得不耐煩了,該死的東西。”
接着,又飄來兩個黑影,在前一個黑影旁伏下了。
先到的黑影長身而起,向大樹下竄來,輕靈敏捷,身子不凡。
“好啊!你們來的人真不少。”一手遮天暗叫。
他想暫且迴避,但已來不及了,黑影疾射而至,勢難避免碰頭。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他脱手打出一枚小石,人卻蹲伏不動。
黑影雖懷有戒心,可是黑夜中敵明我暗,不見樹下有何異狀,不可能發現小小的石塊,“噗”一聲輕響,胸口鳩尾重穴被擊中,勁道直撼心脈,立即昏厥。
衝勢仍急,疾撞而至。
一手遮天長身而起,伸手將人接住,輕靈地向下放,仍在一旁潛伏,等候另兩名黑影跟來送死。
他料錯,另兩名黑影並不跟來,卻彈指三下打出詢問的信號。
他如果想將人引來,必須回覆信號。可是,他不知回覆的信號為何。
正遲疑問,兩黑影猛地向外飛縱而走。
他暴起緊迫,叫道:“朋友,不要同伴了嗎?”
兩黑影再次折向,飛躍退走。
“哈哈!走得了嗎?”他叫,跟蹤便追。
兩黑影的輕功火候頗純,一躍兩丈餘,快如星跳丸擲,三五起落,便接近後園的園牆下。
他相距四五丈,心中大急,大喝一聲,雙手齊揚,打出五六顆小石,疾射牆頭,阻止對方越牆而逃。
又料錯了,兩黑影並末越牆而走,反而左右一分,向下一伏。
他畢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經驗豐富,見對方不向上跳而左右分伏,便知有警,急速飛掠的身形突然止住,向下伏倒。
暗器破風聲刺耳,最少也有三枚可破內家氣功的霸道暗器,從頂門上空一掠而過,危機間不容髮,好險。
他飛躍而起,怪叫道:“有多少破銅爛鐵,全掏出來吧!我姓祝的來了。”
牆根下幽靈似的出現一個人影,身材甚矮,黑衣黑臉膛,暗淡的星光下,象是一個黑娃娃,頭上結了根沖天辮,手中握了一隻光閃閃的金環。
一手遮天見多識廣,大吃一驚,急速前躍的去勢一緩,斜飄丈外叫:“黑孩兒,你還沒死?”
黑孩兒一聲怪笑,輕搖金環欺近説:“咱們是活冤家死對頭,我死了你就可以安逸啦!
一手遮天姓祝的,太爺料想到你會替林家的小畜生賣命,所以趕來找你。”
一手遮天顯然對黑孩兒頗懷戒心,徐徐撤下極少亮出的長劍,冷冷地説:“不是冤家不聚頭,今天你來了,也好,咱們多年前的舊債,可以一併結算了。”
“對,連本帶利一起算。”黑孩兒陰森森地説。
“那是當然……站住!”
原來,另兩名黑影正悄然離開,因此一手遮天急忙喝阻。
“你鬼叫什麼?”黑孩兒問。
一手遮天冷哼一聲道:“你那兩位朋友,叫他等一等,等咱們結算舊債之後,再定去留。”
“哼!他們不聽你的。”
“不聽也得聽。他們是元都觀的爪牙嗎?”
“哈哈哈哈……”黑孩兒狂笑。
“你笑什麼?”一手遮天問。
“笑你,笑你有眼無珠。哼!元都觀憑那幾個不成氣候的角色,也配請我黑孩兒賣命?”
“哦!在下倒是小看了你呢。那麼,這兩個小輩,是血花會的人了。”
“不錯。”
“哦!你何時投入血花會的?以你這位大名鼎鼎的邪魔外道來説,做刺客不是有辱你的身份嗎?”
“他們請太爺來助拳,太爺豈是做刺客的人?哼!你昏了頭。”黑孩兒悻悻地説。
“原來你是助血花會來奪人質的,失敬失敬。來吧,咱們不能光説不練,上啦!”
黑孩兒舉手一揮,一聲冷笑,揮環疾衝而上。
這瞬間,血花會的兩名爪牙左右一分,分頭飛掠,向宅院撲去。
一手遮天剛要迎上黑孩兒遞劍,心中一驚,突然折向猛撲向左掠走的黑影,吼道:“站住!不許……”
黑孩兒從斜刺裏截出,金環呼嘯,砸向一手遮天的有後肩,叫:“你給我留下老命……”
“錚!”劍環相觸,爆出一串火花。一手遮天如果想追人,必被金環所擊中,黑孩兒來勢奇疾,因此他不得不扭身回頭接招。
金環一轉,奇快地反掃他的下盤。
他又是一驚,對方反應出奇地快,今晚討不了好,趕忙劍,“月落星沉”,沉劍接招。
糟!環影一閃,一吞一吐,套住了他的劍猛掀。
“撒手!”黑孩兒叫。
勢均力敵,懷與劍鎖住了。
血花會的兩個爪牙,已經消失在宅院內。
一手遮天心中一急,大喝一聲,左掌疾拍而出。他手上的絕活練的是鐵臂功,平時與人交手時不用兵刃,只用一手應敵,因此綽號叫一手遮天。
黑孩兒冷笑一聲,人矮小出招靈活,上身一仰,一腳向一手遮天的下陰踢去。
黑夜交手極為兇險,近身相搏更是險象橫生。雙方都快,皆想將對方置於死地,這一招雙方皆志在必得,招發即生死立判。
一手遮天一沉,“噗”一聲響,拍在黑孩兒的胸口上,力道千鈞。由於身形下俯,無意中避開下陰致命一擊,但未能及時閃避,被黑孩兒一腳踢在小腹上。
“鏘!”劍環同時墜地。
“恩……”一手遮天悶聲叫,向下挫倒。
“噗!”黑孩兒仰面倒地,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扭曲着身軀掙命。
同一期間,內院中羣魔四合。
後院一手遮天發現敵蹤的同時,左右廂同時有人入侵。等到一手遮天的呼喝聲傳到,入侵人已經紛紛搶入院中。
蠍娘子與玫雲在聽到一手遮天的呼喝聲時,便已熄去燈火,嚴加戒備候敵。
房門外,響起了輕微的腳步聲,漸來漸近。
蠍娘子向玫雲附耳道:“來了不少人,小心了。”
玫雲心中不安,焦慮地説:“真糟,人來得太多,便不易照料崔大哥了。真要命,偏偏為了找老虔婆,所有的人都出去了。仇大姐,你猜來的是什麼人?”
“可能是元都觀妖道們派來的爪牙。”
“老虔婆會不會來?”
“但願她能來。小心,有人接近了房門。記住,不可慈悲。”
“小妹理會得。”
腳步聲從左右傳來,左面廊下的人突然向右面接近的人低聲道:“咦!怎麼宅內不見有人?”
右面來的人説:“確是怪,怎麼搜了好半天不見人影?難道説,林家幾個小輩用金蟬脱殼計,溜走了不成?”
“不會的,咱們再搜。咦!這裏有座門,進去看看,好象是房間呢。”
“本來就是房間,而且可能是囚禁人質的地方呢,我先探進。”
有人在熟練地撬門,另一些人在撬窗。
“門上了裏閂,裏面有人。”一個撬門的人説。
“進去再説。”另一人説。
“砰”一聲大震,門被撞開了。顯然這些人並不想潛入,而是硬闖,有所恃而來,要與林家的人公然叫陣。
蠍娘子一聲不吭,抖手就是兩枚梅花針。
黑影直撞而入,衝勢甚猛。
躲在門旁的玫雲,不知撞入的人捱了梅花針,玉掌一揮,“噗”一聲正中黑影的後頸。
“砰!”黑影倒下了,聲息全無。
蠍娘子疾衝而出,劈面撞上另一名剛欲搶入欲亮火摺子的黑影,劍出似穿魚,一劍貫入黑影的胸口,劍尖直透背心。
快,先下手為強。她人如怒豹,左手發射梅花針,右手劍幻幹道電虹,衝入四名黑影之中。
“錚錚!”劍鳴震耳,火星飛濺。
“啊……”慘叫聲刺耳,倒了兩名黑影。
同一瞬間,玫雲猛撲小窗。小窗已被撬開,兩個黑影正跳窗而入。
侵入內室的人,並非主腦人物,藝業有限,怎禁得起兩個母大蟲的一陣瘋狂搏殺?黑暗中兩人各守一方,來人是敵非友,不需顧忌,見一個殺一個。只片刻間,從房內殺出房外,八名黑影只剩下兩個了。
死剩的兩名黑影逃出天井,一個黑影大叫:“正主兒在此,快來……”
屋頂飄落兩名黑影,嘯聲如雷,領先跳下的人掄起開山大斧,“錚”一聲震開玫雲的一劍,來一記“吳剛伐桂”,反擊她的小蠻腰。兩人鬥上了,斧沉力猛,招發如暴雨狂風,玫雲如不是身法靈活,前幾招便得傷在對方斧下,這位仁兄委實高明。
蠍娘子也和另一名飄下的黑影對上了,雙方勢均力敵,在天井中展開了空前激烈的惡鬥。接着,嘯哨聲震耳,四面八方的人皆往此地集中,接二連三跳下了六七名高手,兩人立刻陷入重圍。
正危急間,屋上一聲慘叫,掉下一個黑影。
白影如流星飛墜,林白衣趕回來了。
裙抉飄飄,紫雲仙子從另一間屋頂飛掠而來,剛上了瓦面,檐角一聲虎吼,黑影截出,劍發“飛星逐日”身劍合一撲到。
紫雲仙子纖足一挑,冷哼一聲,一片青瓦向對方飛去,身形一閃,疾衝而入,一劍疾射對方的右脅。黑影驟不及防,“啪”一聲震碎飛來的瓦片,卻躲不開紫雲仙子的一劍,慘叫一聲,摔倒骨碌碌向下滾。
接着,三名黑影三方齊聚,三劍匯合,瘋狂地圍攻紫雲仙子,一場好殺。
右廂屋頂黑影如飛而來,怪笑聲震耳欲聾,叫聲傳到:“好啊!我老要飯的北丐剛離開不久,便有人前來討野火,免息子們,來得好!”
圍攻紫雲仙子的一個黑影大驚,駭然叫:“北丐老狗也在,危險。風緊,扯活!”
接着是一長兩短三聲怪嘯,入侵的人紛紛撤走。
發令撤走的人向北飛掠,跳落後院如飛而遁。紫雲仙子銜尾窮追,嬌喝道:“站住!你走得了?”
黑影冷哼一聲,向一叢花樹下一竄。
樹下恰好伏着一個人,伸手一勾,便抓住黑影的右足脛,喝聲“滾!”
黑影飛翻而退,恰好向紫雲仙子撞去。
她向下一挫,扭身就是一腳,“噗”一聲掃在黑影的腰脊上。
“哎……”黑影絡於狂叫出聲,砰然摔倒。
紫雲仙子趕上,長劍一揮,“叭”一聲劍身抽在黑影的後腦上,黑影立即昏厥。
樹下的人閃出,急問:“林姑娘,怎麼一回事?”
是龍簫客朱英,姑娘迅速將黑影提起,説:“血花會大舉前來拿人,被北丐老前輩報名號嚇走了。朱爺,老虔婆有消息嗎?”
龍簫客走近,將俘虜接過,苦笑道;“有是有,可是……血花會今晚主要是想奪俘虜,重要人物不在此而在元都觀,元都觀的首腦人物已經傾巢外出,血花會今晚必定兩頭落空。
今晚他們來的人甚多,可惜不是首腦,被北丐嚇退,理所當然。走吧,裏面怎樣了?”
“他們不曾侵入內室,也未能進入地窟奪俘。”
“那就好……”
“朱爺,那老虔婆……”紫雲仙子搶着問。
“唉!進去再説。”
“不,朱爺……”
“姑娘……”
“怎麼了?”
龍簫客不住搖頭,長嘆一聲道:“在下於鎮北六七里的路旁小村中,找到了老虔婆,她與四名元都觀的爪牙在內藏身。”
“謝天謝地,咱們快去把她捉來。”紫雲仙子雀躍地叫。
“不用去了。”龍簫客搖頭説。
“怎麼?她跑了?”
“沒有,她……”
“那……”
“在下去晚了一步。”
“怎麼?”
“她死了,是中毒死的,五個人全死在桌旁,酒菜內餘毒仍在,不知是誰下的毒手。在下趕到時,屍體尚温,七竅流血,死狀甚慘。下毒的人走得匆忙,可惜不知是誰。”
“老天!”紫雲仙子絕望地叫。
“崔兄弟腹內餘毒,咱們得另找高明瞭。走!”龍簫客嘆息着説。
兩人剛跳落天井,裏面已亂成一團,玫雲的尖叫聲驚天動地:“去!去找血花會,把他們殺光,……”
“小妹,冷靜些。”林白衣高聲阻止。
紫雲仙子心中一緊,向裏搶,急叫:“小妹,怎麼啦?”
玫雲淚痕滿面,尖聲叫:“崔大哥被血花會的人擄走了,天哪!我該死,我不該出去的。我要殺光他們,我要……”
紫雲仙子心中一涼,花容變色跌腳叫道:“完了,老虔婆暴死,解藥無望已是不幸,再被血花會的人擄去,真是禍不單行。”
崔長青失了蹤,牀頭上掛着原屬於崔長青的沙棠木劍也不見了。
後房的地窟門口,倒了兩具胸襟上繡了血花會圖案的屍體,地窟門並未被人啓開。
蠍娘子心中大痛,淒厲地説:“崔兄弟只有十個時辰的壽命,毒發期之前,我們必須找到他。”
龍簫客將老虔婆已被毒死的事説了,最後慘然道:“即使找到他,咱們也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替他送終。再説,他隨時皆可能痛死,咱們……”
蠍娘子厲聲道:“不管怎樣,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咱們必須為朋友盡一番心力。”
“你説……”
“我知道血花會的虛實,你們要不要去?”
玫雲大叫:“仇大姐,帶我去。”
“要去的,快準備上路,咱們要立即動身。”紫雲仙子恨恨地説。
龍簫客籲出一口長氣,説:“在下義不容辭,算我一份。”
北丐背了一手遮天搶入,叫道:“世玉賢侄,快取金丹來救老祝,他小腹受傷甚重,但死不了。”
因此一來,耽擱了不少時刻。等他們動身啓程時,已經是四更未正之間了。
他們只帶了一名血花會的俘虜同行,披星戴月南下解州,分為兩隊趕路,後一隊負責截殺從府城南碇的血花會爪牙;前一隊負責追趕可能帶走崔長青的黨羽,馬不停蹄飛趕。
前面三十里左右,斷羽而歸的血花會二十餘名刺客,正飛騎南下。但他們只帶了元都觀的兩名小賊俘,其中並無崔長青。
崔長青正在北上途中,走的是相反方向。
當血花會的人被兩位姑娘擋在天井中時,他已經得林白衣金丹之助,腹痛停止人即清醒。金丹提起了他潛藏的精力,雖則仍嫌軟弱,但已可行動自如。
不久,有人侵入房內,衝入內房開始亮火摺子找地窟,卻忽略了側房靜靜在牀上養神的他。
他終於強敵真力,悄然下牀,取了牀頭上所掛的沙棠木劍。這把劍,是在真定府失落在紫雲仙子手中的,紫雲姑娘已決定物歸原主,掛在他的牀頭。
這把神奇的沙棠木劍,奇在份量輕,而又有劍的長處,發勁一擊卻重逾幹鈞,而持劍的人毫不感到沉重,而且不怕被對方的兵刃所傷損。由於份量輕,因此宜於久鬥,輕則可運用自如,出招快速可搶制機先。有此神劍在手,劍術名家不啻如虎添翼。
他悄然接近兩個黑衣人身後,大喝一聲,木劍一樣,招發“分花拂柳”,正在撬動地窟門的兩個黑衣人,毫無閃避的機會,背心要害各挨一劍,應劍而倒。他啓開後門,幽靈似地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為免毒發身死他必須擱下身外事,千緊萬緊,性命要緊,保不了命,一切皆是枉然。目下,唯一能救他的人,該是那位風塵怪傑長春老人。
他在鎮外的農舍中,偷了一匹坐騎,向背疾馳,要趕到龍角山去找長春老人救命。
當天入暮時分,他趕到昔日與蠍娘子養傷的荒野小茅屋,坐騎已經不支,總算被他趕到了。
怪,一整天,腹痛並未猛烈地發作,僅有幾次小隱痛出現,大概是被林家的靈藥保命金丹壓下去了。
好不容易趕到了地頭,卻又令他憂慮不安。上次與蠍娘子在此治傷,長春老人並未露面,僅暗中送來一些丹藥,來無影去無蹤。這次重臨舊地,誰知道長春老人是否仍在此地?
如果不來,他又該到何處去找?
時辰不多,他不能久待。可是,不等又如何?除了在此等奇蹟出現之外,他毫無辦法。
茅屋情景依舊,似乎自從他與蠍娘子離開之後,便不曾有人光臨,屋內的鍋灶牀桌,仍然保持他離去時的光景,毫無移動過的痕跡。
他認了命,定下心神等候,往牀上一躺,盯着桌上光線微弱的菜油燈發呆,思潮起伏,感到煩躁不安。
他想到:林家兄妹不是忘恩負義的人。
那位嫉惡如仇的紫雲仙子,態度的轉變令他心中稍安,一劍之仇,該可以一筆勾銷了吧?
屋外蟲聲四起,夜深了。
腹中隱痛光臨,這次要比白天的來勢要嚴重些,發作至他已可忍受的地步,以後不再加重。
荒山野嶺中的無人小茅屋,悽清的光景可想而知,如不是腹痛困擾着他,必定令他油然興起寂滅的感覺。
正胡思亂想中,突覺門外方向蟲聲倏止。
接着,心潮洶湧,一陣心悸,令他汗毛直。
一陣陰風着體,他機伶伶打一冷戰,驚然轉首向外望。柴門未掩,外面黑沉沉,一無所見。
“嘿嘿嘿……”後面突然傳來一陣不象人聲的怪笑,令他渾身綻起雞皮疙瘩。
他悚然扭頭,大吃一驚。
通向廚房的走道口,站着一個披頭散髮的白衣女鬼,髮長及膝,已泛灰白,掩住了臉面,大袖及踝,白布裙委地,全身皆被髮和衣裙所掩,但卻可從發隙中,看到發內那雙鋭利怪眼,所映着燈火所反映出來的陰森光芒,令人心膽俱寒。
白衣女鬼屹立不動,象個殭屍。但他知道,女鬼正目不轉睛地盯視着他。
他打一冷戰,緩緩挺起上身,一手抓住枕下的連鞘沙棠木劍,冷然盯視着女鬼。
要説心中不怕,那是欺人之談,但他仍然能控制自己的靈智,並未大驚小怪。
腳挪下牀了,套入靴統了。一切顯得沉靜,他強制自己的心跳,以意志力控制手腳不抖不顫。
穿好快靴,他的心定下來了。有靴在腳,進攻可退可逃,他象吃了一顆定心九。
他站起了,站在牀前強捺心頭恐怖,説:“夫人,不要嚇我。”
女鬼屹立不動,以怪異的、毫不帶人氣的怪聲問:“你怕鬼嗎?”
“不怕。”他沉靜地説。對方開口了,好現象,令他膽氣一壯。
“怕神麼?”女鬼再問。
“鬼都不怕,為何怕神?”他理直氣壯地答。
“為何不怕?”女鬼追問。
“為人不做虧心事,夜半敲門心不驚,不驚就是不怕。”他朗聲答。
“你做了多少虧心事,還説不怕?”
“在下壞事確是做了不少,但虧心卻又未必。”
“你是個賊,還不虧心?”
“盜亦有道。在下專劫為富不仁的人,何謂虧心?”
“哼!強辯。”
“這是實情。”
“善有善報,惡有惡報?若還不報,時辰未到。你,時辰到了。”
“好吧,在下認命。你是説,我將毒發而亡?”
“哦?就算是吧。”
他丟下劍,往牀上一躺,萬念俱灰地説:“好吧,你等着好了。”
“什麼時候了?”女鬼問。
“大概快三更了。”
“本使者已等不及了。”
“你是説……”
“本使者要提前勾你的魂。”
“如何勾法?”
“把你扼死。”
他搖搖頭,堅決地説:“不行,要死我自己死。”
“你敢反抗本使者?”
他重新抓起劍,冷笑道:“為何不敢?”
“你能與鬼對抗?”
“能不能無關宏旨,在下只求盡其在我。在下已經説過不怕鬼神,當然敢和你對抗。在下如果失敗了,死了仍可做鬼,而你如果失敗了,豈不是連鬼神都做不成了嗎?所以我不怕你。”
門口人影倏現,長春老人踱入叫:“老婆子,不要與他胡纏了。這小於牙尖嘴利,狡猾刁猾,可惡透頂,你説他不贏的。”
女鬼一聲輕笑,回覆人聲説:“説真的,他的膽氣確是可嘉。”
説完,舉手分開垂面的長髮撥至身後,現出慈眉善目,臉色依然紅潤的老臉,不是鬼,而是個年屆古稀的和善老太婆。
崔長青一躍下牀,拜倒在長春老人腳前,説:“晚輩崔長青,叩謝老前輩救命大德。”
長春老人不加理睬,冷冷地説:“滾!你又來幹什麼?”
“再來求老前輩成全。”
“成全你什麼?”
“求老前輩再施妙手。”他俯伏答。
長春老人揹着手,抬頭仰望屋頂,冷笑道:“哼!你打的算盤夠如意。”
“老前輩……”
“休想。”
“老前……”
“快滾!”
他心中一涼,知道無可挽回,四拜而起,説:“晚輩為上次救命之恩而致謝。打擾了,告辭。”
説完,他拾起沙棠木劍,大踏步向外走。
“站住!”長春老人叫。
“老前輩有何吩咐?”他止步回身問。
“你這廝賊骨頭……”
“老前輩,在下已謝過昔日恩情,大丈夫頭可斷血可流,不能受屈辱,請不要罵人。”
他神色凜然地説。
“罵你又怎樣?”
“晚輩只好不聽你的”他説,急步便走。
“站住!”
他向外一竄。微風颯然,白衣老太婆一閃而過,劈面攔住了,向他咧嘴一笑。
他拔劍出鞘,準備硬闖。
“咦!你這把劍從何而來?”白衣老太婆驚問。
“那是孤魂孫秀老前輩的遺物。”他正色答。
“哦!他傳給你的?”
“不,在下掩埋了他……”
“什麼?你殺了他?”白衣老太婆變色問。
“不!”他將孤魂孫秀收屍的前因後果説了。
白衣老太婆臉色冷厲,咬牙切齒地叫:“該死的賤人,你怎能如此待他?”
崔長青大驚,斜飄丈外叫:“晚輩情至義盡,你……”
“我不是説你。”
“你……”
“我説的是郝芸仙那賤人。”
崔長青籲出一口長氣,心中一寬,説:“他們四十載情仇,不關晚輩的事。”
“你知道那賤人在何處?”白衣老太婆問。
“不知道。據在下猜想,她可能從此隱世不出了。”
“哼!我會找到她的,我要剜出她的心肝來。”
“你……”
“我,白衣龍女孫蘭,孫秀是我的兄長。”
崔長青苦笑一聲,將劍遞過説:“老前輩,男女雙方的情與恨,第三者不過問也罷。既然你是孫老前輩的親人,這把劍你就收下吧。”
長春老人走近,勸道:“老太婆,算了吧,令兄與郝芸仙為情所困,他們雙方皆苦了四十年。當年那件事很難斷定誰是誰非,讓他們了結苦因苦果,也是一大解脱,你隱世二十年,又何苦捲入這段牽纏情孽之中?老實説,當年要不是你向令兄透露出郝芸仙已有心上人的消息,令兄也不至於逃婚遠走,作了四十載孤魂。可知人如果任性而為……”
“你要怪我?”白衣龍女沉聲問。
長春老人苦笑道:“我怎能怪你?他們雙方情孽牽纏,你我到底是局外人,誰真正知道他們之間的隱情呢?”
白衣龍女籲出一口長氣,説:“但願那賤人藏得好好的,不然我決不饒她。”
崔長青將劍遞近,説:“劍你收下吧,在下要走了。”
白衣龍女不接劍,説:“你替家兄善後,劍送給你吧。”
“晚輩已不久人世,劍留在身旁……”
“你的來意……”
“晚輩身中奇毒,想拜求長春老前輩妙手起死回生,只怕長春老前輩只能治病而不能治毒,晚輩白跑一趟了。”他機警地説。
果然激怒了長春老人,大叫道:“放屁!誰説我長春老人治不了毒?”
白衣龍女笑道:“老頭子,你何不試試?”
“見鬼!還用得着試?小混蛋,你給我滾進去。”長春老人怪叫。
“晚輩……”
“少廢話!老夫替你拔毒……”
“老前輩怎知道晚輩所中的毒可以救治……”
“閉上你的狗嘴,只要你還有一口氣在,鴆毒、牽機、鶴頂、孔雀膽四大奇毒,在未封喉前老夫皆可救治。”
“這……”
“但治好你之後,老夫有條件。”
“老前輩請提出……”
“那就是你得從此改邪歸正,洗手不做賊。”
“這……”
“你敢不答應?”
“晚輩答應了。”他拍拍胸膛説。
“好,你給我滾進去。”
正應了一句話:請將不如激將。崔長青福至心靈,在重要關頭,猛想起與長春老人打交道的情景,以老人好強、古怪、喜怒無常、固執的種種個性,乞憐哀求不會有多大作用,便改變心念用上了激將法,果然僥倖成功了。
其實,長春老人對他早有好感,不然上次豈會讓他在此養傷避災?即使他不用激將法,老人也會替他治毒的,他卻自以為得計呢!
長春老人問清他的症狀,並知道他服了林家的保命金丹,只給了他三顆又苦又澀的丹丸和一包藥散,服下後不到半盞茶工夫,便瀉出了一大堆污穢,出了一身臭汗,藥到毒除。
不等他有所表示,長春老人即毫不客氣地趕他走路。臨行,白衣龍女向他説:“小夥子,日後你如果碰上薄命花郝芸仙,告訴她,孤魂孫秀並不是無主孤魂,他還有親人在世?
這筆賬,早晚她要償還。”
“晚輩如果碰上她,必定將老前輩的話傳到。”順從地答。
長春老人也説:“小賊,我老人家如果查出你再假借劫富濟貧的名義,做那下九流的可恥勾當,必定廢了你。”
他呵呵笑,説:“老前輩但請放心,晚輩今後決不會做雞鳴狗盜的勾當了,這世間,弄錢的方法多得很呢。”
長春老人一怔,遊聲道:“好小子,聽你的口氣,你……”
“老前輩,晚輩已答應不做賊,因此,老前輩已沒有廢了晚輩的藉口。”
“你……”
“呵呵!人,畢竟要過活的,要過活,一個江湖浪人,老前輩認為有多少出路?”
“你不能正正當當賺錢餬口?”
“老前輩認為可能嗎?象晚輩這種人,一身俠骨,好管閒事,喜打抱不平,看不慣那些強梁豪霸的嘴臉,復又具有悲天憫人的情懷……”
“呸!你少臭美。”
“老前輩……”
“古往今來,那些大奸大惡之徒,所行所事天人共憤,但他們都借你這種荒謬的大仁大義口吻胡作非為,誰又甘冒大不韙,公然承認自己是大奸大惡的人?”
“世人的看法……”
“哼!老夫不管世人的看法,而是以自己的心胸去衡量是非。你是紅塵過客的門人,我就不許你在下九流中鬼混。”
“是,老前輩,晚輩洗手不做賊,老前輩該滿意了吧?世間比做賊好的行業多,並不是沒有。”
“你打算入何種行業謀生?”長春老人滿意地問。
他呵呵一笑,説:“我只能告訴你,保證不偷不搶,這就夠了。君子愛財,取之有道?
如果有人乖乖奉上金銀財物,只要是合情合理,便沒有拒絕的理由。”
“好小子,合情合理,但不合法,你……”
“呵呵!要想取之合法,就不要做江湖人。老前輩,你要求過苛了。”
長春老人大怒,奔上叫:“你這油蒙了心的賊骨頭,老夫要……”
崔長青拔腿便跑,大笑道:“哈哈!老前輩,肝火旺會傷身,何苦來哉?一切多謝,容圖後報,後會有期。”
“好小子,老夫會盯住你的。”長春老人止步叫。
“你來吧。”
“老夫要等着你”
“晚輩在水裏相候。哈哈……”
一旁的白衣龍女笑道:“老頭子,你該早些跟我習水性的。”
平陽府城中,昨晚共發生三處火警,元都觀大半被焚燬。水利池旁的三妖道秘窟,成了瓦礫場。南關由妖道的爪牙開設的一座客店兼酒樓,也被焚燬一空。火場中,掘出二十餘具屍體,這場空前猛烈的大火,令全城人心惶惶。
出西門乘渡船,渡過汾河,西不遠是泊莊鎮,鎮北的另一座大鎮叫劉村鎮。這兩座鎮皆設了堡,堡各有自己的自衞武士,外地人最好識相,不要在鎮中生事,不然必定灰頭土臉。
泊莊鎮,是元都觀三子的勢力範圍,三妖道有幾位門人,是泊莊鎮頗有名氣的痞棍。但他們與三妖道之間的師徒名份,對外並不公開,外界知者不多,這裏,也就是三妖道設在城外的秘窟。
樹大招風,三妖道老謀深算,狡兔三窟,早已作了安全的準備。
昨晚,他們齊集趙曲鎮,圖謀血花會,而血花會也在計算他們,除了分派一部份徒眾擾林家兄妹,並妄圖奪回失去的人質外,大舉襲擊元都觀的各處秘窟,但卻忽略了泊莊鎮,訃了個空,只殺了三妖道的二三十名爪牙,勞而無功。
血花會犯了兵家大忌,腹背受敵,終於狼狽而遁,不得不撤回解州另作打算。
三妖道雖則損失不輕,但元氣未損,當晚從趙曲鎮撤回後,為免血花會再來尋仇,爪牙四散,只派了一些徒孫輩出面善後,妖道們則與一些首腦人物,匿居在泊莊鎮共商對策。
未牌時分,一名老道離開被焚燬了的元都觀大殿,命一些清理火場的工人,至後面靜室搬開所有的傢俱,以安放一些倖存的神像,八個人離開了鬧哄哄的火場。
接近靜室,七個工人競然平空多出一個。
後面這一排靜室未被火神光顧,因此派有不少老道看守,嚴禁閒人接近,以防止一些趁火打劫的人偷竊財物。
老道並未回顧清數,帶了工人穿越三重警衞,直入靜室。
領先的一名工人隨後跟入,扭頭向其他的工人低叫:“你們等一等,聽招呼再進來。”
説完,順手掩上室門。
老道仍未回顧,指手劃腳地説:“先把這些椅桌雜物搬至內間,然後打掃乾淨……咦!
你一個人?”
工人渾身灰土,臉上被灰蓋上一層黑煤,不易看出本來面目,咧嘴一笑道:“一個人就夠了,我聽你的。”
老道怪眼一翻,罵道:“混蛋!你這是……”
“啪!”工人打了他一耳光,把他打得暈頭轉向,踉艙後退,幾乎摔倒在壁根下。
他正想喊叫,已被工人的大手卡住咽喉,抵在壁上掙命。
工人並且抓住他的右手背,以擒拿術鎖腕屈肘制實,兇狠地説:“老雜毛,你放明白些。”
老道痛得幾乎嚥氣,眼凸、口張、臉紅、脖粗,不住抽氣,直至工人的手放鬆了些,方驚魂初定已過一口氣來,惶然嘎聲道:“你……你打……打得好……”
工人冷哼一聲,説:“打得好,在下再打給你看看。”
“不!不!你……你這是……”
“在下已經表明態度,來聽你的。”
“你是……”
“先問你,你要死要活?”
“這……”
“要死,在下扼住你的咽喉,要不了多久,你就會斷氣嗚呼哀哉。要活……”
“我……我要活,別……別扼……”
“要活,很好,我要聽你從實招來。”
“你……你要我説……説什麼?”
“玉虛子為何不出面善後?説!”
“你問這。……”
“你如果不想死,就不要反問。”
“這……”
“説!”
“三位仙長與……與玄鶴觀主到……到元都觀去……去了。”
“哦!你是指洪洞縣的元都觀?”
府城的元都觀,原稱天慶觀。自從洪洞的元都觀三子成名之後,兼併了天慶觀改名為元都觀,作為稱霸江湖的根據地。洪洞的元都觀,目下是三妖道的另一穴窟。洪洞地方小不易引人注意,這座元都觀是三妖道仗以成名的山門,但並未受到三妖道的重視。
工人冷笑一聲,兇狠地説:“閣下,大概你活膩了,想歸天啦!”
“施主請……請手下留情……”老道急叫。
“手下留情?哼!你不吐實,怪我不得。”
“貧道所説一字不……不假……”
“混帳!在下從洪洞元都觀來,那兒冷冷清清。”
“這……路道便不……不知道了。”
“好,你不知道就得死,在下去找另一個老道問口供。在下已經宰了四個不吐實的雜毛,多你一個冤死鬼,枉死城中並不因此而擁擠。”
説完,手上加了半分勁。
“住手!”老道嘎聲狂叫,手略松,老道方驚悸地説:“我……我吐實……”
“説,在下聽着。”
“他……他們在……在河西的泊……泊莊鎮。”老道臉色灰敗地説。
“他們在泊莊鎮有何圖謀?”
“今早將三袋珍寶賣給西安來的銀號東主,共賣了二十萬兩銀子。他們在商量,用這筆銀子請一些武林高手,與血花會算帳。”
“哦!不錯。”
“你……你是血……血花會的?施主,貧道只……只是元都觀的一……一個香火道……
道人……”
“哼!香火道人,你卻知道三妖道的底細。”
“這……”
老道的天靈蓋捱了不輕不重的一擊,從此便成了白痴,坐倒在壁根下,象個活死人。
工人則向後房一竄,從觀後走了。
二更天,夜行人出現在泊莊鎮北的一座大宅旁,一身黑衣,象個無形質的幽靈,飄忽隱沒奇快絕倫。
內堂中,松枝畢剝作響,火焰跳動,照亮了堂中每一角落。玄鶴觀主與三妖道坐在上首,兩側分坐着十二名老少男女,全是三妖道的得力爪牙。
玉虛子的桌面,擺了十餘張西安四大銀號開出的銀票,手上捧着一張名單,瞥了兩側眾爪牙一眼,冷冷地説:“貧道決定以五萬兩銀子,招請西安、洛陽、太原、鳳翔四地的高手名宿,約期在潼關會合,一網打盡血花會的狗男女,除去心腹大患,諸位如不反對,貧道便念出所要邀請的人名,分配諸位攜款分頭前往邀請。”
玉峯子接口道:“師兄,你似乎忘了咱們的心腹大患,還有一個黑衫客崔長青呢。”
玉虛子冷笑道:“崔長青該已毒發而死了,他的烏騅馬,咱們今早不是從趙曲拾回了嗎?”
“但……生見人死見屍……”
“師弟,你在杞人憂天。如果他仍在人間……”
話未完,堂口突傳來一聲冷笑,有人説:“雜毛,你怎知在下不在人間?”
眾人大駭,三妖道驚跳而起,不約而同脱口驚叫:“黑衫客崔長青……”
崔長青大踏步上堂,冷笑道:“你們還記得我崔長青,很好,很好……”
玉虛子心膽俱寒,恐懼地叫:“攔住他!攔……”
一箇中年人大喝一聲,將坐椅向崔長青擲去,同時拔劍出鞘,人化狂風,劍化龍騰,飛騰而上。
崔長青伸手接住木椅,一聲長笑,向中年人猛砸。
中年人弄巧反拙,百忙中向側一閃避椅子。
崔長青木椅一轉乘勢追擊,椅勢如山崩,“啪”一聲掃在中年人的左肩上。
“哎……喲!”中年人狂叫,被擊倒在地。
兩名爪牙同時撲到,雙刀破風而至。
沙棠木劍出路,但見劍影一閃,竟從刀光中穿越而過,人已到了台上。
“砰彭!”兩名爪牙全倒了。
又到了兩個爪牙,左右齊上。
木劍左右分張,人劍幻化一團黑霧,一旋即止。
兩名爪牙慘嚎一聲,向後摔倒。
崔長青已到了長案前,與四妖道面面相對。
玉虛子心虛,丟了名單,急抓案上的銀票。
劍影一閃,“啪”一聲輕響。
沙棠木劍壓住了銀票,陰森森的語音令人心驚:“這些銀票本來該是我的。”
“哎……我的手……”玉虛子狂叫,案上多了一隻手掌,和一灘血。那是玉虛子的右掌,被沙棠木劍砍下來了,距銀票尚有尺餘,銀票未到手,手掌卻斷。
玉清子玉峯子雙劍左右齊發,隔桌急刺崔長青的左右胸。
玄鶴觀主鑽入桌底,俯伏着狂叫太上老君救命。
木劍左右分張,“錚錚”兩聲暴響,劍影飛騰,木劍卻又沉靜地壓住了銀票。
兩妖道的劍脱手,虎口血如泉湧。
爪牙們紛紛奪門而逃,急似漏網之魚。
崔長青伸手將銀票拾過,瞥了一眼説:“這裏共有五萬兩銀票,還有十五萬,拿來。”
玉峯子向一側竄,逃命要緊。
木劍一揮,擊中一隻茶杯,茶杯突向玉峯子飛去,“啪”一聲在妖道的後腦開花。
玉峯子仍向前衝,“砰”一聲大震,撞倒在堅實的牆壁上,反震而出,跌倒在壁根下,腦袋流出紅紅白白的一大灘血和腦漿,慘不忍睹,身軀仍在掙扎抽搐,但已發不出任何聲音。
玉清子剛離開座位,崔長青沉喝:“你敢走?”
“銀……銀票不……不在我身上……”
玉虛子左手緊抓住右手的斷腕,血仍不住進流,痛得渾身發抖,臉無人色地説:“銀票在……在我懷……懷中,給……給你,請……請放我一馬……”
“你曾經放過我一馬嗎?”崔長青問。
“貧……貧道……”
“在下已問過不少人,你們的陰謀詭計,瞞不了我黑衫客。”
“貧道該……該死,不……不該利令智昏,只請施主高……高抬貴手……”
崔長青向玉清子冷笑道:“你,去把銀票取出來。”
玉清子怎敢不遵?到了玉虛子身前,手不住發抖,好半天方掏出二十餘張銀票,遞過説:“請……請施主過……過目。”
“放在桌上。”
“是……”
“退在一旁。”
玉清子依言退在一旁,怪眼盯着一大堆西安四大銀號的銀票,眼神充滿了貪婪、心痛、恐懼、不甘、痛恨等等複雜表情。
玉虛子更不用説,快要瘋了。
崔長青點收銀票,一張張納入懷中,一面收,一面得意地説:“不錯、妙極了,全是西安四大銀號開出的憑票即付銀票,在山西、陝西、河南、南北兩京,所有的各地銀號皆可憑票兑換現銀,謝謝。”
玉清子突然大喝一聲,雙掌齊攻,上劈腦門下攻腹脅,情急撲上拼命。木劍一拂,玉清子雙手齊時而折。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崔長青冷冷地説。
玉清子大叫一聲,痛昏摔倒在地。
崔長青掃了玉虛子一眼,冷冷地説:“閣下,要找我,到江湖上找。如果我是你,便乖乖地找地方藏身,因為你不是在下的放手,同時,血花會決不會放過你的。”
説完,收劍轉身,泰然大踏步向門口走去。
玉虛子一咬牙,左手悄然探入腰帶,探出時白芒飛射,一把飛刀奇快地射向崔長青的背心要害。
“噗!”一刀中的。
“當!”飛刀反彈墜地。
崔長青緩緩轉過身來,陰森森地説:“在下不必動手殺你,你的死仇大敵會來收拾你的,你造的孽太多了。”
説完,緩緩轉身,揚長出門而去。
玉虛子久久方失聲大叫:“天亡我也!我的二十萬兩銀子……”
門口,不知何時出現一個相貌奇醜的人,用刺耳的可怖嗓音説:“妖道,二十萬兩銀子你心痛,我的百餘萬兩銀子就喪在你手中,我難道就不心痛?”
玉虛子大駭,驚叫道:“是你!雷公……”
天威四聖只剩下雷公一個人,要不是崔長青手下留情放了他,他也將喪身在龍角山。
“你還認得我?很好”雷公咬牙切齒地説,一步步向堂上走來,又叫:“你得償命!”
玉虛子心膽俱裂,狂叫道:“你……你該去……去找崔長青……”
“是你迫他去毀我的基業……”
“不!不……”
雷公一聲怒嘯,飛撲而上,厲叫道:“一生心血討諸東流,我與你不共戴天!”
後園的馬廄中。傳來一聲馬嘶,與厲叫聲相應和。
夜黑如墨,星月無光。官道上蹄聲震耳,烏騅馬載着渾身黑的崔長青,星夜南下,人與馬漆黑一團,因此只聽到蹄聲,難以看清人馬的形影,平添三分神秘的氣氛。
他晝夜兼程,馬不停蹄。曲沃、聞喜、安邑,一縣縣被拋落馬後,次日午夜時分,到了鹽池西岸,前面解州在望。
解州附近,有三處產鹽的八座池,最大的是跨越解州與安邑縣的鹽地,東西長五十五里,周圍一百四十四里,目下有三座鹽場,鹽的品質不差。其次是鹽池西安的女鹽池,東西二十五里;南北二十里,鹽味稍苦,併產硝,俗稱硝鹽,品質甚差。再就是州西北的六小池,六座小池的水經常灌入女鹽池,品質與產量皆有限。因此解州一帶靠鹽吃飯的人甚多,但真正稱得上富裕的人卻少得可憐,江湖人在此混跡,幾乎無利可圖,所以不易引起江湖人的注意,在此隱跡頗為安全。
解州以南,是跨越四川縣的中條山。中條山的支脈甚多,東連太行,西抵大河,其中隱有龍蛇,但地方尚稱安靜,盜賊不多,江湖朋友因油水甚少,也甚少混跡其間。
血花會選擇解州為秘壇的所在地,可説頗有遠見,既不會引起官府的注意,也減少江湖朋友的覬覦,所以一向就平安無事,從未發生意外。要不是這次崔長青前來尋仇,解州總秘壇至少可以多保留三五年。
出城南十餘里便是山區,第一座山谷便是五龍谷。
血花會負責襲擊趙園,對付林白衣兄妹並劫回人質的一羣高手,襲擊失敗被北丐嚇走,知道大事不妙,立即飛騎撤回解州,晝夜兼程急如喪家之犬。他們卻不知林家兄妹已經趕來,更不知林家兄妹有熟悉血花會底細的蠍娘子引路。
這天近午時分,距安邑尚有三十餘里,地名落馬坡,是安邑城北三十餘里的一座相當峻陡的山坡,行經此地的大車、車上的人必須下車步行,以免發生意外。如果碰上雨天,乘馬的人也得下馬上下,經常發生覆車蹶馬的事故。
三十餘名會眾驅馬到了坡頂,領先的人策馬向下小馳,人馬如潮,走得甚急。
到了半坡,坡頂出現了人馬的身影。領先的是一身白的林白衣,和神色冷肅的蠍娘子。
其次是紫雲仙子姐妹,和頭巾齊眉蓋、不想以真面目示人的龍簫客。
蠍娘子突然勒住坐騎,叫道:“咱們追上他們了,瞧,斷後那人是外堂三女中的神針織女古二孃。”
“追!”林白衣興奮地叫。
紫雲仙子向玫妹急叫:“小妹,回去催請三叔和幾位老前輩快來。”
玫雲卻策馬急馳而下,叫:“姐姐,你回去,我先下。”
龍簫客跟上叫:“林老弟,他們人多勢眾,不可造次。”
林白衣卻大聲道:“顧不了許多,救崔兄要緊,快!”
五人五騎策馬向下衝。官道中塵埃滾滾,沒有風,先前三十餘騎掀起的塵埃,令視線模糊,雖上下相距僅一箭之遙,仍不易看清相貌。先前在坡頂看得真切,但馳下時便不易看清了。
下面的人,不知有人緊躡在後,下坡必須小心,人的注意力全在前面,不知後面來的人馬是何來路。官道上車馬絡繹於途,誰又知道旅客的來路?
將近坡下,斷後的神針織女聽後面蹄聲太急,似乎已到了身後,下坡怎能急馳?怪事!
她心中一動,百忙中扭頭回望。
追兵已接近五六丈內,她第一眼便看到一身白的林白衣。白衣已蒙上-層黃塵、但仍可看出是白。
她起初尚不介意,再仔細一看,又看到了一身紫的紫雲仙子,也看到對方五人五騎都帶了兵刃。
紫雲仙子心懸崔長青的安危,乃妹不願轉回招呼後一撥的人,她也不願轉回,因此五個人全趕來了。
神針織女大吃一驚,脱口叫:“林白衣!他們追來了。”
前面的人大驚,有人叫:“只有五個人,拼了他!”
神針織女卻繞側方衝下,叫道:“我回去報訊,你們要攔住他。”
林白衣飛騎疾下,一聲怒嘯,長劍出鞘,人如虎馬奴龍,氣吞河嶽地長驅直入,劍吐幹朵白蓮,首當其衝的兩個人狂叫着中劍墜馬。
蠍娘子更狂,先是雙手齊揚,先來一記滿天花雨梅花針,梅花針,一發五枚、連續射出六拔三十枚之多,方拔劍衝入。
紫雲仙子姐妹雙劍齊發,隨後跟到。
龍簫客的龍簫一揮,八音齊鳴,但聽聲到簫到,點打挑劈急如狂風驟雨。
人仰馬翻,慘叫聲刺耳,人馬如潮向下滾,厲吼,馬嘶,血肉橫飛。
林白衣最為勇猛,殺開一條血路,驅馬疾衝而下,要搶先至前面攔截。
但是,神針織女已帶了三人三騎,先馳下坡,向南絕塵而去,追之不及了。
人無鬥志,人再多也是枉然。到了坡底,死傷大半無可挽回,死剩的人四散奔竄,只顧逃命去了。
第二撥人到了,他們是笑判官林祥、北丐、一手遮天、僕婦三姨。
活捉了三名輕傷的俘虜,問不出頭緒,三賊堅持不曾見崔長青,更個知崔長青被下毒的事。
笑判官立即調兵遣將,派三姨先行,至解州和蒲州召請朋友前來助拳,眾人隨後前往解州,先至五龍谷附近見機行事,且先監視五龍谷等候朋友前來商議。
紫雲仙子反對見機行事,她主張兵貴神速,直搗五龍谷血花會總秘壇索人,遲恐生變,而且救人如救火,怎能耽擱?
笑判官到底是老江湖,他力勸姑娘沉着冷靜。血花會總秘壇高手如雲,內外堂的人已是難纏,天罡地煞人靈二壇地名家輩出,五大護法更是不可輕侮,敵眾我寡豈能冒失地輕生涉險?崔長青下落不明,毒發期已過了十二個時辰,即使目下他仍在血花會的魔掌中,恐怕已經不是活人了,急又有何用?直搗五龍谷,不啻下井救人,把自己也斷送在內,何苦來哉?
目下只能説是替他報仇,報仇並不急在一時。
説好説歹,總算壓住了兩位姑娘,掩埋了屍體,眾人押了俘虜,急急南下。
一陣好趕,到了解州,已是二更未三更初。繞城而過,奔上至五龍谷大道。
蠍娘子地頭熟,帶領眾人馳入山區,在谷口南面約兩裏地,一座香火冷落的小廟安頓。
笑判官老謀深算,知道斷難逃過暗樁的耳目,而且事先已有人走脱,因此必須採取萬全的安全措施以防萬一。
小廟不大,安頓好馬匹,只片刻間,一切重歸靜寂。
四更天,小廟受到重重包圍。
大殿中,神案的兩盞長明燈,發出暗紅色的慘淡光芒,顯得陰森可怖,神象的猙獰相貌,白天已令人望之生畏,晚間更是令人心寒。
鬼影憧憧,四周殺氣沖霄。
拜台前,林白衣和衣假寐,他並不想隱伏,長明燈恰好照亮他那一身白衣。
不久,蹄聲隱隱,有三匹健馬疾馳而來,在廟前勒住了坐騎。
騎士是兩女一男,從容扳鞍下馬,在栓馬樁前掛好繮繩,一位女騎士向同伴低聲道:
“怪事,怎麼毫無動靜?難道説,他們已先一步離開了?”
“不會的,他們決不可能逃出咱們的眼線下。”另一名女騎士説。
“可是,不見有人……”
“也許是太累了,都睡啦!他們從府城而來,晝夜兼程馬不停蹄,再經落馬坡的廝殺,鐵打的人也支持不了,定然是睡啦。走,先禮後兵,進去。”男騎士低聲説,領先便走。
伸手推門,門是虛掩着,應手而開,悄然無聲,顯然,門樁事先曾經注了油或水。
院子栽了一些花木,鬼影俱無。
女騎士超前而行,登階伸手輕推大殿的正門。
沉重的殿門應手而開,燈光入目。
拜台上一片白,林白衣好夢方甜。
女騎士略感意外,腳下遲疑。
江湖盛傳林白衣是白道中藝臻化境的高手,後起之秀中數一數二的少年英雄,怎麼如此不濟,人進了門仍在沉沉大睡。
男騎士大喜過望,向女騎士附耳説:“在下進去一掌劈了他,永除後患……”
“不可!”女騎士低聲説,銀牙一咬,又道:“此中可能有詐,不可魯莽。”
“堂主之意……”
“按計行事。”
女騎士悄然入殿,腳下毫無聲息傳出。燈光下,可看出她是個年約二十五六,美貌動人的青春少婦,臉蛋美,胴體更是動人,隆胸細腰豐臀,天藍色的勁裝,把渾身的曲線展現在眼下,極為動人。胸襟前、繡着的血花標誌,發出火紅色的閃光。
另一名女騎士稍年青三兩歲,同樣美,同樣動人,僅身材略嫌單薄,但卻另有一種少女的動人風韻流露在外。
黑騎士是個中年人,相貌平常,是屬於不易令人獲得深刻印象的人物,五官平常,身材中等,毫無特徵,正是最好的刺客人才。
三人都不帶兵刃,僅穿了勁裝。
三人圍住了熟睡的林白衣,眼中湧起極為複雜、極為困惑的神色。
男騎士突然悄悄伸手,摘取林白衣倚在身側的長劍。
為首的女騎士伸手急攔,示意不可妄動。
男騎士做出用掌劈的手勢,同樣地被女騎士否決了。
久久,女騎士揮手示意先搜四周。
三人剛向外退,林白衣突然伸伸懶腰,睡眼惺鬆地張口打呵欠,右手拍拍張大呼氣的嘴,含糊地吟道:“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廟堂小睡足,暴客何遲遲?啊!睡得好舒服,小娘子,為何不下手?不下手我又要睡啦!”
説睡就睡,頭一搭,雙手抱胸,鼾聲大起。
假寐,是倚物半躺坐睡。他背倚神案,三方面皆可下手,極易受到襲擊,但自衞也容易。
女騎士冷哼一聲,大聲説:“林白衣,不要裝了,此非待客之道。”
林白衣虎目倏張,坐正身形笑道:“失禮失禮,你們錯過大好機會了,良機不再,可惜啊!可惜。呵呵!你們來了,姑娘們,何必教我?”
“咱們是誠意前來與閣下商談的。”女騎士冷然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