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備停當,他動身覓路。他算定老魔們不是宗姑娘的敵手,定然向山下逃回巢穴,到山下的村落去找,不難找到他們的藏匿處。
他想起了風華絕代的宗姑娘,不由暗叫一聲慚愧,他居然把一位舉手便將一名老魔摔飛的女英雌,看成一位深閨弱質,豈不可笑?
路並不難找,看地勢便可猜出何處該有路。
不久,他找到小徑,走了半里地,前面小徑折向處,出現曾被他制住的福老,正揹着手向他迎來。
他一怔,心中有點不快,不滿地説:“大叔,你是不是想阻攔我?”
“不錯,你不能加害我的客人。”福老笑答,在他身前八尺止步。
“你苦頭尚未吃足麼?”
“村落就在前面,我不信你敢行兇。”
“哼!你不要估錯了。”
“只要我一叫,村人將一湧而出,你……”
“你走開!騙子。”他焦躁地叫。
“什麼?我是騙子?”
“小可要找的人,根本不在你家作客。”
“你胡説!”
“不久之前,小可已經與那人見過面了,他帶了兩個爪牙,小可差點兒便丟了性命。”
“這……”
“站開!不要惹我,我不知你是誰,也不知你有何用意,犯不着與你饒舌。”
“不!你必須……”
他向側疾射而出,繞過福老飛掠而走。
“你想幹什麼?”福老高叫。
“與你無干,少管閒事。”他叫,加快下奔。
遠遠地傳來水聲,不久,溪流出現。沿溪下奔裏餘,水壩在望,巨型水車吱呀呀怪響,溪對岸出現村落。
村與其他的村落一樣,村前村後建了柵門管制出入。柵門外,多了兩個提刀把門的青衣大漢。
他向攔水壩走,對面水車旁就是紙坊,沿溪建了不少水池,泡着不少去皮的竹絲,臭味溢散,刺鼻難聞。
守門的人發現了他,大叫道:“不許走水堤,退回去。”
紙坊的工人聞聲湧出,有人大喝:“幹什麼的,想死麼?滾回去!”
他站在水車旁,大叫道:“在下要找一個叫公冶風的人,快叫他出來見我。”
“這裏沒有叫公冶風的人。”
他哼了一聲,説:“在下知道他躲在這裏。給你們片刻工夫叫他出來,在下在對岸等他。他如果不出來,在下便要殺入村中找他,看他有何臉面躲在裏面做頭烏龜。”
説完,他退回對岸,往林內一鑽,驀爾失蹤。
神風羽士臉上的創口上了藥,即使痊癒,日後臉上也會留下疤痕,恨死了印。聽打手們報稱印-找來了,直恨得猛挫鋼牙,立即派人出外踩探,村中嚴加戒備。
不久,踩探的人派人返回報稱,只有印-一個人在對岸的樹林內坐候,附近兩裏內沒有第二個人。
神風羽士不怕印-,只怕擊敗鷹爪王與風掃殘雲的那位小姑娘,一聽只有印-一個人來,膽氣一壯,憤火中燒,立即帶了打手與鷹爪王、風掃殘雲外出,越溪直趨印-藏身的樹林。
印-知道村中有備,雙手難敵四手,好漢也怕人多,因此不敢入村,算定風掃殘雲忍不下這口氣,必定出來一拼,所以早有準備。他早知村中派人外出,更知道有人在附近監視着他。
他藏身的地方,可從樹隙中看到村內的動靜,等老魔們出村渡河,他立即向山上撤走。
共有四個人在附近監視着他,發出了信號,便現身急追。
他故意放慢腳步,讓四名打手追來。出林百十步,四周全是茂密的竹林。竹林未加整修,林下草高及肩,視界不良。
四打手已追至身後,為首的人大叫:“閣下,留步,你走不了的。”
他仍向前奔,分枝撥草響聲震耳無所遁形。
四打手腳下一緊,放膽狂追,追至身後了。
為首的人最快,猛地挺刀飛撲而上,一刀扎出,猛點他的背心,刀風虎虎,刀沉力猛頗見功力。
他直等到刀尖行將及體,方扭虎腰左閃,急退。
打手一刀落空,印-已貼刀暴退而至,背部撞入打手懷中,右肘兇狠地後撞。
“噗!”肘尖撞在打手的左脅上。
“砰!”打手仰面便倒。
他一聲虎吼,轉身回頭猛撲衝來的第二名打手。
打手追得太急,剛發現前面的同伴無故後退,還不知同伴捱了一肘,以為同伴失足滑倒,因此本能地向側一閃,並伸手急扶。卻不知印-反撲而來,聽到虎吼聲人已近身,一切都嫌晚了。
“噗噗!”兩劈掌急如星火,劈在第二名打手的左右頸根近耳門處。
“嗯……”打手叫,向後仰。
第三名打手繞出,大喝一聲,一刀劈到。
印-向下一伏,一腳蹬出,正中第三名打手的下陰,伏倒出腳攻下陰要害,這一着夠毒夠狠。
“嗯……”第三名打手丟刀掩下陰,一頭栽在一株巨竹上,枝葉搖搖,打手被震倒了。
印-伏地轉身,撲向打手遺落的單刀。
第四名打手恰好衝到,一刀下劈。
他抓刀、扭身、揮刀。“錚!”崩開了第四名打手劈下的一刀,挺身而起,一腿橫掃。
“噗!”腿掃在打手的右脅上。
“啊……”打手狂叫,跌向左側,撞在竹上被反彈倒地。
只片刻間,四打手全倒了。
神風羽士一行十餘人追到,已失去印-的身影。
打手們受傷不輕,為首的人向上一指,叫道:“向上走了,奪……奪了一把刀走……走了。”
草太深,人經過必定留下蹤跡。鷹爪王丟了兩節手指,恨重如山,遁蹤狂追,説:“咱們快兩步,追!”
四個打手的狼狽相,把其他的打手嚇得心驚膽跳,身不由己,雙腳不聽指揮,不但不快,反而慢下來了。
不久,除了神風羽士三個人之外,打手們已經不見了,全落在後面啦!
到了竹林最濃密處,突聽身後傳來印-的冷叱:“站住!不要追了,打!”
竹林太密,株距最寬處也僅有三尺左右,有些簡直就擠在一起生長,草短了些,高僅及膝。
在這種地方,不但無法衝錯盤旋,甚至走動也感困難。
走在最後的人是風掃殘雲,這老魔最奸,從不奮勇爭先,故意落在最後面,豈知反而弄巧成拙,印-突如其來反從後面出現。
老魔機警絕倫,聞聲知警,不回身反而向前伏倒。
走在中間的神風羽士走了楣運,三枝小巧的竹箭越過風掃殘雲的背部上空,全貫入神風羽士的臀部。
“哎喲……”神風羽士狂叫,向前一蹦。“砰”一聲撞在兩株巨竹上,摔倒在地掙命。
前面的鷹爪王火速回頭,吼道:“好小子,你逃不掉了。”
印-左脅挾着刀,熟練地裝箭,喝道:“站住!在下找的是風掃殘雲,不相干的人,最好少管閒事。”
鷹爪王一聲怒嘯,急衝而上。
印-心中雪亮,小竹箭可以出其不意偷襲,如果對方有備運功護體,便派不上用場了,將小弩納入百寶囊,向側方急竄。
鷹爪王瘋狂地窮追,怒叫道:“小畜生!你插翅難飛……哎……”
叫聲中,人向前一栽。原來下面被一隻釣絲圈套所絆,套住了右腳踝驟不及防,人兇猛地仆倒,百忙中雙手急張,抓住了兩側的竹子,幸未倒下。
這一來,胸腹完全暴露在印-眼下。
印珊預先佈下的小圈套,共有三個之多,果然有用,套住了實力最強的鷹爪王。他回身沉喝,機簧暴響。
“嗤!”有倒鈎的尖刺貫入鷹爪王的左股。
印-雖動了殺機,但他不知對方的身份,彼此無冤無仇,到底不忍下毒手,因此射股而不射胸腹要害。
鷹爪王終於倒下了,發出一聲慘叫。
風掃殘雲已逃出五丈外,急似漏網之魚。
印-全力一拉,拉掉鷹爪王左股一大塊肉,狂追風掃殘雲,怒叫道:“老狗!説出家師的下落,饒你不死。哎……”
“砰!”他撞在一叢巨竹上。
左股,又捱了一枝扇骨,如果上升兩寸,便射穿下陰了。
他丟了刀,抱住了竹子支持不倒,扭頭回望。
三丈外,神風羽士抱住竹子,右手仍握着摺扇,臉色死灰,渾身在戰抖,用怨毒的眼神死盯着他。
他忍痛用雙手一推,吃力地向神風羽士接近,扶竹掙扎一步步向前挪,咬牙切齒地説:
“我如不殺你,天道何存?”
兩人的下半身皆受了重傷,看誰能撐得住。
神風羽士剛才發射了三枝扇骨,扇中尚有三枝,厲聲道:“小狗!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是的,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你是誰?為何要助公冶老狗要我的命?”
“反正你要死了,何必多問?”
他取出了小弩,説:“咱們都用暗器,你活不成了。”
“不見得。”
“這次你的扇骨,並未射穿在下的股肉,可知你已力道有限。”
“你也差不多了。”
“正相反,你受傷沉重,手上力道大減。你的扇骨需指力彈射,而在下的弩箭用的是簧力,兩相比較,你有多少機會?”
“哼!在下……”
“你先發射,在下讓你優先。”他大叫,小弩向前指出了。
神風羽士已有點支持不住,口氣一軟,吃力地叫:“且慢動手……”
“在下讓你先動手。”
“咱們談談。”
“談什麼?”
“咱們並無深仇大恨,而且素不相識,何苦拼個兩敗俱傷?就此罷手如何?”
“哼!在下已第二次傷在你手上了。”
“在下答應為風老助拳,為朋友事非得已。”
“你得為此而付出代價。”
“可是你也傷了我……”
“我不聽你的了……”
“且慢動手!在下有交換條件。”
“是何條件?”
“告訴你有關令師的事。”
“你説説看。”
“風老將令師弄成殘廢,藏在章華台沼澤的下游裏餘一座漁寮內。”
惡賊狡詐萬分,如果不説風掃殘雲已將窮儒弄成殘廢,印-必定不予置信,這一着果然夠高明,印-果然上當,沉聲道:“如果你説謊,在下會回來找你算帳的。”
説完,坐下起出扇骨,撕衣袂上藥裹傷。
神風羽士痛苦地叫:“行行好,請……請替我裹傷。”
他不加理睬,冷笑道:“在下背部捱了一扇骨,仍然可以自己裹傷。而你僅是臀部中了小竹箭,皮粗肉厚,就不能自己料理?”
“在下已脱力,請……”
“你發射扇骨並不脱力,是麼?”
“在下已將令師的下落見告,你連俠義道救傷扶危的本份也不肯盡麼?哎喲!痛死我了……”
印-心中一軟,説:“好吧,我替你裹傷。如果家師不在你所説的地方,在下必定回來殺你。你貴姓大名?住在紙坊麼?”
神風羽士眼中,陰狠怨毒的眼神一閃,説:“先謝謝你。在下姓趙,名浮。令師被囚之處,乃是風老親口所説,諒無虛假。”
“但願是真。你在紙坊管事?”
“在下是紙坊的總管。”
“好,在下會來找你的。”印-一面説,一面撐起向神風羽士走去。
神風羽士的掌心,暗藏着的三枚金錢鏢,正蓄勁,臉上卻湧現痛苦不堪的神色。
印-毫無戒心地一步步緩緩移近,股傷委實令他痛苦難當。他的小弩已經收入百寶囊,認為神風羽士已失去活動能力,不足為害了。
在他看來,對方委實沒有理由與他拼個同歸於盡,何況歹毒的扇已丟在一旁,對方想重新抓摺扇,實非易事。
神風羽士已運足全力,準備行雷霆一擊。
不遠處的鷹爪王已解開了腳上的圈套,早已乘印-裹傷的機會,忍痛爬走了,地下留了一灘血跡。
生死將決,印-已接近至一丈內。
神風羽士沉得住氣,這一擊只許成功,不許失敗,要在有效的距離內行致命一擊。萬一失手,老命不保,因此不得不慎重其事。
八尺了,神風羽士扭身全力揮臂。
“啪”一聲暴響,斜刺裏飛來一塊泥團,奇準地擊中了神風羽士的手掌。
“噗噗噗!”三枚金錢鏢跌落在身前。
“哎呀!”神風羽士驚叫,手抬不起來了。
印-也夠機警,對方身形一動,他向側急伏,牽動創口,痛得他齜牙咧嘴。
神風羽士心膽俱寒,趕忙伸手急抓摺扇。
印-反應超人,一滾而至,滾動中青鋒錄出鞘,一揮之下,神風羽士的右手齊肘而折。
生死關頭,他忘了痛楚,神力驟生,渾身是傷居然能快速地滾動。
這瞬間,“噗”一聲響,神風羽士的左掌拍在他的右肩背創口上。
他只感到五內翻騰,眼前金星直冒,天旋地轉,痛得他渾身發出可怕的痙攣,本能地手一鬆,神匕脱手。
神風羽士左手疾伸,撲上了,叉住了他的後頸。
他猛地一翻,用盡餘力將神風羽士掀倒,反扣住對方的咽喉,五指如鈎猛地收緊吼道:
“你該死!你……”
五指扣入肉中,神風羽士的喉管,在他手中破碎,鮮血狂噴。
他精力已盡,軟倒在神風羽士的身上。
唿哨聲入耳,打手們已到了百步外。
“我完了!”他想。
神風羽士猛烈地抽搐,逐漸鬆散。
他掙扎着坐起,拾回青鋒錄,慘然一笑道:“想不到我救人不成,反而斷送在此地。我已盡了心力,只是死不瞑目。來吧,也許能多賺兩個。”
他取出了小弩和倒鈎刺筒,準備與打手們死決。
他確是走不動了,身上各處創口皆因剛才的震動而破裂,大量的失血令他到了油盡燈枯境地。
側方人形倏現,他不假思索地射出小弩中的三枝小竹箭。
人影一閃即逝,接着出現在前面,喝道:“住手!是我。”
他的倒鈎刺筒及時停發,訝然道:“是你!你……”
宗姑娘焦慮地注視着他,急急地説:“不會有人來了,快收了暗器,我來幫助你。”
“大批打手將到……”
“他們已被攔住了。”
“我……”
“你已安全了,讓我帶你至舍下治傷。”
“謝謝你。”他説,只感到心力交瘁,軟倒在地。
一顆異香撲鼻的丹丸塞入他口中,丹丸入腹,他卻昏倒在姑娘的臂彎中。
醒來時,他發覺自己處身在一間雅室中,斜陽從明窗透入,花香撲鼻,喉間藥氣甚濃,全身各處創口,皆換了潔淨的傷巾。衣褲也換了,渾身整潔。
他一怔,自語道:“咦!怎麼已是下午了?”
房外突傳來宗姑娘的語音:“已經是申牌初。不要起來,我去請家祖前來看你,請安心。”
腳步聲去遠,他心中一寬,猜想自己被安頓在木屋的雅潔客房中。古色古香的傢俱,布置得巧奪天工的十餘盆蘭花,散發着令人心醉的幽香,幾幅令人賞心悦目的字畫,令他俗念全消,靈台清明。
腳步聲又起,房門開處,領先進來了福老。
“咦!”他驚叫。
福老笑容滿臉,笑道:“是我,奇怪麼?”
“你……”
“放心啦!你只管安心靜養,不要疑神疑鬼。”
來了不少人,其次是鴻老,一位丰神絕世的壯年人,宗姑娘,最後一個意外的人是八手仙猿,後面跟着神獸長臂猿。
他大感詫異,瞠目結舌。
福老慈祥地笑,走近説:“我知道你滿腹疑團,而且心事重重,不久你便會明白了。”
姑娘上前笑道:“這位是家祖……”
“你走開些。”福老含笑將姑娘揮退。
印-大惑,看福老的面容,決不會超過四十歲,怎麼會是姑娘的祖父?遲疑地説:“宗老前輩……”
“我不姓宗。”福老搶着接口。
“但……宗姑娘……”
“她胡扯,騙你的。”
“那……老前輩定然姓池了。”
“咦!你知道?”福老頗感驚奇地問。
“昨晚小可曾看到神案。”他加以解釋。
“哦!難怪,你很精明。”
“小可慚愧。”
“老朽全家在此隱修,不希望有外人前來打擾。”
“小可是不得已,老前輩請諒。”
“你既然來了,老朽不能不管。我先替你引見。這位是老朽的親家翁徐鴻漸,他那幾手臭棋窩囊得很。哈哈!”
鴻老呵呵笑,接口道:“誰又能比得上你池福藝林四絕呀?當然你的琴棋書畫都比我高明,不然豈不浪得虛名,呵呵!”
印-大吃一驚,駭然道:“你……你老人家是……是福慧雙仙的池老前輩?小可該死!”
“老朽的名號,早已或忘,不提也罷。”福老含笑接口,指着英俊的壯年人又道:“這是犬子英華。那一位八手仙猿沈仲秋老弟,哥兒該認識。”
姑娘掩口一笑,説:“我叫小菁。”
福老繼續往下説:“你必定擔心令師的安危,沈老弟會告訴你一切。”
印-長嘆一聲,苦笑道:“沈前輩,家師不在囚籠,到底在何處?”
八手仙猿笑道:“令師在武昌,最近可能與羣魔捉迷藏,可能到此地一行。”
“什麼?這……”
“本來,在下與令師落魄窮儒頗有交情,應令師之請,四出打探魔崽子們的動靜。豈知到了蒲圻,卻打聽出令人可笑的消息,有人模仿令師的筆跡,散發被困章華台的求救信,同時又得到章華莊主的救援信,一時好奇,便跟來看個究竟。在沼澤你走得太快,來不及告訴你其中內情,便過河跟來追尋,鬼使神差碰上了英華老弟。怪事,你怎麼是窮儒的弟子?他怎麼從未提起?”
“小可雖不曾拜昭公為師,但有半載授藝之恩,不敢或忘,因此……”
“哦!難怪。在嶽州……”
“小可也不知前輩是恩師的朋友,放肆無狀,前輩海涵。”
八手仙猿感慚地説:“自古英雄出少年,你能在八魔手中佔盡上風,八魔死其七,即使令師親來,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小可僥倖而已,其實晚輩不是任何一個老魔的敵手,情急拼命,如此而已。請問前輩,家師……”
“令師在武昌縣隱修,被魔崽子們發現了,目下正遷地為良,早晚得與魔崽子們結算。”
“哦!那麼,這裏的事……”
“完全是天殘叟搗的鬼,他根本不知道令師的下落,想藉此引出令師,併除去令師的朋友,想不到反而將你引來,不但毒計難逞,反而送掉了老命。”
福老接口道:“哥兒,你可以放心了。你殺死的那位仁兄,是早年的惡賊神風羽士郭光,還俗作了紙坊主人。那位中了你的圈套,斷了兩節手指的人,是大名鼎鼎的鷹爪王王權。”
“天!是霹靂雷振聲的拜弟鷹爪王?”他驚叫。
“是的,他是來請神風羽士至武昌助拳,助火眼狻猊對付令師,但主要的是要對付你。”
火眼狻猊!這個綽號好刺耳。他感到一陣寒流通過全身,池州山區小茅屋的情景湧上心頭,多年來他想抹掉那似人似獸獰惡怪人,遺留在他心中的可怖形影,但頗為不易,火眼狻猊仍然不時在他的夢魘中出現。經福老一提,那殘忍可怖的形影更鮮明瞭。
他第一位恩師九現雲龍的死,算起來,這筆帳如果算在火眼狻猊頭上,那是不公平的,只要火眼狻猊不找他,便謝天謝地了。
可是,火眼狻猊卻找上了落魄窮儒,顯然是為了那次窮儒恰好管上了這檔子閒事,而結下的不解之仇。
火眼狻猊終於找上了落魄窮儒,而且請來了霹靂雷振聲助拳。現在,他必需有所抉擇了。
“我要儘快趕往武昌。”他焦灼地叫。
福老一怔問,道:“你要到武昌?”
“是的,小可要與家師共患難。”
“可是,你的傷……”
“乘船前往,在船上調養幾天便不妨事了。”他堅決地説。
八手仙猿笑道:“你這時趕往武昌,見不着令師的。”
“這……”
“他已經聞風遠避,隱身偵伺魔崽子們的動靜,時機未至,他決不會露面。你不前往他可以按計行事從容與那些魔崽子們周旋,敵明我暗穩佔上風。你冒失地闖去,令師必自亂腳步,可能一步錯全盤皆輸,這可不是好玩的。你不希望因一時衝動,而致令師陷入這種絕境吧?”
“可是……”
“呵呵!令師已有了周詳準備,距決勝之期早着呢!”八手仙猿輕鬆地説。
“那……小可……”
“你在此安心養傷,我立即轉回武昌,找到令師之後,將這裏所探到的一切告訴他。如果他需要你前往,會派人來告訴你的。”
“老天!那……那得等多久?”
“放心啦!令師深謀遠慮,把握了先機,已先立於不敗之地,何懼之有?退一萬步來説,萬一敵勢過強力有所不逮,他仍可遠走高飛,避免與對方碰頭,在他來説這是輕而易舉的事,毫不足慮。”
福老也説:“老朽與窮儒雖無深交,但深知他的為人,一身俠骨,義薄雲天,只是有點任性,但行事深謀遠慮,足智多謀,行道江湖四十餘年,可説從未栽過。火眼狻猊的藝業雖比他高明一兩分,但藝業高低並不能決定一切,以你來説,八老魔可説無一不比你高明,鷹爪王更比你高明得多,卻被你出其不意削斷了他兩段手指,更中了圈套股下去了一團肉,可知藝業高明並不足恃。”
印-心中一動,突然説:“池老前輩,這件事可能也牽涉到尊夫人呢!”
“你是説……”
他將池州山區所發生的事説了,最後説:“那次如不是尊夫人及時出現,火眼狻猊怎肯忍氣撤走?”
福老笑道:“拙荊有一門遠親住在青戈江,三年兩載她便會前往相聚一段時日,那次她返家,並未提起此事。愚夫婦退出江湖三十餘年,已不再過問江湖的恩怨是非。呵呵!你不會見怪吧?”
“晚輩怎敢?那次要不是老夫人恰好現身,晚輩也許青山埋骨了。”
小菁姑娘突然叫道:“爺爺,奶奶這次轉首赴武昌,會不會與這件事有關。”
“誰知道呢?”福老沉吟着説。
“爺爺,菁兒也走一趟……”
“不行,你一個女孩子,出外諸多不便,不許胡鬧。”福老一口拒絕。
姑娘噘起小嘴生氣,但不敢再多説。
福老轉向印-笑道:“原來你承受三家絕學,難怪小小年紀便如此出類拔萃,委實難得。窮儒文武兩途,皆有不凡造詣,在他的薰淘下,有此成就確是不易,可知你的天賦必然過人,日後將為武林大放異彩。既然拙荊曾經卷入這場是非,而你日後危難正多,你在此養傷,老朽願傳你一些防身小技自保。”
這天一早,屋後的草坪中,福老立於北首,印-在南面持竹製匕立下門户。
福老捲起大袖,説:“使用匕首,如想求勝,必須走險,講求擊則必中。但如何方能把握一擊的機會,委實不易,千變萬化並無規矩可循,只可意會,不可言傳。你已獲醉裏乾坤步的神髓,使用必可得手應心。這幾天你已學會各種基本進退法則,應該試試如何運用了。
首先,我要用空手入白刃喂招,小心了。”
一旁站着英華小菁父女,姑娘笑道:“失手一次,十記手心,印大哥小心啊!”
福老一聲長笑,左手一伸,兩指疾探而入。
印-向側一閃避招,福老收手叫:“不行,你必須善用手中的匕首,不然便顯出你沒有求勝之心,還不如早些退走。”
聲落,再次逼進,右手疾伸,當胸抓到。
印-竹匕一拂,幻起一道快速的虹影,疾取對方的手掌,身形逼進。
福老手爪急沉,反掌向上奇快地曲肘上抓,抓取腕脈捷逾電閃。
印-當仁不讓,匕尖一轉,划向對方的肘彎,同時左手倏出,指向對方的右脅要害。
福老身形左移,右肘疾探他的右肘曲池。
他挫身沉肘轉向跟進,匕尖拂向對方的膝蓋,間不容髮地從對方的指尖前沉肘避招,而且能及時反擊。
如果反應慢一剎那,竹匕便可能易主了。
福老一聲長笑,收步旋身避過一擊,反手一勾,又抓向他的右掌背。
他斜移切入,匕尖上揚急取脅肋。
一陣快速絕倫的攻防令人目眩,手腳並施各展所學,人影進退如電,出招化招捷如電光石火。
印-全力施展,靈活地逼進如影附形,攻勢兇猛空前凌厲,守時面面俱到,漫天徹地的匕影,封住了對方無孔不入的奪匕怪手,不令對方沾身。
福老一面出招,一面在緊要關頭糾正他的錯誤,也在招式中引導他正確地進攻。
連攻三百匕以上,驀地一聲長笑,人影倏止。
福老的左手,扣住了他握匕的右手掌背,右手按在他的左肋下,幾乎貼身而立。
他的左手,也搭在福老的右鎖骨上。
福老鬆手,笑道:“兩敗俱傷之局,智者不取。”
他苦笑,説:“你老人家太過高明,真要動手,這是一場絕望的格鬥。”
福老哈哈大笑道:“哥兒,不要小看了自己,以你今天的成績看來,已是武林罕見的身手了。唔!你養力調氣的工夫,已將臻化境,餘力仍足。丫頭。取劍來。”
小菁將一把木劍奉上,關心地説:“爺爺,不讓他喘口氣?這……”
“呵呵!如果他碰上火眼狻猊與霹靂雷振聲,對方決不會讓他喘口氣喝口水再拼個死活。哈哈……”
長笑聲中,“寒梅吐蕊”當胸吐出五道劍影。
這是快速點出的緊迫衝刺,一劍連一劍如同五劍齊攻,每一劍皆直迫要害,認準奇準快速絕倫。
一寸長一寸強,第一招便將印-逼得連換四次方位,劍勢仍然奇猛,後勁似乎更為凌厲,更為迅疾,鋭不可擋。
印-找不到機會切入回敬,被逼得八方遊走,近身不得,完全失去了出招反擊的機會。
“小心被迫入死角!”福老叫,第二招“白雲出岫”連續迫攻,但見劍影漫天,無情地擊出勢如長江大河。
印-快速地移位,誘招,試攻,封架……不久,他已渾身大汗。
福老靈活地揮劍逼攻,叫道:“你如果沉不住氣,一切都完了。收斂心神,不可操之過急,動如脱兔,靜如處子……好,這一匕封得好,可惜未能反退斜切而入。機會稍縱即逝,不能料敵心意仍是下乘……”
午後不久,兩人在書房下棋。
福老一面下子,一面輕描淡寫地説:“你的棋勢與技擊的氣魄相同,但多了三分詭變,稍欠定靜安慮,得好好下工夫,取長補短,成就可期。”
“謝謝你老人家的教誨。”他由衷地道謝。
“棋局雖是行兵佈陣的萬人敵戰法,但同樣可用在技擊上。不要急於劫殺,須防倒提。
但有時可以犧牲一兩子,換取結束全局的契機。彼此勢均,鯨吞機會有限,不如改為蠶食。”
“你老人家是説,對方招有破綻,須防是預設陷阱。以最小的代價,換取致命一擊。不能一擊致命,不如小有所獲積小勝為大勝。”
“不錯,你已深得其中三昧,好自為之。”
“晚輩謹記在心。”
晚膳後不久,福老父子在一旁品茗,神色悠閒地觀賞印-與小菁姑娘作畫。
兩人各據書案的另一端,中間放着福老所寫下的題意,那是詩仙李白洞庭五首中的第二首:“南湖秋水夜無煙,耐可乘流直上天,且就洞庭賒月色,將船買酒白雲邊。”
題意限制了畫意,並不難,詩中本就有畫,不難發揮。印-用的是潑墨,朦朧的蘆花,縹渺的夜景,新月如鈎,煙波浩瀚。孤舟帆影中,老翁攜着一個酒葫蘆。代表洞庭,則以形如十二螺髻的君山為襯景。
姑娘用的是丹青,以岳陽樓為代表洞庭的背景。着色費時,因此印-要比她快得多。
眼看印-落筆如飛,姑娘不住嘀咕:“印大哥,你如果不將潑墨教給我,我不依。”
福老呵呵笑,説:“丫頭,姑娘家學潑墨,八輩子也無法獲得粗獷、豪邁、狂放、活潑的神韻,這豈是三年兩載可獲得的工夫?不要説學畫,學字也得下數載苦功。你看印哥兒那一手狂草,筆力萬鈞,龍飛鳳舞,大氣磅礴,極見功力,你知道他下了多少苦功?”
池英華也説:“這與先天秉賦有關,再加上名師陶冶,天才加上努力,方可有成。呵呵!丫頭,女孩子如果粗獷豪邁,狂放活潑,想想看,那還是女孩子麼?”
“我不管。”姑娘撒嬌。
福老笑道:“女孩子如果失去温柔嫺靜的本性,那將是世間最可悲的事,信不信由你,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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