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捕頭是個頗為正直、幹練、講理的人
他的聲譽不好也不壞,與天下間所有的老同行們一樣,患了同一種毛病:得過且過,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
只要那些天殺的混帳王八蛋歹徒們,不要在他的轄區內搞出什麼殺人放火公案,尤其不要作有屍有苦生的兇案。
再就是那些狗孃養的江湖兇梟,不要在他的轄區內作出反牢劫獄、或者拿小刀子在巡捕背後插一刀等等大小事故。
有屍有苦主的兇殺案發生了,他的屁股就得找郎中上藥治板傷;發生反牢劫獄,他得撤職查辦掛鏈住監牢,巡捕被人殺一刀,那是向他量無一尺直接挑戰,向國法挑戰,向正義挑戰……
吳中一龍是很聰明的,而且大方慷慨,也相當講義氣,對勢力範圍內的歹徒惡棍能收放自如。
因此,量天一尺是相當滿意的,儘管這條龍手下的群豪份子複雜,但只要不搞大案,大事不犯小事不斷是可以容忍的。
容忍一個吳中一龍,已經是相當頭疼的事了,目下再冒出一個雄心勃勃的郝四爺,豈不更令他頭疼?
郝四爺這一亮旗號,這可好,外地的歹徒蜂湧而至,杭霸主、三星盟,還有不三不四來路不明的第三勢力……
全來了,蘇州成了一隻被搗破了的蟻窩。
情勢已控制不住,他哪有好日子過?
韓志高被綁架、被協迫,等於是直接在他量天一尺的臉上摑耳光,甚至是存心砸他量天一尺的飯碗。
這幾天,他明裡神色從容若無其事,但骨子裡咬牙切齒恨上心頭,暗地裡積極部署,作了周全的準備和妥善的安排。
平時,他巡視管區皆穿公服,但查案時僅穿便衣。
吳縣的轄境是府城西南,楓橋鎮是最複雜的管區,治安的頭痛所在,也是他的注意力中心點。
因此,他經常在這一帶巡查。
這天,他在碼頭區巡視,穿了公服,宵小回避。
不遠處是郝四爺的興隆棧,貨物進進出出頗為興隆。
靠近小街的轉角處,擺了一張測字攤,一位獐頭鼠目師爺打扮的人是測字混混,正在整理桌上的文房四寶。
街上行人甚多,誰也懶得理會路旁的攤販是老是少。
小街那一端通后街,后街有經常鬧小糾紛的楓橋客棧,也就是卓無威曾經落腳的一家旅舍。
一位彎腰駝背、挾了一隻長包裹,半死不活的老人,突然停下來,往攤桌前的四腳凳一坐。
“生意好,少年人。”老人怪笑著說。
測字混混哪配稱少年人?
四十出頭了,留了鼠須,早已向閻王爺打過招呼啦,但是與老人相較,仍然差了一大截年紀。
年輕時怕人說小,上了年紀又怕人說老,這是人之常情上了年紀了而還被人稱小,畢竟是很快意的事,所以測字混混口中不說,心中卻是十分樂意。
“老伯,好說好說。”測字混混堆下一臉笑:“我王鐵口……”
“且慢!你姓王?”老人也格格笑。
“對呀?碼頭上的人,誰不知我王鐵口鐵口……”
“那我老人家找對人了。”
“老伯想必要找在下測字、斷流年測福壽……”
“不急不急。老漢聽說過你這個人,王測字王鐵四,你的大名是……”
“王六福。”王鐵口信口答:“老伯……”
“六福?好名字。呵呵!你家裡一定兄弟很多。”
“不多不多,五六個……”
“還好還好。”老人一直不讓王鐵口把話說完,大概有意不讓王鐵口接生意。
不遠處,量天一尺正揹著手緩緩向這兒走來。
“什麼還好?”王鐵口傻愣愣地問。
“你叫王六福,兄弟五六個,你一定排行老六,是最小的老滿。那麼,你家裡非常幸運地沒有王八。”老人不但有板有眼地說,甚至伸手指頭計數,笑聲刺耳:“呵呵呵……不是好還好是什麼?”
王鐵口這才明白老人是找碴來的,偌大年紀了,口裡損人尖酸刻毒,不由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
“去你孃的老不死混帳……”王鐵口切齒咒罵,一耳光隔桌抽出。
老人不知是有意呢?抑或是碰巧?恰好仰天怪笑,一仰之下,人往後倒。也許是重心不穩,也許是凳腳沒放對位置,總之,人倒凳倒,恰好躲過一耳光。
人跌倒還不算,老人的腳偏偏會作怪,亂蹬亂踢,一聲怪響,攤子掀掉了,東西雜物灑了一地。
王鐵口的布招牌也拉破了,成了真正的砸招牌掀攤子。
“殺人啦!救命啊……”老人躺在地上鬼叫連天,亂打亂踢。
王鐵口走了黴運,這下子可災情慘重了!
好漢怕賴漢,賴漢怕死漢,王鐵四這條好漢可就傻了眼了,傻愣愣地居然沒冒火暴跳如雷。
立即圍上一大群人,七嘴八舌熱鬧得很。
量天一尺在亂中排眾而入,老人仍在叫救命。
“好傢伙,你!”量天一尺瞪著王鐵口發威:“你想打人命官司嗎?吃多了撐壞了是不是?”
“張頭,這……這老鬼……”王鐵口急得額上冒汗,有理說不清。
“你還敢強辯?”量天一尺虎目怒睜。
“這……”
“還不給我滾?”
王鐵口是啞子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圍觀的人你一句我一句,眾口一詞指責他欺負一個入土大半的可憐老人,老人躺在地上叫苦確也是事實,他怎能分辯?
“老天爺!我……我又惹了誰啦?”王鐵口一面收拾爛攤子,一面怨天恨地。
“好了好了,沒事沒事,大家散了吧!”量天一尺開始趕散圍觀的人:“你們好像都是些遊手好閒的人,也像吃飽了沒事幹的老太爺,閒得無聊擠在大街上看熱鬧,走走走……沒事了!”
他伸手扶老人的肩背,想將老人的上身扶起來。
“好了好了,老太爺,你可是自己跌倒的。好在老骨頭還硬朗,至少沒有碎骨頭需要處理。”他向老人勸解。
“哎喲!……我的腰……扭……”老人仍在鬼叫。
“算了,別叫了。”他將老人扶起來:“好像真的有人在大街上謀財害命似的,煩不煩呀?”
王鐵口憤憤地抱起討口食的家當,怨天恨地咒罵著走了,凳桌仍擺在原處。
“我閃了腰,哎喲……”老人不肯干休連叫著:“我……我要他賠……賠……賠醫藥費來……”
“找個地方喝兩杯,你的腰就會好的。”他的粗眉攢成一字,對老人噴出的酒臭不以為然:“走,我扶你找地方歇歇。”
“公爺,那……那天打雷劈的……”老人一面扶著他走,一面含糊地咒罵。
折人橫街,左首有條小巷子,是死巷。
“那眼線很討厭,總算打發他滾蛋了。”老人突然清晰地說,盯著他咧嘴一笑,帶著他閃入小巷。
他一怔,最後搖搖頭苦笑一聲!
“高明!”他說:“我張敬這雙眼睛是越來越不中用了。”
“呵呵,至少,你還沒瞎。”老人不笑了。
“老伯,貴姓呀?有事?”他不理會老人的諷刺。
“沒事找你幹嘛?”
“你是……”
“我姓傅,其他,公爺最好不要多問。”
“姓傅?晤!傅大俠,傅華老前輩……”他心中一跳,總算真的沒瞎。
“有件事勞駕。”老人打開布包,取出兩枝箭:“能看出來歷嗎?”
黃楊木箭桿,雁翎,箭鏃有點變形了,一看便知道是曾經發射過,而且射中了硬物的廢箭。
“老前輩的意思……”
“這是疑兇的兇器,事涉鎮江一樁天人共憤的血案。”老人正色說。
“這……”他仔細察看兩校廢箭。
“其他的事情勿過問。”
“奇怪!”他沉吟:“這是蘇州衛武備庫,新近從南京領到的箭,這兩年尚算太平,這批箭還沒有分發。”
“偷出來的?”
“這……可能。不過,衛所的官兵,憑良心說還算是不錯的,軍紀頗嚴,不肖兵勇盜賣軍械的事不至於發生。這兩枝箭……”
“不是這兩枝箭,而是許多這樣的箭,張頭,能替我查嗎?”老人將箭取回,“而且牽涉到許多人。”
“這……衛城在長洲縣,吳縣管不著……”
“不能利用私交,向長洲的朋友打聽?”
“好吧;在下將全力以赴。”
“謝謝。不管有任何動靜,請勿打草驚蛇,好嗎?”
“那是當然。”
“幹萬守秘。我會隨時和你聯絡,再見。”
“再見。
小烏篷船靠上了一座小洲。
宋懷安陪妹妹宋雅貞輕靈地跳上岸,吩咐舟子將舟藏人蘆葦,舉步向裡走。
這裡不是碼頭,碼頭在洲的南端。
洲雖不大,但洲東卻有一座不算小的漁村,全是向太湖討口食的漁戶。洲中心有一廟一觀,廟是龍王廟,觀是天慶觀。
這裡,距府城已在二十里外,荒涼偏僻,一年四季看不到一個外地人。
天慶觀規模不大也不小,平時有十八名老道在內清修,不時替漁戶們作作法事請請神、攆攆鬼,用符水治病驅疫,騙些香火錢過日子,香火自然不會旺,過得相當清苦,清苦就不會引人注意,所以平日罕見人跡。
兩人出現在天慶觀的觀門前,華麗的衣著說明他們不是本地人。
一名沒有穿法衣的中年老道踱出現門駐足而觀,對陌生人的出現頗感驚訝!
宋懷安兄妹對老道不迎客毫不感到意外,一般說來,寺、廟。宮、觀的方外人勢利得很呢!對衣著華麗的登門施主諸多巴結,招待唯恐不周,哪有不理會貴客的方外人?這位老道就懶得上前巴結。
“法師可好?”宋雅貞走近嬌滴滴頗不禮貌地問。
“很好,很好。”老道陰笑:“女施主可有需要貧道效勞的地方?”
“你?沒胃口。”宋雅貞的口吻粗俗得令人吃驚,與和卓天威相處時完全不同:“真真仙姑在吧?”
“你是……”
“我姓宋,這位是家兄宋懷安。”
“哦!幸會幸會。”
“有重要的事與真真仙姑商量,不要說她不在。”
“她……她不在……”老道用不信任的目光,冷冷地打量兄妹倆。
“哦!她不在也就算了。”宋雅貞嫣然微笑:“本來,我是來奉告有關卓天威的消息、,沒想到她不在。大哥,我們走吧!”
一聽卓天威三個字,老道打一冷顫。
“女施主請留步。”老道換上了笑臉:“一枝春名不虛傳,提出的要求沒有人能拒絕。”
“好說好說,你們茅山七子也不是省油燈……哦!我忘了,目下該稱茅山四子了,對不對?”
“哼!”老道要冒火了,像被踩了一腳的貓。
“嘻嘻,我說錯了什麼嗎?休怪休怪。”
“第二進,東廂。”老道氣虎虎地說。
“有勞了。”宋懷安第一次說話,笑容可掬:“在下兄妹沒帶其他的人前來,放心!”
一位年輕的女道士,已經站在二進殿前面的院子裡含笑相迎。
“喲!稀客稀客。”女道士欣然迎客,嫣然一笑百媚生,美麗的面龐美得令人屏息,雖則寬大的道袍掩住了動人的身材,但臉蛋的美、豔、嬌、媚,早已令魯男子一見便心動神搖了。
宋懷安眼都直了,喝了一聲彩!
“果真是聞名不如見面,見面勝似聞名。”宋懷安文謅謅地說:“舍妹對富姑娘的武功才貌、機智、膽識,一直就讚不絕口,羨慕之情溢於言表,在下本來不敢相信,沒想到如今……。
“沒想到,今日一見,足慰平生?”女道士模仿對方的聲調口吻說話,赫然神似,連咬字的尾音也完全相同:“令妹其實也是女中翹楚,一枝春的綽號天下聞名,而真正知道個妹底細的人,屈指可數。本姑娘還是兩年前一次偶遇,才知道令妹姓宋。比起我這千變萬化的靈狐來,顯然更勝一籌。宋小妹不愧稱地頭蛇,尊府的眼線,比那些城狐社鼠高明得多,愚姐落腳在此不足半月便被你們摸得一清二楚,佩服佩服。”
“旁觀者清,並不足怪。”一技春宋雅貞笑笑說:“不瞞你說,蘇州近來所發生的變故小妹可說大部瞭然,甚至一些節外之枝也難逃小妹的耳目。”
“哦!真的?所謂節外之枝……”
“譬如說,卓天威的趁火打劫……不,這樣說是不公平的,應該說是卓天成適逢其會而打……”
“哦!宋小妹,那麼,你是趁火打劫了?”
“我無所謂,也許該稱之為混水摸魚。”
“你能摸嗎?”女道士斜眼著兄妹倆,動人的媚目有異芒一閃即設。
“你說呢?”
“宋小妹,你的人手很多,又是地頭蛇,遊戲天下期間,結交了不少江湖名門子弟,見多識廣。我想,你有這份本錢,可是,宋小妹,我的本錢雖然不見得比你少,但要想摸得如意;並不怎麼容易呢!”
“嘻嘻!當然啦,你靈狐是天下四大美人之首,也是天下四大神秘人物之一。在江湖朋友日中,你美如天仙,傾國傾城,有千億化身,富可敵國。
當然,如果我沒有六七分把握,是不會在家門附近渾水摸魚的,尤其不會向你這種眾所注目的人討野火。”
“真的呀?六七分把握,不太冒險?我膽子小,有九分把握我也不願冒險,說說看。”
“去年,我也在南京。”宋雅貞得意地說。
“一定不是巧合。”
“說真的,真是巧合,卓天威來蘇州追查三珠鳳釵,才不是巧合。上月他在揚州蒐購古玩奇珍,我也在揚州遊玩,該是巧合。兩個巧合加上一個不是巧合,那就會出現一些耐人尋味的變故了。”
“怎麼呢?宋小妹。”
“我看、我聽、我找、我等。午前,我殺了兩個可能妨礙我渾水摸魚的人,他們如果揭開某人的真面目,就會損及我的權益,所以殺之以除後患,這是我為富大姐所做的第一件有利的事。”
“真的?感謝不盡,還有第二件?”
“我已經把卓天威弄到手!”
一語驚人,靈狐吃了一驚!
“真的?”靈狐的語氣不穩定,顯然不願相信。
“你不信?杭霸主的得力臂膀紫府散仙與殃道三十幾個人好可憐,他們好不容易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死了好些人,方將武曲星北人屠一群人宰了幾個,趕出女兒井……
哦!富大姐好像是武曲星手下有一位名女人七幻狐,對不對?在三星盟七幻狐是頗夠份量的。”
“不錯。”靈狐平靜地說。
“她可能受了傷了。不過,你已經用不著她了,對不對?”宋雅貞步步進逼,得理不饒人。
“那可不一定哦!”靈狐似笑非笑,毫不激動。
“一定的,因為卓天威已經在我手中。”宋雅貞的得意自不必說。
“你要多大一條魚?”靈狐不得不屈居下風。
“我要那座玉屏風。”宋雅貞又來一次一語驚人。
“不行!”靈狐幾乎跳起來:“我另給你價值鉅萬的金珠。”
“沒胃口。”宋雅貞斷然拒絕。
“茅山我有一座藏珍樓,隨你挑十件八件……”
“我要那座玉屏風。”宋雅貞不為所動:“我問過擷古軒的蔡朝奉,那件寶物神秘失蹤案知道的人並不少。據他說,那件玉屏風如果在太平盛世,足值三萬金,天下間僅此一件名至可算是無價之寶。”
“你……”
“富大姐,好像我們沒有什麼好談的。”宋稚貞毫不讓步。
“其實,也沒有什麼大不了。”靈狐的態度迅即改變:“奇珍異寶身外物,擁有它不一定幸運。好吧!給你。”
“在何處?”宋雅貞大喜過望。
“茅山。”
“談了半天,等於是廢話。”宋雅貞失望極了。
“滅殺的!你以為我在天下各地蒐羅奇珍異寶,會帶在身邊隨行嗎?”靈狐冒火地叫:
“我既然答應給你,當然不會食言,你不信任找?”
“我誰都不信任,包括我自己在內。”
“我即派人到茅山……”
“我等你。”
“卓天威……”
“一手交寶,一手交人。”
“那……來回要七八天,夜長夢多……”
“那是你的事。”
“這樣好不好?先把姓卓的廢了……”
“這可不是生意經。”宋雅貞撇撇嘴:“你我都是見過世面的人,這一套少來好不好?
你想我會肯嗎?”
“好,依你,咱們一言為定。”靈狐咬牙說。
“一言為定。富大姐,吳中一龍與郝四爺的事,與你無干。”
“對,與我無干,我從不過問這些無謂的事,我留在此地,只是為了卓天威。”
“卓天威已經不在了,所以你用不著再策劃佈網張羅,在此地靜修或者入湖作七八日之遊,豈不寫意?家兄是一位好向導,他久幕富大姐的風儀,留下來陪伴富大姐,相信他會是一個好主人的。”
靈狐妙目流盼,衝宋懷安嫣然媚笑,流露出萬種風情。其實,她心中在轉別的念頭,足以令對方做惡夢的念頭。
“歡迎!”靈狐的笑容可愛極了,含情脈脈地向宋懷安送秋波:“正好,我正打算到洞庭西山第九林屋洞天一遊。宋兄,希望你是最好的東道主人。”
“放心啦!絕不會讓姑娘失望的。”宋懷安猛拍胸膛保證:“不僅是西洞庭,如果姑娘有興,在下願陪姑娘遊遍震澤七十二山。”
“嘻嘻!宋兄真會說話。”靈狐笑得媚極、豔極:“太湖三萬六千頃,七十二山散佈全湖,我哪有許多工夫遊遍呢?我對遊山玩水的興趣並不大。”
“富大姐對少年公子和奇珍異寶興趣最大,鑑賞力也天下第一。”宋雅貞不懷好意地說著:“大哥,你可要好好招待佳賓啊!”
“應該說好好招待佳人。”靈狐口頭上也不示弱:“當然羅!你應該知道我的眼界高,比起你來,高百十尺該是平心之論。不過,你也不弱,彼此被此。”
“對,彼此彼此。”宋雅貞知道自己落於下風:“時光不早了,小妹該告辭了。”
“且慢!”靈狐伸手相阻:“我怎麼知道卓天威是否真的落在你的手中呢?這可是最重要的一件事。”
“卓天威從此失蹤,就是最好的證明,富大姐,你還嫌不夠嗎?沒有卓天威給你,你會把玉屏風給我嗎?”
“對,夠了。”靈狐滿意地點頭:“倒是我多心了,宋小妹,不送你了,你請吧!”
“不用客氣,留步。”宋雅貞欣然說,向乃兄用眼色示意,轉身走了。
“宋兄,你這位小妹非常非常的了不起。”靈狐輕佻地用肩碰碰宋懷安的手膀:“假以時日,她將是江湖上最美麗、最精明、最具實力的女英雌,而且為期不遠。我靈狐的成就已是不凡,她將勝我多多。”
“富姑娘客氣!”
“叫我真真。”靈狐挽住了宋懷安的手膀,香噴噴的胴體貼上了他:“你要做七八天的主人,稱姑娘未免生分、奇怪。貴地的人皆將青樓女人稱為姑娘,怎麼稱呼良家婦女的?”
“這得以家世、地位、身份……”
“算了算了,不談這些,來,到我靜室商量商量遊西山的事。”
“一切都聽你的,真真。”朱懷安求之不得,興奮地伸手搭住了靈狐的香肩,眼中湧現異彩:“卓天威的威脅已經解除,你不必去想那些煩心的事了,心境……”
“天掉下來了,也影響不了我的心境。”靈狐挽了他便走,相偎相倚親呢極了:“人生幾何?每天都為了浴事擔心,那就不用活啦!”
“對,真真,人生幾何,及時行樂才是最重要的事,難怪你永遠年輕、永遠美麗……”
“還永遠快樂,永遠是最美麗、最富有、最有權勢的天下名女人,嘻嘻……”
靜室外表不起眼,裡面卻陳設華麗。
沒有床,錦褥鋪地,堆錦為床。
兩位俏侍女在房內迎接,一位上前請佳客寬衣,一位奉茶畢在外拉動風扇,因此大熱天室內涼風習習。
更衣而不脫靴豈不荒唐?
宋懷安乖乖地讓侍女替他脫靴,脫了靴,如果發生意外,應變就麻煩了,但這時他已經不再考慮意外,沒有必要。
靈狐也脫下道袍,露出裡面穿的窄袖月白春衫玉羅裙,渾身誘人犯罪的曲線顯得非常突出,非常誇張。
由於穿白,她的皓腕和露出的一角頸胸肌膚,更是白裡透紅有如凝脂,被白衣襯得更出色。
宋懷安簡直看呆了,眼中異光熾盛,呼吸不由自主急促起來,火苗在體內升起。
“你先坐坐,喝杯茶。”靈狐挽他在織錦蒲團坐下,指指矮几上的茶杯:“我去交代同伴一聲,要他們馬上派人乘快舟北上,到茅山把玉屏取來……”
“急什麼呢?真真。”他挽住了靈狐的小蠻腰,眼中火焰在跳動:“如果你真的喜歡那玉屏,我會設法勸告令妹放手的,而且,急不在一時……”
“喲!好人,你說得真輕鬆。”靈狐在他額上點了一下,“非女人不足以瞭解女人,你那位小妹綽號叫一枝春。愛好、野心、性格與我是半斤八兩,甚至比我還要大,她會輕易吐掉到口的龍肝鳳髓?你,你根本作不了主,你只配做她的跟班,你只是一個……算了,卓天威多活一天,我就一天不能安枕,我能不急?你坐呀!嘻嘻!你像個餓了一百年的狼。我就回來陪你,你得把弄到阜大威的經過告訴我,你會嗎?”
“當然,我一定會告訴你……”
另一座靜室,靈狐與兩名老道低聲交談。
外面有三位香火道人打扮的粗壯大漢守衛著。
“破曉之前,我要所有的人全部就位。”靈狐陰森的語音堅定有力:“四路土地神必須把手下的人,在指定期限內全部召集趕來報到。”
“真真,不要衝動好不好?”那位留了山羊鬍的老道不安地說:“石鼓村宋家的防衛你是知道的,咱們的人全部召來,能真正派上用場攻堅的人為數有限……”
“不需攻堅。”靈狐說得信心十足。
“不需攻堅?那……”
“我會在宋懷安身上下工夫,他的道行有限得很。那該死的賤淫婦居然敢在我頭上打主意,她忘了自己到底吃了多少糧食,哼!”
“你是說……”
“夾攻,裡應外合。”
“這……可能嗎?”
“可能?必須成功。”靈狐說得斬釘截鐵:“破曉時分,人最容易疏忽,守衛的人也最疲倦,天色那時也最黑。
弩箭在夜間威力有限,湊手不及弩箭不可能全部發射,快速突入大事定矣!給我記住,雞犬不留。”
“好的。”
“如何佈置,你們好好研究。要留意的是:不要過早接近。”
“是的。
“好,趕快準備。”
宋懷安等得心焦,等得冒火。
但一看到媚笑如花的靈狐入室,便渾忘一切。
“喲!好人,你敢偷吃,卻又這麼膽小。”靈狐緊挨著他坐下,一手挽著他的肩膊,一手拿起几上的茶杯,高聳極富彈性的酥胸緊壓在他這一面的肩臂上!“茶裡面沒動手腳,怎麼不喝呀?你小妹握著我的把柄,把你留在此地監視我,我敢把你怎樣呢?”
“真真,你的小嘴好利害。”他就靈狐手中喝了一口茶,色迷迷地在靈狐身上掏了一把說著:“舍妹也譽卓天威兩個人準備了一壺茶,他們也沒敢喝,茶裡面動了手腳,不過,早晚他們會喝的。”
“什麼?兩個人?另一位是不是七幻狐?我和她約好了的……”
“不是七幻狐,是個褐黑臉膛五官倒還清秀的小夥子,叫宮一鳴,是卓天威的義弟,小得很。”他開始毛手毛腳,上下其手:“真真,你……你把天下的女人都比下去了,你……
你真……”
“宮一鳴?怪,他怎麼平空多了一個義弟?”靈狐自言自語,任由宋懷安替她寬衣解帶:“不對,難道他真的另有同伴?懷安……”
“怎麼啦?”宋懷安的手停留在她拉開衣襟的胸懷裡,祿山之爪抓得滿滿地。
“你們問過口供沒有?”她一面說,一面主動地在按住乳上的大手加壓力。
“還沒有。”宋懷安的另一隻怪手將她扳倒了。
“咦!那你們……”
她無法再說了,宋懷安已狂暴地壓住了她,火熱的嘴唇堵住了她小巧的櫻口。
片刻,她先讓對方嚐到一些甜頭,燒旺一點慾火,然後吊胃口地推開對方的頭部。
“不說清楚,你休想動我。”她嬌媚地說,雙手捧住對方滾熱的雙頰:“我要知道經過啦,好人。”
“老天爺!這節骨眼上,你要我說這種倒胃口的事?”宋懷安快要瘋了:“我一定告訴你,一定,一定。親姐兒,別作難好不好?”
“不好,我一定要知道。”她裝腔作勢拉衣襟虛掩暴露的酥胸,象徵性的掙扎更具誘惑力。
一陣搶奪推拉,她成了個白羊,玲瓏剔透嬌羞萬狀。“不要……”她仍在抗拒,像一條蛇般扭動躲閃。
宋懷安被慾火快燒瘋了,她的這種扭動,最令男人受不了,比任由宰割更能令男人瘋狂的。
“我要是不說,天打雷劈!”宋懷安發起誓來了,氣喘吁吁:“老天爺!你這狐……狐狸精……”
“我不管,你要答應找。”她蜷縮成一團保護自己。
“我什麼都答應你……”宋懷安狂暴地叫。
“我要親自問日供。”
“一定、一定……”
“今晚就帶我去。”
“什麼?今晚?”宋懷安清醒了些。
“對,今晚。”
“可是……”
“不答應也就算了,你起來……”
“好,我答應,今晚,今晚。”宋懷安豁出去了。
“這才乖。”她是用鼻音說的,膩極了,媚極了。
“親姐兒……”宋懷安像火山般爆發了。
“哦!你……你怎麼像狗一樣亂咬……”
她放鬆了戒備,眼中湧起令人寒慄的光芒。
但是宋懷安無法看到這種光芒,因為太忙了,所看到的只有粉胸雪股,只有玉乳柳腰,只有……
靜園似乎比往昔更寂靜了,修剪花木的園丁已停止工作,日影西斜,倦鳥歸林,炊煙更是四起。
靜並不代表沒有人,人都隱藏在該隱藏的地方,每一角落皆流動著森森煞氣,每一處地方皆隱藏著不測的殺機。
總之,這時的靜園已非往昔的胡家避暑靜園。
自從上次卓天威在園門外鬧事之後,一批批匆匆應召趕來的人絡繹於途,有些人精神抖擻,有些人狼狽萬分。
而北人屠胡姑娘一群人返回時,同時帶回七具死屍。
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江湖豪強們火拼,擴展陣容或各有妙策,手段各殊,但不難找出發展的脈絡,方式大同小異。
探索、佈網、談判、展示實力,然後是剪爪牙、暗鬥、賄賂、協迫,這就是第一階段的概略進程。
這種密雲不雨的局面,通常會拖得很長。
假使這期間某一方退卻了,就會雲散天青,即使是日後暗流激盪,已無關宏旨了。
如果雙方互不相讓,第二階段的狂風暴雨便接踵而至,各顯神通,全力以赴,血腥一起,就不可收拾,雙方都希望在短期間撲滅對方的主力,儘快結束階段的局面,以避免官府的干涉彈壓,或第三勢力的介入,越拖得久,越沒有制勝的希望。
狂風暴雨,雙方皆全力以赴。
每一方皆迅速集結自己的精銳,尋找對方的主力加以撲滅。
靜園,是三星盟三處主力集結點之一。
三星盟由三位黑道名人所組成;天宇星卞成龍、織女星印娟娟、武曲星蒲家榮。
旗下的盟友中,網羅了許多黑道精英,禮聘不了不少身懷絕技的奇人異士。
三星盟的地盤能牢牢控制住南起大江北岸的揚州,北抵大河南岸的淮安府。
南京附近本來是該盟的地盤,被杭霸主的人吞掉了。
杭霸主斷魂狂刀杭天豪,號稱黑道真正的霸主,地盤擁有大江上游西達湖廣東境的局面呢。
江南一帶,是地方群豪分據的局面。
鎮江一帶,是多臂猿商文衝。
蘇州一帶,是吳中一龍宗政子秀。
杭州一帶,是托塔天王李崑山。
嚴格說來,三星盟與杭霸主只算是一方的豪強,只不過地盤稍廣而已,當然實力要比吳中一龍這種地方之豪要雄厚些。
慾壑難填,人心不足,擴張地盤爭名奪利,是每一個豪霸必須爭取的目標。
大江下游各地方之豪,面對三星盟與杭霸主所加的壓力,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是廣蓄死土保持強大實力自全;一是加盟或歸附實力最強的一方,拱手讓出地盤。
現在,看誰實力最強。
沒有人肯甘願拱手奉讓既有的權益,吳中一龍在冒險玩弄兩面有刃的利刀。一面是鼓勵兩方群雄逐鹿,另一面是養精蓄銳待機而動。這兩面刀如玩得不好,不但可以傷人,也會割傷自己,更可能兩敗俱傷。
三爺武曲星蒲家榮,的確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好漢,生得豹頭環眼精壯如熊,所佩的雁翎刀重有三十斤,力氣之強,無與倫比,是一個迷信武力、極端信奉武力可以解決一切疑難的硬漢。
他認為於黑道的人都是一些散漫、墮落、貪婪、狡猾、殘暴的貨色,必須用雷霆手段才能管得他們服服貼貼,能用即用,不能用就消滅掉,誰強誰就是老大,他的雁翎鋼刀就是統率江湖群豪的主宰。
因此,他對卓天威膽改前來淌這窩子渾水的事,感到極度的憤怒,力排眾議,堅決主張用武力消滅卓天成,殺雞儆猴永遠消除其他人士反抗的念頭。
可是,事與願違,卓天威經過一連串的事故,聲威日隆,像初升的旭日,光芒漸盛,熱力澎湃,短期間已成為光芒萬丈不可逼視的中天炎陽,無物可制了。
這位仁兄總算不糊塗,總算知道對付卓天威事實上有困難,總算收斂了狂性,接納北人屠幾位盟友的建議,改變策略,允許自稱胡姑娘的絕色女郎,秘密與天下聞名的靈狐富真真合作,共謀卓天威。
時事鬼弄人,沒料未出師便已慘遭鎩羽,預定在女兒井等候靈狐安排佈網張羅事宜,卻突如其來受到紫府散仙一群高手猛襲,死傷慘重,幾乎全軍覆沒。
剛退回靜園整頓,信號已經傳到:二爺織女星印娟娟駕臨。
武曲星雖然自命不凡,但是在地位比他高的二爺織女星面前,他不敢狂傲自負。
老二織女星的武功本來就比他高明得多,他的三十斤雁鋼刀在織女星輕靈的佩劍下,發揮不了五成威力,所以結盟時屈居老三。
一個迷信的武力的人,也必定尊敬武功比自己高強的人。
大援趕到,士氣大振。
不明內情的人,當看過三爺武曲星那巨偉身材長像之後,可能會認為二爺也必定是頭如巴斗。眼似銅鈴的爺字號人物。
即使知道二爺原是女的,也將是醜似無鹽或母夜叉似的女怪物。
號稱織女,怎會是母夜叉般的女怪物?
忙亂過後,盟友們各自安頓,大廳中,僅留下首要人物商討眼前的情勢。
堂上,是二爺和三爺的座位。
上首,織女星二爺沒帶有絲毫武林女英雌的氣概,三十餘歲正是女人最成熟的芳華,身材豐盈,眉目如畫,薄施脂粉,淡淡妝扮,一瞥之下,必定認為她是一位富貴人家的青春少婦呢。
總之,這是一位擁有上千盟友的二爺。一位風華絕代的貴婦。一位劍術通玄、飛針絕技冠蓋武林的江湖英雌。
武曲星脾氣火暴,先將情勢簡要地說出,再將在女兒井候機受到意外突襲的經過-一說明。
“那些賊王八的主事人,是天成妖道和殃道那該死的兇魔。”武曲星越說越火:“一不警告二不叫陣,像一群馬蜂般一湧而入,突擊偷襲以大吃小打爛仗,這算什麼玩意?天成妖道這名列五妖仙之一,聲望與地位高高在上,居然不顧身份打起爛仗來了,簡直卑鄙無恥已極……”
“老三,不用發牢騷了。”織女星含笑阻止他吼叫:“照你的情形猜測,可能他們誤認你們正和卓天威在女兒並談判合作事宜,不得不情急突襲搶先下手。我想,你們與靈狐合作的消息、已經走漏了。”
“那是不可能的。”武曲星堅決地說:“黎姑娘與靈狐合作,只有少數幾個人知道,都是盟堂的心腹,消息不可能走漏。’”
“那可不一定哦!”織女星溫和地笑笑:“任何事有兩個人知道就不算是秘密了。
其實卓天威的事,大可不必緊張或操之過急,他不是與吳中一龍可能有協議嗎?哦!
吳中一龍方面,到底怎樣了?”
“那混帳東西奸似鬼,恐怕正在玩弄陰謀詭計腳踏兩條船,自始至終聲稱保持中立,除了暗中供給咱們一些消息之外,死活不管。而郝四方面,卻明暗之間全力支助抗霸主,咱們的眼線親見杭霸主一些親信,暗藏在郝四的家中秘密活動。因此一來,咱們難免吃虧。”
“只要清除掉杭霸主的人,郝四方面自然會樹倒的,不必太過看重郝四。大哥在最近期間便可趕來,咱須早一步以牙還牙,給他們一次致命的打擊,方能讓大哥放心。
杭霸主的藏匿處可曾查明?”
“已有頭緒。”
“好,咱們來好好安排,卓天威方面可有消息?”
“這傢伙像是突然失蹤了。”武曲星苦笑:“卓天威躲在寒山寺內的消息,是吳中一龍方面所透露出來的,沒料到卓天威沒能等到,反而等到了天成羽士那群混帳東西,失敗得真冤。歸根究底,都是卓天威惹的禍。”
“晤!吳中一龍的人,怎麼比我們的消息、還要靈通,他們完全控制了卓天威的動靜?”
“卓天威的動靜並不難了解,平時他並不介意跟蹤的人。”堂下列席的北人屠說:“只是,這小夥子越來越機警,行動不可預測,而且迅速絕倫,眼線們疲於奔命,經常被他出其不意扔脫。吳中一龍也派有人跟蹤,杭霸主的眼線監視更嚴,但仍難把握他的動靜。可能吳中一龍佔了地利人和,可以從一些鄉民中獲得協助。卓天威在寒山寺南面一帶活動的消息,確實是由吳中一龍的人傳給咱們的,的確是如此沒錯。”
“晤!如果卓天威與吳中一龍訂有協議,而事實上卓天威已無形中幫了吳中一龍很大的忙,對吳中一龍大大的有利。你們說,吳中一龍會將卓天威的消息、供給我們,讓我們去收拾卓天威嗎?對他們會有何好處?易地而處,我們是不是會設法保護卓天威來保護自己?”
織女星冷靜地分析,女人畢竟要細心些。
“哎呀!”武曲星有點醒悟。
“老三,你……”綠女星問。
“是呀!”武曲星一掌拍在案桌上:“吳中一龍藉卓天威的聲威來壯大自己,卓天威如果出了意外,受損失最大的該是吳中一龍,不會自毀靠山。即使吳中一龍是頭笨豬,也不會做這種蠢事。賈七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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