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近天亮的時候——
由苛嵐至興縣的道路上,一條黑影正以無比迅速的身法朝興縣方面飛掠著!
這黑影正是離魂宮買人頭的黑衣蒙面老人,敢情他自投擲炸藥炸死鬼母娘娘之後,即一路逃到這裡,一個晚上的不停飛奔,他的全身衣服已為汗水溼透了!
驀地,好像有什麼聲音傳入他耳中,他倏然剎住腳步,側耳凝聽片刻,然後以喜悅的聲調自言自語道:
“嘿,果然是一輛馬車!”
他立即發足疾追,眨眼工夫,一輛正在月夜下飛馳的馬車已被追上,他伸手抓轉索,喝道:
“趕車的,停一停!”
馬車戛然而停,趕車的是個三十不到的青年,他一眼看到趕上來的是個蒙面老人,不禁大吃一驚,手中馬鞭順手揮出,大喝道:
“去你奶奶的!”
黑衣蒙面老人身子一偏,揚手抓住馬鞭,怒叱道:
“你幹什麼?”
青年車伕身手頗為敏捷,一鞭無功,右腳緊接著踢出,大叫道:
“你是土匪!我曹二既敢趕夜路,就不——”
底下的話還沒出口,右腳已被黑衣蒙面老人扣住,並且殺豬般大叫起來。
黑衣蒙面老人緊緊扣住他的腳踝,沉聲冷笑道:
“小子胡說,老朽怎是土匪?”
曹二痛叫道:
“啊哎,你不是土匪,臉上怎麼蒙著布?”
黑衣蒙面老人恍然一哦,便鬆手放開他右腳,把臉上黑巾扯下,笑道:
“老朽蒙著臉,是怕鼻孔吃風,你別疑神疑鬼!”
扯下黑巾的黑衣老人,他的面龐很瘦削,鼠目尖嘴,上唇蓄著兩撇八字鬍,下頷留著一撮山羊鬚,很像個窮酸!
他,非是別人,竟是奉龍華園主之命同司馬玉峰赴蘆茅山離魂宮而在途中被司馬玉峰甩掉的惡訟師謝興浪!
他甩扯下的黑巾擦了一把臉,笑嘻嘻道:
“老弟,老朽像個土匪麼?”
曹二驚懼的打量他幾眼,搖搖頭道:
“不像,倒像是個惡訟師!”
惡訟師謝興浪面色微變,雙目突露懷疑和陰險的光芒,冷冷問道:
“你說什麼?”
曹二強笑道:
“我說您老有一張惡訟師謝興浪的嘴臉,但您老人家當然不是惡訟師謝興浪,對不對?”
惡訟師謝興浪陰笑道:
“那麼你瞧老朽是個什麼人物?”
曹二斷然道:
“武師,錯不了的!”
惡訟師謝興浪面容一鬆,哈哈笑道:
“眼光不錯,你老弟大概已有許多年的趕車生涯吧!”
曹二笑道:
“八九年了,江湖上什麼樣的人物我都見過,一看就知,絕對錯不了!”
惡訟師謝興浪笑道:
“很好,你趕著空車到那裡去?”
曹二道:
“回興縣,我是送一批藥草去苛嵐的。”
惡訟師謝興浪道:
“老朽要過界,坐你車如何?”
曹二點頭道:
“沒問題,但我只到興縣,不過界的。”
惡訟師謝興浪道:
“給你銀子呢?”
曹二笑道:
“當然好啊,您老人家欲去陝西何處”
惡訟師謝興浪道:
“華陰縣城!”
曹二“啊唷!”叫了一聲道:
“那可要五六天路程我這車是運貨的,您老要坐遠路,應該換車!”
惡訟師謝興浪道:
“你先送老朽去溫家川,那邊有老朽的朋友在等候,換不換車,到溫家川再說。”
曹二道:
“好,您老請上車!”
惡訟師謝興浪上車坐定,卻仍把木盒抱在懷中,曹二看了奇怪,問道:
“那支木盒裝著什麼東西?”
惡訟師謝興浪道:
“你別管,快開車吧!”
曹二應聲一揮馬鞭,開動馬車向前疾馳。
天亮不久,馬車駛抵興縣,曹二下馬車買了一些吃的,立又揮鞭西行,一直趕到中午,方才到達溫家川。
惡訟師謝興浪探頭出車望了望,問道:
“喂,老弟,你可知道此地有一座河神廟?”
曹二道:
“不大清楚,我去問問看!”
他將馬車停在街邊,下車問路,不久轉回說道:
“有,就在鎮外河邊上,您老要到河神廟去麼?”
惡訟師謝興浪道:
“不錯,你快開過去?”
曹二立時驅車出鎮,沿著一條河流往下馳去,未幾果見河邊上有一座廟宇,便回頭道:
“您老請看,那就是了!”
惡訟師謝興浪忙道:
“好,你停車!”
曹二一怔道:
“怎地,不開過去麼?”
惡訟師謝興浪笑道:
“不,你先替我過去看看,看廟裡有些什麼人!”
曹二迷惑道:
“何必如此費事?”
惡訟師謝興浪甩甩手道:
“你別多問,聽我的話,待會老朽多賞你幾個錢!”
曹二聽到要加賞錢,自是樂意,當即勒停馬車,拔步奔向河神廟,轉眼奔到廟前,一眼瞥見廟內蹲坐著一個頭戴草笠身穿蓑衣的老人,及一個白髮老媼和五條大漢,不由得暗吃一驚!
原來這些人都是當今武林頂尖高手,那個頭戴草笠身穿蓑衣的老人正是“蓑衣鬼農南宮林”,那白髮老媼年約七旬,面容冷峻如冰,手持一柄鐵鈀,一看即知是“鐵鈀公婆蘇嬌”,而那五條大漢便是鐵鈀公婆的兒子,武林中令人聞名喪膽的奪命五煞!
此刻的奪命五煞,個個垂頭喪氣,面有隱憂,其中的金煞蘇超一見廟門口跑來一個青年車伕,面色一變,霍然起立喝問道:
“幹什麼的?”
那白髮老媼——鐵鈀公婆蘇嬌——一把將他扯下,冷叱道:
“給我乖乖坐著,沒有你的事!”
金煞蘇超趕忙坐下,不敢再吭氣,鐵鈀公婆蘇嬌立刻改換出一付笑臉,起身走到廟門,向曹二笑問道:
“喂,你在看什麼?”
曹二忙的打躬陪笑道:
“沒什麼,有位老人家坐小的馬車來此會朋友,他要小的先來看看他的朋友在不在這裡?”
鐵鈀公婆笑道:
“在!你快去告訴他,說他的五個朋友都在這裡!”
曹二詫異道:
“但你們一共是七個人啊!”
鐵鈀公婆掏出一小塊碎銀丟給他,笑道:
“你說幾個?”
曹二接住拋到的碎銀,滿心歡喜,連連點頭道:
“是是!只有五個!只有五個!”
說著,轉身拔步便跑。
回到馬車前,惡訟師謝興浪探頭急問道:
“廟內有沒有人?”
曹二點頭笑道:
“有,多著呢!”
惡訟師謝興浪喜頭道;
“幾個?”
曹二道:
“五個!只有五個!”
惡訟師謝興浪笑道:
“這就對了,老朽好像看見你在跟他們說話,是不是?”
曹二道:
“對,他們問我幹什麼探頭探腦,我就據實說了!”
惡訟師謝興浪道:
“很好,你開過去吧!”
曹二登上車座,馳車前進,轉眼駛至廟門口,只見先前坐在廟內的蓑衣鬼農南宮林和鐵鈀公婆業已不見,心知好戲即將上演,當下撩開逢佈讓惡訟師謝興浪下車,笑道:
“您老請看,是不是那五位爺?”
惡訟師謝興浪早已看見廟內的奪命五煞,他笑嘻嘻的抱著木盒跳下車,說道:
“你把車子開遠一點,我們要商量一下,如不用你的車子,立刻付你銀子!”
曹二應聲上車,把馬車開到附近去了。
惡訟師謝興浪於是舉步入廟,向廟內的奪命五煞招呼道:
“五位來了多久了?”
奪命五煞一排立在神案前,金煞蘇超抱拳道:
“昨晚才到,謝老得手了麼?”
惡訟師謝興浪託高手中的木盒笑道:
“司馬玉峰的頭顱就在這裡面!”
金煞蘇超面色微白,強笑道:
“謝老是怎麼得手的?”
惡訟師謝興浪把木盒放上神案,長“籲”一聲道:
“一切俱在算中,順利極了!”
金煞蘇超眨眨眨眼道:
“有無其他人看見?”
惡訟師謝興浪笑道:
“有的,說來你們不會相信,金傘仙子桑雲瑛竟是離魂宮的人物,這司馬少年還是死在她手中的呢!”
金煞蘇超驚訝道:
“司馬玉峰怎會死在金傘仙子桑雲瑛之手?”
惡訟師謝興浪搖搖頭道:
“這事老朽也弄不清楚,好像鬼母娘娘對司馬玉峰沒有胃口,因此賜給金傘仙子受用,老朽入宮向鬼母娘娘說明來意並出示百顆真珠後,鬼母娘娘立刻派人去召喚金傘仙子,囑她即時殺死司馬玉峰把他的頭帶來,那金傘仙子敢情正在興奮頭上,說什麼也不肯立刻殺死他,鬼母娘娘只得允許她延至入夜時動手,後來老朽去取時,她已經‘大功告成’啦!”
金煞蘇超打開木盒看了看,又把它蓋好,苦笑道:
“後來她們都死在謝老的炸藥之下了?”
惡訟師謝興浪點頭乾笑道:
“不錯,那些淫婦淫婆經常引誘美少年入宮採補,老朽此番算是為江湖除一大害!”
金煞蘇超道:
“謝老運氣好,這功勞都是您的了!”
惡訟師謝興浪捻鬚笑道:
“蘇大俠說那裡話,最近金鐘銅鑼和蓑衣鬼農似已對我們六人起生了懷疑,此番雖然僥倖得手,能否安全將人頭送到華陰,還要仰賴五位的大力幫忙哩!”
金煞蘇超搖頭道:
“我們兄弟已無力幫謝老的忙了!”
惡訟師謝興浪面色一變道:
“蘇大俠這話怎麼講?”
金煞蘇超輕嘆一聲道:
“我們兄弟最初並不知道司馬玉峰就是‘監園人司馬宏’的兒子,所以才會見財起意,答應與謝老共同謀害司馬玉峰,如今我們已知真相,保管謝老已經得手,但我們兄弟已決定退出,那百顆珍珠我們不想要了!”
惡訟師謝興浪睜目驚聲道:
“是誰告訴蘇大俠,司馬玉峰即是‘監園人司馬宏’的兒子?”
金煞蘇超塔然道:
“家母!”
惡訟師謝興浪大驚道:
“蘇大俠是否也把老朽供出來了?”
金煞蘇超歉笑道:
“謝老應知家母的脾氣,我們若不招實說出,一旦被家母查出來,她老人家會把我們兄弟活活打死!”
惡訟師謝興浪臉色花白駭然道:
“令堂眼下人在何處?”
金煞蘇超舉手一指門後道:
“家母人在此地!”
惡訟師謝興浪大吃一驚,也顧不得神案上的木盒,縱身便向廟外電射而去。
適時,廟門人影一閃,鐵鈀公婆蘇嬌已然由門後轉出,手中鐵鈀橫裡掃出,冷叱道:
“回去!”
雙方相距不及五尺,惡訟師謝興浪一眼瞥見時,已無法收住身勢,百忙中雙掌疾揚,反向鐵鈀柄身拍出!
“叭!”的一聲,惡訟師謝興浪雙掌拍中鐵鈀,但卻抵擋不住鐵鈀公婆的雄渾真力,一個身子應聲離地飛起,腦袋撞上神案上宿河神的神龕,然後人和神龕一齊跌落地上,鮮血由他頭髮裡流出來了!
鐵鈀公婆滿臉罩著嚴霜,嘿嘿冷笑道:
“謝興浪,你聽著,今天要取你性命的不是老身,你只要乖乖回答老身幾句話,老身絕不為難你!”
惡訟師謝興浪聞言大喜,抬起滿是鮮血的臉孔道:
“蘇老前輩言出如山,老朽信得過!”
鐵鈀公婆咧嘴“桀桀”怪笑道:
“那就老老實實回答,老身這五個兒子是怎麼參加謀害司馬玉峰的?”
惡訟師謝興浪慢慢站起,答道:
“是老朽僱請他們的,言明殺死司馬玉峰後,以百顆珍珠為酬。”
鐵鈀公婆點頭一嗯,又問道:
“你在僱請他們五兄弟謀害司馬玉峰時,有沒有說明司馬玉峰是‘監園人司馬宏’的兒子?”
惡訟師謝興浪搖頭道:
“沒有,老朽若明說出來,相信令郎不敢接受。”
鐵鈀公婆透了一口氣,轉對左邊那扇廟門笑道:
“南宮林你聽到了沒有?我兒他們根本不知司馬玉峰即是司馬宏之子,這叫做不知者不罪,哈哈,哈哈哈……”
這一次,惡訟師謝興浪真個是心膽皆裂,但他剛想撲出逃命之際,蓑衣鬼農南宮林已由後門走出,巍然擋在廟門口上!
惡訟師謝興浪面如土色,雙目瞪得幾欲滾出,由於驚恐過度,渾身竟然索索發抖起來。
蓑衣鬼農南宮林雙手抓著腰帶,寒臉目注謝興浪陰陰笑道:
“別怕,老夫暫時不殺你,你還有使詭計逃脫的機會!”
惡訟師謝興浪想都不敢妄想,忽然雙膝一屈,撲地跪下,納頭顫聲道:
“南宮前輩便能給老朽一個全屍,老朽就感激不盡了!”
蓑衣農鬼南宮林冷笑道:
“可以,但看你如何回答老夫的話!”
惡訟師謝興浪叩首似的連連點頭道:
“老朽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那麼,木盒中那顆人頭,當真是老夫徒弟司馬玉峰的?”
“是的,令徒死於金傘仙子桑雲瑛之手。”
“出價買人頭的是誰?”
“不是老朽,老朽亦只是奉命行事。”
“誰是主使人?”
“北天霸主羅谷!”
“哼,北天霸主羅谷住在華陰麼?”
“是的,自從龍華園遷去太華山,他就潛去華陰隱居下來。”
“目的何在?”
“他在覷視龍華園!”
“這和殺死老夫徒弟有何關係?”
“當年夜襲‘居之安’的人正是他,因此他要斬草除根。”
“他當年又為何要襲擊居之安?”
“他想奪取監園入司馬宏的過關刀!”
“他得手了沒有?”
“沒有,據說那一夜毫無所獲。”
“然則監園人司馬宏和他的四位護法那裡去了?”
“聽說他們全都身負重傷,可能是突圍後傷重死了。”
“你幾時被羅谷收買的?”
“老朽是被迫歸順他,並非被他收買。”
“何謂被迫歸順?”
“羅谷霸佔老朽全部財產,言明受他指使三年方肯歸還。”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老朽得一品武士後的事。”
“你為何不把這事告訴龍華園主?”
“告訴他後,老朽的全部財產豈非全完?”
“哼,你把那幾個臭錢看得比什麼都重要麼?”
“那是老朽的一生心血,老朽無兒無女,若不守著幾個錢,如何渡過晚年?”
“對答如流,果然不愧為一代傑出的惡訟師,老夫最後再問你一事,北天霸主羅谷是否把少園主王子軒擄去了?”
“是的。”
“人在何處?”
“華陰縣城北大街的一家‘濟世藥鋪’內。”
“羅谷也在那裡面?”
“是的,他化名胡敬堂,是‘濟世藥鋪’的老東家,裡面的人全是他的部下。”
蓑衣鬼農沉聲一嗯,探手入懷取出一顆黑色藥丸,遞給惡訟師謝興浪道:
“吃下去!”
惡訟師謝興浪渾身大震,抬臉惶聲問道:
“那是什麼?”
蓑衣鬼農南宮林冷然道:
“毒藥,發作之期在四十天之後!”
惡訟師謝興浪一聽就知對方心意,心中暗喜,卻故作惶恐道:
“南宮前輩何必如此,老朽發誓不逃走就是了。”
蓑衣鬼農南宮林道:
“吃下去!”
惡訟師謝興浪不敢多說,接過毒藥張口吞下,仍然低頭跪地不動。
蓑衣鬼農南宮林走去神案拿起木盒,這才轉望鐵鈀公婆蘇嬌道:
“蘇世姊,沒有你的事了。”
鐵鈀公婆蘇嬌一頓手中鐵鈀,桀桀怪笑道:
“南宮兄打算同他去華陰?”
蓑衣鬼農南宮林頷首道:
“是的,北天霸主羅谷有一子名叫羅戰,老夫也要他的人頭!”
鐵鈀公婆蘇嬌笑道:
“老身預祝你成功!”
蓑衣鬼農南宮林道了謝,走出河神廟,向停車在附近的曹二高喊道:
“喂,趕車的,你開過來!”
曹二應聲開動馬車,疾馳至廟口停下,拱手答道:
“您老要僱車?”
蓑衣鬼農南宮林點頭道:
“嗯,華陰去不去?”
曹二笑道:
“只要您老不嫌棄這是一輛貨車,價錢照一般運費計算,小的當然可以去?”
蓑衣鬼農二話不說,回對惡訟師謝興浪道:
“上車!”
惡訟師謝興浪乖得象一條狗,起身三腳二步爬上車,蓑衣鬼農南宮林隨後進入車蓬,向鐵鈀公婆蘇嬌揚揚手道:
“後會有期,蘇世姊!”
馬車在鐵鈀公婆蘇嬌的揮手中駛動,轆轆地馳上官道,往南前進。
一路上,蓑衣鬼家南宮林一言不發,兩眼出神盯著手中木盒,神情痴然。
惡訟師謝興浪則瑟縮一隅,可憐兮兮的像個童養媳,大氣也不敢喘一聲。
中午,車至泰寨,惡訟師謝興浪忽然裝出一付愁眉苦臉的樣子,摸摸肚子道:
“南宮前輩,老朽可以說話麼?”
蓑衣鬼農南宮林冷硬硬地道:
“不!”
惡訟師謝興浪拼命摸肚子,道:
“老朽肚子餓了。”
蓑衣鬼農南宮林仍是冷硬硬的說:
“餓不死!”
惡訟師謝興浪長嘆一聲,垂首無言。
適於此時,趕車的曹二忽然“啊哎!”驚叫一聲,好似突然受到什麼襲擊。
蓑衣鬼農南宮林面色一變,撩開車蓬問道:
“什麼事兒?”
曹二手撫左肩痛叫道:
“小的這肩上忽然痛了一下,好像被什麼東西打中似的!”
蓑衣鬼農南宮林微慍道:
“你胡說!”
一句話未完,曹二忽又“啊哎!”驚叫一聲,縮起右腳叫嚷道:
“怎麼搞的,我的腳又好像給什麼咬了一口!”
蓑衣鬼農南宮林見他神色有異,似非兒戲,不由心頭一動,沉聲道:
“你停車,老夫替你看看!”
“奇怪,沒有什麼啊!”
蓑衣鬼農南宮林也看不出他腳上有何異樣,因此以為是惡訟師謝興浪的同路人,要使詭計使惡訟師謝興浪逃出自己的掌握,正想出言試探,忽見他霍然由車座站起來,兩眼大睜,神色如瘋似狂,張口“啊啊”的叫著,因把想試探的話嚥住,改問道:
“你到底怎麼啦?”
曹二雙手抓住胸襟,氣喘如牛道:
“我……我心跳得好厲害,好像……好像那邊有人在打架!”
說罷,驀然縱身跳起三丈多高,飛落道旁土坡上,脫兔般疾奔而去。
身法速度均極高強,竟是個罕見的武林高手!
蓑衣鬼農南宮林冷哼一聲,轉顧車中的惡訟師謝興浪問道:
“他是你的人?”
惡訟師謝興浪滿臉驚愕,搖頭喃喃道:
“不,不,他分明只是個普通車伕,這真奇怪……”
蓑衣鬼農南宮林跳出馬車,一擺手道:
“你出來,咱們過去看看!”
惡訟師謝興浪巴不得有機會離開馬車,好覓機逃命,當即應聲跳下。
蓑衣鬼農南宮林又一擺手。
“你走前面,追!”
惡訟師謝興浪當先騰身躍起,蓑衣鬼農南宮林隨後緊跟,兩人疾若流星趕月,直追趕奔出數十丈遠的車伕曹二。
土坡起伏如海浪,漸上漸高,樹木扶疏,但見前面曹二身手好不靈捷,奔竄於樹林下,快得像一隻耗子,只一眨眼工夫,便已失去了影蹤!
蓑衣鬼農南宮林和惡訟師謝興浪緊追不捨,不知不覺間,竟已追入一座風景幽美的山巒中,但曹二已不知跑到那裡去了。
惡訟師謝興浪住足道:
“南宮前輩,咱們只怕追錯方向了!”
蓑衣鬼農南宮林跟著停步,凝神諦聽片刻,舉手一指左方山巒道:
“就在這邊,距此半里的山頭上有人打架!”
惡訟師謝興浪立時轉身縱向左方,蓑衣鬼農南宮林仍一步不離的跟隨著,兩人順著一條羊腸小道往山頂飛登,轉眼半里已過,果見對面不遠山上,此刻正有五個人打做一團,戰況異常激烈!
那原是三個黃袍老人聯手圍攻一個藍衫少年的局面,但這時曹二已加入戰圈幫助藍衫少年,看上去似已扳回不少劣勢,令蓑衣鬼農南宮林和惡訟師謝興浪大感意外的是:那個藍衫少年竟是司馬玉峰!
惡訟師謝興浪一見之下,暗叫“糟糕!”即刻折向右方山腰,朝一片雜樹林沒命逃去。
蓑衣鬼農南宮林一看竟是自己的徒弟司馬玉峰在跟人打架,自是又驚又喜,他不管惡訟師謝興浪下乘機逃走,仰天一聲長嘯,縱身疾起,閃電般飛撲過來,大笑道:
“好徒弟,為師來也!”
他藝高膽大,飛將軍一般撲落戰圈,右掌一翻,猛向其中一個黃袍老人的劍身抓去。
敢情這三個黃袍老人都認得他是當今武林四大怪傑之一的蓑衣鬼農南宮林,因而三人一見他出現,均是神色一變,原是凌厲的攻勢頓然銳減,那首當其衝的黃袍老人慌忙抽劍疾退,大聲道:
“南宮林你看錯人了,他根本不是你的徒弟司馬玉峰!”
蓑衣鬼農南宮林聞言一怔,住手驚問道:
“難道他是龍華園的少園主王子軒?”
那黃袍老人點道:
“正是,閣下如欲幫助他,請講清楚再動手!”
蓑衣鬼農南宮林罵了一聲“真娘賊”,頓足跳出戰圈,返身要想去追惡訟師謝興浪,但才抬起右腳時,忽聽戰圈內“司馬玉峰”的聲音急叫道:
“師父別走,您的徒弟在這裡!”
蓑衣鬼農南宮林心頭大震,倏地轉回身子,瞪眼望著那個苦鬥中的藍衫少年驚問道:
“好徒弟,是你不錯麼?”
那藍衫少年緊抿嘴唇不回答,倒是那曹二邊打邊開口說:
“是我,師父!”
師徒猶如父子,蓑衣鬼農南宮林一聽聲音,登時恍然大悟,立即把抱在左臂的木盒丟掉,再度飛步撲入,哈哈大笑道:
“好徒弟,原來你沒有死呀!”
那車伕曹二正是司馬玉峰化裝的,原來昨晚在離魂宮中,由於金傘仙子警覺得快,兩人都未被炸藥所傷,就在硝煙瀰漫中,金傘他子便帶著他奔出離魂宮的山莊。
惡訟師謝興浪由於心情緊張,在逃出山莊時,誤入莊中佈置的奇門陣內,費時頓飯工夫方才闖出陣外,因此當他逃出山莊時,司馬玉峰已易裝車伕在路上等候他,惡訟師謝興浪一時失察,果然上當入了圈套……
這時,司馬玉峰無暇向師父解釋經過,他正在使出渾身解數纏鬥一個黃袍老人,對手身手極高,迫得他幾無還手之力。
蓑衣鬼農南宮林跟那黃袍老人拆了幾招後,也發覺對方不是好吃果子,心中暗暗驚奇,因又開口問道:
“好徒弟,這三個小老頭是何來路啊?”
司馬玉峰邊打邊答道:
“不知道,弟子沒有問他們!”
蓑衣鬼農南宮林不禁失笑道:
“傻小子,這不是打糊塗仗麼?”
司馬玉峰道:
“正是糊塗仗,但弟子若是遲到一步,王少園主就完啦!”
蓑衣鬼農南宮林掌出如電,把對手迫得連連後退,大笑道:
“王子軒,告訴老夫這三個小老頭是誰?”
藍衫少年——王子軒——他現在獨鬥一個黃袍老人,情況比司馬玉峰好一點,這時便開口答道:
“群英堡北天十三仙的鬼、妖、毒三仙!”
他在激戰中,但吐字仍極清晰緩慢,一聽便知是個頭腦冷靜,臨危不亂的傑出少年!
蓑衣鬼農南宮林一聽三個黃袍老人是“北天十三仙”的鬼、妖、毒三仙,不由得怪笑一聲道:
“好啊,你們那一位是鬼仙戈東?”
跟他動手的黃袍老人冷笑答道:
“老夫便是一南宮林你真打算和群英堡結仇?”
蓑衣鬼農南宮林掌掌進逼,怪笑道:
“別扯那麼遠,眼下是鬼農和鬼仙在鬼打架!”
北天十三仙乃是群英堡的第一流精英,但和蓑衣鬼農南宮林比較起來,不免稍遜一籌,鬼仙戈東未戰心已先寒勉強拆了幾招後,突然高聲道:
“老吳老鬱,咱們走吧!”
毒仙鬱揚獨戰王子軒亦覺難勝,於是即刻縱退,厲聲道:
“走!”
說走就走,妖仙吳東風和鬼仙戈東亦同時縱退,三人像三道閃電,一個縱身便已遠出四五丈,轉眼沒入山林中。
蓑衣鬼農南宮林其實也無心打架,故未加留難,只哈哈大笑道:
“三位聽著,聽說貴堡主將於下月一日在太陰山毛女峰宴請天下英雄,為羅姍娜之事聲討龍華園,屆時老夫決定上山叨擾一杯!”
聲如天籟,響徹滿山遍野。
只聽鬼仙戈東遙遙答道:
“南宮林,你不來就是烏龜孫子!”
蓑衣鬼農南宮林大怒道:
“好朋友,記住這一句話!”
鬼仙戈東沒有再答腔,蓑衣鬼農南宮林轉回身子欲興徒弟司馬玉峰說話,卻發現他正在出神的呆望王子軒,當下他把視線移掰王子軒臉上,心中亦不禁嘖嘖稱奇起來。
的確,無論身材、面貌或氣質,無一不像是一個模子鑄出來的,世上有面貌相同孿生兄可是他們一個姓王一個姓司馬,怎麼會長得如此酷肖呢。
這時,王子軒發覺司馬玉峰呆呆望著自己,不由略現困窘,抱拳一拱道:
“多謝兩位相救,敢問兄臺貴姓大名?”
他已知老的是名震武林的蓑衣鬼農南宮林,故只和司馬玉峰說話。
司馬玉峰恍如未聞,仍是痴痴呆呆的瞪望著他,真的看出神了。
蓑衣鬼農南宮林笑道:
“好徒弟,王少園主在問你呀!”
司馬玉峰如夢初醒,忙的拱手一揖道:
“少園主有何指教?”
王子軒笑道:
“小可在請問兄臺貴姓大名。”
司馬玉峰忙道:
“不敢,在下司馬玉峰!”
他對王子軒本無好感,那是因為對方打傷了自己的義祖父,但現在見了面,卻油然產生一種親切感,不知不覺把存在心裡的成見忘得乾乾淨淨了。
王子軒交替的看了他們師徒一眼,再拱手問道:
“請恕冒昧,司馬兄因何得知小可正在遭受鬼、妖、毒三仙之圍攻?”
司馬玉峰一想之下,也為之愕然,暗忖道:
“是呀,我怎會知道他正在此地遭受圍攻呢?”
他剛才在官道上駕車時,肩頭和腳上突然無端痛了一下,繼而心頭狂跳,胸中充滿殺代,直覺地感到此地有人在打鬥,因此不由自主的一路奔來,果然適時為王子軒解了一場危岌,這是一種奇怪的感覺,他無法為自己解釋這種感覺是怎麼來的,因此他羞於把這種感覺說出來。
蓑衣鬼農南宮林見他啞然無語,心中亦甚驚異,接下問道:
“不錯,好徒弟,此地跑官道遠達二里餘,你怎能聽見此地有人在打架?”
司馬玉峰想了想,便扯謊道:
“弟子是由一陣山風中聽來的,那陣風挾著一陣暴喝聲,因此斷定這山中有人打架,師父您坐在車蓬內,因此未聽到。”
蓑衣鬼農南宮林點頭一哦,接著面現神秘笑容道:
“好徒弟,離魂宮之事待會再談,你剛才把人家王少園主看得很難為情,現在也該讓別人看看你的廬山真面了吧?”
司馬玉峰“嗯”了一聲,眼睛卻在王子軒的左肩和右腳上移來移去,原來王子軒說左肩和右腳受到輕微的劍傷,並不嚴重,可是使司馬玉峰大感驚奇和不安,暗想剛才自己的左肩和右腳曾經痛了一下,難道這和對方的受傷有關?
不!不!別人受傷,自己竟會感到疼痛,天下那有這個道理?這太可笑了。
但是,如果今天這兩種感受只是一種巧合,也未免碰得太巧啦!
蓑衣鬼農南宮林見司馬玉峰又在發呆,覺得自己的徒弟窩囊,沒有王子軒的瀟灑大方,不由心中有氣,突地跳腳怪聲大叫道;
“好徒弟,你今天怎麼搞的呀!”
司馬玉峰霍然一哦,開口急促地道:
“王少園主,你那兩處傷口痛不痛?”
王子軒微一躬身道:
“不要緊,多承關懷,小可感激之至!”
司馬玉峰掏出隨身攜帶的外傷藥,走上前道:
“來,你把衣服脫下,小弟替你敷藥!”
王子軒對他“異乎尋常”的熱忱頗感驚異,但也欣然接受,當即脫下上衣,用劍將傷口周圍血衣割去,司馬玉峰便替他敷上藥粉,撕下一片腰帶為他包紮好,接著再為他包札腳上傷口,就在這時,司馬玉峰以閒聊的語氣開口問道:
“少園主是幾時逃出北天霸主羅谷的魔掌的?”
王子軒神色一愕,詫聲道:
“司馬兄說什麼?”
司馬玉峰道:
“惡訟師謝興浪說少團主被北天霸主羅答擄去幽禁於華陰縣城‘濟世藥鋪’內,難道不是?”
王子軒失笑道:
“他在胡說八道,小可何曾被北天霸主羅谷擄去?”
司馬玉峰轉頭對蓑衣鬼農南宮林笑道:
“師父,你上當啦!”
蓑衣鬼農南宮林含怒冷笑道:
“不妨,他已服下為師的獨門毒藥,跑不掉的!”
司馬玉峰迴對王子軒又問道:
“少園主既未被羅谷擄去,今天何以在此與鬼、妖、毒三仙發生爭戰?”
王子軒道:
“關於小可的事,司馬兄也許已聽人傳說過小可自去年離家出走後,即一直隱居於此,對了,舍間就在此不遠,兩位如無要事,且請移駕舍間奉茶,然後再作長談如何?”
司馬玉峰又轉望蓑衣鬼農南宮林道:
“師父,我們去麼?”
蓑衣鬼農南宮林點頭笑道:
“廢話,快請王少園主帶路吧!”
於是,王子軒領著他們師徒走下山頭,來到山腰上的一間茅屋前引手肅客道:
“請!”
蓑衣鬼農南宮林不喜客套,當先舉跨入茅屋,司馬玉峰隨後進入,王子軒搬過一張長板凳招呼他們坐下,隨即撩開一間房間門前的一面竹簾,探頭喊道:
“蓉兒,你可以出來了!”
“來啦!”
一聲嬌悅的回答,由房內透出,不消片刻,一個容貌俏麗的少女撩簾走了出來。
年約十七,柳眉杏目,櫻唇帶嬌,雙頰白裡透紅,模樣兒著實討人喜愛!
她,也像一個模子鑄出來的,渾身上下長得和古蘭一模一樣!
若非司馬玉峰先已聽古蘭說過,不因此驚跳起來才怪,這真所謂無獨有偶,想不到自己的面貌與王子軒相同而外,彼此的心上人竟也酷像得無法分辨,天底下的事,還有什麼更奇妙的呢?
但由於司馬玉峰尚未恢復本來面目,因此王子軒毫未察覺司馬玉峰的驚奇,他向蓑衣鬼農南宮林和司馬玉峰介紹了古蓉後,立即轉對古蓉道:
“蓉兒,去燙兩杯茶出來待客!”
古蓉應聲轉入茅屋後的廚房,她個性似較嫻靜溫順,沒有古蘭的活潑和世故,是個賢妻良母型的姑娘。
王子軒在一張竹凳上坐下,向蓑衣鬼農師徒歉然一笑道:
“山居簡陋,連一張像樣的椅子也沒有,南宮老前輩及司馬兄希勿見笑!”
蓑衣鬼農南宮林笑道:
“王園主不愛‘江山’愛美人,令人可敬可佩,沒有什麼可以取笑的啊!”
司馬玉峰接口笑道:
“為了少園主的臨陣逃婚,已使龍華園和群英堡的交誼為之破裂,剛才聽家師說:北天霸主羅谷將於下月一日在太華山毛女峰宴請天下英雄,為他女兒的婚事聲討龍華園,此事可能導致動武,少園主不想返家化解麼?”
王子軒肅容沉思良久,搖頭輕嘆一聲道:
“小可不打算回去,司馬兄有所不知,北天霸主羅谷久有覬覦龍華園之心,小可縱使與羅姍娜結成夫婦,羅谷也會再想出種種花樣來刁難家父,既然免不了一戰,讓他早一日爆發也好!”
司馬玉峰低聲問道:
“少園主是否已與古姑娘成親了?”
王子軒俊臉一紅,搖頭笑道:
“沒有,她一定要等到小可家父同意而正式迎娶後,方肯與小可成為夫婦!”
司馬玉峰笑道:
“數月前,三名蒙面大漢夜入驪山劫持古姑娘,敢情是少園主的傑作?”
王子軒窘笑道:
“正是,他們是小可的心腹,司馬兄因何得知?”
司馬玉峰道:
“在下與古蘭姑娘是朋友,數月前曾隨她返回驪山探望她的姐姐,其時古蓉姑娘業已為貴屬下帶離驪山。”
王子軒笑“哦”一聲道:
“原來司馬兄與古蘭是好朋友,好極了,蓉兒一直在惦念妹妹,司馬兄可肯賜告古蘭姑娘如今人在何處?”
司馬玉峰道:
“古蘭已蒙金鐘老人收為徒弟,此刻行蹤——”
他也急想知道古蘭的近況,說到此便轉望蓑衣鬼農南宮鬼農道:
“師父,古姑娘是不是跟金鐘老人在一起?”
蓑衣鬼農南宮林頷首道:
“不錯,彭老兒打算把她造就為一代奇女子,目下正在西天目山加緊傳授她武功,你想見她,只怕不容易呢。”
司馬玉峰紅臉一笑,再回望王子軒道:
“少園主,咱們言歸正傳,剛才那鬼、妖、毒三仙是怎麼知道你隱居在這裡的?”
王子軒道:
“群英堡的眼線遍佈天下,小可數日前因事離山去至柳州城,也許因此被群英堡的眼線所發現,好在今天小可警覺得早,即時將古蓉藏匿於房中地下,剛才又蒙賢師徒解危,否則後果真不堪設想。”
司馬玉峰問道:
“鬼、妖、毒三仙圍攻少園主,目的是要人還是要命?”
王子軒冷笑道:
“應該是要人,但剛才他們殺手連施,似乎又想要小可的命!”
司馬玉峰道:
“由此可知北天霸主確有奪取龍華園的野心,少園主乃是龍華園未來的承繼人,一切應以龍華園為重,似不宜長久隱居不出,未知少園主以為然否?”
王子軒微微一笑道:
“司馬兄說得極是,小可只等家父與羅谷正式決裂後,即將返回龍華園效命,司馬兄今日離此,盼請勿對人言,則有朝一日,小可若與古姑娘結婚,司馬兄今日之恩惠絕不敢忘!”
司馬玉峰笑道:
“好的,少園主用情專一,不為權勢所屈,是大情人,也是大丈夫,在下豈可無成人之美之心!”
王子軒高興非常,起身長揖道:
“如此,小可先向司馬兄道謝了!”
這時古蓉已由廚房裡端出三杯熱茶,王子軒忙將古蘭的近況告訴她。
古蓉一聽妹妹拜當今第一奇人老師,自是萬分高興,但一聽司馬玉峰是妹妹的好朋友,再看司馬玉峰那張平平庸庸的臉孔,不由柳眉微皺,露出不太相信的表情向司馬玉峰問道:
“真的?你和我妹妹是好朋友?”
司馬玉峰尷尬一笑道:
“好朋友三個字可不是在下說的,但令妹曾與在下連袂跋涉數千里路程,確是事實!”
古蓉淺淺一笑道:
“我妹妹年輕不懂事,有些事情你可不能當真!”
蓑衣鬼農南宮林聽出古蓉的弦外之音,不禁哈哈大笑道:
“姐兒愛俏,自古使然,好徒弟,你再不去洗臉,人家要把你轟出去啦!”
司馬玉峰含笑起立,朝王子軒拱手道:
“少園主,在下臉上經過易容,今與少園主相見,理應洗去,且容告退片刻如何?”
王子軒聞言頗為驚奇,點頭訝笑道:
“司馬兄好精絕的易容術,請便請便!”
司馬玉峰移步欲出,蓑衣鬼農南宮林卻搖手笑道:“不,你別動,還是麻煩古蓉姑娘端一盆水來,就在這裡洗吧!”
古蓉聽說司馬玉峰的臉孔是經過易容的,不由大感興趣,立刻轉入廚房端出一盆清水,放落於司馬玉峰跟前,笑道:
“請!”
司馬玉峰道了謝,舉手先把假眉毛揭下,然後蹲下洗臉,當他洗好抬起面孔時,王子軒面色遽變,古蓉更是驚叫起來,她唬得花容失色,望望王子軒又望望司馬玉峰駭呼道:
“天哪,你們到底誰是真的?”
蓑衣鬼農南宮林大笑道:
“兩個都是真的,只不過一個叫王子軒,一個叫司馬玉峰!”
王子軒寒臉站起,目凝司馬玉峰沉笑道:
“朋友,你在開什麼玩笑?”
司馬玉峰怕他打過來,趕忙拱手笑道:
“少園主請仔細看看,假如在下現在這張臉孔有一根汗毛是假的,再打過來不遲!”
王子軒目光一凝,果真重新仔細把他打量一番,終於發現對方那張臉確確實實是真的,因此大感驚惑,失聲道:
“你——怎麼長得這樣酷像我?”
司馬玉峰苦笑道:
“也許我是酷像你,也許你酷像我,但不管誰像誰,這是一樁無法理解的事!”
王子軒急道:
“我今年十八歲,三月十六日生是,你呢?”
司馬玉峰道:
“我也是十八歲,至於幾月幾日生的,現在還不知道。”
王子軒一愕道:
“噫,這話怎麼說?”
司馬玉峰道:
“在下是個棄嬰!”
王子軒輕“啊”一聲道:
“原來如此,這麼說,司馬兄至今尚不知生身父母為誰了?”
司馬玉峰道:
“知道,在下的生父便是‘監園人’司馬宏!”
王子軒驚跳起來,大叫道:
“我的天,你這話可是真的?”
司馬玉峰微微一笑道:
“少園主請坐,在下這話不僅是真的,而且還有物件為證……”
一個半時辰之後,蓑衣鬼農南宮林和司馬玉峰在王子軒的恭送下雙雙走出茅屋來。
王子軒舉步跟隨著他們師徒,面含歉意道:
“對於令祖失蹤之事,小可萬分抱歉,但願司馬兄能快找到他老人家。”
司馬玉峰連連拱手道:
“王兄請勿自責,那事說來也不是王兄的錯。”
王子軒住足一揖道:
“那麼,恕小弟不遠送了。”
司馬玉峰轉身還禮道:
“王兄別客氣——再見!”
師徒倆回到官道上,那輛馬車仍停在道旁,司馬玉峰請師父上車坐定,自己隨之登上車座,驅車前進。
蓑衣鬼農南宮林倚坐在車門邊,仰臉凝望天空,良久之後,突然一拍大腿道:
“嘿,一定是的!”
司馬玉峰聽見師父突然說出一句沒頭沒腦的話,不由回頭驚訝道:
“師父您在說什麼?”
蓑衣鬼農南宮林沉吟一聲,搖搖頭笑道:
“沒什麼,對了,你覺得王子軒的為人如何?”
司馬玉峰道:
“有一點少爺脾氣,此外無可批評!”
蓑衣鬼農南宮林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忽又轉出話題問道:
“如今你打算上那兒去?”
司馬玉峰一怔道:
“到華陰縣去找‘北天霸主羅谷’,是不是?”
蓑衣鬼農南宮林輕笑一聲道:
“找他報仇麼?”
司馬玉峰道:
“也許惡訟師謝興浪對師父的供詞都是一派胡說,但總得去‘考證’一下。”
蓑衣鬼農南宮林點頭道:
“對,假如華陰城中沒有他說的‘濟世藥鋪’或是有‘濟世藥鋪’而非羅谷經營的,你的下一步驟呢?”
司馬玉峰道:
“參加下月一日羅谷在毛女峰的宴會!”
蓑衣鬼農南宮林注目笑問道:
“如何行事?”
司馬玉峰湊到師父耳根下低語一句,接口笑道:
“師父以為可行否?”
蓑衣鬼農南宮林滿臉笑容,連連點頭道:
“對!對!哈哈,看來你並不傻啊!”
司馬玉峰笑道:
“就怕後果難以收拾!”
蓑衣鬼農南宮林道:
“不必管那麼許多,放手幹就是了!”
說著,伸手拍拍司馬玉峰的肩胛道:
“停車!停車!為師要走了!”
司馬玉峰心頭一慌,急問道:
“師父不跟弟子走麼?”
蓑衣鬼農南宮林搖頭道:
“不,為師要去跟蹤兩個人!”
司馬玉峰勒馬停車吃驚道:
“王子軒和古蓉?”
蓑衣鬼農南宮林伸腳跳落地,笑道:
“不錯,他們可能馬上就要離開那裡——你見到謝興浪時,別忘記把他炸出油來!”
語畢,騰身疾起,幾個起落便已消失於荒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