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兩邊的土坡上,是數不清的墳頭。
雖然,清明還沒到,但燒過的紙火在風中亂舞,掃魂幡插在墳頭上,被風吹得“嘩嘩”直響。
天色漸暗。
李木劍感到頭反有些發麻,雖然,他並不怕鬼,甚至,他根本就不信有鬼。
柳殘雪彷彿司空見慣了一樣,若無其事地笑道:
“李兄,你也怕鬼嗎?”
李木劍臉色微變,訕笑道:
“我並不怕鬼,只是,到了這裡卻有些……”
柳殘雪哈哈笑道:
“李兄,這是人的心理在作怪,人死了,就是死了。”
李木劍暗叫一聲“慚愧”,說道:
“柳兄,所言極是,可怕的不應該是鬼。”
柳殘雪突然激動地道:
“多數人都很愚蠢,人死了,埋了也就是了,何必每年都要舉行一次什麼奠。”
李木劍用陌生的眼光看著柳殘雪,說道:
“人是有感情的,他們這樣,也不過是為了懷念死去的親人。”
柳殘雪冷哼道:
“人一死百了,還有什麼好懷念的?反而把這裡弄得陰森森的,自己卻又害怕得很,這豈非很可笑?”
“但只要心裡不怕,不就行了嗎?”
柳殘雪重重地“哼”了一聲,就又不說話了,他覺得自己說得太多了。
李木劍感到這柳殘雪好像是從另一個世界來的人,他覺得這人有些可怕。
李木劍不想與這種人呆在一起,這人太危險了,他自己也不知怎麼會有這種想法?
鬼城就在前面,它與別處有些不同。
城的式樣是一樣的,守城的也是一樣的,只是在到達城門前,需要穿過一片竹林。
竹林的中間有一條通道,直通城門。
李木劍剛剛走到竹林的邊緣,卻突然停住了,他的眉頭皺了起來,這是從來沒有過的。
陣陣的血腥,正隨著微風不斷地傳來。
李木劍感到整個竹林像個屠宰場,充滿了死亡的氣息。
柳殘雪平淡地道:
“裡面一定又有人死了。”
李木劍點頭道:
“而且很多。”
“那我們還不快進去看看,反正,進鬼城一定是要從這裡通過的。”
李木劍已抬腳走了進去。
柳殘雪眼中露出興奮的眼神,也跟了進去。
裡面,的確是一座屠宰場,因為,幾乎每根竹子都掛著一具屍體,就像被殺的畜牲一樣掛著。
李木劍想吐,這些人死的樣子太慘了。
柳殘雪的眼神更加興奮,好像他很喜歡看死人似的,他現在的表情,就像在畫師精美的作品一般。
可惜,李木劍沒有看到,因為,他的眼睛已閉了起來,他實在看不下去。
這些人死得都很慘,無頭的頸項還在流血,內臟掛在樹上,還有裸屍,有女人,也有男人,當胸是薄薄的刀痕。
柳殘雪邊走邊報著這些人的稱號:
“鐵柺李定、湘江女傑、陰司雙判、屠龍手吳震……”
李木劍赫然一驚,他想到珊兒,珊兒會不會……
想到這事,李木劍已嚇出一身冷汗。
他猛地睜開眼睛,李木劍自己也弄不清楚,自己的眼睛怎麼會睜得這麼大,幾乎都要蹦出眼眶了。
他一個一個屍體看下去,特別是女屍,有些還是裸屍,他不得不看下去。
李木劍覺得自己的腳很重,邁步是那樣的艱難。
柳殘雪依然用冷淡的聲音報著:
“南山鐵樵、冥山惡虎、魔湖雙妖……”
李木劍聽著柳殘雪如同殭屍般的聲音,他感到噁心,頭皮發麻,世上怎會有這樣冷酷無情的人?
他現在已對柳殘雪下了這樣的定議。
要不是因為珊兒,他早就飛奔出林了,雖然,他並不怕死人,但卻不想一個一個地看。
現在,為了珊兒,他必須去看。
終於,他邁出竹林。
李木劍從來也沒有邁過麼輕鬆的一步,因為,他並沒有發現珊兒的屍體。
這就可以證明,珊兒還活著,至少,到目前為止,她還沒出事。
李木劍的心落了下去,頭也恢復了正常。
李木劍站在竹林的外面,他絕不會再回頭;因為,竹林已無翠綠的色彩,它已變成紅色的,那是血染紅的。
現在,連李木劍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他只知道柳殘雪已站在了他的身後。
冷漠的聲音傳自身後:
“真想不到,會死這麼多人。”
“你又要埋了他們?”李木劍終於說話了。
“這麼多死人,我可沒力氣。”
“你不準備再積陰德了?”
“不了!”
“那你……”
柳殘雪笑道:
“我有辦法。”
“哦,什麼辦法?”
“請人來埋了他們。”
李木劍不屑地道:
“這麼可怕的場面,誰會幹?”
柳殘雪突然大笑起來,說道:
“當然有人會幹,因為,我會出很多銀子。”
李木劍默然了。
的確,有錢能使的確推磨。
柳殘雪的確厲害,他太瞭解人性的弱點了,李木劍不願意跟這種人相處。
柳殘雪早已看出李木劍的心意。
他很知趣,知道該留下時,絕不離開,該離開時,他會毫不猶豫就離開。
所以,他對李木劍一抱拳道:
“李兄,我該告辭了,我想,你是不會與我一起去僱人的。”
李木劍很冷淡的一拱手道:
“好走!”
當他說完這兩個字的時候,柳殘雪已轉身走了。
李木劍長長地舒了口氣。
他舉步向城門走去……
鬼城,將會是什麼樣子?
等待他的,又將是什麼?
珊兒呢?
李木劍心裡很亂。
他知道,自己捲入了一場空前的江湖是非中。
唉!人在江湖,身不由已。
真是如此嗎?假如,他現在轉身回去呢?
不!他可以肯定地說出這個字,因為,他有一顆俠義的心,一腔正義的熱血。
李木劍邁進城門的步子很堅定,很穩,很自信。
天,已經全黑了。
城中的萬家燈火,猶如點點鬼火。
奇怪!
李木劍心頭暗道:這裡並不像地獄啊!
與別處城鎮不同的,只有家家都已關門閉戶,不像別處那樣熱鬧罷了。
與城外相比,城裡反而安寧,沒有危機,血腥。
真的這麼平靜嗎?
李木劍也只是暫時這樣認為,至少,表面上如此。
鬼城中的人雖已關門閉戶,酒店卻還開著,門前孤伶伶的燈籠在風中搖晃著。
李木劍眼睛定然一睜,面現驚喜之色,他看見了一匹馬,正拴在一家酒店的門前。
其實,酒店前的馬並不止一匹,可是李木劍此時眼中只有一匹,因為,那就是賈渺借給他的那匹。
李木劍走向酒店,他已控制不住自己的腳,不自覺地向酒店衝了過去。
酒店裡的人很多,都在默默的喝酒,偶有一兩道目光掃來,卻充滿了敵意。
酒店的夥計已問了李木劍三次要吃什麼,李木劍根本沒有聽見,他的目光在搜尋著。
店夥計依然陪著笑臉,他不敢不笑,因為,先前他只是少笑了一下,付出的代價卻是四顆門牙。
雖然,他現在牙床還很痛,但他還是拼命地擠出笑容,因為李木劍的神情不對。
李木劍突然笑了,他終於看見珊兒。
店夥計的心總算放下了,他不必再付出幾顆牙齒了,要是再少幾顆,他就無法偷吃客人的菜了。
珊兒坐在靠角落的一張桌旁,她沒有看見李木劍,因為她根本就沒抬頭。
幾天不見,珊兒好像變了不少,變得比以前憂鬱多了,卻更顯得楚楚動人。
珊兒那大小姐好像完全沒有了,一個人默默地低頭吃著,儘量不惹人注意。
李木劍逕自向珊兒走去。
當他從別的桌旁走過時,一股股若有若無的殺氣,不斷地向李木劍襲來。
李木劍不在乎,他此刻只想以最快捷的速度到珊兒身邊去,所以,他全然不理會。
那些食客微微動容,這小子是武功絕頂,還是全無武功,怎麼一點反應也沒有呢?
要知道,能坐在這喝酒的,無一不是武功蓋世,胸懷心機的武林大豪。
李木劍已在珊兒面前站定。
珊兒一直埋著頭,沒有看見李木劍向她走來,眼前突然出現一片暗影使她一驚,猛然抬起頭。
當珊兒看清是李木劍的時候,驚容立失,彷彿像多年沒有看見的親人一樣,興奮異常。
這幾天,她所耳聞目睹的殘殺,使她無所適從,雖然,她每次都是有驚無險。
因為,她是風雲堂的大小姐,誰也不願意在這個時候招惹風雲堂,那對自己是絕對不利的。
但是,珊兒的感受卻不一樣,她感受到了活了這麼大也沒感受的東西,人的無情、殘酷、狡詐和陰險。
珊兒此時需要關懷,溫暖,畢竟,她還是個初懂世事的女孩子。
李木劍卻在這時出現在她身邊。
珊兒有些激動:“你……”
看珊兒的樣子,李木劍有些惶恐:“我……”
珊兒看到李木劍惶恐的樣子,立即笑了起來,頓時忘記了幾天來的憂鬱。
李木劍也笑了起來,只要珊兒開口,他也就很開心了。
珊兒突然白了他一眼道:
“大白鼠,你還傻站在幹嘛?快點坐下來呀!”
李木劍慌忙坐下,問道:
“你好嗎?”
珊兒小嘴一掀,說道:“不好!”
“誰欺負你哪?我幫你出氣!”
“你!”
“我?”
“你幫我出氣啊!”
李木劍苦著臉,說道:
“你要怎樣才能出氣啊?”
珊兒調皮地道:
“你得讓我笑個夠。”
“笑個夠?”
“對!”
李木劍開始苦思想起來,怎樣才能讓珊兒笑呢?
珊兒的小嘴巴蹶得老高了。
李木劍抓耳撓腮想了半天,無計可施。
要存心讓人開心,的確不如無意的容易。
珊兒的兩上香腮已鼓得老高了。
李木劍正急得無法,突然眼睛一亮,他已有了主意,他用手一指道:
“珊兒你看。”
珊兒順著李木劍手指的方向一看,只見一個胖若肥豬的青衫老者放下酒杯,正伸手去拿筷。
突然,那老者手底下一空,已失去了兩支筷子。
他很奇怪,筷子怎麼會突然不見呢?跑那兒去啦?
珊兒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笑得花枝亂閃,香肩急動。
兩支筷子,不知何時已插在胖若肥豬老者的一對肥大鼻孔之中,滑稽之極。
珊兒這一笑,是笑得舉座震驚。
滿屋的武林人物一起扭頭向這邊看來,一看之下,立即大驚失色,全都呆住了。
這兩個年輕人大概是不想活了,就是想活,也不可能再活下去了,因為,他們竟敢戲弄“黑心如來”蘇和。
這蘇和武功極高,對人說話向來和善,但做起事來卻心黑手辣,對付對手從來不手軟,那怕只為一點小事,也從不留活口。
江湖人最害怕他笑,因為他一笑,就代表他要殺人,並且,笑得越甜,殺人的手段就越殘酷。
現在,黑心如來正望著二人甜甜地笑著,就連插在鼻中的兩支筷子也沒伸手拔下。
珊兒還在笑,眼淚都笑出來了,全然沒有顧及到危險。
李木劍也在笑,因為珊兒在笑。
黑心如來笑得更甜了。
使其他武林人吃驚的是,黑心如來並沒有立即出手。
其實,黑心如來心裡恨不得立即把二人撕成碎片,以消心頭的無名怒火。
可是,他還是忍住了。
因為,他沒有把握,沒有把握的事他不會幹。
這小子能瞬間把筷子插進他的鼻孔,而自己毫無知覺,要是插向自己的咽喉……
這小子是什麼來歷?
李木劍還在笑,因為珊兒還在笑。
黑心如來突然說道:
“小兄弟,很好笑,是嗎?”他說話的聲音很和善,很溫和。
“是的!”
黑心如來反倒一愣,李木劍說話的語氣明顯是在找碴,絲毫沒有道歉的意思。
李木劍沒有道歉,特別是在這種時候,黑心如來更不敢大意了。
“你沒想到後果?”
“想到了。”
“那你不怕?”
“只要我的同伴開心,什麼事我都不在乎的。”
珊兒在旁聽得芳心竅喜,忍不住大聲道:
“哇!大白鼠,你可會說話呀!”
其實,李木劍心裡暗苦,他知道能坐在這酒店裡的,絕不是易與之輩。
你珊兒一笑,我卻要大戰一場。
黑心如來笑得更加甜了,甜得像蜜,他不能再等下去了,要不然日後他可沒臉再在江湖上混下去了。
黑心如來頭微仰,嘴裡哼了一聲,他只能用嘴哼,因為鼻孔裡插著筷子。
哼聲一停,黑心如來的鼻子已無筷子。
筷子呢?
筷子閃電般射向李木劍的雙眼。
距離很近,李木劍又是坐在牆邊,根本無處可躲。
珊兒大驚,她已來不及驚呼!
李木劍沒有躲,不知何時,他的面前已多了一個碟子,碟子正好擋住電射而來的筷子。
“嘟!”
兩支筷子一齊釘地碟子上,卻沒有穿透。
在座的眾人武林人全都一愣,太出人意料了,甚至,有的人都沒看清碟子是在何時跑到李木劍面前的。
黑心如來臉色連變了幾變,他心裡最清楚,筷子射出之力並不亞於他用手甩出之力。
靜,整個酒店靜得可怕。
黑心如來此時也不知道還該不該再出手,他對出手已完全失去了信心。
李木劍慢慢的拿開碟子,衝著黑心如來一笑,說道:
“我們兩不相欠。”
黑心如來依然是那付笑臉,說道:
“你很好!”
李木劍嘴角微翹,說道:
“你也不錯!”
黑心如來乾笑兩聲,又自顧喝起酒來,他不想在沒見到寶藏之前打沒把握的仗。
珊兒很開心,嫣然一笑道:
“你還真的不錯哦。”
能得佳人稱讚,李木劍心裡很開心。
李木劍趁著珊兒高興,說道:
“珊兒,我們還是回去吧!要不然你爹會著急的。”
“不!我不回去!”
“珊兒……”
珊兒兩眼圓瞪,嬌喝道:
“大白鼠,才給我點好臉色,你竟敢管起本姑娘的事來,找死啊。”
李木劍立時開始慌亂起來,惶聲道:
“珊兒,這裡很危險的,我怕……”
“怕什麼!尋寶本來就是冒險的事嘛,哼!”
他們兩人大聲說話,奇怪的是滿堂的人沒一個朝這邊看,都只顧低頭喝酒、吃飯。
在這關鍵時刻,沒有人會多管閒事的。
李木劍有些著急,他不想讓珊兒涉險,所以,他大聲道:
“真的會有寶藏?”
珊兒一愣,她從沒有懷疑過這個問題。
不但珊兒愣住了,連滿堂武林人都面現古怪之色。他們不惜一切代價才來到這裡,若真是一個騙局,那……
眾人的額頭開始冒汗……
正在這時,門外一陣零亂的腳步聲,闖進了兩個大漢,具體的說是跌進來的。
兩名大漢跌跌撞撞地到了一個華服中年人面前,“砰!”的一聲就倒在地上。
“叭達!”從兩名漢子懷中又滾出幾錠金子。
那華服中年人急忙問道:
“怎麼樣?”
其中一個漢子嘶聲道:
“幫主,有毒,金子有……毒。”說,已奄奄一息。
另一個喘聲道:
“墓口卻有……金……”
突然,二人七竅流血而死。
那華服中年人看也不看二個屬下的屍體,起身就往外走,門外響起一陣馬蹄之聲。
坐在李木劍旁邊的黑心如來立即喊道:
“小二,算帳。”桌上已丟下一大錠銀子,肥大的身軀亦已激射出店門。
別看他身體肥胖,輕功倒是不弱,落地之後,卻無半點聲息,一下就沒影子了。
頃刻後,整個武林人已走了個空。
珊兒站起來,急道:
“我們快去!”說完,就急躍出店門。
李木劍趕緊跟上道:
“珊兒,那兒危險!”
珊兒小嘴一撇,冷哼道:
“你要是害怕,就回去好了,我是非去不可的。”
李木劍當然不會害怕,他只不過是擔心珊兒。
酒店外已無一個人影,李木劍道:
“你知道在什麼地方嗎?”
珊兒已翻身上馬,打馬急馳,回頭道:
“東郊!”
李木劍只能展開輕功,直追珊兒。
東郊。
可以這麼說,這是鬼城最可怕的地方。
這裡實際是墳場。
假如那家小孩不聽話的話,大人就會嚇唬他,將他送到東郊去,小孩就會立即不哭了。
大人呢?
到了晚上,他們萬萬也不敢來的。
到處閃爍著綠慘慘的嶙火,使東郊籠罩著一種說不出的詭譎,鬼氣沖天。
真的沒有人敢來嗎?
那倒不見得。
今天不但有人來,而且還很多。
晚風,在空曠的墳場上發出“嗚……嗚……”之聲,彷彿到處都是鬼魂。
一座很大的墓前,靜靜的站著十幾個人,沒有一個動,好像被鬼施了魔法一般,雕塑般地站著。
墳墓的門已被打開,黑洞洞,彷彿要吞沒一切似的。
空氣出奇的緊張。
誰能活到最後,誰就將是寶藏的主人。
珊兒也在其中,只是,她無法承受這逼人的殺氣,離十幾個人較遠一些。
李木劍終於趕來了,他一下看見珊兒。
當珊兒看見他時,他已站在了她身旁。
不知怎麼搞的,當李木劍在她身邊時,就會有一種安全感,她衝著李木劍嫣然一笑。
李木劍頓時心醉了,他從沒見過珊兒笑得和此動人,燦若花開,溫柔無限。
李木劍幾乎都忘了這是什麼環境裡,他看得出,珊兒望著他的雙眼中,充滿了情意。
可是,現在的情形已不會讓李木劍再有遐想的機會了。
空氣出奇的緊張。
雖然,沒有刀光劍影,但卻比刀光劍影更加兇險異常。
十七個人,李木劍已看清楚了,加上自己與珊兒正好是十七個人。
十七個人,十五股殺氣,因為,珊兒與李木劍離十五個人比較遠一些。
十五股強烈的殺氣交織在一起,使空氣形成了一股無形的卻又洶湧的漩渦。
誰若捲進漩渦,必定會粉身碎骨。
樹木,已無法忍受,拚命地搖晃著,卻怎麼也搖脫不了無形殺氣的侵襲。
繁星,明月,好介也無法忍受這沉悶兇險的氣氛,早已逃得無影無蹤了。
黑,一片漆黑。
可是,每個人心裡卻更黑,那是一片黑暗的沼澤,彷彿已掉進無底的深淵。
誰也不敢妄動,只要一動,至少要遭到十四件兵器的襲擊。
誰能擋住這十四件兵器?
沒有!所以,誰也沒有動。
“我們得找出一個解決辦法!”
有人說話了,說話的是那個華服中年人……飛虎幫幫主飛天虎陳兇,他的胸上繡了一個很大的虎頭。
的確,非得有一個解決辦法不可,要不然,就是站到死,也無法得到寶藏。
黑心如來溫柔地道:
“陳幫主,你有什麼好辦法?”聲音雖然溫和,給人的感覺卻是說不出來的冷。
飛天虎陳兇冷聲道:
“你們願意平分嗎?”
沒有人說話,很明顯,沒有人願意。
飛天虎又冷笑道:
“那麼,最好的辦法是什麼?”
“武功!”黑心如來依然很溫和:“武林中人遇到麻煩的事,最好的辦法就是以武功判勝負。”
這都是廢話,現在站在這裡的有誰不知道憑的一定是武功,可是,誰願意先出手呢?
除非是呆子!
這裡沒有呆子,只有胸藏心機的武林大豪。
“我有辦法。”
眾人立即向說話的人望去,說話的是一個麵皮白淨,書生打扮的中年人。
這人可以稱得上英俊,要不是他眼中閃爍著陰毒的光芒,一定會給人留下很好的印象。
飛天虎道:
“色殺人魔,你有好辦法?”
李木劍心頭一驚,這人是色殺人魔?要不是飛天虎叫出來,誰會把這人與兇殘的色殺人魔聯想在一起。
珊兒往李木劍身邊靠了靠,她有些緊張,色殺人魔一直是女人最害怕的。
色殺人魔臉上泛起陰陰的笑容,冷冷地道:
“我們每人各找一個對手,決出勝負,這樣勝的人只剩一半,然後再重複,一直到剩下最後一人為止!”
“好!”飛天虎陳兇第一個附和。
黑心如來道:
“可是這種只有十五個人,就是要有一個沒有對手,難道讓我幹空等嗎?”
十四道眼光立即集中在黑心如來身上。
誰會同意?在這種時候,誰要是能保持體力,誰就多一份勝算,十五個人都是功力相當的大魔頭。
“哼!”冷哼的是陰司秀才,他緩緩地打開鐵骨扇道:
“蘇和,你可討不到便宜。”
這裡沒有義氣可講,誰都想幹空等。
他們好像已忘了李木劍與珊兒,因為,他們認為二人不足以參加,雖然,李木劍在酒店裡露了一手。
在他們認為,那隻不過僥倖,黑心如來根本沒有料到有人會出手,實際上,除了李木劍,誰也不會在那時出手的。
李木劍與珊兒在十五個人意識中早應該死在鬼城之外,他們之所以能站在這兒,不過是沒有人想在得罪風雲門罷了,至於李木劍,大概是他來得比較晚的關係吧。
像他這種武林後輩,這次來得並不少,可是全部都已經躺在通往鬼城的道上了。
色殺人魔陰陰地道:
“我們不能再等了!”
飛天虎冷聲道:
“可是沒人願意讓別人佔便宜。”
“我們抽籤!”
武林中在遇到不能解決的事時,這也是最好的辦法,用抽籤來決定運氣。
李木劍突然說道:
“不用抽籤,加上我,正好十六個人,八對,最公平。”
話音落下的時候,李木劍已站在了色殺人魔的面前,身法之快,令這些老魔頭不禁為之咋舌。
色殺人魔臉色陰沉得可怕,他之所以提出這個建議,無非想再做些手腳,獲得幹空等的機會。
現在,美夢破滅了。
是李木劍,李木劍壞了他的好事,站在他面前的這個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的後生小輩。
色殺人魔已動了必殺之心。李木劍的嘴角又翹了起來,一無所懼。
另外十四個望著這二人,從李木劍的身法看,武功一定不弱,誰殺了誰,對他們只有好處而沒有壞處。
況且,他們還沒決定決鬥的方式,這就是說,色殺人魔即使殺了李木劍,他們也不會承認,還可以按先前說的話來抽籤。
色殺人魔殺李木劍消耗的體力,只能給他一份死亡的機會,完全沒有用的。
江湖上的險惡真是由此可見一斑。
色殺人魔周身已佈滿了濃濃的殺氣,兩眼射出的厲芒如利刃一般刺向李木劍的要害。
珊兒有些發抖,色殺人魔的殺氣她已感覺到,女孩子最怕遇見色殺人魔,最怕感受到他的殺氣。
珊兒是個女孩子,所以,她現在渾身雞皮疙瘩直起,彷彿有一種被強暴前的恐懼。
另十四個人也暗暗得意,這色殺人魔的確了得,好在有個不知死活的小子先輕試他的鋒芒。
李木劍的嘴角依然翹著,他絕不會退縮,自信的人,是從來不知道害怕的。
色殺人魔慘白的臉上泛起了殘酷的笑,他也知道這些人的用意,所以,他必須以最快的速度殺了這小子。
他沒有急著出手,他在找尋一擊而得手的機會。
李木劍兩手懶散地垂在兩邊,一付毫不在乎的樣子。
他真的毫不在乎嗎?
不!
要不然,色殺人魔早就出手了。
李木劍沒有動的原因,也正是在找尋一擊得手的最佳時機,他也清楚,後面一定還有更殘酷的戰鬥。
春天,本應是暖和的季節,但在這裡,卻讓人感到了寒冷,不合季節的寒冷。
空氣已凍結住。
真正的高手,是不會給對方機會的。
那麼,高手中的高手就要給自己創造機會。
色殺人魔陰陰地笑道:
“你很好!”
“你也很好!不是指你的行事,而是你的武功。”
“妙!”
“很妙!”
兩人可以針鋒相對。
時機,還是沒有出現。
色殺人魔臉色一變,厲聲道:
“你得死!”
聲音簡直形同厲鬼,珊兒不覺渾身一抖。
李木劍的手已伸向了劍柄。
色殺人魔立即露出陰森的笑容,畢竟是年輕人,年輕人總是沉不住氣的。
李木劍的手在伸向劍柄的時候,至少,右肋處已露出了破綻,一個不該有的破綻。
對於高手而言,只要有一處小小的破綻,就足以致命,更何況右肋處一個很大的破綻呢!
色殺人魔出手了,手上不知何時已多了一柄薄如羽翼的刀,幻起漫天刀影,罩向李木劍。
十四個高手已在惋惜,他們不是在為李木劍惋異而是惋惜戰鬥會這麼快就要結束。
珊兒感到渾身冰冷,兩手抱得緊緊的,彷彿有一種被人剝光了衣服的感覺。
色殺人魔殺人的慣例,一向都喜歡先削光別人的衣服,特別是對女人,然後當胸一刀,刺破心臟。
李木劍已置身在漫天刀影之中,刀上的寒氣直襲肌膚。
他將會被削光衣服,然後當胸一刀,赤條條的躺下,他當真是要赤條條來赤條條去嗎?
當然不會!
他可不願意死,更不願赤條條地死在這裡,那一定是很難看,很難看的。
李木劍就屹立在漫天的刀影之中,動也沒有動,兩眼死死的盯著色殺人魔的手。
無論是什麼兵,都必須用手來施展,無論兵器的招式,都必須使用手來變換。
十四個人,甚至珊兒都已認為李木劍將赤條條地倒下,珊兒痛苦地閉上眼睛,淚珠已掉了下來。
怎麼會流淚,怎麼會為這可惡的大白鼠流淚?
李木劍還是沒有動,任憑漫天刀影在周身邊閃過,因為,他很清楚地看到,色殺人魔虛虛地握著刀。
果然,李木劍並沒有被削得赤條條。
色殺人魔老奸巨滑,他並沒有真的用他殺人慣用的刀法,那只是虛招,真正的殺招,現在才使出。
李木劍的手已按上了劍柄。
漫天刀影突然一變,刀在空中劃了一條弧線,落在當胸的位置,刀光閃爍的寒影。
這個招式是色殺人魔慣用的最後殺著,李木劍卻沒有提前封住刀勢。
他兩眼死盯著色殺人魔握刀的手。
刀,閃電般的直刺!
突然,李木劍笑了,那是自信的笑,他已看清楚色殺人魔的手背突然青筋暴起,手形略偏向自己的右邊。
這一切他早已設計好了,右肋的破綻是他故意露出來的,要不然,色殺人魔現在也不會除了刀勢的方位沒有破綻外,其餘的地方,可以說,都已成為破綻。
更何況,刀已到了李木劍右肋一寸之處,刀勢已完全用老,絕不會再變了。
最好的出手時機,李木劍絕不會放過。
不過,最佳的出手時機卻是危險的。
因為,薄如羽翼的刀已近右肋一寸,要想閃過絕無可能。封架,將失去最佳時機。
除非,兩者合二為一。
刀又進半寸。
李木劍突然出手了,木劍竟貼著刀向前急伸。
刀已刺破衣服,穿了過來。
珊兒一聲驚叫!
李木劍也在驚叫的同時,斜斜地將木劍插入了色殺人魔的小腹。
一聲淒厲的慘叫,接著是一陣驚呼。
色殺人魔拼命的用手想堵住腹部不停地噴著血的血洞,然而,血依然不斷地從指縫間溢出。
從色殺人魔兩隻絕望的眼睛中,可以看出,什麼是死亡!他的腿開始發軟,慢慢的,斜斜的倒下。
李木劍為女人做了一件好事,日後,女人對他總是會感恩不盡的。
刀很輕,仍斜斜地掛在李木劍的右肋處。
珊兒又是一聲驚呼,已撲了過來:
“大白鼠,你……你沒有事吧!”
看著插在右肋上的刀,珊兒的聲音已在發抖,並且,還帶著絕望的語氣。
李木劍很自信地笑了,緩緩拔出刀,扔在地上,右肋處並沒有血流出。
他貼著刀的時候,刀已被他格開了半寸,半寸,他沒有流血,只是衣服破了兩個洞,一前一後。
李木劍微笑道:
“我當然沒事羅,只是,衣服出了點事,破了兩個大洞。”
奔過來的珊兒已破涕為笑,一下撲在李木劍的懷裡,嬌聲道:
“人家擔心死了!”
女人投懷送抱,在李木劍來說,可還是第一次,所以,他的左右心心亂跳不止。
他本還想開玩笑,可是這種感覺,他還想再享受下去,那怕這一輩子都這樣。
兩人靜靜的擁抱著,體味著人生最美好的一刻。
沒有人說話,沒有人來打擾他們。
那十四個魔頭也被這真情感染了嗎?
沒有!他們只不過驚呆了罷了,望著色殺人魔的屍體,呆呆的不知該幹什麼好。
李木劍已開始陶醉,這時,就算有人在他身上砍個十刀八刀他也不會想到痛的。
但是,有人不願再這樣繼續下去了。
誰呢?
珊兒?
珊兒突然一把推開李木劍,並且,“啪”的一聲,給了他一個很響的大耳光。
李木劍恍若未覺,所以,當珊兒給他一個大耳光時,他臉上依舊充滿了甜美的笑意。
只是,現在笑意是僵住的,李木劍呆呆地看著珊兒,還沒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事。
珊兒臉色通紅,小嘴噘得老高,用動聽的聲音吼道:
“大白鼠,你好壞,你佔我便宜。”
說完,就把嬌軀背了過去。
李木劍喃喃地道:
“我壞,我佔你便宜,佔你什麼便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