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後分別不到十天,白道明卻似乎蒼老了十年,還好傷勢似乎略好了些,只偶爾咳一兩句,也沒咳血,只不過鬍子拉碴的,背也有些駝了,於異急著來見白道明,就是想說柳道元的事,可見了白道明這個樣子,他卻改了主意,又不想說了。
於異先不跟白道明說柳道元的事,是信不過白道明,即便知道了白道明是七鬼面之一,也還是信不過,世間掛羊頭賣狗肉的多了,他是不見兔子不撒鷹,這會兒見識了白道明幾個的義舉,他確信白道明是信得過的人,如果白道明知道了薛道志李道乾幾個暗害柳道元的事,必然憤而聲討,那他就可以跟在後面報仇,柳道元只不讓他報仇,可沒說不讓他跟在白道明背後打冷拳啊,但白道明這個樣子,明顯受創極重,如果於異把柳道元的事說出來,只怕不但借不上他的力,反會加重他的傷勢,所以只好暫忍著不說,只是把和約送到京城後,謝和聲的反應說了,他覺著白道明應該也會關心謝和聲的反應,所以描繪得十分傳神,白道明聽了,果然很開心,道:“十官九貪,但偶爾也有一兩個異類,這位謝大人,還是值得信任的。”
於異點頭:“我也這麼覺得。”
說了京師的事,於異便搭了個棚子,也跟著白道明在山谷中住下來,想著不久前才在西夷郡替柳道元守了一年靈出來,眨眼又要給王子長几個守靈,心下暗歎,到不是嫌氣悶,而是感概於好人為什麼不長命。
於異跟隨狼屠子十年,都是他做飯菜,不說手藝有多高,也還過得去,有了於異的照顧,每天熱飯熱菜,有酒有肉,又有於異陪著說話,白道明心中傷痛漸去,傷勢也就慢慢的好了,不過他這個是內傷,想要全好,不是一時半會的事,於異也知道急不得,柳道元的事便死死藏在心裡,每日裡只是和白道明閒扯,他尤其對白道明所在的七鬼面感興趣,白道明本不大想說,經不起他纏,到也說了不少。
七鬼面不是一起始就有七個,最初只是老大金鬼面喜歡戴一個鬼面具,後來結識了白道明幾個,義同道合,又因做的事往往亦正亦邪,且七人各有身份,不宜暴光,便自己不怕,牽連師門家人也不好,索性便跟金鬼面學,一人一張鬼面具,最終形成了七鬼面,因七人行事神秘,又個個都是一流高手,數年間便在江湖上闖下了極大的聲名,白道明初加入七鬼面時,還三十歲不到,便是到十年前與師門徹底鬧翻,也沒人知道他竟是七鬼面之一,雖然他出手時凝的是風刀,可世間會凝風的門派可是不少,他又巧妙的將風雷神罡加以改動,所以始終無人發覺,不過六年前出了件事,在硬闖西夷十三魔窟之一的巨魔城時,出了點意外,虎鬼面當場身死,鐵鬼面受了重傷,回來後歸隱不出,白道明幾個都有些傷神,這幾年便沒怎麼出手,直到彭越找來,知道鐵鬼面死,白道明才重又聯繫幾個兄弟,不想這一回,居然喪了金百萬三個,七鬼面已是七去其五。
七鬼面的老大金鬼面最為神秘,於異也最感興趣,偏生這次也沒來,可無論於異怎麼問,白道明都即不告訴他金鬼面的名字,也不說金鬼面沒來的原因,只說金鬼面另有要事來不了,到底是什麼事來不了也不肯說,直急得於異抓耳撓腮,卻是毫無辦法。
白道明好酒於異也好酒,而且酒量都奇大,所以於異幾乎每天都要到鎮上去打酒,順便也就打聽京城中的消息,卻一直沒有虞孝文下臺的消息,也沒傳出和約的事,於異等得十幾天就不耐煩了,和白道明說,白道明性子其實也有些燥,但到底上了年紀,要沉穩得多,對官場和世家間的事情也比於異瞭解得要多,知道這事不易,不是謝和聲亮出和約就可以翻盤的,讓於異不要性急。
於異急也沒用,那就只好不著急了,一直過了兩個多月,才有消息傳來,卻不是和約的事,而是說朝庭在北疆打了個大敗仗,丞相虞孝文因此致仕,侍中謝和聲為新丞相,正調集兵馬,反擊北蠻。
於異有些奇怪,對白道明道:“怎麼是朝庭打了敗仗那個虞奸臣才下臺啊,那賣國的和約呢,怎麼沒半句說到和約的事情,難道沒起作用?”
他少年人心性,付出努力,就要獲得回報,白道明幾個付出那麼大犧牲才取得和約,這份和約就應該是最重要的,出手絕殺,一下就可以趕虞孝文下臺,現在居然沒和約什麼事,甚至提都沒人提一句,他怎麼肯甘心。
白道明心中雖也有幾分失望,到不象他那麼天真,皺眉想了一會兒,道:“和約肯定是起了作用的,至不過這樣的賣國條約,不好明說吧,可能是幾大家在暗底裡妥協了。”看於異不明白的樣子,道:“官場不同的,老六曾跟我說過,官場是神魔人三界之內最獨特最奇怪的存在,他曾感概,最複雜的不是江湖,而是官場,最詭鷸不是江湖,也是官場,最黑暗的不是江湖,還是官場,官員,應該是神魔人之外的第四類人,所以。”說到這裡,他猶豫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該怎麼說,嘴巴動了兩下,才道:“當官的做事,一般老百姓看不明白的。”
“太誇張了吧。”於異有些吃驚。
“沒誇張。”白道明搖頭:“老六曾跟我說過,一個人做了官,幾乎會完全變過一個人,有些時候,說話行事,不但一般人不能理解,甚至他們自己都難以理解,為什麼竟然會那樣去說去做。”
“難道人做了官就變成了鬼怪?”於異哼了一聲,大是不服:“不行,如果和約沒用,那麼巴巴的找我們做什麼?如果和約有用,那就得光明正大說出來,不能吞了我們的功勞,我得上京去看看。”
白道明想了想,道:“你去看看也好。”他雖不在乎朝庭的獎勵什麼的,但付出了努力甚至是巨大的犧牲,到也希望獲得承認。
“師叔你不去嗎?”
“我就不去了。”白道明搖搖頭:“再陪陪老兄弟幾個,我也回青屏山了。”說到這裡時,他一臉落寞,七兄弟七去其五,音顏笑貌,再不可見,一想到這些,他就對所有的東西都失去了興趣。
於異道:“那我問得詳情,立馬回來告訴你。”
白道明再又搖頭:“也不必了,若無意外,你就留在京師吧,朝庭不是要對北蠻用兵嗎,正是你們年輕人出力的時候。”
“那要看。”於異撇了撇嘴:“若是費那麼大力氣取得的和約都沒起什麼作用,我才懶得幫他們白費力氣呢,當然,真要象師叔猜的,暗裡起了作用,那也行,我自會插手。”
他叉著腰,牛皮哄哄的,白道明有些想笑,卻最終只是嘆了口氣,想著自己年輕時,還不是一樣嗎?少年心事當摩雲,所謂天高,所謂地厚,不是不知,只是不理罷了。
於異性子急,說走就走,當下就辭別白道明,飛往京師,數天後到了京城,找到彭越宅子,一見卻吃了一驚,只見門庭破敗,冷落無人,只有一個老家人守著宅子,那老家人還有些老眼昏花,好半天才認出於異是個熟人,又還有些耳聾,於異又問了半天,才從他口裡知道,不久前彭越吃了官司,現而今關在刑部的大牢裡。
於異一聽,大吃一驚,謝和聲新晉為相,彭越不但是謝和聲的得意弟子,而且取和約這件事上,也是彭越牽的線搭的橋,無論如何說,和約一定是起了作用的,彭越也是立了功的,怎麼謝和聲一上位,反把彭越這功臣關進了牢中呢,可問那老家人,那老家人卻只是絮絮叼叼,說夫人小姐還不知道消息,又會飛來飛去的,也不知道到哪裡去送信,其他家人都嚇壞了跑了,只他一個人守著空宅子,反來複去的說,至於彭越到底是因為什麼事給關進了牢中,卻說不明白。
於異急得跳腳,卻也拿這老家人毫無辦法,左右一想:“刑部大牢?行,我就去大牢裡找一遭,親自問問彭大人,到看是什麼事情。”
這時天色還早,他先找了家酒樓,叫了一罈酒,一隻熟雞,慢慢撕雞吃酒,靜待天黑,順便也聽聽消息,酒樓本就是人多嘴雜之地,他大半天坐下來,吃了三隻雞,兩壇酒,卻也聽了一耳朵消息,不過亂七八糟什麼都有,也有不少說到新丞相謝和聲和舊相虞孝文的,不過沒太多有用的消息,至於彭越給打進牢中的事,沒聽人提過,看來彭越這樣的小人物,引不起別人的興趣,不過也說明一件事,彭越沒犯什麼大案子,這就更讓於異想不明白了,彭越即沒牽涉到什麼大事件裡,他又是謝和聲的學生和取和約的功臣,怎麼就給打進了牢中呢,若說是虞孝文一派給弄進去的,謝和聲即上位,也該撈出來了,若說是謝和聲弄進去的,可又是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