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道元比薛道志近,先一步到了李道乾身邊,伸手去扶他,薛道志後到,到了柳道元身後,便在這時,一幕於異絕然沒想到的場景出現了,薛道志雙掌上現出兩個青球,大如海碗,形如實質,這是風雷神罡中的風雷掌,這麼小,不是說他功力不行,而是說明凝結得極為堅實,只見他雙掌猛然前推,同時打在柳道元后背上,於異看得清清楚楚,兩個風雷球幾乎是如同鐵球般整個兒打進了柳道元后背心。
薛道志突然暗算柳道元,不但於異沒想到,柳道元更沒想到,他身子往前一栽,一口血狂噴出來,卻沒倒下,反是往回看,一臉諤然,是的,就是諤然,甚至完全沒有半絲兒憤怒,寫在臉上的,是完全的不可置信。
而就在這時,本來跪倒在地的李道乾忽地起身,同樣雙掌凝成風球,狠狠的打在了柳道元胸腹間,薛道志用的是暗勁,風雷球幾乎是壓進了柳道元后背,所以柳道元身子只是稍稍前跌,而李道乾用的是明勁,風雷球沒打進去,而是把柳道元打得飛了出來,跌出十數丈開外,半空中鮮血狂噴。
“師父。”於異到這會兒才反應過來,目呲欲裂,嘶聲狂叫,半途中接住柳道元身子。
柳道元卻仍是那種一臉諤然的神情,不過目光不再看薛道志,而是看向李道乾。
李道乾這時已經站起身來,手中握著匕首,那匕首卻沒有刃,可明明先前他撥刀之時,有刃的啊,難道刀刃斷在他體內了?可他身上又沒血啊,衣服都沒破,不過於異只是略微一想就明白了,這匕首是可以伸縮的,刀柄中空,刃尖一受力,整個刃身便縮進了刀柄中,這只是江湖上騙人的小把戲而已,但卻即騙了於異,也騙了柳道元,不是這騙術高明,只是完全沒想到,而他手上的縛風索也斷作了數截,顯然和這匕首一樣,也是假的。
於異全身顫抖,憤怒欲狂,但一時卻不知該怎麼辦,一個名門大派的掌門人,一個同門師兄,居然聯手暗算同門師弟,這樣的事,他從來沒見過,也從來沒聽說過,一時間實在不知要怎麼應對,只是看著柳道元。[]
柳道元卻只是看著李道乾兩個,先是諤然,隨後多了傷感,再是傷痛,那種痛徹骨髓的傷痛,但卻沒有憤怒,於異在他眼中,完全找不到憤怒,只有痛,和不相信。
“為什麼?”他嘴巴動了動,卻沒有發出聲音來,反是噴出了一口血,他隨後再說了一句,這會有聲音了:“為什麼?”
李道乾似乎不敢與他的目光對視,轉開了眼光,也不答他的話,而是看著薛道志,薛道志一臉陰冷,但於異有一種感覺,他眼角微微有一絲興奮,便如冒險成功的頑童。
見柳道元眼光轉過來,薛道志舉起手中玉牌,高聲道:“我以風雷宗第三十四代掌門人的身份,宣佈將風雷宗第三十四代弟子柳道元革出宗門。”
“為什麼?”柳道元身子一掙,想要站起來,但薛道志和李道乾前後夾擊,又是全力出手,那勁力是何等強大,他前胸後背的骨頭幾乎都已給震碎,哪裡還能坐得起來,但這一句話,卻提高了聲調。
“你自己知道。”薛道志冷哼一聲,收起了玉牌。
柳道元眼光又轉向李道乾,這一會兒,他就象一個受了委屈又無處申訴的孩子,眼光是那般的無助,這可是江湖上聲名赫赫的黑麵雷神啊,名列神魔榜的一流高手,而且他是受了暗算啊,卻居然是這樣的眼神,於異又憤怒,又難以理解,卻又不自禁的傷感,眼角竟然也溼了,而雙臂間罡氣潛湧,便如潛伏的火山,隨時將會爆發。
看到柳道元這種眼光,李道乾似乎也有些不忍心,咬了咬牙,恨聲道:“老三,你別怪我們,是你自找的,一直以來,你都是這樣,就算這一次,我也給了你機會,而且不止一次,是兩次,第一次,去年你發現了閻公業給肖家堡保鏢的事,閻公業當時告訴了你,是奉我之命行事,你雖然放了他,但我知道你的性子,所以那一次我找個理由回了肖家堡,就算你不依不饒,可我躲開你了啊,我是師兄啊,都躲開了你,還要怎麼樣,你可以放手了吧,這是我給你的第一次機會,再說這一次保鏢,我可以告訴你,是四大門閥之一的張家直接出面找到了大師兄,我們不能不接,而且我們躲了你半年了,該可以了吧,所以大師兄說了,你若硬是要給師門找碴,那就對不住,現在就是這麼個世道,風雷宗要發展壯大,只能隨勢而為,而不能由著你的性子來,所以定下了這個計策,但計策只是計策,只要你放手不管,就與你半點關礙沒有,而且即便定了這個計策,我還是不忍心,所以偷了大師兄的掌門令牌。”
說到這裡他停了一下,看一眼薛道志,薛道志陰著臉,沒理他。
“我為什麼偷大師兄的掌門令牌?就是我知道你的性子,拗得要死,只怕你不放手,而我又不想殺你,所以想用掌門令牌來挾制你,這算是給你的第二次機會,可你呢,看見了掌門令牌還不肯放手,你說,你說。”說到這裡,他甚至也憤怒了,嘴唇顫抖,說不下去了,這種憤怒裡,有恨,有痛,有惱,有愧,好幾種心理混在一起,他說不明白,但無論是柳道元還是於異,都可以感受得到。
他說不下去,薛道志卻接腔了:“說那麼多廢話做什麼,一句話,風雷宗三十四代傳承,一千八百弟子,不能由著你一個人的性子胡來,你要清高,你要正直,可以,你不回來就行了,離山十年,很好啊,可你為什麼離山十年還要管宗門中的事呢,什麼事你都要管,你置我這掌門人於何地?”
四目對視,柳道元慘然而笑:“我明白了。”卻又一口血噴出來,他先前一直強挺著,雖然骨骼盡碎,卻依然儘量挺直腰背,但這一口血噴出後,他身子突然就軟了,於異的感覺中,他的身子突然變得極其軟弱,甚至比初生的嬰兒還要軟,薛道志的話,徹底的擊垮了他的心志。
“師父,師父。”於異心下慘痛,忍不住怒罵:“你們這些龜孫子王八蛋。”就要放下柳道元衝出去,他心中的怒火狂暴如潮,只想抓住薛道志和李道乾,把他們撕成四片,但他的手卻給柳道元抓住了,柳道元的手軟弱無力,但於異能感覺到他在用力,能感覺到柳道元要阻止他的決心。
“於異,不可無禮。”
“師父。”於異不敢掙開他的手,不甘的叫。
“對掌門師伯和三師伯,不可無禮。”
“我呸,這些卑鄙無恥。”於異性子野,狼屠子也沒叫他個什麼斯文話兒,氣急起來可是什麼話都敢罵的,但柳道元使勁抓他的手,他終於沒有罵下去。
“說了不要對師伯無禮,你,你真要氣死我嗎?快給掌門師伯道歉?”
“我。”於異差一點又是一口我呸,但被柳道元的眼光阻住了,他在柳道元的眼光裡,竟然看到了懇求,他突然就明白了柳道元心中的想法,柳道元雖然自己給風雷宗除名了,但他希望於異能留在門中,所以他非常害怕於異的粗野惹怒薛道志和李道乾,於異胸中血氣往上湧,但柳道元的眼光卻如山一般擋在前面,於異心中難受之極,卻突地靈光一閃,叫道:“師父,你已經不是風雷宗弟子了,而我是你徒弟,即然你被除名,那我也自然就不再是風雷宗弟子了啊。”
“沒有這樣的事。”柳道元搖頭:“你沒犯錯,師父的事,不會牽扯到你頭上,我風雷宗以前也有過犯事長老被除名的,但他們的弟子也都留在了門中,實在不行,你可以轉換門庭。”說到這裡,他看向李道乾,叫道:“三師兄。”卻一時咳嗽起來,後面的話沒能出口,但他的意思李道乾自然明白,猶豫了一下,轉頭看向薛道志,薛道志卻斷然搖頭:“不行,這小子太野,不能留在風雷宗。”
“大師兄。”柳道元叫:“求你。”
“不要求他。”不等他說完,於異已狂叫起來:“他算個屁啊,風雷宗又算個什麼屁,一幫卑鄙無恥之徒,我寧可在狗窩裡叫狗兄狗弟,也不願和這些人呆一起叫師兄師弟。”嘴中叫著,胸中狂湧的氣血越發的沸騰起來,再忍不住:“風雷神罡,我呸,我絕不做你們風雷宗的弟子,也絕不練這什麼狗屁神罡。”
說著站起身來,右手握拳,猛地在胸口顫中穴處連捶三捶,一口血狂噴出來,有兩三丈遠處,風雷神罡丹成於中丹田,他這麼狠擊,卻是把胸口凝聚的風雷神罡打散了。
“於異。”柳道元情急之下,竟然坐了起來,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於異的性子竟是如此暴烈,這麼捶散了風雷神罡,等於是廢了一身功夫啊,可是卻已經阻止不了,急得捶地:“你這野小子,你——你。”
便是薛道志李道乾幾個也給於異的烈性驚住了,臉上齊齊變色,不過薛道志臉上隨即便變成了冷笑。
於異捶胸散功,身子蹌了一下,但這口血噴出去,身子雖然發軟,胸口卻輕鬆了許多,他仰天一聲狂笑,忽地轉身跪倒:“師父,以前的不算,那個是你強逼的,我也不甘不願,現在肚子裡的髒東西沒有了,我們重新來拜過,徒弟於異,叩見師父。”恭恭敬敬叩了三個頭。
他的意思,竟是要重拜師徒,柳道元不再是風雷宗的弟子,他體內的風雷神罡也散了,兩個人與風雷宗再沒有半絲牽扯,柳道元又是惱怒,又是激動,有幾分痛惜,又有幾分讚賞,但於異捶胸散功在前,再說什麼也是多餘了,只得點點頭,勉強坐直了身子,受了於異三個頭,輕嘆一聲:“你這傻小子,只是師父再沒什麼東西教你了。”
“即便什麼都不教,也是我師父。”於異張嘴嘿嘿笑,斜眼瞟向薛道志:“卻比那些卑鄙無恥的人教些卑劣無恥的東西要強得多。”
“放肆。”薛道志大怒,瞟一眼邊上傻待著的閻公業:“給我掌嘴。”
閻公業愣了一下,看一眼李道乾,應道:“是。”閻公業在於異手底屢屢受挫,這會兒能有機會找回場子,他自然很樂意,只是給於異的烈性震住了,所以才要先看一眼李道乾,李道乾本不想再多生事端,相對於薛道志的陰冷,他性子要略微厚重一些,已經暗算了柳道元,他便不想再折騰於異,免得柳道元難堪,但薛道志有話,他卻也不好阻止。
“打一下,我殺風雷宗一名弟子。”忽地有聲音遠遠傳來。
薛道志居然想打人,他一開口,於異全身一炸,兩排牙齒便咬緊了,白森森呲了出來,罡氣急轉,中丹田的風雷神罡給打散了,但大撕裂手和絕狼爪都起自下丹田,不過罡氣一運,胸口劇痛,換了別人,怕傷上加傷,十九就不敢運功了,於異可不管這些,越痛,他罡氣催得越急,一口血狂噴出來,罡氣卻衝過去了,最古怪的是,愛了傷,鬱結的願力好象反而鬆動了,凝聚於兩臂上的罡氣竟是越發渾厚,於異可以肯定,只這一下,大撕裂臂至少可以長長五六尺甚至是一丈,不過他凝勁未發,牙齒輕磨:“只要這小子敢過來,我一把將他撕成兩片,然後背了師父就走,兩個老王八絕對追不上我,到師父養好了傷,我摸上山去,把他風雷宗一千八百弟子一個一個,撕做三千六百片,最後再對付你三隻老烏龜。”
他心中殺氣洶湧,不想竟有人橫插一腳,可就惱了,扭頭看去,心中暗罵:“哪裡鑽出來的鳥人,狗拉耗子,多管閒事。”
其實來人這句話,明顯是在幫他,可他不但不領情,居然還罵人,所以說他野,沒家教,也確是實情。
薛道志幾人也一起扭頭看去,閻公業自然也停了下來,其實到是救了他自己一命。
來人也是個玄衣漢子,年齡和柳道元差不多,也就是四十來歲的樣子,只是身材略顯矮瘦,當然這是和柳道元的大個頭比,若與薛道志比,他卻還顯得高大些,背上背了一把大刀,出奇的長大,上面露出老長一截,下面卻還差點兒拖到地下,於異不認識這人,但一看這把刀,心下霍地一驚,而薛道志已經叫了起來:“千金一諾許一諾?”
“果然是他。”薛道志的話證實了於異心中的猜想。
許一諾是江湖中一個亦正亦邪的人物,功力高絕,背後八音刀神擋殺神魔擋殺魔,殺氣之重,還在柳道元這黑麵雷神之上,但有一點好,不輕易許諾,一旦說出了口,就一定要做到,因此得了個千金一諾的外號,到不想他突然到了這裡。
許一諾步子輕邁,看似緩慢,只數步卻已跨入谷中,眼光在薛道志諸人臉上一掃,也不打招呼,眼光最後卻落在了於異臉上,道:“小子不錯,叫什麼名字?”
“你誰啊你?”於異其實已知道許一諾是誰,故作不知:“哪來的鳥人,牛皮哄哄的,滾一邊去,小爺的事不要你管。”
於異這態度有些失常,若換在平日,他再野,也不會是這個樣子,尤其還有柳道元在邊上,之所以這樣,有他的想法,他就是想閻公業過來打他,然後他才好突然出手撕了閻公業,就此徹底撕裂柳道元心中對風雷宗的餘情,他才好一個一個,將整個風雷宗撕裂,替柳道元報仇,但許一諾若插手,閻公業不敢打了,他的算盤豈非全盤落空,所以他態度蠻野,就是希望許一諾一怒之下不再管他的事。
許一諾還沒怒,柳道元卻怒了,喝道:“於異,怎麼說話的你,這是千金一諾許一諾許大俠,快快見禮。”他的想法卻又不同,他是瞭解薛道志的,薛道志心胸狹隘,點滴小事也能放在心裡,尤其容不得別人對他無禮,於異出口不遜,薛道志讓閻公業出手教訓,而於異性子又野,可不是個打得服的,若是越打越罵,說不定薛道志就會借勢要了於異的命,到時柳道元可攔不住,但許一諾突然插這一腳,有了他這句話,憑著他千金一諾的名頭,薛道志絕不敢冒險再讓閻公業動手,於異小命至少暫時就保住了,不想於異這小子彷彿屬狗的,逮誰咬誰,柳道元哪能不急。
沒想到許一諾沒跟於異急,卻先跟柳道元急上了,鼓著眼睛瞪著他道:“柳黑麵你什麼意思,什麼許大俠,你純心噁心我是不是?我跟你說,再別跟我提個俠字,我聽著作嘔。”說著有意無意瞟了眼薛道志,於異知道,薛道志有個外號叫白衣俠仙,這一眼中的意思再明白不過,薛道志當然也明白,陰沉了臉卻不吱聲。
許一諾轉眼看於異,到又樂了:“你這野小子,到是有個性,我喜歡。”
“我要你喜歡做什麼?你又不是女人,就算你是女人,長這麼幅模樣,我也不可能喜歡你啊,走走走,哪涼快哪待著去。”
他只想趕許一諾走,許一諾卻偏是不走,他越野越不耐煩,許一諾反是越高興,竟是哈哈大笑起來:“你不喜歡我沒關係,我喜歡你就行了。”斜眼看向薛道志:“這小子的閒事我管定了,想打人你就繼續,不過我千金一諾的招牌你想來也聽說過,打一下,我殺風雷宗一人,十足真金,絕不摻假。”
薛道志臉色陰冷:“姓許的,你當我風雷宗怕你不成?”許一諾聲名極大,他心下自忖,以一人之力怕是對付不了許一諾,但有李道乾聯手,卻可穩勝。
“你怕也好不怕也好,這個我管不著,我只是告訴你,姓許的說話算數。”
薛道志眼睛微微一眯,心下盤算,他和李道乾聯手,能贏是可以肯定的了,但許一諾在江湖上有個死纏爛打的名聲,什麼叫千金一諾,說得好聽點是答應的事不做好就不放手,說得難聽點,那就是死纏爛打不死不休,何況柳道元已是必死無疑,於異也散了功,到不必爭這口閒氣得罪了許一諾,真給纏上了,得不償失,想到這裡,一聲冷笑:“你千金一諾即不惜名頭要緯護這野小子,那我就給你這個面子,走。”說著當先飛起,李道乾看一眼柳道元,頓了一頓,也跟著飛了起來,閻公業自然是步步緊跟。
“慢走,不送,奉送一個消息,南方十里有大軍緝私,小心一頭撞上去,可是有些說不清楚啊?”
“什麼?”薛道志聞聲急停,臉色大變,南方十里,不就是車隊所在地嗎,他轉頭看著許一諾,許一諾的神情要笑不笑,但不象假話,他一時間急怒攻心:“是你把軍隊引來的?”
他本人不怕軍隊,即便是裝備了雷箭的精銳邊軍,他也不怕,西夷之地,到處是山,不利於雷箭佈陣,卻利於他這種飛來飛去的高手撲襲,只要纏上一天半天,虛撲幾次引得雷箭放空,再猛撲進去,便可把大軍趕散,可問題是,走私是黑活,是見不得光的,他給走私販保鏢,同樣見不得光,若是普通的山賊盜匪,哪怕是三千五千,只要內中沒高手,他一個人也能趕散了,可軍隊不行,軍隊代表的是朝庭,他若攻擊軍隊,就是攻擊朝庭,這事一爆光,風雷宗就完了,所以軍隊一來,他薛道志便有翻天覆地之能,也只能遠遠躲開,車隊落到軍隊手裡,他保鏢的任務就算是失敗了,能不氣急敗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