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子原心頭大顫,暗忖問我這話的人已不止一個了!謝金印啊,你是我殺父仇人,我走遍天下就是要找著你,我能和你攀上什麼關係?
剛才問話那人似乎不是普賢爵所發,只見那姓秦的身軀一正,喃喃的道:“原來二爺也到了?”
趙子原暗忖二爺就是金鼎爵了,我趙子原今天何幸?竟能在一剎那之間見到這兩位當世奇人?
他念頭一閃,肅容道:“晚輩和謝金印並無關係!”
金鼎爵哼道:“胡說,你若與謝金印毫無關係,那‘扶風三式’又是何人所授?”
趙子原道:“難不成普天之下只有謝金印會使‘扶風三式’麼?”
金鼎爵道:“不錯,除他之外再也沒有第二個人!”
趙子原道:“授晚輩‘扶風三式’之人乃一身著白袍老者,其人自稱司馬道元,並不如前輩所說系謝金印!”
金鼎爵朗聲笑道:“翠湖那一戰,司馬道元全家都死於謝金印之手,他殺死司馬道元爾後再冒充司馬道元,或許另有隱情!”
趙子原道:“前輩謬矣,據晚輩所知,司馬道元還有一個後人沒有被謝金印殺死!”
金鼎爵微哂道:“小娃兒,你知道什麼?這是謝金印有意留下的麼!”
趙子原一呆道:“前輩也知悉此事麼?”
金鼎爵道:“老夫雖然足不出此島,但天下事有那一件瞞得過老夫!”
趙子原心想是了,文殊,金鼎,普賢三爵不曾離開過此島一步,但那太乙爵卻是江湖上一條神龍,往往見首不見尾,有時明明在此地出現,但倏忽之間又去了別處,天下要事能瞞得過他,簡直是不可思議之事。
趙子原道:“照老前輩說來,那白袍人便是謝金印了?”
金鼎爵道:“當然是他!”
趙子原暗暗叫道:“天哪,假若那白袍人便是謝金印,他為什麼要授我扶風劍式?啊,對了,他一定還不知道我的身世?”
普賢爵忽然道:“小子,你過來!”
那姓秦的臉上忽露喜色,道:“趙兄,三爺在殿中傳話,叫你去呢?”
趙子原一驚道:“原來兩位老前輩是在殿中對小可說話麼?”
姓秦的漢子道:“二爺,三爺輕易不和外人說話,這是趙兄的造化了!”說著,當先舉步而行。
趙子原暗生諄駭,心想我只道金鼎和普賢二爵就隱身附近,焉知兩人連大門都未出一步,似這等功力,當真舉世罕見了!
他隨著那姓秦的三人而行,走過一片草地,然後穿過一叢樹林,地勢向上,在又一片叢林中現出一道牆,姓秦的漢子舉步疾上,一道雄偉門槁映入眼簾,趙子原舉目望去,只見橫媚大書:“靈霄寶殿”。
趙子原不禁又是訝然失色,暗忖“靈武四爵”非皇非帝,何竟爾以“寶殿”二字相稱?
抬頭一望,但見一座巍峨的殿字中燈火輝煌,兩旁各站了一十八名執拂童子,殿下肅立著二十四名大漢,正當中四把金椅之上端然坐著兩個中年文士!
姓秦的漢子趨前一拜,道:“趙子原到!”
那兩名中年人一穿黃一穿藍,趙子原也分不清誰是金鼎爵詡是普賢爵,進入大殿之後,也隨同姓秦的漢子拜了下去!
那藍衣中年人道:“趙子原,老夫等人清修之地,一向沒有外人到此,今日你無意撞來,算是你的造化了!”
趙子原道:“晚輩無意擅闖寶地,望祈恕罪!”
黃衣中年人道:“趙子原,你說說看,緣何他們會將你擊落了水?”
趙子原道:“晚輩此次銜太乙爵老前輩之命至京城辦事,不知何故,甄定遠得此一消息,半途攔擊晚輩和另一好友,我兩人先後落水,晚輩幸得生還,另一好友司馬遷武尚生死下落不明!”
黃衣中年人道:“老四要你到京城去辦何事?”
趙子原便把那夜碰到太乙爵之事說了出來,他說到張居正眼下陷入危境之際,臉上竟流露出焦急之情。
黃衣中年人道:“看不出你還是個愛國愛民之士,老夫真還看走眼了,起來,起來!”
揮手微拂,一股無形大力湧至,將趙子原身子平空托起,趙子原暗暗凜駭,心想“靈武四爵”盛名不虛,單憑這虛空一拂就非數十年功力莫辦,心中想著,口中道了聲謝,垂手站立一旁。
黃衣中年人沉吟半晌,忽然轉臉對藍衣人道:“老三,我也不矢老四打的什麼主意,竟會要這小娃兒上京城去辦事,我實在想不出來!”
藍衣中年人道:“是啊,這小娃兒武功平平,雖會‘扶風三式’但卻連十分三四威力都施不出來,縱然去到京城,又能辦什麼大事?”
黃衣人搖搖頭道:“奇怪,奇怪……”
藍衣人道:“二哥,這也許是天意!”
兩人相對默然,隔了一會,才聽黃衣人道:“秦洪,帶他到‘寒石洞’去!”
那姓秦的漢子應了一聲,臉上卻泛出驚訝之色,立時一拉趙子原衣角,急聲道:“趙兄還不趕快拜謝兩位老人家厚賜?”
趙子原心道:“厚賜?難不成帶我到‘寒石洞’便是厚賜?”
他心中懷疑,但仍聽從秦洪的活,恭恭敬敬向黃衣人和藍衣人拜行大禮,然後隨著秦洪走了出去。
兩人走到一條碎石路上,秦洪看見趙子原遲疑的臉色,搖了搖頭,帶著一種欽羨的語聲道:“這是趙兄天大的造化,趙兄還猶疑麼?”
趙子原道:“不瞞秦兄說,小可到現在還不明白兩位老前輩是何用意?”
秦洪笑道:“在下方才也弄不明白,事後卻想了起來!”
趙子原拱手道:“請秦兄見告一二!”
秦洪正色道:“二爺和三爺見趙兄會使四爺的‘太乙迷蹤步’,而四爺又命趙兄上京辦事,以趙兄武功而言,只怕難以完成任務,所以命在下帶趙兄到‘寒石洞’去增長功力!”
趙子原驚道:“原來兩位老前輩有意造就兄弟,只是兄弟還不明白,到了‘寒石洞’功力便能增長麼?”
秦洪道:“‘寒石洞’中有一張‘寒石床’,此床乃千年寒石,人臥其上,冰寒刺骨,勢非不斷運行本身功力抵擋那股寒氣不可,如是週而復始,經過七七四十九日之後便見分曉!”
趙子原道:“既然島上有這麼一張奇異之床,不知秦兄曾使用否?”
秦洪道:“小弟等人均曾使用過,因忍耐不住石床寒冷,數度相試俱徒勞無功!”
趙子原道:“秦兄如是,只怕小弟也好不到那裡去!”
秦洪道:“趙兄天賦異稟,人中龍鳳,若非如此,二爺和三爺初見趙兄之面,怎會對趙兄如此成全!”
談話間,兩人已走完那條碎石小路,這時地勢愈走愈低,周遭光線也越來越暗,趙子原頓覺涼風習習,情景大是迥異。
趙子原道:“秦兄,到了麼?”秦洪搖頭道:“還有一會!”
趙子原暗暗驚奇,心想若再往下走,只怕已人黃泉,遍地皆水,那裡還來的什麼洞穴?兩人又走了一會,地勢越低,秦洪帶著趙子原從右側小徑翻延而下,光線甚暗,幾乎伸手難見五指。
趙子原暗暗納悶,正想問話,忽見秦洪往前一指,道:“這便是了!”
趙子原一望,忽見前面有一山洞,秦洪把趙子原帶到山洞旁邊,然後拱拱手道:“趙兄請便,一切端看造化,小弟要回去覆命了!”
趙子原抱拳一揖,道:“謝謝兄臺!”
秦洪轉身自去覆命,趙子原跨步走了進去。
洞中道路甚窄,堪堪只容一人經過,壁頂不時滴落水珠,侵及肌膚,遍體生寒,而此時四周空氣也好像快要凝結了似的,趙子原暗想我如今尚未觸及那“寒石床”,便有此種感受,一且臥到“寒石床”去,更不知有何種感受了?
他暗暗提了一口真氣,復往前行,路道較寬,兩側有溪水流過,潺潺水聲清晰可聞。
前行不久,道路一寬,似是已到盡頭,趙子原頓覺寒意襲人,不由機伶伶地打了一個寒戰。
趙子原心想:“寒石床大概就在此地了!”
他目光一掃,此洞有如天成,鍾乳林立,一條一條冰稜宛如刀尖似的或垂或立,趙子原暗忖此時正值夏季,若非有“寒石床”在此,洞中那會結冰?這“寒石床”之冷,於此也可想見一般!
極目搜索,忽見右側平鋪一塊白玉似的大石,那裡寒氣也特別濃,心知那必是“寒石床”無疑,舉步走了過去。
越往前走,寒氣便越重,到了近處,趙子原只得聚集真氣,然後緩緩坐了下去。
他的身子剛剛觸及石床,便覺一股寒氣直衝頂門,那種冷當真有如刀刺,連坐都不行,更不要說躺臥了。
趙子原平地彈了起來,不由望著“寒石床”發呆。
他暗暗忖道:“秦洪說的不錯,此床如斯之冷,難怪他數度相試都徒勞無功,趙子原啊,天下間困難之事我也不知經過多少?難道連一塊石頭都難的住你麼?”
他這樣一想,豪氣陡然而生,咬了咬牙,全身滿布真氣重新坐了下去。
他第一次和第二次坐已迥然不同,第二次因為心理上已有了準備,感受上已不若先前之寒冷。
但起初仍覺奇冷難耐,功行一週之後稍覺好些。就這樣,他無時無刻不在凝聚功力,待慢慢習慣了,才開始躺到“寒石床”上。
當然,躺與坐又迥然不同,不過趙子原有種倔強的天性,他咬牙忍受,終於慢慢適應下來。
他就如此每天躺在“寒石床”上練功,肚子餓了,自有秦洪他們按時送東西來,轉眼過了二十天。
一天傍晚,他練罷起來,忽然一眼望見普賢爵端然坐在一張石鼓上,趙子原趕緊拜行大禮。普賢爵點了點頭,頗為嘉許的道:“娃兒,你的感受如何?”
趙子原躬身道:“晚輩自覺心頭清澈,全身舒泰無比!”
普賢爵道:“行了!”
揮了揮手,命趙子原在對面坐下,說道:“單憑老四教給你的輕功,還不足以肩負重責大任,眼下老夫便傳授你‘九玄神功’!”
趙子原一聽,不禁受寵若驚,歉聲道:“晚輩何德何能,敢蒙前輩如此青睞?”
普賢爵道:“別多說,你且記下了!”
接口又道:“夫氣者,充塞於天地之間,蒼穹天合,芸芸皆氣之所生,亦皆其所養也……”
趙子原全神諦聽,普賢爵又道:“丹丸為精,虎責為神,驚天一柱,元亢一成……”
普賢爵接著又往下念,唸的都是修習“九玄神功”無上心法,趙子原天性穎悟,默默記下。
普賢爵唸完之後,復對趙子原道:“娃兒,你到‘寒石床’上練功吧,會有意想不到的功效!”
趙子原答應了,如是三天,普賢爵都來指點趙子原練功,到了第四天,普賢爵已不復來,不過趙子原此刻已能練的得心應手,不復再要普賢爵指點。
如是過了十天,金鼎爵又走了進來。
金鼎爵授了他三招劍法,名喚“滄浪三式”,這三招劍法龐雜至極,趙子原足足學了二十多天,才把“滄浪三式”學會。
他此刻已是功力大進,一口,秦洪走來對他道:“趙兄,二爺和三爺有話交代下來,兄臺可以離島了!”
趙子原大喜過望,說道:“小弟這就去向兩位老前輩辭別!”
秦洪搖搖頭道:“兩位老人家不慣這些繁文縟節,只說京城之事要緊,這就由小弟送趙兄離島!”說著,帶著趙子原走出了山洞。
趙子原心想是了,兩位老前輩乃武林異人,怎會在乎這些繁文縟節,當下道:“如此小弟只好請秦兄代為致意了!”秦洪點點頭道:“小弟理會得,不過趙兄今後行走江湖,千萬不可將在此碰見兩位老人家之事說出!”
趙子原道:“小弟遵命,不過……”
秦洪道:“趙兄有何見教?”
趙子原遲疑了一會,才道:“小弟有一問題,只不知該不該問?”
秦洪笑道:“趙兄有話只管請說不妨!”
趙子原道:“小弟這趟只見著二爺和三爺兩位老前輩,莫非大爺不在島上麼?”
秦洪道:“大爺早在三個月就已離島,他老人家仙蹤無定,說不定他此刻已與四爺會合,說不定他又去了別處!”
趙子原道:“原來如此,只借小弟緣俚一面了!”
兩人談談說說已走到河邊,這時河邊早已停了一隻小舟,趙子原來時並沒看見附近有船,也不知這條船是從那裡來的,他也不多問,當下由秦洪撐船,一直把他送到黃河北岸,兩人才依依而別。
趙子原算計了一下時日,自己在“寒石洞”待子五十多天,更不知此刻局勢已演變成什麼樣子,他心急似火,在途中買一匹快馬,三天之後,他終於趕到繁華似錦的北京城。
他找了一家名叫“東和順”的客店投宿下來,此刻時近黃昏,店子裡面的人很多,他挑了一副座頭,叫些酒菜,便自慢慢的輟飲。
他暗暗盤算著,該如何去打聽張居正的居住之所,就於這時,只見兩名魁偉大漢走了進來。
那兩名漢子英氣勃勃,趙子原汕暗暗喝了一聲採,隨見那兩名漢子在自己傍桌坐下。
那年齡較大的低聲道:“二弟,待會少飲些酒,不要誤了晚上的事情!”
那二弟點了點頭,道:“我知道!”
趙子原心中一動,暗忖他倆晚上要做些什麼事?我不妨仔細聽聽,這時兩人已點好酒菜,趙子原慢慢喝著酒,假裝對那兩人不加註意。
不一時,那兩人酒菜送了上來,那二弟端起酒杯猛然呷了一大口,又嘆了一口氣,道:“這年頭好人難做,張首輔國之干城,一生盡瘁國事,居然會被東廠……”
他一杯下肚,牢騷隨口而出,那年歲較大的忙喝止道:“二弟,你這是怎麼來著!我在路上一再叮嚀你不要提什麼東什麼西的,你怎麼又說出來?”
要知明朝未年,東廠魏宗賢權傾天下,手下養了一批錦衣衛,個個身手高強,這批人別的事情不做,專門在外面刺探一般百姓對魏宗賢的反應,碰到對魏宗賢不滿之人,他們可掌握生死予奪大權,如是一來,北京城的百姓不但連魏宗賢三個字不敢提,甚至連東廠兩個字也不敢提,若提及即有殺身之禍,無怪那二弟剛剛提東廠二字,即被同伴喝止。
趙子原心中甚驚,原因是那二弟剛剛說到張首輔被東廠什麼之時便沒了下文,只是從他語氣中聽來,張首輔顯然已遭到不測,真實情況如何?他萬分擔心,有心過去問問那兩名漢子,只怕別人對自己起疑,反滋誤會,所以他只好耐著性子,留心聽那兩人還說些什麼。
那二弟嘆道:“不說便不說,大哥,只是像你恁地怕事時,咱們不來京城也罷!”
那大哥雖被搶白,卻是並未發怒,稍稍啜了一口酒,道:“小不忍則亂大謀,二弟,此時此地徒逞匹夫之勇又有什麼用?還是少說話多做事的好!”
那二弟默然,斟了一杯又待一口喝下,那大哥一伸手攔住了他,搖搖頭道:“少喝一些,就是要喝也不要喝的這麼急,以防暴醉!”
那二弟眼一瞪,道:“大哥,我的酒量你又不是不知道,這區區兩杯酒便能使我暴醉麼?真是笑話了!”
那大哥正色道:“若在平時,你便喝上百杯千杯我也不攔阻於你,只是今天你無論如何得少喝一些……”
話未說完,忽聽一人冷聲接口道:“什麼風把長白雙英吹進關裡來了?卓老大,做弟弟的一時高興想多喝兩杯又有什麼打緊,何必攔阻他呢?”
趙子原暗忖,原來這兩人是長白派的高手,久聞長白雙英卓鑫卓昆是一對義烈漢子,今日一見果然盛名不虛。
長白雙英舉目望去,只見一名中年文士搖著摺扇向兩人走來,此人外表斯文,乍然望去,極像個教書先生,只是兩眼煞氣太重,不像正人君子。
長白雙英朝那人望了一眼,卓鑫冷聲道:“潘大俠好說了,咱們一時高興到關內走走也不干犯王法啊。”
那姓潘的乾咳了兩下,道:“好說,好說,兩位既來之則安之,你我原來舊交,兄弟久居京城,兩位既然屈駕到此,理應由兄弟替兩位接風!”他頓了一頓,隨高聲叫道:“夥計!”
店夥趕緊走了過來,哈腰道:“客官,有什麼吩咐?”
那姓潘的道:“把上好酒席準備一桌來,我要替兩位接風!”
那店夥似是認得這姓潘的,並且對他態度恭順,顯然姓潘的具有某種特殊身份,當店夥正要轉身而去之際,卓昆忽道:“慢著!”
姓潘的怔了一怔,道:“卓二俠有何見教?”
卓昆冷冷的道:“咱們兄弟一介武夫,何敢接受潘大人接待?咱們已酒醉飯飽,不敢打擾潘大人了!”
說著,拋了一錠碎銀在桌上,道:“大哥,咱們走吧!”
卓鑫也適時站了起來,道:“這裡空氣壞的很,咱們要到外面透透空氣去,潘大人,少陪了!”
卓氏昆仲一致把那姓潘的呼為大人,話中語氣含著道不同不相為謀之意,趙子原在一旁瞧的明白,這姓潘的只怕就具有東廠錦衣衛身份,卓氏兄弟雖然表現出清高傲氣,但要能擺脫姓潘的糾纏,只怕十分困難。
果然,就在卓氏昆仲起身欲行之際,姓潘的把手一伸,哼道:“賢昆仲敢莫敬酒不吃想吃罰酒?”
卓昆道:“好說,潘大人可是想硬打鴨子上架!”
姓潘的冷然道:“卓老二是明白人,何必還用我多說?”
卓昆搖搖頭道:“在下愚蠢的緊,有些事還得潘大人多多開導!”
他口口聲聲把姓潘的呼為大人,姓潘的並未生氣,此時忽然把臉一沉,道:“卓老二,你們這趟到京城來幹什麼?”
卓昆淡然道:“一時高興來玩玩而已!”
姓潘的重重哼了一聲,道:“賢昆仲剛才之言潘某已聽的清清楚楚,潘某念在過去一點交情,奉勸兩位即速離京,兔遭殺身之禍!”
卓昆哂道:“盛情心領,只是咱們還未玩個痛快呢!”
拱了拱手,大步向前走去!
那姓潘的就攔在正面,他若不讓路,雙方勢非動手不可,眼看卓昆已來到臨近,那姓潘的突然把摺扇一搖,喝道:“回去!”
莫看他摺扇只是輕輕的一搖,實則裡面已含著好幾手變化,卓昆早料他有這麼一著,五指驟伸,便向姓潘的手腕抬去。
雙方出手都快到毫顛,卓昆招式後發先至,眼看即將抓住姓潘的腕脈,豈料就在一瞬之間,那姓潘的摺扇突然一合,“刷”的一聲,反向卓昆“脈根穴”點至!
這一招變式迅疾,卓昆式子已盡,迫不得已,只好抽手後退。
姓潘的冷笑道:“卓老二,你最好還是識相點!”
卓昆兩招便被對方迫退,不由臉色一變,“嗆”的一聲,已把寶劍拿在手中。
店裡其他人看見要動刀子,嚇的紛紛向外逃去,店掌櫃趕緊走了過來,說道:“潘爺,行行好,兩位有什麼事都外面去解決不行麼?”
姓潘的揮揮手道:“放心,你這裡一切支用開銷都由我姓潘的負責好了!”
他口氣甚大,那店掌櫃的似是畏懼他的權勢,不敢多說,囁嚅連聲,只好退了下去!
這時店子裡面的人都跑得差不多了,除雙方當事人之外,便只趙子原和一個枯瘦老頭。
那枯瘦老者打扮像個漁夫,頭戴斗笠,身披蓑衣,寬大斗笠壓住了他半個面龐,獨據一桌而飲,似是不知這裡發生了動刀動掌之事。
卓昆嘿嘿一聲,道:“潘春波,這裡動刀動劍不大方便,咱們還是到外面去!”
趙子原聽卓昆呼那姓潘的名字,不由暗暗吃驚,心想陰司秀才潘春波二十路“修羅扇”雄霸天南,緣何會跑到京城當起錦衣衛來,誠令人費解。
潘春波冷笑道:“兩位行跡已露,今日出不了北京城了!”
卓蠢臉色微變,道:“姓潘的,你可不能含血噴人!”
潘春波陰聲道:“潘某何處冤屈了你們?”
卓蠢哼道:“你說咱們行跡已露,這話作何解釋?”
潘春波哈哈笑道:“卓老二方才悲嘆張居正是國之干城,他又被東廠怎麼怎麼的?哈哈,這不是行跡已露嗎?”
長白雙英臉色俱是一沉,卓窯陡然拔劍,道:“老二,咱們闖!”
說話聲中,兩隻劍子已疾射而出!
潘春波哼了一聲,摺扇舞起一片光影,堪堪把兩人敵住。
趙於原心想那姓潘的武功極是不惡,長白雙英受他牽制,要想硬闖而出恐怕有些困難,說不定我只好助他倆一臂之力了。
念隨心轉,正待挾起一根排骨向潘春波襲去,只見人影一晃,兩名兇惡漢子大步踏了進來。左面那名漢子大聲道:“老潘,待我來料理一下!”潘春波應聲道:“我把卓老二讓給你!”
那人聞言便向卓昆撲去。
長白雙英突然向後一退,兩人靠背而立,卓鑫道:“你們三個一起上也一樣!”
潘春波不屑的道:“好大的口氣!”
他和那後到之人分從一左一右而攻,一對卓鑫,一對卓昆,出手便是殺著。長白雙英乃同胞兄弟,兩人長久相聚,兄不離弟,弟不離兄,彼此心息相通,雙劍揮動,有如銀河瀉地,毫無半點隙縫可乘。另一名漢子見潘春波久戰無功,大吼一聲,撲上去加入戰團。
他們雖以三人聯手而攻,但半個時辰過去了,依然毫無進展,原因是長白雙英專門練了一種剋制群攻的劍法,對手愈多,他倆劍法愈易發揮,二十多招過去,潘春波等三人依然討不了半點好處去!
潘春波嘿嘿的道:“潘某就不相信這一套!”
突見他身子平空飛起,手中摺扇連閃幾閃,數道勁風由半空襲下。
這一來,長白雙英頓感捉襟見時,要知他們一面要對付地下,一面又要對付空中的攻擊,聯手之式登時一亂。
潘春波得理不讓人,摺扇一緊,一招“俯察河嶽”,勁氣如矢,直取長白雙英老大的“血海大穴”。
另外兩人圍攻也緊,卓窯根本無法抽身來擋潘春波這記殺著,就在這時,突然“嘶”的一聲,一物直向潘春波腰間射去!
潘春波眼觀四處,耳聽八方,這淬然一襲井未能傷著他分毫,摺扇一圈,已將偷襲之物打落,不過因此一來,長白雙英已化險為夷,雙雙撤劍後退。
潘春波一翻下地,目視那枯瘦老者,嘿嘿的道:“潘某險些看走了眼,原來這位兄臺也是有心人?”
趙子原暗叫了聲“慚愧”,原來他早挾了一塊排骨隨時準備出手,誰料那漁夫打扮的老者搶先一著,挽回了卓鑫那條笈笈可危的生命。
潘春波說過之後便向那人走了過去,那人兀自低頭喝著酒,對於潘春波的話宛如不聞。
潘春波冷然道:“相好的,你還裝麼?”
那人仍然不理,潘春波忽的一聲冷笑,摺扇化起一片圈影,直向那人罩去!
他發動的極是快捷,尤其悄沒聲息的出手,攻敵不意,就是再厲害的高手,只怕也難擋他淬然一擊。
那人突地把頭一抬,怒道:“老夫喝酒喝得好好的,你憑什麼擾人清興?”
他這時剛好空著雙筷子,突然伸手一挾,那雙筷子宛似刀尖一股向潘春波折扇疾劃而去!
潘春波微微一驚,脫口道:“你是屠手漁夫!”
說時,趕緊向後撤退。
屠手漁夫抬了抬他那壓住的半邊臉龐,只見他那半邊張臉一塊青一塊紫,形貌甚是怕人,無怪他要以斗笠蓋住。
屠手漁夫冷冷的道:“小輩,你也知道老夫的名頭?”
潘春波哼道:“潘某久聞大名,今日拜識,三生有幸了!”
屠手漁夫淡然道:“好說!好說!”只說了兩句,便自喝起酒來,不再理會潘春波等人。
潘春波忍了一忍,道:“潘某請教一事,閣下此來可也是為了什麼張首輔麼?”
屠手漁夫冷然道:“老夫終生打魚只知與魚水為伴,可不知什麼首輔不首輔!”
潘春波道:“這就好說了,然則潘某剛才正要一擊得手,閣下為何從中攔阻?”
屠手漁夫道:“老夫看不慣你們以眾凌寡!”
潘春波道:“閣下可知這是有關朝廷之事?”
屠手漁夫突地兩眼一瞪,道:“老夫也不懂什麼叫做朝廷!”
潘春波怒道:“這樣看來,閣下是有意插手這件事了?”
屠手漁夫大大的飲了一口酒,勃然變色道:“陰司秀才,老夫耳朵被你說的十分難忍,你若再嗜咳下去,老夫當真叫你到陰司地府去當秀才啦!”
潘春波忍無可忍,怒道:“潘某倒要看你有何能耐?”
摺扇一揮,一連拂出三縷勁風,呼呼搶攻而上。
屠手漁夫怒道:“你找死!”霍然離座而起,繞著潘春波的扇風連打三個圈子,潘春波卻是連他衣角也沒摸著一下。
潘春波大怒,攻勢越攻越緊,幌眼攻了四五招。屠手漁夫嘿然一聲冷笑,突見他雙掌一起,掌平如刀,兩股飈風疾翻而起,“轟”然一聲,潘春波但覺胸前一窒,登登登一連退了兩三步,才拿樁站住身子。
這一招端的用的神奇,竟能在對方連綿攻勢下一擊奏功,趙子原看的心動神搖,脫口呼道:“好一記‘推窗望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