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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風雨會荊州

    這時大廳後突然走出個身材佝僂,腳步蹣跚的白髮老人,手裡拿著只雞毛撣子,乾咳著去撣廳前兩張交椅上的灰塵。

    這老人不但手足遲鈍,面上也是一副沒精打采的神情,手裡雖在撣著灰塵,眼睛已似要睡著了的模樣。

    眾人見了心裡不禁暗暗猜疑:“這老人莫非也是個武林高手,故意扮成這般模樣,否則掌門人怎會用他這樣將要死了的傭人?”

    展夢白見了這老人,更是大吃一驚:“他怎會在這裡?”

    原來這老人正是那日趕車載著他與那煙花女子“萍兒”迴轉江南,又護送萍兒到展家去吃閒飯的老頭子。展夢白前日見了小翠,已是詫異,今日再見到這老頭子,更是驚異難言,越發想不通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了。

    忽然間,只聽“當,當”幾聲清脆的銅鐘之聲響起,滿廳之人聞聲一齊肅立,展夢白知道必是那掌門人到了。

    凝目望去,只見那小翠與個清俊已極的白衣童子,雙雙走了出來,兩人手上,各各捧著只玉盤。

    一隻盤上放的是那白布之旗,另只盤上便是布旗門秘笈,展夢白隔得太遠,也瞧不清此兩物真偽。

    群豪見了這兩件本門重寶,山呼一聲,推金山,倒玉柱,嘩啦啦跪滿一片,竟是五體投地,不敢抬頭。

    展夢白與蕭飛雨本當不跪,但轉念忖道:“咱們對這兩件武林前輩之遺物跪上一跪又有何妨。”

    兩人心意相通,對望一眼,隨眾跪下,但蕭飛雨兩膝還是不肯碰地,看似跪著,其實卻是蹲在地上。

    展夢白對秦無篆甚是尊敬,卻是著實跪著,垂首瞧見蕭飛雨雙膝懸空,心裡方自暗暗好笑。

    突聽一個沙啞的語聲緩緩道:“各位兄弟請起。”聲音雖然沙啞,卻響徹大廳四角,顯見內力極是充沛。

    群豪抬頭望去,只見一男一女,雙雙並肩行出,男的白袍蒙面,身形頎長,舉止甚是瀟灑,只是左面衣袖虛虛束在腰邊絲絛之上,原來左臂竟是斷去,展夢白見他白布頭罩上以黑絲繡著:“嘯雨揮風,布旗獨尊”八字,心頭一跳,他委實未曾想到這布旗掌門竟是個獨臂人。

    再瞧那女的卻是一身錦衣,滿頭珠翠,打扮得有如富貴人家的少奶奶,而明眸流波,巧笑嫣然,竟是絕美。

    展夢白一眼掃過,心房更是怦怦亂跳,目光更是收不回來,原來這位掌門夫人,竟是富仲平買來送給他的萍兒。

    萍兒怎會做了掌門夫人?這布旗掌門究竟是誰?怎會尋得自己藏得那般隱密的白布之旗?

    剎那之間,這些問題在展夢白腦中翻來覆去地亂作一團,他不覺呆了,忽然手臂一痛,原來蕭飛雨已重重擰了他一下,這一擰手勁竟然不小,展夢白幾乎痛得驚呼出聲來,轉眼瞧去,蕭飛雨一雙大眼睛正似喜似嗔地瞧著他,似是在說:“這掌門夫人就有那麼美?你競瞧得痴了?”

    這時群豪又已肅然回坐,那獨臂掌門人一雙銳利的眼神四下掃來掃去,竟是久久不曾說話。

    展夢白偶一接觸到他這雙目光,心底突然泛起陣說不出的寒意,他鐵膽如鋼,平生所遇兇險之事,不知凡幾,卻從未似此刻這般,瞧人一眼,便覺心寒,似是覺得這獨臂掌門人一雙眼神輕輕一瞥,便已說出了不知多少兇險毒辣之事,教他不敢再瞧第二眼,這是為了什麼,他自己也無法解釋。

    獨臂掌門突然抓起那杆白布魔旗,高舉過頭,道:“嘯雨揮風,布旗獨尊,本座接掌門戶,從此號令八方。”

    群豪又自山呼谷應,展夢白乘機偷眼一望,只見這面布旗果然是秦無篆親手交託於他之物。

    那獨臂掌門聽得群豪歡呼,目中泛起得意之色,沉聲道:“本門從來散處各方,今日本座能眼見本門俊彥之士,共聚一堂,實是不勝之喜,只因本門自今日會後,便將群策群力,和衷共濟,再不似昔日那般散漫無力……”話未說完,群豪已自歡呼鼓掌,響徹大廳。

    獨臂掌門又道:“以本門兄弟才情武功,若能團結一心,實不難與少林、武當、崑崙、丐幫等名門大派,一爭長短。”

    突見左面一條白衣大漢,長身而起,恭聲道:“回稟掌門,弟子夏光平有事上稟。”

    只見此人身材魁偉,聲如洪鐘,群豪大半知他便是徐州大豪“閃電霹靂刀”,掌中刀威鎮一方。

    獨臂掌門目光掃他一眼,道:“請說。”

    夏光平沉聲道:“我布旗門立門宗旨,乃是兄弟互助之會,並非要與武林爭雄鬥勝,流血爭殺之門戶……”

    獨臂掌門冷冷截口道:“本座難道就不知道本門立門之宗旨何在,卻要夏大俠你來指教?”

    夏光平道:“弟子不敢,但……”

    獨臂掌門怒叱道:“本門人才濟濟,為何不能逐鹿江湖,看今日之武林究是誰家天下?反而甘於屈居人下?”

    這一番話端的說得音節鏗鏘,豪氣逸飛,這般江湖豪士聽得立時熱血奔騰,不能自已,又復歡呼起來。

    只聽有人喝道:“掌門之言有理,本門雖是兄弟互助之會,為何不可爭雄武林。夏大哥,你還是坐下吧!”

    展夢白聽這掌門三言兩語,便說得群情激奮,便知這獨臂人委實是個角色,但他雖然說得滿口義正詞嚴,展夢白卻總覺此人帶著種說不出的奸詐之氣,暗道:“秦老前輩將布旗交託於我,我可不能負他所託。”

    獨臂掌門又道:“兄弟們既然都擁護本座,本座惟有鞠躬盡瘁,發揚本門門戶,秦故掌門……”語聲突頓。

    說起“秦故掌門”四字,群豪又復齊地站起,對這一代英雄,聊表追敬之思,直到獨臂掌門開口說話,方自坐下。

    獨臂掌門道:“秦故掌門將本門重擔交託於我時,本座也曾在他老人家面前發下重誓,必當盡力做好三件事。”

    群豪忍不住紛紛道:“哪三件事?”

    獨臂掌門道:“這三件事俱是他老人家臨死前交託於我的,第一件便是要我使得本門弟子,能效忠布旗,爭雄武林,生死隨之。”

    群豪鬨然道:“效忠布旗,生死隨之。”

    獨臂掌門目中又是光芒一閃,接道:“第二件事,乃是要本座率領本門弟兄,替他老人家向一人報恩。”

    群豪道:“不知他老人家恩人是哪一位高賢前輩?”

    獨臂掌門道:“他老人家那位大恩人,志性高潔,有如天人,乃是君山蘇夫人,而蘇夫人近日又恰巧有事需人相助。”

    群豪鬨然道:“這正是咱們報恩良機,千萬不可失去了。”

    展、蕭兩人對望了望,心頭不禁齊地一凜:“想不到此人也是蘇淺雪徒黨,但他又怎會得著白布旗,又娶了萍兒為妻?”

    蕭飛雨拉著展夢白手掌,問道:“蘇淺雪可知你藏旗之地?”原來這兩日來,她已盡知展夢白與白布旗之關係。

    展夢白也拉過她手掌,說道:“不知。”

    只聽那獨臂掌門已自厲聲接道:“那第三件事,最是重要,便是本門弟兄無論是誰,都得為他老人家復仇。”

    群豪大譁,紛紛道:“那惡徒是誰?是誰害了他老人家?”

    獨臂掌門一字字緩緩道:“展──夢──白。”

    展夢白這一驚更是非同小可,他聽得這獨臂人故意捏造許多言語,已知此人必屬大奸大惡之徒,此刻再聽他竟指自己乃是害死秦無篆之惡徒,而蘇淺雪卻是秦無篆之恩人,更覺此事之中,必有極大之陰謀,幸好自己身在此處,可以揭穿於他,否則豈非又是不得了?

    一念至此,他便待長身站起,當面揭破,突覺蕭飛雨一拉他手腕,在他掌心寫道:“你想送死麼?”

    展夢白這才想起自己這兩日力氣雖已稍見恢復,但仍不能使用真力,若是站起,實是送死,驚怒焦急之下,不覺汗如雨落。

    群豪聽得“展夢白”三字,亦是紛紛大亂,只因展夢白近日在江湖中名聲極其響亮,可說無人不知。

    有人道:“聞得展夢白俠名極盛,怎會害死秦故掌門?”

    又有人道:“展夢白此人善惡無常,好事也做,壞事也幹了不少,秦故掌門說不定就是被他害死的。”

    那獨臂掌門目光四下掃人,群豪之紛紛言論,沒有一句逃出他耳朵,此刻沉聲道:“想那展夢白若是單打獨鬥,怎會是秦故掌門之敵手,只恨他競使出奸計,若非本座恰巧趕到,將他驚走,秦故掌門只怕連屍骨都要曝於荒山之中,無人埋葬,此事除了本座之外,還有蘇夫人親眼見到。”

    這番話不但說得合情合理,而且言詞間滿含怨毒之意,似是果真與展夢白有著什麼深仇大恨一般。

    群豪聽得更是悲憤激動,先前不信的也自相信了。

    展夢白又是一凜,忖道:“秦老前輩被方家父子逼死之事,江湖中除了蘇淺雪與我外便無人知道,蘇淺雪若再一口咬定是我,布旗門下群豪不是更加認定了我便是害死秦老前輩之惡徒。”

    蕭飛雨與他手掌相握,只覺他手掌微微抖動,掌心滿是冷汗,知他心中之急怒悲憤,已達頂點,只是此時此刻,竟無法宣洩,那“九現雲龍”孫九溪坐在一旁,神情也大是不安。

    忽見左角那“閃電霹靂刀”夏光平又自霍地站了起來,大聲道:“展大俠曾救了夏某性命,若說他會做出此等卑鄙之事,夏某萬萬不能相信,各位若是不信展大俠之俠義胸襟,不妨再問問江中柱江大哥,趙山君趙大哥。”

    獨臂掌門冷冷道:“他救了你莫非便不能害別人?此人行事,本是善惡不定,江湖中人俱都知道。”

    夏光平道:“這……這……”

    獨臂掌門冷冷道:“但什麼?本座莫非還會說謊不成?”

    夏光平垂首道:“這……”突然慘呼一聲,跌倒地上,鮮血自布罩內不絕滲出,群豪大驚,誰也不知究竟發生了何事。

    但展夢白、蕭飛雨卻瞧得清清楚楚,夏光平方自垂首之際,便有幾道暗器自那獨臂掌門袖中急射而出。

    暗器顏色烏黑,發時手不抬,肩不動,端的無影無蹤,滿廳群豪,除了展、蕭之外,竟無一人看出它的來路。

    只見夏光平雙手撕抓面目,嘶聲道:“江中柱,趙……山君,你……你們……”身子一陣痙攣,便不再動彈,頭罩中滲出的鮮血,也變為烏黑,他臨死前顯然還在怪江中柱、趙山君兩人為何不替展夢白辯白,卻不知江、趙兩人根本不在這大廳之中,旁邊一人揭起他頭罩一看,立刻踉蹌後退幾步,原來他一副面容,在這一瞬間,競已紫漲,群豪哪裡見過如此霸道狠毒之暗器,不禁相顧愕然。

    蕭、展兩人卻認得這暗器似是唐門中物,但唐門中人怎會得到白布旗,怎會娶了萍兒,展夢白更是大惑不解。

    獨臂掌門目光四掃,道:“誰是江中柱,趙山君?”

    展夢白、蕭飛雨暗道一聲:“不好!”

    孫九溪更是急得手足不住顫抖,心想此番當真是弄巧反而成拙了。

    獨臂掌門道:“這兩人可曾來了?”

    門外查點名冊之人應道:“來了。”

    獨臂掌門喝道:“既已來了,為何不站起?”

    展夢白、蕭飛雨咬牙而起,展夢白垂首道:“弟子趙山君。”

    他只覺那雙惡毒的眼神在自己面上掃動,雖然隔著面罩,仍被他瞧得直冒寒氣,蕭飛雨卻大咧咧粗著聲音道:“在下便是江中柱。”

    獨臂掌門冷冷道:“趙山君,抬起頭來,瞧著本座眼睛。”

    展夢白咬一咬牙,霍然抬頭,兩人目光相對,也不知過多久,大廳中早已變得死寂無聲。

    展夢白只覺對方那雙眼睛,不但引起了他心頭寒氣,也引起了他心底一點記憶,似是令他想起了什麼?但這想法忽又變得縹縹緲緲,不可捉摸,但他總覺這眼神似是很熟……很熟……

    忽然間,展夢白機伶伶打了個寒顫。

    就在此時,那獨臂掌門亦自大喝道:“展夢白!”揮手大喝道:“這廝便是展夢白!他殺了趙山君,奪下他腰牌,混入這裡,弟兄們還不快將他拿下!”群豪又驚、又駭、又怒,鬨然大亂。

    只是這變化發生得太過突然,滿廳群豪,雖都是久經大敵之人,一時間也不禁慌了手腳。

    突聽“當”的一聲,原來小翠已駭得將手中玉盤跌落地上,那掌門夫人萍兒一直巧笑嫣然,此刻亦是花容失色。

    蕭飛雨將展夢白拖出角落,以身擋在他面前,只見展夢白雙目一片茫然,口中喃喃道:“是他……是他……怎會是他……”

    獨臂掌門展動布旗,厲喝道:“本門弟子即速動手,無論生擒活捉,俱是奇功一件,違令者以叛門論罪。”

    布旗群豪大喝一聲,紛紛撲上,喝道:“展夢白,惡徒,還我秦故掌門與趙山君趙大哥的命來。”

    蕭飛雨反手扯下頭上面罩,露出了她那絕代容貌,在火光閃動下更顯得豔光四射,不可逼視。

    群豪驟見絕色,不禁一呆。

    蕭飛雨大喝道:“帝王谷蕭飛雨在此,誰敢動手?”

    這“帝王谷”三字果似有神奇魔力,群豪聽得這三字,腳步又為之一頓,但仍然有人厲喝:“賠命來。”

    蕭飛雨怒道:“孫九溪,你還不說話?”

    孫九溪只得扯下面罩,訥訥道:“江中柱、趙山君,沒……沒有死,是他……他們情願將腰……腰牌……”

    獨臂掌門怒喝道:“孫九溪,你敢叛教?”

    孫九溪身子一顫,倏然住口,武林中無論是誰,也不敢擔此罪名,何況他雖敬展夢白,卻也不知秦無篆的死因真相。

    但群豪聽得江、趙兩人未死,怒氣已稍減。

    那獨臂掌門突然呼哨一聲,門外十餘條白衣大漢,一齊搶入門來,分開眾人,虎虎幾拳擊向蕭飛雨。

    這幾人使的雖是外門功夫,武功卻都不弱,蕭飛雨平日縱不將他們放在眼裡,怎奈此刻又要顧著展夢白,兩面分心,武功便要大打折扣,那獨臂掌門喝道:“將兩人一齊斃了,莫要留下活口。”他見到展夢白始終未曾出手,而蕭飛雨又如此維護著他,便知展夢白必是已受著傷,心下不覺大喜。

    白衣大漢們攻勢更緊,掌風虎虎,招式剛猛,蕭飛雨心頭一動,大喝道:“你們是藍大先生什麼人?”

    那獨臂掌門狂笑道:“藍大先生四個字,也是你提的麼?”言下之意,無啻已承認與藍大先生頗有關係。

    蕭飛雨見他既施唐門毒藥暗器,手下卻是“傲仙宮”拳路,不覺越來越奇,只是掌中招式卻絲毫不敢停頓。

    偷眼一瞧,展夢白目中仍是一片茫然之色,不住翻來覆去道:“不會……怎會假言相欺……但明明如此……”

    蕭飛雨知他定是有個極大難題,無法瞭解,心下雖代他著急,但此刻她自己所受壓力也越來越重。

    只見那十二條大漢三人一批,分為四批,一批批攻上。

    第一批虎虎虎打過三拳,身子不知如何一讓,第二批三人已到了眼前,又是三拳擊出。

    等到第四批三拳攻過,原來第一批又補了上來,反覆不絕,一批接著一批,宛如海浪潮水一般。

    這十二人拳法雖不高明,但配合得卻是佳妙已極,而且第一批攻出三拳,便可歇息一陣,等到第二次輪到他們時,氣力已自補足,是以這十二人雖然拳拳俱是剛猛霸道,全力施為,但氣力卻永遠不會消竭疲乏,反因筋骨活動,而逐漸加強,這情況又正和海浪拍岸一模一樣!

    蕭飛雨明明是攻向第一批三人之招式,但等到招式出手,面前已換了第二批三人,部位已大不相同,她攻出之招式也變得無用,如此這般,她實已處於捱打的情況之下,是個有敗無勝之局。

    十二條大漢越打精神越是抖擻,那獨臂掌門更是目光閃爍,不住喝道:“莫要留下活口,莫要留下活口……”

    蕭飛雨暗歎一聲:“罷了!”知道今日要想逃出這十二人圍攻,實是難如登天,只有守得一時,便是一時了。

    要知“帝王谷”武功,本是以飛靈變幻為主,那“無腸君”金非的武功,更是以身法奇詭見長。

    蕭飛雨身具此兩派武功之長,已是武林頂尖身手,若是她放開身手,以奇詭靈幻之身法來與這十二人周旋,這十二人萬萬不會是她敵手,但她此刻守護在展夢白身前,不敢離開一步,哪能施展此等身法,只是以嚴密守勢之暫保一時,怎奈守勢卻偏偏是“帝王谷”與“無腸君”武功中最弱之一環。

    而這十二人所練的這套拳法,卻是專門為了對付守勢而創,名為“衝浪拳”,取的也正是海浪拍岸,往復不絕之意,人數越多,威力越大,此番雖只十二人,但對於蕭飛雨已是足足有餘。

    這“衝浪拳”最厲害的一著乃是出拳人真力損傷極少而攻勢卻極是強猛,若是有數十批一齊動手,真可打上個三五個月也不覺其累,其意雖與車輪戰近似,但,比之車輪戰來又不知高明若干倍了。

    原來這拳法本是藍大先生一日靜立海邊,見到海岸岩石,那般堅硬,卻還是被海浪拍打得百孔千瘡。

    藍大先生本是一代武學奇才,見了這情況,突然悟得這道理正可用於武學之上,但那海浪千濤萬卷,氣勢磅礴,從這海浪演化出的武功,自是森然萬有,包羅恢宏,又豈是一人之力所能施為,藍大先生立在大海之濱,苦思數晝夜之久,知道世上凡人誰也無法練得此等功夫。

    但他晝夜苦思,亦非白白浪費,終是給他想出這套“衝浪拳”來,以無數人之力,作海浪之威。

    他創出此套拳法,大喜之下,痛飲了數斤美酒,忽然想道:“世上有哪個高手肯站在那裡不動,任憑別人一批批向他進攻,除非這等進攻的數十人,全是高手,而世上又哪裡能同時找得到許多高手,縱然找到,這些高手正邪不同,各有異心,又怎能齊心協力?”

    算來算去,這套拳法竟是無用,藍大先生擲杯大笑,只覺這幾日不眠不食,實在有些冤枉。

    哪知這十二人卻不知怎會學得這套“無用的”拳法,而這“無用的”拳法,如今來對付蕭飛雨這種情況,竟大是有用。

    想那蕭飛雨武功再高,也不能與海相抗,何況她以己之短,迎人之長,勝負之數,可想而知。

    更何況她縱能破了這“衝浪拳”,還有一百多“布旗門”高手環伺在旁,只要布旗一展,有哪個敢不向他兩人出手?

    蕭飛雨忖度情勢,思前想後,突然放聲大笑起來,笑道:“夢白,你心裡有什麼想不開的事,也莫要想了。”

    展夢白一怔,抬起頭來,隨手扯下頭罩拭汗。

    蕭飛雨笑道:“咱們兩人反正已要死了,能死在一起,就算是老天爺的恩典,想不通的事,做了鬼難道還想不通麼?”

    展夢白突然大叫道:“我想通了。”

    蕭飛雨大笑道:“想通了更好。”突然喝道:“住手。”

    獨臂掌門冷冷道:“憑什麼住手?”

    蕭飛雨道:“我和他相識以來,會少離多,你讓我兩人死前好生說兩句話,我兩人一起死給你看,否則……”

    獨臂掌門道:“否則怎麼樣?”

    蕭飛雨大喝道:“否則我就讓他先死,再衝出去殺你十幾個門下。”奮起餘力,接連攻出七掌。

    這七掌俱是“帝王谷”絕學,無一招不妙到毫巔,雖還不能擊破“衝浪拳”之勢,但已令對方微現手忙腳亂。

    群豪見她一個年輕少女竟有置生死於度外之豪氣,居然還能言笑自若,已是暗暗心折,目光一齊望向那獨臂掌門,竟是隱有助她求懇之意,那獨臂掌門何嘗不懼她死前拼命,沉吟半晌,道:“住手。”

    十二條大漢果然一齊住手,海浪般四散而開。

    蕭飛雨格格笑道:“算你聰明……”轉身瞧著展夢白,低低呼喚道:“夢白……夢白……夢白……”

    喚了三聲,已是淚珠盈眶,突然張開雙臂,將展夢白緊緊抱住,道:“真開心,我們竟能同時死在一起。”

    這句話雖然含笑而言,但語聲哽咽,實比哭著說還要悲慘,群豪見她率性而為,真情流露,再無一人笑她舉止狂放,竟當著別人摟抱,反覺心裡齊地一酸,轉首不忍再看,那“九現雲龍”孫九溪更是始終不敢抬頭,而那萍兒與小翠,緊緊依偎在一起,似是駭呆了,又似根本無動於衷。

    這時,展夢白與蕭飛雨已在角落中坐下,兩人面頰相依,不但將生死置之度外,更未將四面強敵看在眼裡。

    展夢白長嘆了口氣,道:“你可知道這獨……”

    話未說完,蕭飛雨已輕輕掩住了他的嘴,在他耳邊悄聲道:“不要說話,我們就靜靜坐一下,然後……”悽然一笑,接道:“我想來想去,今日是走不出去的了,反正人生多苦惱,我們能靜靜地坐在一起死,真是福氣,不比那些終日勾心鬥角活著的人強得多了麼?”

    展夢白只覺她雙手柔若無骨,一陣陣甜香隨她語聲傳了過來,心頭不禁一蕩,暗歎忖道:“想不到她真的對我這麼好,若不是幾經患難,她真情又怎會流露?人生得一紅粉知己,死亦何憾?但……但……今日之事,我實是死難瞑目。”咬了咬牙,沉聲道:“這獨臂掌門便是楊璇。”

    蕭飛雨身子一震,道:“楊……楊璇不是已死了麼?”她與展夢白這數日相處,伴於病榻,已頗知展夢白年來經歷。

    展夢白狠聲道:“楊璇之死,只是藍大先生親口向我說的,我雖未親眼瞧見,但一直相信了他,哪知……哪知……”

    蕭飛雨道:“莫……莫非以藍大先生身份之尊,還會騙你?”

    展夢白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今日若非親眼瞧見楊璇,也絕不信藍大先生竟會騙我。”

    蕭飛雨道:“你……你會不會看錯?”

    展夢白道:“我今日一瞧那獨臂人那雙眼睛,便覺心寒,起先還只當自己膽子變得小了,怎會一見別人眼神就害怕起來……但……但現在,我已知道原因,只因我始終當他死了,死人的眼睛會瞪著我,我自然害怕,何況……何況這死人又曾三番五次害過我,只害得我……害得我……”咬牙住口。

    蕭飛雨失色道:“難怪他只瞧你眼睛,便認出了你,若非彼此都將對方刻骨銘心地記著,單瞧眼睛怎認得出人來?”

    展夢白道:“不錯,我永遠記著他,他自也永遠記著我,今日若不是他,別人怎會認出我來?唉,這也是天意。”

    蕭飛雨柔聲道:“你真要這樣說,我……我也認得出你的……”言下之意,自是也已將展夢白刻骨銘心地記著。

    展夢白黯然一笑,道:“我本想不出那白布旗被我藏得那般嚴密,別人怎會尋著,此刻我也想通了。”

    蕭飛雨道:“可是你曾將白布旗的藏處告訴過楊璇?”

    展夢白嘆道:“我與他結交之後,只當他乃是人中俊傑,也曾想將布旗門交託給他,完了秦老前輩的心願,那時我本待自己將他帶去,並未將藏處說得十分清楚,但他的聰明,實是百年難見,竟從我隱約的口風中,便尋出了白布旗,我方才只當他已死,自想不到取旗的人會是他,想來想去都想不通此中道理,我若知道他未死,只怕早已想出原因了。”

    蕭飛雨知道展夢白受人之託,忠人之事,將“白布旗”之藏處,守口如瓶,連自己都未曾聽他說過。

    而今始知他卻早已將此秘密告知楊璇,可知他對楊璇是推心置腹,視如手足,哪知楊璇卻這般對他。

    想到這裡,蕭飛雨心中固是對楊璇恨之入骨,也不禁對展夢白更是憐惜,忍不住伸出纖手,輕扶他面頰。

    展夢白道:“但我終是還不敢相信藍大先生竟會對我說謊,直到我看出那些對你動手的大漢使的乃是藍天錘獨創的‘衝浪拳’。”

    蕭飛雨道:“衝浪拳?唉,好古怪的名字,好古怪的武功,我今日若非親身遇著,真難相信世上竟有如此拳法。”

    展夢白道:“若非藍天錘曾在無意間向我說過這‘衝浪拳’的來歷,我也不知。唉,他既未殺了楊璇,卻來騙我,事情就變得更是複雜,說不定……說不定連藍大先生都是和蘇淺雪一路的人,那日我在‘情人箭’秘窟中,藍大先生趕來相救,我本甚是感激,但此刻才知其中又有古怪。”

    蕭飛雨忍不住插口問道:“什麼古怪?”

    展夢白道:“試想那秘窟那般秘密,藍大先生若非輕車熟路,哪有那麼容易尋著,他既是輕車熟路,豈非連他也曾參與‘情人箭’的秘密,說不定他就是真正的首腦,何況那日他早不來救我,遲不來救我,卻偏偏在我已九死一生,大功告成時趕來,這豈非太巧了麼?”

    這番話只聽得蕭飛雨心頭顫慄,手足發冷,展夢白接道:“這並非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事已至此,不得不如此。”

    蕭飛雨嘆道:“藍大先生俠名滿天下,豪氣震江湖,他若真是如此,那……那他平日也未免裝得太像了。”

    忽然又道:“我方才見那楊璇施的乃是唐門暗器,還當他是唐迪門下,如今想來必定是唐迪曾將本門暗器私下傳授給蘇淺雪,蘇淺雪再傳給他的。”

    群豪默然坐在四周,都只當他兩人正自纏綿情話,又有誰知道他兩人此刻說的乃是武林中一件絕大的隱秘。

    忽然一聲大喝,道:“你兩人話說完了麼?”

    展夢白悄聲道:“今日你我兩人必須有一個人逃出去,你我兩人若是都死在這裡,這秘密又將永遠埋藏。”

    蕭飛雨道:“你……你……你要我獨自逃出去?”

    展夢白沉聲道:“正是。”

    蕭飛雨流淚道:“你……你好狠心,但……但我離開你還能活著麼?這……這莫非你還不知道?……你……你。”

    展夢白只覺心頭一陣劇痛,有如刀割,趕緊忍住眼淚,道:“今日你若不逃出去,我死難瞑目。”

    蕭飛雨忽然一抹眼淚,道:“好,今日我逃出去,但只要我將這秘密說出之後,立刻就……就陪你去。”

    展夢白聽她語聲截釘斷鐵,便知她心意已決,萬難挽回,心下更是黯然,撫著她秀髮道:“你……你何苦如此?”

    蕭飛雨悽然笑道:“我……我的心你莫非還不知道,你還要問我,你要我活著,才是世上最狠心的人。”

    展夢白長嘆一聲,道:“既……既是如此,你卻要等到將這秘密說給天下武林最強之人後才能去死。”

    蕭飛雨道:“為什麼?”

    展夢白道:“若非武林第一高手,怎製得住藍天錘?”

    蕭飛雨沉吟半晌,道:“好,我答應你。”

    展夢白聽她答應,心下方自安慰,他突然想起,四弦弓兄妹一生尋那武林第一高手,卻都未尋著,蕭飛雨又怎能尋著?她既答應自己,尋不著第一高手,便不能死,要知展夢白怎忍她年輕而死,是以才如此說話。

    哪知蕭飛雨也在暗暗忖道:“你這樣說話,只是不想我死,我難道不知?但我只是將這秘密告訴我爹爹與舅舅後,便可死了,以他兩人之武功合在一起,難道還不算是武林第一高手?”

    這兩人一個決心求死,一個決心不要她死,實是情意深厚,纏綿入骨,當真難描難述,兩人緊緊抱在一起,誰也不想分開。

    但這時喝聲又起,不住催迫。

    展夢白道:“我引開他們注意之力,你衝出去。”

    只聽當、當兩響,兩柄匕首落在他們兩人身側,那獨臂掌門喝道:“若是給你們一柄刀,你兩人只怕又要爭先。”

    仰天狂笑一聲,接道:“但此刻有兩柄刀,你兩便可不差分毫,同時而死了,哈哈,本座對你兩人可算體貼。”

    展夢白抓起柄匕首,霍然站起,緩步向前走,忽然笑道:“楊大哥,你這條左臂是誰斫斷的?”

    那獨臂掌門身子一震,喝道:“誰……誰是楊大哥?”

    展夢白狂笑道:“你認出了小弟,小弟難道認不出你麼?”

    那“掌門夫人”萍兒忽然接道:“認出又怎樣?楊璇,就讓他臨死前再瞧瞧你的臉。”突又伸手掀去了那“獨臂掌門”的頭罩。

    他夫婦兩人站得本近,此舉又是猝出不意,是以才能得手,只見那“獨臂掌門”面色青白,果然正是楊璇。

    展夢白也不知萍兒此番出手,是好意還是惡意,口中大笑道:“好!好,果然是小弟的楊大哥。”

    楊璇面色鐵青,冷冷道:“你我雖曾兄弟一場,但我為了武林正義,今日也不能不大義滅親了。”

    群豪聽得掌門人竟與展夢白曾是兄弟,都不覺一驚。

    只見楊璇突然反手撕下一方衣角,厲聲道:“本座因公不能顧私,只有割袍斷義,自此刻你我恩義斷絕。”

    展夢白慘笑道:“好,大哥對小弟諸般厚愛,小弟仍不忘結拜之情,想不到大哥竟先要與小弟割袍斷義了。”

    楊璇縱然再是兇狡,此刻也不禁面有愧色,內疚神明,大聲喝道:“休得多說,是你自決,還是要人動手?”

    展夢白聽得身後還沒有蕭飛雨衝逃的動靜,不禁大是焦急,忽又笑道:“小弟只想被大哥親手殺死。”

    他一面說話,一面向前走去,群豪不知是因懼他仍有武功,還是看出事有蹊蹺,竟無人攔阻。

    楊璇道:“你要我親手殺你,那也容易。”手掌突地一抬。

    蕭飛雨雖知展夢白必死,但此刻仍不禁驚呼道:“留神暗器。”只因她見到方才那夏光平死狀之慘,此刻自是難免失色。

    何況更知道展夢白已無力閃避,自己也援救不及,大驚之下,只見一絲烏光,已射入展夢白心房。

    蕭飛雨只覺雙膝一軟,便將跌倒,群豪也不禁發出驚呼,萍兒也是花容煞白,搖搖欲倒。

    哪知暗器射在展夢白心上,只“叮”的一響,展夢白仍是行而無事,群豪大驚,蕭飛雨大喜,楊璇驟然失色。

    原來展夢白嫌那古鐵劍太過惹眼,傷病中不敢懸掛在身,又不捨離身,便將之暗懸在胸前長袍之下。

    群豪哪知楊璇之暗器竟恰巧射在古鐵劍上,只當展夢白不但武功未失,而且身懷不可思議之奇功,不禁都駭得後退一步,哪裡還敢出手?

    展夢白狂笑道:“大哥莫非不忍心下手麼?”

    要知布旗門下平日散處四方,與掌門關係本不密切,而展夢白又是名滿天下的俠客,這種種原因加在一起,更是無人出手。

    楊璇陰側惻笑道:“是極是極,我不忍心下手。”揚手又待發出暗器,哪知那丫環小翠突然撲了上去,一口咬在他臂上。

    楊璇怒道:“死丫頭,放手。”

    萍兒竟也突然大笑道:“她不會放手的,你既已殺了展夢白滿門,就不該留下她。”笑聲淒厲,實比哭嘶還要可怖。

    展夢白心頭一震,幾欲昏絕,要知他家裡雖已無親人了,但他滿門奴僕,俱是多年的舊人,實無異他的親人一般。

    只見楊璇目光瞪著萍兒,大罵道:“你……你瘋了,快住口。”手掌一沉,點了小翠腦門死穴,便待將她身子震落。

    哪知小翠人雖已死,鮮血沿著嘴角流出,牙齒卻仍嵌在他肉裡,緊咬不放,楊璇竟是甩之不脫。

    群豪見得此等忠義慘烈之事,又是吃驚,又是悚然。

    萍兒咯咯笑道:“你既殺了展夢白滿門,雞犬不留,只是見我生得不錯,又將我強佔了……”

    楊璇怒喝道:“住口。”

    他雖想甩落小翠,怎奈自己只剩下一條手臂,而小翠又咬在他這條獨臂之上,人一死後,牙關更比鐵鎖還緊,他哪裡甩得落,連暗器都無法發出,只得帶著小翠屍身,去追打萍兒,但身形終是大為不便,而萍兒不會輕功,身子卻甚是輕便,東一閃,西一避,竟未被他抓著。

    那十二條大漢便待撲去,哪知蕭飛雨卻又將他們困住,這十二人武功本不及蕭飛雨,此刻“衝浪拳”又已無法施出,只見蕭飛雨身形,倏然來去,有如鬼魅,無論他們衝向哪裡,總是被蕭飛雨迎頭攔住,片刻之間,已有數人被蕭飛雨點了穴道,展夢白又恐、又驚、又喜,只是有心無力,不能出手。

    孫九溪已站在展夢白身側,隱然有相護之意。

    只見萍兒邊躲邊說:“我雖然是清白的身子,但從小長在勾欄,迷人的功夫,學了不知多少,可笑你卻將我當做黃花大閨女,竟被我三言兩語迷得暈頭脹腦,一夕過後,便再也捨不得殺我。”這時她已逃入群豪人叢中,楊璇更是追她不著,群豪見是掌門夫人,也不便動手。

    楊璇怒喝道:“布旗門下何在,你們眼見掌門被辱,怎不出手?”群豪一怔,有的便待出手。

    要知武林中人最講門戶派別,本門掌門縱是十惡不赦之人,也容不得外人欺負,掌門遇著危難,門下必當出手,這本是武林中千百年傳下的規矩。也只因如此,是以蕭飛雨、展夢白才覺自己必無生理。

    展夢白自不覺又一驚,突聽萍兒咯咯笑道:“你還是掌門麼?你那掌門信物白布旗在哪裡?”

    楊璇身子一震,背上驟然冒出冷汗。

    只見萍兒纖手一揚,掌中布旗招展,原來她早已將布旗取在手上,楊璇怎會提防到自己的妻子。

    楊璇怒喝道:“好大膽的賤人,想不到你竟敢偷盜布旗,兄弟們,先將這賤人拿下來。”群豪躍躍欲上。

    萍兒道:“布旗在我手,我便是掌門,誰敢動手?”

    群豪又自止步,楊璇怒道:“布旗乃是她偷去的,本座還是掌門,誰敢不聽掌門人之命?”

    萍兒道:“不錯,這布旗我是偷來的,你不是偷來的麼?弟兄們!快將這姓楊的抓住!”

    群豪忽進忽退,實不知該聽誰的話才對,忽有一人道:“熊大哥可在麼?你拿個主意吧!”

    他們說的“熊大哥”,乃是“賽陳平”熊正雄,此人既號“賽陳平”,自是行事公道,不偏不倚,大有昔日陳平分肉之風。

    果有一人應聲站了出來,只見他身材魁偉,神情沉穩,頭罩也自取下,露出如銀的白鬚白髮。

    他一手捻鬚,沉吟半晌,緩緩道:“無論如何,也得先讓夫人說完話之後,是非才有公論。”

    展夢白暗歎忖道:“此人說話果然穩重公平,無怪群豪信服於他。”群豪自然更是鬨然響應。

    楊璇無可奈何,鐵青著臉道:“好,好,你等儘管讓她說好了,到時門規處置,莫要後悔。”

    突聽一人大喝道:“公論是非的人,莫非也要處以門規不成?”此人與夏光平最是交厚,此刻忍不住爆發出來。

    楊璇狠狠瞪他一眼,不再說話,自去設法甩脫那有如“附骨之蛆”般纏在他臂上的屍身。要知他乃極工心計之人,生怕激起公憤,是以始終不敢將屍骨太過傷損,以示自己並不殘忍。

    只聽萍兒道:“你可知道我為何被你強佔身子之後還不肯死,反而用盡柔媚手段來迷惑你,我也知道起初你還是不信,有時給我逃走的機會,有時故意呼呼大睡,卻將刀劍放在身旁,但我既不逃走,也不乘機殺你,見你睡了,就替你蓋被,見你醉了,就去煮醒酒湯。”

    她咯咯一笑,接道:“我知道這些舉動,你都瞧在眼裡,這才相信我是死心愛你,要一輩子跟著你。”

    她笑聲更是淒厲,接道:“告訴你,我這麼做。為的只是要等今日,要眼看著你死在我手上。”

    群豪聽得一個出身勾欄之少女,竟能如此處心積慮,顯見心中怨毒之深,實已刻骨,心中都不禁為之悚然,卻不知萍兒若非出身勾欄,學會各種狐媚手段,又怎能騙得楊璇這般人物?

    楊璇牙齒咬得吱吱作響,突然大喝道:“你這賤人雖然胡言亂語,展夢白殺害秦故掌門之仇,還是非報不可。”

    展夢白顫聲道:“秦老前輩乃是死於‘情人箭’下,展某親手將他老人家埋葬,那白布旗也是他老人家交託於我的。”

    楊璇道:“放屁,秦前掌門是我安葬的,兄弟們切莫被他騙了。”

    群豪又自茫然,又不知該信誰的話才好。

    展夢白心中一動,大聲道:“既是你葬了秦老前輩,可知他老人家死時穿的是何衣物,那墳墓又在哪裡?”

    楊璇心頭一震,道:“這……這在莫干山嶺。”他想白布旗既是藏在莫幹嶺,秦無篆墳墓也必是在那裡,便立刻說出,自也因他應變奇快,若是換了旁人,哪裡還說得出話來。

    展夢白狂笑道:“放屁,幸好我未曾將秦老前輩葬身之處告訴你,各位若是不信,不妨……”

    那熊正雄聽到這裡,突然沉聲道:“我等信了。”

    群豪本覺是非難辨,至此亦無疑義,紛紛大喝道:“展大俠想來未必說假話。”

    楊璇長嘆道:“想不到各位……”突然狂笑道:“去吧!”揚手揮出數十道烏光,分擊萍兒、展夢白、蕭飛雨,身子倒縱而出,搶出門去,但不知怎的,出門時突又慘呼一聲,身形方自消失。

    原來他此刻已將那屍身牙齒以內力捏碎,只是故意將屍身掛在臂上,好教別人不會留意他的暗器。

    此番他暗器發將出來,展夢白等三人果是猝不及防,群豪連驚呼都來不及,哪裡還能援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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