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飛劍手稍稍清醒,目光四瞟,只見各人俱是一副不屑之容,望着他作無聲的冷笑。
尤其是唐琪,更是嬌面緊板,不恥之色,洋溢於表。
女人面前,最難下台,尤其是飛劍手早對她存有非非之念,見狀心中一涼,一股無開有怨毒充滿心田,他原來一個含怨必報的小人,哪會就此甘休,不由氣得咬牙切齒,暗想,自己若有朝得意,必先懲治此人。
一面喝道:“是好的不要後悔,大爺終有一日將你抽筋剝皮!”
琅琊真君嗤之以鼻,恍作不聞,冷冷道:“放心,我等着你那有朝一日就是了!”
飛劍手咬牙切齒,恨聲道:“告訴你,五前年那怪傑貓眼神金獨生,就因得罪大爺,而被大爺邀人打落萬丈深淵,你自忖能為,能和金獨生一較上下否?”
琅琊真君一楞,又聽他“哼”地一聲説道:“你等着吧,大爺與你已成仇敵,等着第二個貓眼神的人重演”他聲勢洶洶,恨言如珠,傳到遽明耳裏,不禁“轟”地一聲,人也醒了一半,呼道:“喂,貓眼神怎樣?”
飛劍手兀自未覺,厲聲道:“貓眼神得罪大爺,尚被大爺打落萬丈深淵,你算什麼,哼”
聞言,遽明叫道:“喂,你是誰?”此言一出,中年文生不由望他一眼,心想,“這小子憑地怪異,光這般扯三扯四做什?”
琅琊真君也是一怔,微思之下,不由恍然大悟,一時之間,思潮如湧。
括蒼山上,他也曾經在場,以論言騙鐘山一靈救過他。
多少年來,他由一個孩子而長大成人了,練就一身武功,三番兩次與自己拼鬥,終於交成朋友。
琅琊真君感慨地想着,想不到自己五年前一念之慈,造就了一朵武林奇葩,也替自己造就了知音朋友。
飛劍手仍然未覺,不悦道:“這位朋友,記憶真壞,告訴你,在下名叫飛劍手,承蒙江湖朋友看得起,將我與鐵面容、屠龍手列為點蒼三子!”
“哦!”遽明呼喝一聲,極力想掙扎起身,手刃仇人而奈何心有餘而力不足,三里穴被制,空自恨得牙齒“格格”緊咬出聲來
飛劍手仍然未察,傲然又道:“點蒼三子,武功雖不能稱天下無敵,但也不比泛泛,閣下何許人,敢如此逞能?”
説着恨恨地望了琅琊真君一眼。
“啊!”他似乎想起一個什麼人,竟然楞住了。
中年文生想道:飛劍手怎麼如此神色!但他不能多加思索。此刻,他腦子裏所想的只是如何應付敵人,如何保護唐琪。
有頃,飛劍手期期艾艾,顫着聲音,指着琅琊真君道:“你,你不是碎屍人麼?”
此言一出,中年文生大驚失色,疾忖道:“奇怪,這俊美的人,怎地才説是琅琊真君,瞬息間又變成碎屍人?”
須知琅琊真君與碎屍人這兩個名頭,都是顯赫武林一時的魔頭,五年前名聲之大,直可驚天動地,難怪他驚愣得説不出話來。
此時,中年文生焦灼的內心,已然多了一層安全感,因為他見自己女兒唐琪的夫婿,似乎跟他甚為要好,自然他與自己是一旁之人,拼鬥起來,也許不會坐視不顧。
心想着,適才那股焦灼之念,已完全收起,轉而注意這面的局勢發展。
只見,琅琊真君傲然一笑,重重地點點頭,冷冷説道:“飛劍手,總算你狗眼不瞎,還認得出我,嘿嘿嘿!”
響亮剛勁的冷笑聲,直震得各人耳畔宛如雷鳴,飛劍手更是面無人色,一股狂態,早已拋到九霄雲外去了,他打躬作揖,驚恐地道:“小子不知是前輩,萬請原諒小子冒犯之罪!”
碎屍人冷笑道:“飛劍手,你求我有何用處,就是我肯饒你,恐怕還有人不肯放過你!”
聞言,飛劍手牙齒打顫,頭冒冷氣,嚅嚅道:“請前輩指點,此人是誰?”
語聲才出,一旁憤怒的遽明已自大喝道:“就是我!”
飛劍手嚇了一跳,退後一步,仔細打量時,只見這坐倒在地上的少年,正是適才問自己的人,不由驚疑交加,急道:“尊駕是誰?”
遽明怒道:“死在眼前,尚不知索命之人是誰,可謂糊塗至極!”
他一頓喝聲,又道:“我嗎,哼!貓眼神之子!”
此言一出,飛劍手面孔發白,馬步一晃,踉蹌跌撞出四五步遠。
中年文生大吃一驚,叫道:“你是金獨生之子?”
遽明怒火攻心,聞言,望他一眼,疑道:“你是誰?”
中年文生猶豫半晌,還是説不出話來。適才堅決反對自己的女兒跟他交往。此刻,眾人四顧,他又哪裏能拉下這張臉皮,不由怔在當地。
唐琪芳心大慰,她知道爹爹已在驚奇了,從他那副欲言又止的神態,便能看出他心中已經是後悔不迭了。
於是,她嬌羞地低語:“遽明,他是我父親”
柔詰聲中,驚喜摻半,且又摻雜着無限柔情蜜意,只聽得中年文生一陣迷惘,不知是驚,是喜,抑是後悔。
只因金遽明流傳江湖的事蹟,在他心裏己成了一個定譜,他時常幻想着自己女兒能嫁給一位才貌武功俱佳的青年英傑,能引以為榮。
虛幻的願望,終於達到了,不可能的事情也終於變為十足的可能了,他由於過分的滿足,一張臉上已然透出快意。
河西二怪的追蹤,他已置於腦後,他知道得很清楚,那河西二怪是最怕他的東牀佳婿的。
他放心了,後悔適才放那小黑隻身個人,遠奔外省。
他很擔心,尤其是擔心金遽明給他面子上的難堪,他默默地等等着。
“哦!”遽明憤怒之中,聞及唐琪此言,不禁疾向中年文生瞟去。
“噢!”他認得這個人,尤其那獨臂的特徵,使他想起初與唐琪邂逅時,那怒容滿面的暗器名手唐門老爺。
因為他全身被制,不能動彈,只能就地侷促地説:“拜見岳父大人,愚婿無禮,無法起身施禮!”
“嗯!”中年文生滿足了,多少年來,他從來未有過這樣滿足。
他面上透出慰藉的笑容,掠過唐琪,掠過遽明,只見他們兩人正親密地依偎着,郎才女貌,誰説不是天生一對?
他緩緩道:“你們好好在一塊吧!”
講到好好在一塊時,雖只有短短的幾個字,但在他心中想來,所生的作用卻是不同,他暗想:沒有別的句子比這個更適當了,也沒有別的句子能表露我心中的意思!
遽明頻頻點頭,應道:“岳父大人放心,愚婿不是薄悻之輩!”
中年文生背過面去,心中如浮上一層滿足的蜜糖。
飛劍手心思細密,見狀,以為機不可失,足尖微點,就在眾人不注意之時,掠至門口。
他心裏狂喜,知道一眨眼間,他就能逃逸了,這眨眼之差,分別着生與死的重大差別,他要緊緊把握住這寶貴的一瞬間
遽明目光掠處,不由大驚,自己身子不能動彈,只有大喝一聲:“站住!”
“完了!”飛劍手失望的心情直往下落,象一個巨石,正向萬丈深淵墜了下來。他不敢動彈,深知在場的俱是武林高手,微一動彈,性命就完了!
遽明又道:“琅琊真君,代我看住他!”
説完此話,一股疲意,倏崦襲來,他不禁心頭猛震,倒在唐琪懷裏。
唐琪微吟一聲憐惜地瞧他一眼,然後,飛紅着臉四下迅速盼顧一週,見各人並無見笑之意,這才放心。
名份上,她雖已成了他的妻子,但女人的矜持,使她在大庭廣眾之中,不好意思過份表現親密。
琅琊真君應了一聲,緩緩走了過去。
中年文生一愣,心想:“這未來女婿,可真有來頭,意連碎屍人這等人,對他也是唯唯諾諾”
這一霎時,飛劍手意志動搖了,腦中疾思着:既然留下也是死,我何不逃走,也許有望。
人總是往有希望之處去做,他自然不會例外,就在琅琊真君方才起步之時,他猛地一頓足,飛掠而起。
琅琊真君,冷笑一聲,就待施擊。
憑他的內力修為,三丈之內,麻雀都休想逃逸,況且飛劍手一個並不算小的體軀。
吸氣,聚力,運掌皆在一霎間,琅琊真君大喝着就待施擊。
正在這時,突然一個怪異的噪音驚呼一聲,緊跟着“嘭”的一聲,似乎兩物相撞
“拍!”一個乾澀的聲音,接着怒罵道:“不長眼的東西,走路也不帶着眼睛,看我不打死你才怪!”
琅琊真君一怔,眼睛瞟處,只見兩個長髮披肩,面孔醜陋的五旬怪人站在酒店門旁,而那飛劍手正垂頭喪氣地怔立着,兩頰紅腫,似被來人擊中的。
他仔細打量之下,不由“哦”地一聲説道:“河西二怪!”
河西二怪裏一個年紀較長者,似乎怒氣未息,一把抓住飛劍手衫領,怒道:“飛劍手,看你逃到哪裏去,那老鬼呢,快説!”
語聲淒厲,與他醜陋的面孔,不謀而合,聞之令人魂飛魄飛劍手膽戰心顫,朝酒店內一指,嚅嚅道:“他他在裏面!”
年紀較小的怪人,冷然道:“想不到不帶眼睛走路的是你,飛劍手,你與他是同路的,該由你帶路!”
説着,強拉着飛劍手,往酒店裏奔來,步伐沉重,氣勢洶洶,琅琊真君不禁大感大悦,冷冷道:“河西二怪,別來無恙,多年不見,尚是這副凶煞模樣,真叫人好笑!”
聞聲,河西二怪急抬雙眸,微微一怔,那年紀較長的,驚疑地叫道:“是你,碎屍人”
琅琊真君冷然道:“貴客驚奇了不是,難道二位能來,我碎屍人就不能來嗎?”
河西二怪醜臉稍稍一紅,搖首道:“小弟不是這個意思,只是覺得奇怪罷了,兄合何必挖苦呢!”
照平常二怪性情來講,這番話語已算低聲下氣了,但琅琊真君還不罷休,冷笑道:“二位貴客,尋仇而來,氣勢洶洶,連我這故友見到都覺心寒,何敢挖苦二位,嘿嘿”
河西二怪不答,只瞪着乾魚似的目光朝裏面一陣打量。
不由暴出淒厲的聲音:“嘿嘿,果然不出所料,老兒在這裏面!”
一面鬆開緊抓飛劍手衣領的手掌,説道:“去吧,念你與我倆有一面之緣份上,饒你一遭!”
飛劍手眉毛一場,就想道謝,琅琊真君已自不悦道:“二位可真會處置人,嘿嘿,在我碎屍人面前,豈能輕易放人!”
聞言,二怪同時一怔,奇道:“兄台這話怎説?”
琅琊真君冷冷道:“飛劍手為我朋友的仇人,豈能輕易放走,是否二位有意為難我”
河西二怪雖窮兇極惡,但在琅琊真君面前可吃不開,只得低聲下氣地説道:“兇台要人還不容易,何必責備敝兄弟兩人!”
説着,一把將飛劍手抓住,往裏面拖過,一面討好似地説道:“兄台,息怒了,敝兄弟無心之過,尚請見諒!”
飛劍手懊喪異常,人如喪家之犬,被河西二怪説抓就抓,説放就放,不禁暗升怒火,怒道:“二位客氣點,我飛劍手也是有門面的人!”
河西二怪兇態畢露,“拍”的一掌,打得飛劍手眼冒金星,人也差點昏厥過去。
“混帳,你敢反駁,當真不要命了!”
説着,一面厲聲叫道:“老鬼快出來,難道見了我兄弟,還擺架子嗎!”
中年文生恨恨道:“河西二怪,休得逼人太甚,唐門可與你們拼了!”
衣衫飄處,就待飛縱而來。
遽明心中又喜又憂,喜的是千里尋獲不着的仇人,竟然連番投上門來,免卻自己不少路途之苦,憂的是自己突然出了毛病,不知是否能夠勝利,以報父親被害之仇恨。
他目中仇光連閃,朗聲朝中年文生道:“岳父大人,別去管他,讓他們自投羅網!”
中年丈生哪會不曉,微笑着道:“有賢婿在旁,我儘可高枕無憂了。”
遽明謙道:“岳父大人哪裏的話,愚婿愚蠢之材,尚請岳父大人指教!”
兩人談笑風聲,只喜壞唐琪,氣壞了河西二怪。
河西二怪已自不耐,厲喝道:“老鬼,沒到沒有,待會兒叫你死無全屍!”
中年文生兀自不理,微微一笑道:“賢婿武功之大,早有所聞,諒也非傳言之虛也。”
金遽明微微笑道:“多蒙岳父大人誇獎,小子喜不自勝,不過”
他忽記起一事,叫道:“琅琊真君,另叫飛劍手跑了,待會兒一齊解決!”
琅琊真君急道:“這個自然,金兄且請放心!”
河西二怪,暴跳如雷,吼道:“老鬼,你再不出來,我們可要放火燒屋了,啊!”
琅琊真君冷笑道:“哦,二位這一燒房,可把敝人也連累在一起了,這不叫敝人冤枉而死嗎?”
河西二怪微一怔神,已感不悦,齊聲道:“碎屍人,別取笑兄弟了,説實在的,兄弟此舉完全是礙於兄弟面子”
琅琊真君故做感激之容,“哦”地一聲説道:“這樣説來,我碎屍人,可榮幸了,能得二位如此看重,真喜不自勝!”
河西二怪肅容道:“敢問兄台一聲,能否賞臉,給敝兄弟一個面子?”
琅琊真君哪能不知他兩意思,微微一笑,就待回答,忽聽遽明叫道:“琅琊真君,讓他們進來,別再阻止!”
琅琊真君一面應道:“好!”一面讓開身子,放河西二怪進來。
這一來,河西二怪心頭猛震,各自心思:裏面那人倒是何許人也,能夠左右碎屍人如此?一時之間,誰也不敢邁進一步,只張着怪眼,探頭探腦地向裏面窺視。
中年文生心中大定,暗自慶幸自己有如此女婿,可是自己的絕佳命運。
飛劍手乘機道:“告訴你們,裏面的是我們昔日大仇人,貓眼神的子嗣,正等着我們開刀。”
聞言,河西二怪凜然一驚,脱口叫道:“你怎知道?”
飛劍手狡猾地笑道:“這個暫且別問,總之,咱們三人若能聯合一道,或許有點活命希望,否則哼,誰也別想活着回去!”
飛劍手開始打河西二怪的主意了,他想:“趁他們混斗的時候,我就有機會逃走了!”
有了一線希望,他腦筋頓時靈活起來,目光灼灼,察看河西二怪反應。
河西二怪驚道:“真有此事?”
飛劍手冷笑道:“可笑,你兩人危難在即,還不知死活!”
河西二怪心中猛跳,各一掉頭,只見中年文生嘴角帶笑,氣安神定,似乎有特而不恐,不由心頭一震,忖道:不好,果真如此,倒是自己的災難!
兩人開始打着逃的主意,一回頭,只見琅琊真君已不知什麼時候,掠至身後,正攤開手掌,堵住門户,嘴角隱隱噙着冷笑。
見狀,河西二怪再大的膽子,也不禁暗中打鼓了,忖道:完了,前有煞神,後有猛虎,自己兩人一時大意,可有樂子瞧了!
一面問道:“碎屍人,你這是何居心?難道”
琅琊真君犀利的目光,閃過一絲冷削之意,冷冷笑道:“河西二怪,這回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偏自投。嘿嘿。這不能敝人無情,只怪你倆命運不好。以前你倆做惡太多,現在要自食從前種下的惡果了,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