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千萬種,這無異也是較特殊的一種。
人人都説他是個“白痴”,但人人都知曉這個“白痴”不但不痴也不傻,卻是個絕頂聰明的人。
這未免有點矛盾吧?
其實一點也不矛盾,只要見過他的人,聽過他的事,就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了——
因為他實在太過於聰明,具有過目不忘,一點十通之能,甚至無師也能自通。
凡是被他看過的武功招式,他都能照單全收,學得有聲有色,甚至青出於藍。因而常常引起武林側目,非得給他個“白痴”外號不可,大大的將他貶損一番。
最重要的是。他的名字真的就叫“白痴”——小白痴,白小痴。
難怪眾人會如此叫他了。如此順口的名字,不叫,那才有毛病。
至於他為何會搞上這個既不討好,又不雅觀的名字?倒也叫人百思不解,煞費猜疑。
若想聽他解釋,還得花上三天三夜時間,聽完滔滔不絕的歷史典故,才能稍稍搞懂這是怎麼回事。
最讓江湖各派頭痛的是——他無所不偷、無所不搶、無所不騙,凡是他看上的武功秘岌、靈丹妙藥,他都會不擇手段的弄到手。幾年努力下來,天下的靈丹妙藥,恐怕已有數百種已被他給吞了。
有這麼一個人混在江湖,不知江湖將變成何種局面?……難怪弄得江湖人人要躲他、要捉他、要殺他……
然而有件事卻讓人想不透:他吃遍天下靈藥,練盡天下武學,功夫卻一團糟……至於為何會如此,恐怕連他自己都搞不清。
江湖年年有怪事,今年卻特別多。
聳拔如劍的不知名高峯,罩着濛濛雲霧,透着一股幽靜而神秘的氣息,蒼翠古松矗立峯崖峭壁之中,乘風迎霧,高超俊逸,若似古老神仙遨遊太虛一般自得。
山峯全是峭壁連連,野藤、荊棘掛滿屋面,若非絕頂輕功,攀登實屬不易。但仔細瞧瞧,靠近峯頂處,卻有兩尊如猿猱揉般之人形在揪藤、攀石的慢慢往上爬。
看他們的動作,全然像極攀爬巨樹的小孩,不時演出險象環生之際遇,哪是什麼武林高手?
他倆既非高手,為何冒險攀登此山?——
莫非想死了,還是沒事找事幹?還是想尋求神仙居,以修練成仙?
若有人知曉這兩位就是武林人人頭痛的“聰明白痴”白小痴和“憨頭西瓜”呂四卦,這件事也就不足為奇了。
好不容易,白小痴那雙巧手終於抓上最高一塊崖石,狠力的將身形拖上峯頂,趴在地上,噓了一口氣,精靈剔透的大眼珠兒溜丟的轉着,少年應有的靈性,全在那對眼睛透了出來。
他滿意的笑了笑,自得的説:“終於如願以償了!”
眼珠兒溜了一陣,似乎沒找到心中所要找的,有點失望的坐起,整理一下淡青粗布業已磨破不少地方和沾上污泥的衣衫,也撫去了臉上和着汗漬的泥跡,露出嫩白肌膚。深深的眉眼,挺挺的鼻,五官分明的輪廓,配上似笑非笑的嘴唇,透現出他自身應有的格調。説不上俊俏,卻能深深吸引人家,讓人乍見之下,必能留下深刻印象。
尤其那對眼睛,不知透露了多少智能與精明,明顯附在他這似大非大,似小非小,似少年又像成年人的臉容上,説不出的那股韻味,就似會説話般,甚為扣人心絃。
喘不了幾口氣,崖邊也伸出一顆嘟嘟圓的西瓜頭,本是光頭的禿頂已長出三分頭髮,倒像是片西瓜皮蓋在上面做的。他原名呂四卦,由於“四”和“西”類似,“卦”和“瓜”諧音,臉相又長得似西瓜,故有“大西瓜”別稱。
憨憨的臉,瞪起眼睛卻也有點精明,目光落向休息的小痴,翻起了白眼,木訥的嘴唇已叫出話來:
“小痴兒你不夠意思,先爬上來,也不拉我一把,害我爬得那麼痛苦!”
小痴回首瞧向他,怪異的臉容一變,裝得可謂如假包換的“白痴臉”。楞傻傻的,一掃先前精明之態。
這也是他愚弄別人,偽裝自己的法寶之一。
他似有所悟的走向呂四卦:“哦!我忘了,你再下去,我再慢慢把你拉上來!”
呂四卦見他如此表情,就像見了鬼般,趕忙急叫:“不必了!不必了!要是被你拉上來,我看連骨頭都要一塊塊湊着才能活了!”
他趕忙爬上崖頂,也解下了和小痴身上連着的指大粗繩,眼睛餘光往崖下瞄去,暗呼“好險”。要是“下去了”,那還得了?
小痴已恢復精明狀,哧哧笑着:“何必呢?遲早我們都要‘下去’的,早一點,晚一會兒,也差不到那兒去嘛!”
均勻的身材,讓人看起來十分順眼,他已做作的逼向呂四卦。似有準備將他推下崖之勢,笑聲更是諧謔。
呂四卦竟也由衷害怕的往後退,急忙搖着手:“小痴兒你就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我一次嘛,呆會兒再下去好不好?”
小痴道:“我是為你好也!先下去,説不定可以先得到好處。”
呂四卦乾乾笑着,嘴巴張得可以塞下一個小西瓜,他道:“小痴兒,我不貪心,我是你忠實的朋友,永遠不會和你爭好處的。”
小痴無奈道:“你大我幾歲,我一向把你當大哥看待,可是你就是一直讓着我,真讓人感動……”
呂四卦乾笑着:“其實……天下又有誰能爭得過你?我有先見之明,所以緊緊跟着你,將來一定會有出息的!”
小痴已陶醉得笑起來:“説的也是!看來,不久我們就會發了!呵呵……”
呂四卦也跟着笑起:“是嘛!看看四周,全都是雲霧,你猜的沒錯,仙人喜歡住這種地方,只要找到他……”
兩人四目再溜向四周浩渺雲層,已呵呵大笑,做出了騰雲駕霧的動作,大大享受一番神仙癮。
過足了癮,兩人方靜下來,呂四卦拖着那副魁梧身材已懶坐於地,倦容已露,他問:
“小痴兒,這裏真的有那所謂的神秘武功高強的人嗎?”
小痴信心十足,道:
“當然,江湖傳言都是如此,高人都隱居在深山中,我們這座是最深的一座,隱居的一定是武功最高的一位,我已經感覺到他就是我的師父了!”
呂四卦倦態的笑着:“可是……我卻還沒看到他……你未來的師父……”
小痴往山峯另一頭崖下瞄去,表情更為捉狎而帶點神秘兮兮,道:
“快了!很多神秘説書人都説從萬丈懸崖掉下去,一定會有奇遇,將來武功就突然變很高強而天下無敵了!”
呂四卦苦笑道:“那只是説書……你把它當真了?……”
“不是空穴不來風!何況這種事寧可信其有!”小痴得意道:“機會是千載難逢的啊!”
呂四卦道:“可是……我們至少跳過十座懸崖,只差沒有摔死,哪來的武林高人?……”
小痴聞言,笑容己僵,乾乾一笑,道:“也許……也許那些山太俗了、也許……那高人在試試我們的誠心……呵呵……機會是千載難逢的嘛!”
呂四卦陪着苦笑,道:“要是這座懸崖再沒效果,將來你要往哪裏跳?”
小痴乾笑道:“事情不會嚴重到這種地步,別泄氣,神仙早就在崖下等我們了!走吧!
別老是愁眉苦臉的!你看過西瓜的表皮有縐縐的嗎?”
拉起比他還高半個頭的呂四卦,兩人已往山崖另一端走去,只走幾丈,已到崖邊。
小痴往下瞧,除了霧氣,深不見底,他又拿起石塊往下-,久久都沒回音,遂滿意道:
“呂四卦,這次成了!”
呂四卦有點懼意:“好象很深的樣子……”
小痴得意道:“本來就很深嘛!你沒聽到連石頭的迴音都傳不上來?”
呂四卦問:“為什麼沒回音?”
小痴自得道:“這個嘛……最少需要三個月,迴音才會傳回!”
呂四卦白他一眼:“你吹牛!要是如此,我看你還沒掉入崖底,在半途中就得餓死了!”
小痴乾乾一笑:“吹牛吹到牛角尖了!還好你‘及時發現’,解了我一場災難,不過你放心!我們肚子裏最少裝了七八樣補藥,餘個十天半月是不礙事的!”
呂四卦猶豫一陣,道:“你當真還是要跳?”
小痴瞪眼叫道:“廢話,來都來了,不跳,怎麼對得起崖下的師父?”
呂四卦道:“可是……我連師父的影子都沒瞧見……”
小痴道:“唉呀!你也真是,要是能讓你瞧見的師父,武功一定很差,我也不想要,別再婆婆媽媽,準備‘拜師’吧!”
小痴兒煞有其事的將繩索另一頭纏於屋頂凸石處,以便跳下崖底,找不到“師父”還可以爬上來。
呂四卦也跟着綁妥繩索,不過他可沒像小痴笑顏滿面,一副臉容可苦出汁來。
看來普天之下,除了白小痴會來這麼一招“跳崖拜師”以外,再也找不出第二人了。
而呂四卦呢?——
光看他繩索比小痴粗上一倍,也該知道他心中有多少懼意。
兩人綁妥繩索,已走向崖邊,像跳水般做起預備動作,準備跳崖。
比了幾次,眼眸觸及如幽冥鬼域的萬丈懸崖,心頭仍有點毛毛的。
小痴看看呂四卦,乾笑道:“老實説,我還真有點毛心毛手的!”
呂四卦聞言已欣喜:“那你可以不跳啊!”
小痴白眼道:“你想的美,名師最難求,我誓死達成任務,我之所以説給你聽,就是要你把我打昏,讓我輕輕鬆鬆的去見我師父!”
呂四卦但覺啼笑皆非:“像你這種只要師父不要命的人,到也少見!”
小痴無奈道:“我也是被逼的,自從我發現我的名字叫‘白痴’以後,我就決心把它發揚光大了,這是我的苦衷!”
呂四卦道:“我們順着繩索慢慢下去不就得了?”
小痴道:“你別以為繩索真有萬丈長?綁着,只是安慰一下蹦跳跳的心靈,免得見了師父以後失了態,廢話少説,敲吧!”
小痴伸長頭顱,準備讓呂四卦敲昏。呂四卦則遲遲不敢下手。
小痴白他一眼,叫道:“真沒用,連敲我的膽子都沒有!將來怎會有出息!”
呂四卦不甚服氣,道:“你有膽子,為什麼不張着眼睛跳?”
小痴為之結舌,惱羞成怒般的叫着:“你懂什麼?你可知道張着眼睛比閉着還來得安全?我若昏昏沉沉的跳下,想避開尖石、利枝都沒辦法,連這都分不清楚?還説我沒膽子?”
聳聳肩頭,一副趾高氣揚模樣,他又道:“這種事,也幹了不少回,誰怕過誰來?我先跳,你墊後!”再瞪呂四卦一眼,責言道:“膽小鬼!”
死要面子的他,果真雙足一蹬,彈射而起,渾然不顧生死的往萬丈深崖落去,只是瀟灑的姿勢還未陷入霧區,已撞得哇哇痛叫,再也瀟灑不起來,一路叫救命的往下掉,眨眼已沒入深淵之中。
呂四卦聽得混身發毛,這可真的是玩命舉動。他已情不自禁的抖起身軀,連眼珠也闔上了,只聽小痴尖叫聲急促傳來,而漸漸消失深淵濃霧中。
捆身繩索亦如通靈狡蛇,電也似的往崖下竄去,嗖嗖聲音似要揪緊肝腸般,讓人血氣為之起伏。
就在繃緊一-那,崖石耐不住衝力也已被扯碎疾往崖下掉,如此一來,也把呂四卦一同往深淵給扯了下去。
呂四卦還來不及想通這是怎麼回事,已然尖狂驚叫,情況和小痴一樣,如摔死狗般的往崖底掉,仍然無法逃過此劫。
聲音已漸漸隨雲層霧氣消散,一切似乎又已恢復寧靜而無跡可尋。
深崖下,真的有神仙異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