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石灰?咦,剛才我怎麼沒看到?”
何來,山道上,每隔十丈遠近,就有一線石灰。
道人仰面道:“汪大俠前腳剛走,我們就劃好界限了。”
“請下來,我要看三位身手,有何驚人業藝,敢惹‘七巧仙子’與‘銀河飛星’。”
“這太簡單了,只會站在高處説大話。”
虯髯壯漢一俯腰,左手舉起一塊大如磨盤的巨石,右手揚起一個鐵罐子,啞聲道:“就憑這個,還有的是!”
道士怪笑道:“我們三人,深知符章二位夫人身手極高,只好稍為準備了十幾塊巨石,幾罐南荒‘百毒漿’即使二位夫人能逃過大劫,孩子們別想保住!”
汪浩然失聲道:“難道你們三人,就是苗疆五霸中人。”
“過獎,小道是老二,酒色頭陀是老三,大個子是老五!”
“難怪!還有兩個呢!”
“不需人多!”
“你們原是漢人,且是中原成名人物,一別多年,以為你們在化外之地,猴子稱大王,多少有點進境,卻只仗着這些見不得人的鬼門道?”
“東西雖俗,只要有用就夠了。”
“為何不敢憑所學見一真章?”
“力鬥不如智取,汪大俠多此一説。”
“我為你們丟盡武林的臉而要改變主張了,有種,下來見高下,我決不伸手,如敢這樣亂來,我必把你們寸割碎剮。”
説時,目射厲芒,伸縮尺許,神態怕人。
道士叫道:“汪大俠,請你退向一邊,我們就下來。”
汪浩然一聲響,飄退五丈。
道土道:“越遠越好。”
汪浩然又退去五丈。
完全是言出必行,袖手旁觀的樣子。
道士陰笑道:“承讓了,汪大俠真不愧絕代聰明,從來説得好,殺雞何用牛刀”
汪浩然怒喝道:“若敢使詐,我會知道如何對付!”
“汪大俠,該我們向兩家女主人直接交代了。”
“請!”
道士鷹目磷磷,向下俯視,叫了一聲:“符夫人,章夫人,我們已是騎虎難下,箭在弦上,你們決過不了十八道險關,為了小孩子”
雲中慧斷喝一聲:“符章二家的人,從來不計生死!”
“如果二位肯獻出四寶,我們三人”
“請下來再説!”
“我們不會那麼傻,白費氣力,何況我們一下來,即便你們獻了寶,我們也逃不過十七關。”
“你要怎樣?既然無恥背信,何必這多廢話?”
請二位把四寶交出,先給我們看一下,我們立即守約下來,憑所學奪取,若不敵,拔腳就走。”
“如果沒有呢?”
“那就對不起了,我們相信別人不會信,只好下手,還怕搜不出?”
汪浩然喝道:“敢?”
“有何不敢?一句話,符夫人,快回答。”
那壯漢已作勢欲發!
雲中慧一聲:“沒有!”
人已騰空而起,還挾帶着學忠兄弟。
萬方儀也已同時挾起了思淑姐妹,好像是向來路飛射。
“下手!”道士怒笑一聲:“人死再搜!”
轟隆巨響,壯漢一手猛砸巨石,另一手已甩鐵罐,大蓬墨汁,如暴雨灑落,廣披數丈方圓。
同時,頭陀一揚手,就是七支淬毒苗刀和三支毒箭。
道士更狠,身形一伏,兩支苗疆“吹筒”已到了口中,猛運氣一吹,六支“吹箭”已飛射雲萬二人凌空身形。
封死了三丈遠近。
這是三人同時下手的,真是神仙難逃。
那匹健馬,當雲萬二人騰空剎那,雲中慧在石股上凹處猛踹一下,它就猛向前一竄,竄出二丈多遠。
巨石打空,把石道打得火星四射,碎裂丈許。
那匹驚騎,卻在四丈外一聲悲嘶,倒下了。
雲萬二人卻不見了。
原來,她倆騰空一剎那,就是預定的默契,身形吸住了上面的三霸的眼神與手勢,在空中一個轉折,飄向了削壁,背對壁一貼,提一口氣,靠着腳跟站穩住身形。
這是最安全的,也最出敵人意料的“死角”。
因為,人一貼壁,不但高踞崖頂的三人眼光無法看到,任你有再利害的殺手,也不無法攻擊!
他們三人下手雖快,全落空了。
在削壁上停身,又帶着小孩,非有絕頂功力難以做到。
道士立時發覺,怒喝:“伏下來!再”
話未了,那個正舉起第二塊巨石,雙目暴張,向下掃視的壯漢猛然一個寒噤,大吼未也,巨石脱手,人也跟着巨石向下栽落。
正要伏身的頭陀,見狀大駭,猛探頭,伸腰,想一把抓住壯漢栽倒的巨大身形。
道士一縮頭,促聲喝道:“快撤手!”
翻腕向頭陀左腿抓去。
奇事!
只見壯漢跟着石頭,頭陀又隨着壯漢,像聯成一線,向下直墜。
轟,巨石墜地!
血肉飛濺!
壯漢頭下腳上,栽落石道,腦漿迸裂。
頭陀恰好栽落在壯漢背上,也是悶吭一聲,腦袋開花,右臂折斷,左腿脱臼。
原來,頭陀猛力抓緊壯漢右腳,經不住壯漢栽下的巨大沖勁,他本能的加緊力道,猛覺右腕一麻,右太陽穴一疼,立時脱力斷氣。
他左腿被道士抓緊,他已快斷氣的屍身隨着壯漢下墜,右腕被壯漢下衝的重量,加上被打碎肘骨,立時折斷。
左腿也因道士猛力抓緊,因下衝而脱了臼。
道士總算見機得快,疾撤手,猛沉身形,才算沒有被二個拜弟下衝之力把他也帶下去。
他驚魂未定,只聽破風一響,剛要彈起身形,背後已揚起一聲冷笑:“你太不識實務了,一同作伴去!”
不容他轉念,後頭皮已被人抓住,背心一震,已被人加了一掌,便也向下栽落。
他最後一個,也不過遲了一步,一塊碎裂的巨石,三個血肉模糊的肉餅,只在眨眼之間發生的事。
都是汪浩然一手傑作。
他背上還揹着學謙呢,思義卻被放在十丈之外發怔。
他一舉手間,先制住了壯漢,繼之向頭陀出手,身形也跟着飛起,橫空十餘丈,也只略在山石上沾足借力,兩個起落,已到了那道士的背後,其身手之快,使人咋舌。
憑着一口真氣,以“一髮千鈞”玄功,貼身峭壁的雲中慧與萬方儀卻看得清楚,聽得分明,芳心暗凜,都在思忖道:“此人深藏不露真非吳下阿蒙,彈指間,連殲苗疆三霸,乾淨利落,不費吹灰之力,比之以前,更高深莫測了!”
她倆立時飄落,吸了一口氣、調勻呼吸。
汪浩然狂笑道:“這三個匹夫,聊代殺雞嚇猴之間,還有那些朋友賜教?”
教字震耳,卻半晌無人搭腔。
汪浩然身如片羽飄墜,向章思義一招手,道:“來!叔叔帶你凌空飛行,免得走山路讓你們害怕!”
這時的符學謙,已經鬆了口,放了手,大約一陣羞愧湧上心頭,説不出的激動心情,竟伏在汪浩然的肩上作無聲之泣了。
汪浩然也不知説給誰聽,大聲道:“謙侄,作為一個奇男子,大丈夫,就必須有忍辱負重的精神,唾面自乾的修養,不拘小節,不計一時之得失,才可成大名,做大事,叔叔不會怪你,而且更疼愛你,懂了麼?”
學謙無聲的點下頭,用嘴去舐汪浩然頸後的血漬。
他沒有抬頭的勇氣。不敢看人。
雲中慧與萬方儀正在全神注意四面動靜,也未注意這些細微末節。
“嘿嘿”的笑聲揚起,有人哂聲道:“汪大俠,聽你的話,真叫我們有聞名不如見面之感!”
聲音起於右面突崖上。
汪浩然朗聲道:“好説,那位朋友見教?”
“汪大俠,應該改個稱呼才對!”
“願聞!”
“人無信不立,你已失信,故人皆絕交,此謂無義,大言不慚,自露奸謀,乃十足跳樑小醜。”
這時已近黃昏,密雲欲雨,天色昏暗,山道更是死氣沉沉,一片黝暗,如由山路闖,實在危險。
左壁已有人冷笑道:“汪大俠,請吧,能瞻仰閣下神威絕藝,章符二夫人的玄功妙手,也是大快事,我們恭候多時了。”
汪浩然一聲長嘯,響遢九天,搖曳不已,山谷迴音,轟轟不絕。
嘯聲起落間,汪浩然已揹負符學謙,左手挾住章思義,還加上迅速由已死的牲口鞍旁解下的行囊,全身披掛,沖天而起,上了峭壁。
雲中慧與萬方儀散開身形,相距二三丈間緊躡而上。
兩邊峭壁與崖石林木間,人影也如飄風飛絮,紛紛凌空飛渡,由對面集中向汪浩然等三人這一邊準備截擊。
雙方都已箭弩怒張,只顧攻守,在汪浩然一行的來路上,卻有一條人影,鶴伏蛇行,隱身前進,正是醜鬼龍武,卻是誰也沒有注意他。
汪浩然騰挪如龍,氣勢如虎,一馬當先,雲中慧居中,萬方儀斷後,作參差品字形向前。
剛馳出幾十丈,一陣如驟雨飛蝗般的暗器,不下幾十種,已由黑影中,各個不同的方位集中向三人招呼。
汪浩然鐵掌飛旋,哂然冷笑:“小家子氣,最好不要獻醜!最好是各露平生得意的殺手,才不愧當代一流人本色!”暗器已應手四散。
黑影中有人笑道:“好,我先上,獻醜了了!”
話聲中,一條人影,凌空翻滾,向汪浩然迎面滾來。
汪浩然大笑道:“痛快,莫非是‘翻江滾海’範當家的?”
話出,掌出如風,已迎着滾來的身形振腕三掌。
來人正是“洞庭赤蛟”曹源盛的盟弟,名列“江湖三鼎”中的鄱陽總寨主“翻江滾海”範長江。
“凌波十八滾”乃成名絕學,全身功力,皆在翻滾間發出,每一個翻滾,力道就發出,滾得越多,力道越猛,當近敵前之際,再變成“魚龍十八變”
向敵方空門下殺手,集中力道一擊,虛實難測,專攻人所不防之處,當者披靡。
所以,江湖上“不柏赤蛟鯨吞,獨懼長江三滾”的“轍口”。
汪浩然欺身迎上,掌力平空翻山,是針對範長江來勢而發。
範長江在目不及瞬間,突然身形一翻,升高三尺許。
汪浩然猛挫腕,向上吐掌。
範長江倏地閃電般一滾,竟成“卷席九州”之勢,滾向汪浩然下三盤。
雙手一抖,就是兩把淬毒“飛魚刺”。
他人向下三盤猛滾一起一落間,叫人眼花繚亂,那兩支“飛魚刺”,卻是上取汪浩然上面雙目,中控汪浩然胸前九大死穴。
這是同時攻人上、中、下三盤,乃範長江向不輕用的“迎門三不過”殺手。
他是面對“四絕諸葛”,才全力下手。
汪浩然是前欺搶攻之勢,在範長江閃電變化之下,連連後退,閃避皆來不及。
狂笑起處,汪浩然原勢不變,右腕輕搖,右手斜拂,雙肩不動,腰不曲,腳起無影,雙腳已“雙龍出水鴛鴦腿”,飛蹴而出。
這種兼顧全身,以守為攻的打法,同一動作,快逾電光,大蓬“飛魚刺”,如被狂風捲散,範長江心驚膽寒之下,雙掌急封頭面,猛曲腰,想貼地閃避。
間不容髮間,堪堪在毫釐之差,避過了汪浩然連環無影腳,身剛落地,向左面滾出丈許,猛覺背脊一麻,立時脱力散功。
汪浩然的左手無名指輕輕屈伸之下,就制住了範長江,輕描淡寫的雙袖一拂,又把伺隙打來的三支沒羽甩手箭和兩柄白骨錐震落。
汪浩然貼地一掠,已一把抄起範長江,大笑道:“想當年,曹將典韋以人代戟,大可取法,範當家的,在水路行,一上陸,如魚無水,未免不智,得罪了!”
説着,已一手執緊範長江的雙腳,盤旋飛舞。
“嗤!嗤聲中,已昏迷的範長江,就做了擋箭牌,捱了十幾種淬毒暗器,立時氣絕。汪浩然身形如電,幾個起落,已闖出三十多丈。
雲中慧與萬方儀也在步步驚心之下,衝破暗器網,掌震七八個強敵,卻無法像汪浩然那樣攻堅斬鋭,所向無敵。卻是為何?
論功力,如在十五年前,“四絕諸葛”與“四海游龍”只差一籌,而符振揚有“第一奇才”之譽。
汪浩然坐二望一,名列“十大高手”之林,自有其超出萬夫之處。
而云中慧與萬方儀則是昔年同輩中幗女俠中出類拔萃的英雄魁首,也是數一數二人物。
她倆只不過恪於女流天生體力所限,在掌力,玄功方面遜於符,汪等一二分,若論各人所學,卻互有短長,她倆的身法與暗器奇巧方面,別擅勝場。
可是,兩陣對園,一男二女,同遭圍攻,立時顯出汪浩然神威無比,她倆相形見拙,功力差得太多,寧非怪事?
是汪浩然這十幾年來別有獨得之秘,突飛猛進,超出以前數倍?抑是雲萬二人進步甚微或因生兒育女,功力也受影響。
或者,是對方出手的人,功力參差不齊?向汪浩然下手的人身手遠不及向她二人進犯的對高手高明?
這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