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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說啊!事情是怎麼發生的?”宇文靖仁輕輕掩上書卷,望望那廂低頭喝粥的小女子。

    “丁香,我叫你放糖,你怎麼放鹽啊?”歐陽玲瓏衝著丁香擠眉弄眼。

    丁香一臉困惑,“我哪有放鹽?”

    “那怎麼這麼難以下嚥啊?”這個笨丫頭,竟然看不懂她的眼色。

    “啊,那可能是別的原因吧。我再去端一碗來。”丁香終於恍然大悟。

    “我和你一起去,我得看著你放,不然你指不定又做出什麼來呢。”

    看著二人滑溜魚似的從他眼皮前滑了出之,寧文靖仁好氣又好笑。真拿這個玲瓏沒辦法,問也沒問他一句,就自作主張地鬧得老爹連門都不敢出了。想想那些傳言,終歸覺得有趣。這個丫頭啊,真是他命裡的小魔星。

    信手從袖中摸出一塊嵌著吉祥雙魚紋的美玉。玉色溫潤,觸感清涼。用指肚反撫玉佩,他不由微微一笑。

    那邊樓下,兩個女人正暗暗嘀咕。

    “小姐,”丁香俏臉生疑,“我怎麼覺得姑爺知道咱們的事但他並沒怎麼生氣啊。”

    “那說明他心裡有鬼!”

    “既然姑爺知道了,那夫人想必也瞞不住了。要是她怪罪我們,那……”

    “你怕什麼?”玲瓏一挽袖子,“姑娘我也不是沒有靠山的。”玲瓏得意地一笑,下巴一昂。哼哼,本姑娘出身城東風舞鏢局,高堂俱在,上有三個哥哥兩個姐姐,下有一個弟弟一個小妹,個個麻辣威猛,不容小覷。要是有人敢欺侮她,老爹就頭一個不會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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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說親家母哎,俺閨女她犯了什麼錯?”膀大腰圓、虎目寬唇的歐陽總鏢頭袖子一卷,動作和某人如出一轍。

    彷彿是為了印證丁香的烏鴉嘴,當天晚上從自家妹妹處得知老頭子閉關修書的原因,宇文夫人縱然脾氣再好,也忍不住要大發雷霆,當下命玲瓏佛堂下跪,抄《女則》十遍。

    歐陽玲瓏斷定雙方唱對臺戲的時候到了,立刻派遣一零一號忠僕回家通風報信。

    這邊一拖再拖,膝蓋才剛要沾地就被兩個趕來的姐姐給攔住了。

    歐陽鏢頭那邊正與宇文夫人一對一談判呢。

    望望眼前這個眼睨鼻掀、嘴唇發撇的大個子魯男,宇文夫人心頭更氣,“什麼人養什麼閨女,瞧你這樣子,活像個土匪,能指望你教導出好女兒來?”

    “嗬,親家母,這話可是你的不對。俺是長得不太漂亮,可俺閨女可是俺們臨安城裡一枝花。當年要不是機緣巧合,你兒子上門提親得是時候,俺還沒想要把女兒嫁他咧。再說,你咋能以貌取人呢?俺長得好不好看,和你讓俺閨女跪著抄書有啥關聯?你說俺不懂教閨女,那你懂?你懂你讓她下跪?我們教育子女要以愛為主嘛,怎麼能體罰呢?”

    夾帶點唐山混腔的總鏢頭說的話能把老夫人鼻子氣歪了。

    “你問你女兒嫁過來我們是怎麼對她的,她呢?你再問問她做廠什麼事!”

    “你們咋待她?我看不咋地。連我家丁香陪著過來都吃了不少苦的樣。她做了啥?你到說說她做了啥?只不過是先發制人,以動制靜唄,這有啥錯?”

    “我和你這等魯人講不通理!你女兒不生養,我兒子納妾又有什麼不對?”

    那邊玲瓏的二姐歐陽晶晶聞言過來了。

    “虧你還是個女人!這種話都說得出來?我們瓏兒怎麼不生養了?我娘生了我們八個,我和大姐現在每人也有兩個娃娃咧。這說明我們歐陽家的女人不但會生,還很能生呢。我看啊,指不定是你兒子有什麼問題,你不要胡亂娶妾再誤人一生哦!”

    宇文夫人臉色發白,搖頭道:“潑婦,簡直是潑婦!”

    “隨便罵人才是潑婦,我有名有姓,歐陽晶晶是也。”

    “我不和你這種女子說話,好!”夫人轉過身,對準玲瓏,“我教訓我自己的媳婦和你們沒關係吧。玲瓏,跪下!”

    其實平常宇文夫人也不會這麼兇,這也真是讓他們氣著了,當著人非要玲瓏下跪不可。

    玲瓏看出婆婆是動了真氣了,心裡有點發急。

    “哇咧!”那邊兩位大哥也到了,“當著我們孃家人就這麼欺侮妹妹,要是我們不來,還指不定怎麼樣呢。”

    歐陽玲瓏心想,要不是你們胡吵亂吵,人家還不會這樣呢。指望他們來幫自己說話,可好,幹吵架來了。鬧也不是這麼鬧啊,這可怎麼收場啊!

    “吵什麼。”宇文靖仁披著外衣緩步走來,淡淡的三個字,卻在一片雞飛狗跳中起到有力靜場的作用。

    他輕掃在場人一圈,不動生色,心裡卻真有幾分小小的惱了。特別看了一眼丁香。這小姑娘,出了事怎麼不去找他,反而找來玲瓏的孃家人,分明沒把他看成能維護玲瓏的男人。

    又看了眼噘嘴不語的玲瓏,他心裡一氣。竟然一點都不相信他,發生了什麼事從來不和自己商量,是該找個機會嚇嚇她。

    不覺面色微沉,森然的氣息一散,唬壞歐陽家的一票人。總鏢頭不怕天不怕地,嘿嘿,對這個女婿還真有那麼一丁點怕啦。當官的他見多了,像女婿這麼不怒而威的還真是少見,當下遞眼色給自家人——撤退。

    走到門外,還是回過頭不放心地看他一眼,“女婿!你得記著當初你提親時答應過咱們什麼話!”

    宇文靖仁眼睛微眯,“小婿一直謹記!不送!”

    關上門,他先扶住母親,“娘,您和小輩們生引麼氣?岳丈是個粗人,說話沒惡意的,您別往心裡去。玲瓏,還不過來給娘賠不是!”拿眼神一挑,示意她認個錯。

    “我為什麼要認錯啊?爹爹他們是不對,可娘也不對啊!她為什麼要逼你納妾?”玲瓏面子下不來,說著說著又忍不住委屈。

    “你聽聽,這就是你媳婦!”老夫人更生氣了,靠在他懷裡顫巍巍的,“看!這就是你非娶不可的女人!”

    “娘。”拍拍孃親的肩,他回頭看向玲瓏,這丫頭怎麼忽然就這麼不懂事?

    “玲瓏,我要你道歉是為了你的所作所為。你把爹弄得閉門不出,又害娘這麼生氣,難道不該道歉嗎?”緩和一點語氣,他只是不想讓娘和玲瓏鬧得太僵。他出了門,家裡這幾個人還得天天大眼對小眼呢,真吵開了,以後怎麼辦?他希望玲瓏能明白他的苦心。

    然而從沒受過他一句重話的玲瓏眼圈早紅了。她這麼做是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他們夫妻的情分!難道她做錯了?難道她該任憑公婆為他娶小進門?還是,這根本就是他的主意?

    “宇文靖仁!我討厭你!”玲瓏大喊一聲,衝回房內。

    她立刻關上門,又打開,扔出一床錦被,然後緊緊閂上門,倒在床上大哭起來。這回不用生薑也照樣哭得淚流千行。順勢拽過什麼來擦臉,卻發現拽到手中的是自己剛繡了個開頭的絹面。她一氣,想剪掉,卻又捨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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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宇文靖仁安頓好母親,想回房卻發現門前扔出一床錦被,看來自己已被拒之門外了。輕嘆一聲,他抱起被子直奔書房。還是等玲瓏靜下來,再和她好好把事情說開吧。

    緊張的只有小丁香一個人。她想,這哭也哭過了,鬧也鬧過了,再接下來也就該是上吊這件事還沒做了,這門一關,萬一小姐想不開,真的走上這條路可咋辦呢?

    “大人,大人!”她只好緊緊跟上宇文靖仁,盼他去看看小姐。

    “有事?”宇文靖仁眉梢一挑。

    “我怕……”

    “你怕?”宇文靖仁低下頭,頗有興味地看著面前這個矮小的丫頭,“還有什麼是你怕的?”整日和主子一樣迷迷糊糊的人也懂得啥叫害怕?

    “我怕小姐她想不開……”吞吞吐吐的,她還是說了出來。

    “哈哈哈哈——”宇文靖仁一陣大笑後收臉快如翻書,又回覆成平素面無表情的樣子,“你說她?玲瓏?會尋死?”

    “對啊!”丁香拼命地點頭,姑爺怎麼不著急呢?

    “睡吧。”想太多!

    “砰”的一聲,書房的門關得又快又緊,差點夾到她的小鼻子。

    什麼嘛!柔柔鼻子,她慢慢踱回去。怎麼這麼冷淡?難道她想錯了,姑爺根本不在乎小姐?怎麼會這樣呢?不行,她還是擔心。

    想到此,丁香快步衝上樓——這次居然沒有摔倒——使出吃奶的力氣向門板衝去,門正好同時從裡面打開,兩個人撞到一處,雙雙險些摔倒。

    “丁香?”玲瓏被嚇掉三魂七魄。

    叫、姐?咦?你、你幹什麼去?”再怎麼笨,看到小姐手拎兩個大包的樣子,也能猜出幾分端倪。

    “噓——”玲瓏趕緊示意她噤聲。

    捂住嘴巴,又再悄悄地挪開一點兒,丁香左顧右盼,“小姐,你要回孃家啊?”

    “笨!我是要離家出走!”

    哇哦,小姐好有創意。丁香當即用崇拜的眼神看著玲瓏,然後決定,她當然要一同前往啦。

    於是,月明星稀的晚上,一高一矮兩條人影鬼鬼祟祟地摸向後院。高一點的先翻牆而出,緊接著是“撲通”一聲重物掉落的聲響。

    “笨啊,這麼多年連個翻牆都沒學會。不要說你是我的人哦,丟臉!話說回來,你幹嗎非得跟著我走?”

    “人家、人家想學習一下什麼叫做離家出走嘛!”嗚——屁股好痛哦。

    風動葉搖,轉瞬一切恢復平靜。

    宇文靖仁執筆批理公文,渾然不知家裡已經消失了兩名只會浪費糧食的米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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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好啦!少夫人離家出走啦!”管家阿德的大嗓門揭露這一事實,是在次日清晨。

    “離家出走?”吃早膳的二老聞聽消息,差點被噎到,旋而努力消化這一新新名詞。

    “少爺你看!”阿德緊張地遞過來一張大紙。

    宇文靖仁接過一看,上面歪歪斜斜幾個大字,正是他娘子獨一無二的墨寶。

    相公,為妻我決定離家出走。不要來找我!

    宇文靖仁搖搖頭,眉頭皺了起來。這會兒這麼亂,城裡又在抓刺客,她跑出去攪什麼?唉,這個玲瓏!

    “少爺。”阿德眼巴巴地看著又捧起碗的他,“您不去找少夫人嗎?”按理說,他這做下人的不該逾矩相問,不過說真的,滿府上下可是都挺喜歡這位平易近人的少夫人,他們可不希望她有任何閃失。

    又喝了一口粥,宇文靖仁淡淡地開口:“等下了朝我就去找她,你們先別動聲色。”玲瓏身懷武功,一般市井無賴倒不能傷到她,只要沒人知道她的身份,一時三刻也應該不會出事。

    “可是……”阿德面露難色。倒底該不該說呢?

    宇文靖仁停下筷子,“說,還有什麼?”

    “……少爺,丁香也不見了。”

    筷子“砰”地放了下來,“阿德,你去找相嫣正,跟他說我有事,今天不能上朝,讓他想辦法隨便扯個藉口。”

    “是。”阿德接令,趕忙去辦了。

    宇文靖仁匆匆起身,“爹、娘,我不吃了。我先走了。”

    這可不是好玩的,一個玲瓏一時三刻還不會出什麼事,再添一個笨手笨腳的丁香就很難說了。剛要邁步出門,忽然眉心一皺。玲瓏的性子素來執拗,此番慪氣離家,自己去找,想必她不肯乖乖回來,得先想個法子。

    看看袖中的玉佩,他也只好如此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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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哇,小姐,你看那邊!”很久沒出門亂逛一番的丁香興奮得像只小麻雀。

    “叫我公子!”玲瓏再次糾正她。現在她們可是穿著男裝耶。這宜興樓是城內數一數二的大酒樓,即使是在這需要多付幾錢銀子才能登上的二樓雅間,也不乏一大早就來吃早點的客人。這麼大呼小叫的,不怕被人識破啊。

    趴在紅漆欄杆上,一身小廝打扮的丁香,歪著小腦袋看著早市上熱鬧的景象,心早飛了。

    “我們也去玩玩好不好?小姐——”

    “丁香……”她深吸一口氣,“你倒底知不知道我們是為什麼出門?”

    “離家出走啊!”丁香回答得乾脆利落。

    “好!”她一敲她的頭,“那你還這麼興奮,好像出來玩似的!”

    嗚——丁香摸摸自家的頭,原來離家出走是不能玩的,真無趣。

    “那該怎麼做?”

    “說你笨你還不承認!”玲瓏忍不住想再敲她一記,“書聽得那麼多都白聽啦。離家出走就是要到一個這樣的美麗酒樓,找一個靠近欄杆的位置,點四兩白乾……”

    “你又不會喝酒。”丁香忍不住小小地插嘴一下。“唉呀,這是氣氛,不用喝拿來擺也可以。”這丫頭真麻煩,“然後,再點一盤牛肉,一碟花生米……”

    “只吃這點怎麼夠!”敲她也要講。昨晚雞飛狗跳的,她連晚飯還沒吃過呢。

    沒氣質的丫頭!玲瓏哀怨地白她一眼。讓她說完好不好?

    接下來當然是一顆接一顆地把花生米丟人口裡,再目光迷離地抿一口酒。前途茫茫後路無蹤,這末路的英雄啊,正在感嘆自身的悲涼,忽然聽見臨桌的人說:“朋友,可否共飲一杯?”兩個人如此結成莫逆。再然後……

    “嘿嘿嘿,小朋友……一大早就上酒樓啊,要不要陪哥哥坐會兒——”

    “幹什麼啦!”丁香惱怒的聲音把某人從幻境中拉回現實。

    咦?這是什麼場面?玲瓏瞠目張舌地看著面前這個說話像舌頭打了結似的男人正死皮賴臉地要伸手去拉丁香的胳膊。

    “討厭啦!”丁香拍開他的手,“不要亂碰人家衣服。”委屈地一瞧,袖子上已沾上了油乎乎的手印。

    早看出這小爺是個小姑娘扮的,男人涎著臉湊上前,“不要怕,和哥哥去玩玩,要多少衣服都買給你……哎喲!”

    玲瓏抬掌給他一巴掌,“給你點教訓,還不放開丁香!”

    那男人捧著臉,眉毛眼睛扭到一處去了,斜眼瞅過來,“好個兇娘們,找打啊!”

    旁桌的人看得紛紛搖頭,看來這兩個姑娘今天要吃虧了。這男人可是此地有名的混混賈六,打架滋事的能手。

    靠樓梯處一個身著紫披風、頭戴寬箬笠、長髮半披的男子雙眸精光一閃,蓄勢待發。只看稍有不妥,即準備出手。

    玲瓏忽地衝賈六一笑,如媚似嬌,口氣更甜得像蜜,“你罵我?”

    賈六以為她害怕了,當下摸摸自己紅腫的臉,湊上來,”只要姑娘肯香一個,再打一巴掌我都認了……

    哎喲!”話未說完又是一聲慘呼,玲瓏一記漂亮的飛腿把他踹倒在地。

    眉稍一挑,身子一彎,玲瓏就踏著他的胸口,腳下用勁一捻,“怎麼樣啊,大爺?還要不要再香一個?”

    “不敢了、不敢了,姑奶奶放過我吧。”吃軟怕硬的賈六連忙告饒。

    “功夫這麼臭就不要出來找人挑釁!”真是,驚醒她的江湖夢,罪不可恕!

    “對啊、對啊!”丁香躲在她背後,“敢欺侮我們女人,你小心點兒!”

    “砰!”玲瓏腳下一用力,把人蹬出去,一甩頭,狀極瀟灑,“丁香,我們走,換家店吃飯。這裡臭了,沒法吃。”

    “是!”丁香笑得有如鮮花燦爛,拿起桌上的大包袱,回身之際,正趕上店小二上來收拾茶具,二人背對背身子這麼一擰,正好撞上。

    丁香身小力輕,一歪一滑之下,又踩到玲瓏與賈六打翻的碗盤,向後一傾,竟斜飛了出去。

    這可是在二樓。

    這麼個大姑娘憑空往下墜,可夠底下來來往往的老百姓瞧的。

    “小姐!救我啊——”

    天!真烏龍!

    玲瓏一回身,瞅見她小手一揮,人已然掉下去了。來不及想,腳下一點,一個凌空轉身,信手扯過小二肩上的長汗巾向下甩去,於丁香落地前,終是捲住了她的腰。饒是如此,因下墜力太猛,汗巾脆生生裂了,丁香“撲通”一聲掉人一個扁圓型的大魚缸裡。

    汗巾消去了部分下墜力,丁香倒沒受多大傷。她只聽“撲通”一聲,水花四濺,接著滿大街的人哈哈大笑,兀自搞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

    “喂!他奶奶個熊!”一個大漢一把揪起丁香半空散開的長髮。

    “好痛好痛!”幹什麼嘛!她痛得眼淚都快掉出來啦。

    “放開她!”一隻瑩白的小手,抓住漢子的粗腕。

    “小姐……”看到親人,丁香扁扁小嘴,更要哭了。

    玲瓏狠白她一記,“還有臉哭!就沒見過你這麼笨的女人!”

    “人家、人家只是平衡感比一般人差一點點而已。”怎麼可以說她笨嘛!

    大漢甩下丁香,打量玲瓏。看她一介富公子打扮,該是這笨丫頭的主子。

    “喂!我老劉在這邊擺攤可不是一兩天的事了,誰不認得我啊。我可不是欺侮你們兩個,可你們總得給我個交待,賠償我的損失吧?”

    “你有什麼損失?”丁香怞怞噎噎地問。

    老劉眼睛差點沒噴血,“看看你屁股底下再說!”

    屁股?丁香臉上一紅,從剛才就覺得屁股底下軟乎乎的,小手一撈,“哇!死金魚!”唬得她當下跳出魚缸,一把抱住玲瓏。

    “你們知道啥?這些魚是我從一點點的小魚苗時養大的!付出了多少心血,眼看著長大了,才拿出來賣,指望有個好價,你這一屁股給坐死了,還不該賠?”老劉滿腹心酸,暴跳如雷。

    周圍小販圍著看熱鬧,轉眼聚了好幾層。

    玲瓏不怕打架,可這回自家沒理,一時被嗆得說不出話,只好從懷裡掏出荷包,甩出一小塊碎銀,“賠你行了吧。”拉起丁香要走。那老劉看到她荷包裡白花花的銀子,哪肯放她就走,又欺她年輕,遂信口開河:“不行,這點怎麼夠!我這魚不是一般的魚!”

    丁香嘀咕道:“有什麼不一般,還不是一坐就死。”

    一句話引得看熱鬧的人哈哈大笑。

    老劉黑著臉道:“這魚是用來觀賞的,自然與普通魚不同。平常要賣二兩銀子一條,今日見你們也不是成心的,算我倒黴,打個五折。共是十六條魚,拿十六兩銀子來。”大手一伸,貪婪的眼早盯上了玲瓏手中的荷包。

    丁香張大嘴,要、要那麼多錢?天哪,她為什麼不掉到旁邊賣切糕的攤子上,又香又軟,還會便宜些咧。

    玲瓏無奈地解開荷包的繫帶,看看裡面的碎銀。

    都算在一起,怕也沒有十六兩。賭氣把錢袋一遞。

    老劉眼睛一亮,心道這下可發了橫財。本來只是胡說抬價,只想多要幾兩銀子,誰知這姑娘兇歸兇,竟是不懂殺價。早知道就說成是三兩一條,豈不更妙。美滋滋地正要伸手接過,半途突地伸出一隻修長有力的手,一把把錢袋攥人手中。

    哎?老劉抬起頭,看誰敢搶“他的錢”。

    面前站著個披著暗紫色大氅、寬笠低壓而不掩英氣的八尺男兒,目光中自有種不怒而威的勁頭,壓得他說不出話來。

    玲瓏打量這男子,一種奇異的感覺油然而生——即熟悉又陌生。

    男子轉過身,衝她微微一笑,把錢袋放回她手中,“姑娘,你太好騙了。這魚不值錢的。真要值二兩銀子一條的,也不會在這裡賣。試問在這裡閒逛的人,誰肯花一個月的柴米錢買魚玩?”

    “是啊,是啊。”旁邊的人見有人出頭,跟著幫起腔來。

    看看落回手中的荷包,玲瓏抬起頭,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他。他的聲音雖然低沉且陌生,卻又帶著種說不出的溫暖和關心,讓她心中一動。怎麼回事呢?明明該是個不認得的人……

    她怎麼了?幹嗎這樣看著他?莫非她發現了?不會吧。此男子——即宇文靖仁,他玩味地回望她。拾出早年行走江湖的衣物,細細改裝,他自信即是父母也不會認出他來,更別說玲瓏和丁香這一對馬大哈。

    這二人英雄美人似的大路上互望著,旁邊的人更看得津津有味,都算計著該不會這又是一場風花雪月的好戲吧。茶館的說書先生不顧身老體衰,更是擠到人群的最前排。有兩人說他這麼大歲數了看什麼熱鬧。嘿,老先生說了,他說的可是這京城裡新鮮時事的快嘴書。前不久他剛說的“老大人嫌貧愛富,宇文府情斷鴛飛”就有很多人捧場。他當然得擠了,這看清楚前因後果,他又能講出一段好書。不過,嗯,得先想個好名。老先生搖頭晃腦想著的工夫,那邊那位老劉可不樂意了。

    雖對這半路上殺出的程咬金有點莫名的懼意,可也不代表他就能讓這到嘴的肉白白飛了。

    一擼袖子,他拍拍字文靖仁。

    “幹什麼的啊?哪兒涼快去哪兒待著,把錢袋拿來!”

    玲瓏回過神,看著面前的壯漢,皺起柳眉,“你剛才為什麼要騙我?”一個好端端的男兒,竟然拿假話哄人,她最看不慣這種人了。

    見錢要不回來,老劉紅了眼,一把上前就要搶,卻被宇文靖仁後肘一撞,立時飛出老遠。他運氣可沒有丁香好,正好撞到牆上,立時如一堆肉泥軟在那兒,疼得直不起腰來,“唉喲唉喲”地直叫。

    丁香一旁跺著腳讚道:“好功夫,這位大哥好功夫!”

    玲瓏盯著他,目光更加狐疑。

    這一頂一撞,說書先生樂了。他想出來了。當下拍掌,道:“嘿!這出就叫‘小巧神功撞飛莽漢子,金魚穿線巧遇大俠士’!走走走,想聽書的人跟我走,咱們茶館裡面說新書去!”

    當下架打完了,該賣東西的人還賣東西,閒著沒事的也跟著說書的走了,圍著的人也散了。丁香正要提醒小姐是不是也該找地方吃飯了,就看見小姐筆直地衝那位大俠走了過去。

    一抓暗紫披風,玲瓏俏臉輕抬,滿目嚴肅,一字一句:“我、認、出、你、了!”

    宇文靖仁心下一驚,這丫頭是怎麼認出他來的?

    柳眉一豎,玲瓏揪緊人家的衣領,“你就是——柳莫天!人稱九洲神龍的大俠柳莫天!”

    嘿嘿,終於讓她給遇上了。當初跟她定了親,卻不一直不登門迎娶的就是這個人!

    柳莫天啊柳莫天,這下看你跑到哪裡去!若非你,姑娘我怎會遇人不淑,落得如此下場。

    原來如此……

    宇文靖仁,不!“柳莫天”當即瞭然,惶恐地抬手抱拳,道:“這位姑娘如何得知在下名號?”

    “哼!你問我如何得知?”玲瓏惡狠狠地瞪住人家,紫披風,寬箬笠,黝黑的臉龐,高大的身形,和當初老爹口中的救命恩人無一處不吻合,她猜不出才怪!

    想當年老爹走鏢在越洲遇寇,險要不支時,巧遇江湖上向來神龍見首不見尾——被稱做“九洲神龍”的大俠客柳莫天。幸得他出手相助,這才得以人鏢兩全。

    想想她就有氣,老爹被救感恩就好了,幹嗎非要高攀人家和人家定親啊。人家根本就看不上他們好不好,到了約定的日子人影都不見一個。好巧不巧,字文家倒在那天去提親了,這才成就了她如今的姻緣。老爹感念他有救命之恩,關於他的壞話是一個字都不肯說,她可沒有那樣的好脾氣了。手掌一攤,俏臉一揚,“拿來!”

    “拿什麼?”宇文靖仁眼底含笑。

    “玉佩啊!”裝傻啁!“你既然不願意和我定親,當初幹嗎從我爹那收下?快還我啦。”

    “哎呀!”他眉梢聳動,驚訝非常,“原來姑娘就是風舞鏢局的六小姐玲瓏姑娘。”說到最後四個字,他眼底抹過一絲異彩,話音不覺加了幾分柔軟。

    玲瓏不覺臉上一紅,什麼嘛,隨便叫她的名,可見這個江湖人有多麼不通事理。

    “小姐,換個地方說話吧。”丁香聽不懂他們講什麼,但是這大馬路上,好像有點不妙。

    “對!該算的賬多著呢。”拽住人家衣袍,她鳳眉一挑,“你休想跑。”

    “好好好,去哪裡都行。”

    見“柳莫天”點頭如搗蒜,看得玲瓏小臉一皺。

    這傢伙好像有點不正經,哪裡是爹爹說的什麼不同凡響的俊秀俠客嘛。不過算了,反正老爹看人有幾次看對過?

    “喂,先告訴我,那些魚到底值多少錢?”

    字文靖仁看看還趴著“唉喲唉喲”地叫的老劉,輕笑,“都算上了頂多也只有三兩。”

    “好!”玲瓏一邊從荷包裡拿銀子,一邊向老劉走過去。

    老劉見她過來,心下駭然,忙舉手,“我錯了,我錯了,別再打……”

    “傻瓜!我是賠你啦!”掏出五兩左右的銀子放在他身邊,“三兩算是買魚,剩下二兩你拿著買點藥擦。我跟你說,多行不義必自斃,以後少做坑蒙拐騙的事!”

    玲瓏拍拍手,這裡的事完了,接著就是辦這個柳莫天了。“走啦!”她衝他大吼,呆什麼呆啊!

    看著她活潑的樣子,他不由得在她身後漾起一抹笑容。這就是他的玲瓏,讓他頭痛卻又不得不愛上的玲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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