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雁塔和小雁塔可以説是僅存的唐代建築遺制瑰寶,是長安古蹟之冠。
小雁塔在小南門外約三里,大雁塔在南門外約十里,唐人有詩“塔勢如湧出,孤高聳天空”,可見這座塔的雄偉,遠遠望去,便已有這種感覺,走到塔邊仰望,更如高山仰止。
這座塔原稱慈恩寺浮圖,是慈恩寺的一部分,唐高宗東宮為太子的時候,思念母后的慈恩,建立了這個慈恩寺,後來玄奘法師由天竺回來,高宗特別在大慈恩寺敕建翻譯院,玄奘便改由弘福寺駐錫這個寺,並且上疏建大石浮圖,因為工程浩大,改用磚瓦,這座寶塔也就是唐三藏的藏經樓。
塔高七層,成四方,中有扶梯直達塔頂,據《大唐三藏法師傳》卷七:“層層中心皆有舍利,或一千二千,凡一萬粒。”卻是早已失去。整座塔最名貴的據説是四座門楣與兩塊石碑。門楣成弓形,上刻佛教故事和花紋圖案,非常精細。兩塊碑就是中國碑中最有名的聖教序碑和聖教序記碑;前者是唐太宗所賜,後者是唐高宗所撰,都由當時身為中書令的名書法家褚遂良寫成,也被認為褚書的精品,所謂“波沸如鐵線”,兼有遒勁逸雅之美。
到盛唐,文風鼎盛,新進士們中第後,大都在曲江張宴慶賀,然後登雁塔,各題姓名年月於壁上,以留念而感榮幸,後世相沿成風,也就是有名的所謂“雁塔題名”。常護花火狐當然都沒有心情瀏覽,入寺之後,立即便撲雁塔,才來到雁塔下便已看到一個人倒懸在第七層的飛檐下。
那個人的咽喉已給割開,鮮血仍一滴一滴的未滴盡。火狐面色慘變,這個人的冷靜很少有,但現在還是控制不住了,只因為他到底還有感情,倒懸在飛檐下的那個人又是他唯一的親人。
常護花沒有見過賀升,但看見火狐狸這種反應便知道了,火狐仰首上望,眼角肌肉顫抖起來。
常護花在他身旁停下,目光閃電般四顧,一道寒光就在這時候射來,射向火狐的要害。
火狐沒有反應,常護花一劍便將射來的暗器擊中。那枚暗器是一枚梭子般的東西,形狀肥大,破擊中立即爆開,可是在爆開之前,已經被常護花以披風蓋去,爆開的暗器都射在披風上。
常護花反應雖然敏鋭,化危為安,仍不禁捏一把冷汗。
火狐目光這才落在披風上,道:“這是子母奪命梭!”
常護花點頭:“這種暗器已經在江湖上消失了三年,想不到在這裏又出現。”
火狐道:“而且用得很絕,若非你在我身旁,我相信難逃一死。”
常護花道:“前輩也是性情中人。”
火狐苦笑道:“我只有這一個親人,雖然我知道他難逃此禍是死定的了,一點也不會意外,看見仍難免有些激動。”
常護花道:“前輩對賀升的感情,司馬縱橫當然已非常清楚。”
火狐道:“當然,但他用到子母奪命梭還是大出我意料。”
常護花道:“我也一樣,這種暗器在我的意念中應該不會出現的了。”
火狐道:“你知道這個人是怎會突然在江湖上消失?”
常護花道:“與前輩有關係?”
火狐道:“他就是敗在我手下,一怒而退出江湖。”
一個人也就即時從一個矮樹叢中冒出來,一身黑衣,中年,雙額高聳,風骨稜稜,隨即道:“那次你是用詭計,我敗得一點也不心服。”
火狐道:“暗器的勝負,在於如何製造機會,控制機會,將敵人擊倒,連這一點你若不懂,根本不配用暗器。”
那個人冷笑道:“我若是不懂也不會有方才的一着。”
火狐道:“這不是較量決勝負,是暗算。”
那個人道:“暗器不用來暗算,叫什麼暗器?”
火狐怔了怔,道:“好,你果然明白了。”
那個人目光轉落在常護花面上:“你也懂暗器?”
火狐道:“他是唐門老祖宗的徒弟,你説懂不懂?”
那個人詫異的道:“唐千手?”
火狐道:“若是連這個人你也不知道,還叫什麼暗器高手?”
那個人道:“好像我這種一流暗器高手,不知道唐千手也不是一件值得奇怪的事情。”
火狐大笑道:“傳言不錯未必是事實,只是你這種子母奪命梭輕易便為之破解,可見得唐門的暗器手法名不虛傳。”
那個人冷冷的看着火狐:“這個時候你居然還能夠笑得出來,連我也有些佩服了。”
火狐仰首道:“難道哭便可以起死回生,解決一切?”
那個人道:“我以為你最低限度也會傷感一番。”
火狐道:“那應該在報復之後。”
那個人道:“你莫要將我當作報復的對象才好。”
火狐道:“難道你在這裏出現另有別情,與天地會司馬縱橫一些關係也沒有?”
“我就是這樣説,相信你也不會相信的。”
火狐道:“那一枚子母奪命梭已經足夠了,難道你能夠令我相信那一枚子母奪命梭的對象是另有其人?”
那個人道:“這附近除了你們二人,好像便沒有其他人了。”
火狐嘆息道:“你本來獨來獨往,想不到也成了天地會司馬縱橫的人。”
那個人道:“司馬縱橫的價錢高,而且我們之間有過節,正好趁這個機會來一個了斷。”
火狐揚眉道:“你其實沒有加入天地會,只是看在錢份上。”
那個人道:“當然還有你我間的過節。”
火狐道:“我們間的過節不一定要在這個時候解決。”
“難得有人重價請我,因利乘便,沒有比這個時候更適合的時間了。”
火狐道:“我只是想不到你也是個乘人之危的人,江湖上傳説……”
“傳説不一定是事實,這種例子不是已經太多?”
火狐回顧常護花道:“司馬縱橫果然是個老江湖,應付江湖人另有一套。”
常護花道:“這位可是子母奪命梭柳平?”
火狐道:“沒有第二個能夠用這種暗器的了。”
常護花道:“傳説他是一個殺手,這個傳説……”
“倒是真的。”火狐笑接道:“我們的衝突卻不是在生意上。”
柳平道:“那只是他接了一宗生意,在那宗生意中不幸殺了一個人。”
“那個人不幸正是他的兒子。”火狐又搖頭:“更不幸的是事後我才知道。”
柳平道:“這對你其實也是一件好事,好讓你以後不再隨便殺人。”
火狐道:“一個人的行動作風不會隨便改變的,除非那令他非常後悔。”
柳平道:“怎麼你原來還沒有後悔之意?”
火狐道:“那是因為你那兒子的死到現在為止我還沒有一種錯殺的感覺。”
柳平點了點頭,道:“他的確也不是一個怎樣好的人,但的確是我的兒子,就是這一點理由,已足夠支持我對你採取報復的行動。”
火狐道:“你現在已經報復了。”
柳平道:“據説賀升已差不多是你的兒子。”
“最低限度,我也是隻有這麼一個親人。”
“可惜的就是,他並非真的是你的兒子,所以這個賬還是要算下去。”
火狐道:“你與我一樣固執,司馬縱橫到底沒有用錯人。”
柳平道:“你也不用再東張西望,這裏只剩下我一個人。”
火狐道:“司馬縱橫當然是不敢再逗留。”
柳平道:“他若是逗留根本就不用我出手。”
火狐道:“你好像也有一種習慣,在殺人的時候不喜歡有其他人在場。”
“老習慣的了。”柳平移步走出矮樹林。
火狐道:“這就是説,在殺我之前,必須先將常護花殺掉的了。”
柳平道:“一定要先殺他只有先殺他,這個是次序問題,亦無關輕重。”
火狐目光轉向常護花:“你跟我走在一起,並不是一件好事。”
柳平道:“最低限度目前就是這個樣子。”
常護花笑笑:“但無論如何,目前我仍然活得很好。”
火狐道:“有這樣的一個保鏢我當然是絕不會反對的。”
柳平道:“這樣的保鏢並不多,相信也只有這位常公子願意做。”
火狐道:“也只有我請得動。”一頓接又道:“看情形司馬縱橫只怕會將我所有的仇敵請來,縱然不能夠將我殺掉,也要給我相當的麻煩。”
柳平道:“除非你放棄與他作對。”
火狐道:“我就是這樣説他也未必會相信的。”
柳平道:“你若是一個會妥協的人根本不會有這裏的事發生。
火狐道:“我比你應該更固執。”
柳平道:“卧龍寺的事已可以證明,我若是司馬縱橫根本就不會多此一舉。”
火狐道:“幸好你不是司馬縱橫。”
柳平道:“但我仍贊成司馬縱橫將你所有的仇敵請出來,趁這個機會報復。”
火狐道:“連你他也能夠請得來,沒有什麼人他請不動的了。”
柳平道:“可惜你的仇敵並非全部集中在這裏。”
火狐道:“能夠與我一戰的更少,這方面司馬縱橫當然不會不兼顧到。”
柳平道:“所以我還是隻得一個人動手。”
火狐搖頭道:“我不明白你説這許多幹什麼,是不是要我與你公平一戰。”
柳平反問:“難道你沒這個意思。”
火狐道:“有是有的,可惜現在不是時候,現在我只想速戰速決。”
柳平冷笑道:“原來你是一個這樣的人,難怪你一直避不見面。”
火狐道:“無論你怎樣説我都不會改變主意的了。”
柳平道:“也不在乎賀升是死在我手上?”
火狐道:“常護花與我聯手,最後一劍,也還是會交給我,這一點我是絕對放心。”
常護花接道:“這個人未必是殺賀升的,但知道的也一定不會太多。”
火狐道:“你意思也是説,問也不用多問,直接動手就是了。”
常護花道:“我們還有其他很多要事做。”
火狐道:“不錯。”仰首看着賀升的屍體接道:“反正人都已死了,還有什麼顧慮?”語聲甫落,那柄彎月也似的緬刀又在手裏出現。
刀光暴閃,斬向柳平,常護花的劍同時刺。柳平一個身子卻往上拔起來,倒躍上第一層的飛檐,雙手四枚暗器射出,分襲常護花火狐,射到一半,便已兩兩交接,藏在母梭中的子梭四下進射出去。
常護花火狐卻彷彿早已有默契,雙雙一個風車大轉身倒躍進一旁的塔壁後,正好閃開了這一陣暗器。
柳平大笑,再倒躍上第二層跟着第三層,常護花這才從第一層的飛檐上出現。
柳平暴喝,兩枚子母梭射出,常護花與之同時拔起來,弩箭一樣射至,在兩枚子母梭快要相撞在一起之前,將其中一枚抄住,同時將另一枚閃開。
柳平身形再倒躍,已是兩枚暗器在手,在他暗器出手之前常護花抄在手的那枚暗器已射出。
一看來勢,柳平便知道射來這枚暗器有多少火候,暗器來不及出手,身形再倒躍。
一道閃電也似的刀光即時飛至,柳平目光瞥見,連怎樣應付的念頭也還沒有,那道刀光已然將他要立足的那所有的飛檐斬下來。
這一着實在出柳平意料之外,不等雙腳踏定,身形已經倒翻,兩枚暗器同時出手,分襲常護花火狐。
火狐緬刀擲出,暗器已準備,一面閃過射來的子母梭,暗器一面連珠般射出。
柳平人在半空,身形再風車一轉,往塔壁後躲去,哪知道常護花的劍已等着。
常護花只刺出一劍,那一劍卻有如青天陡裂,疾走雷霆。
柳平到底是高手,只看來勢便知道那一劍非同小可,尖嘯一聲,身形再一個翻轉,這個人的內功絕無疑問也有相當造詣,而且很小心,每一個動作都留有分寸,所以在危急關頭總能及時避開,再一個變化。
常護花的反應也不慢,隨即往上拔起來,柳平雙手都已扣住暗器,來不及發出,子母梭只有當作雙鋒筆使用,扎向常護花要害。
雙方的距離非常接近,柳平也是有意接近常護花身形一拔同時旋過去。
常護花的劍來不及施展,但移動間亦擋開了柳平左手的子母梭,柳平還有右手的一枚繼續刺前去,常護花即時一掌拍出。
那剎那他的左掌竟然變成淡金色,柳平的子母梭刺上去一些作用也沒有,反而覺得一股強勁的內力湧來,震得他整個身子倒飛出去。
這一着實在大出意料之外,驚呼未已,一個身子已然連中十數枚暗器,火狐當然不會錯過這個機會。雙手的暗器連珠般交錯射出,無一落空。
柳平一個身子暗器中亂顫,一股股鮮血隨着暗器的穿透身子激射,然後疾墮了下去。
火狐再射出一枚暗器,這枚暗器卻是射向纏着賀升雙腳的那條繩子,也正中繩子,將之射斷,賀升的屍體隨即飛墮下來。
常護花身形急掠而過,在屍體快要撞在地面之前一把將繩子拉住,屍體也就在離地一丈處停了下來。
火狐一聲有勞,身形在屍體旁邊落下,正要將屍體抱住,常護花突然一聲小心,一抖繩子將屍體疾拋了出去。
火狐一怔,那具屍體巳然在半空中爆炸開來,血肉橫飛。
火藥是藏在小腹附近,火狐若是抱住了屍體,縱然不死,也得重傷。
常護花拋出屍體,身形便往上拔起來,一條人影即時從第七層的塔內竄出,雙手執日月輪,迎向常護花。
日月輪不住旋轉,一截常護花的劍,一切常護花的胸腹,常護花劍一觸及,身子便倒翻,從那個人的頭上翻過,那個人一個身子隨即裹在日月輪內,一個球也似在第五層的飛檐上,火狐幾枚暗器射來都被他的日月輪擋開。
常護花人劍追蹤而下,那個人日月輪也迎上,火狐突然大呼道:“小心他的嘴巴!”
語聲甫落,一枚暗器已然從那個人的嘴巴射出,射向常護花的要害,沒有火狐這一聲,常護花很可能被射中,現在當然絕不可能了。
常護花掌一抹,那枚暗器便被一股掌風拍開,他的劍同時截下了日月輪。
那個人日月輪一陣狠攻,回頭罵道:“你這隻老狐狸就是多管閒事。”
火狐冷笑,道:“沙一絕就只得這一絕?”
沙一絕道:“一絕已足以致命!”一枚暗器突然又從口內射出。
這一枚暗器當然更令人意外,説了這許多話口裏竟然還有暗器射出來,就是火狐也意料不到,常護花卻又一掌將之震飛。
那剎那他的手掌又現出那種淡金色,沙一絕看在眼內,詫異道:“你這是什麼武功?”
常護花道:“金剛氣功,練到最高的境界據説能夠刀槍不入。”
沙一絕道:“你當然還未練到這般境界。”突然又一枚暗器從嘴巴射出。
常護花抬手一抹,又將之震飛,道:“你若是隻得這一絕,還是到此為止,不要再出醜了。”
沙一絕道:“想不到你這個小夥子這麼死心眼,那條老狐狸只叫了一聲小心我的嘴巴。你竟然小心到現在,看來我這張嘴巴在你面前是沒用的了。”
常護花道:“到現在你才發覺?”
沙一絕道:“大概是我這個人一直都非常固執,認為這一絕始終能夠將敵人射殺。”
常護花道:“若是一般的敵人,應該絕不會有問題,這一絕事實絕得很。”
沙一絕接問:“你就是常護花?”
“正是。”常護花反問:“司馬縱橫又在哪兒?”
沙一絕大笑:“聽説你來了,他怎敢再逗留,還不趕快開溜。”
常護花再問道:“你不知道他溜到哪兒?”
沙一絕道:“若是知道早就拿這個消息賣了,用得着等在這裏殺人賺錢?”
常護花道:“你只是司馬縱橫請回來的?”
沙一絕道:“只憑他還請不動。”
常護花道:“你也是與柳平一樣?”
沙一絕道:“那條老狐狸沒有殺我的兒子,只殺了我的妻子。”
常護花道:“又是什麼原因?”
沙一絕道:“我以為你也知道有我這個人的。”
常護花一聲“抱歉”,沙一絕接道:“我是附近有名的殺手,可是我的妻子比我更有名。”
火狐插口道:“而且兇得多。”
沙一絕道:“與你當然是沒得比的,否則也不會輕易便給你殺掉。”
火狐道:“所以你一直都躲起來。”
沙一絕道:“我也仍然想躲下去的,可惜這聽來實在是一個報仇的好機會,所以只有來冒險了。”
火狐道:“在屍體內放火藥不是你的主意?”
沙一絕道:“我若是想到這麼好的辦法,大概也不會等到今時今日。”
火狐道:“這的確是一個好辦法。”
沙一絕道:“最妙就是藥引子藏在繩子內,燃着了表面也瞧不出來。”一頓轉向常護花:“你又是怎樣發現的?”
常護花道:“抓住繩子的時候我嗅到火藥的氣味,考慮了幾種可能……”
沙一絕嘟喃道:“我想來想去也只得這一種,你居然想到好幾種又那麼快,看來我得要找個時候向你學習學習。”
常護花道:“我就是答應也要問……”
“哪一條老狐狸?”沙一絕用力的搖手説道:“你管他幹什麼,難道他竟然會反對?”
火狐搖搖頭道:“不要廢話了,你若是要找機會施放你那一絕,還是死了心的好。”
沙一絕説道:“你就是老子肚裏的蛔蟲。”
常護花道:“我們難道還看不出在你搖手那剎那,你已將暗器納進嘴巴里。”
沙一絕一怔道:“不得了,我這暗器豈不是又沒用了?”語聲一落,口再張,三枚暗器疾射了出來。
常護花劍一劃,一股激烈的劍風疾湧了出去,那三枚暗器才射到一半便已給劍風捲飛。
沙一絕道:“你這是存心賣弄?”
常護花道:“怎麼也好,你今天是完了。”
沙一絕點頭:“我若是火狐的對手根本就不會到現在才報復,一個火狐已經不是我應付得來,再加上你這個年青一輩最負盛名的劍客,當然是一些希望也沒有,非死不可。”
火狐道:“你若還是一個有頭有面的高手,便自行了斷。”
沙一絕道:“我應該是的,可惜這裏沒有其他江湖朋友看着,就是再丟臉又有何妨?”
火狐道:“難道你要屈膝求饒?”
沙一絕道:“你若是肯饒我一命,屈膝是小事。”隨即跪了下去,雙膝才接觸瓦面,身形卻便動,滾也似的滾向火狐。
常護花追蹤而下,有如一陣急風吹飄,在沙一絕身形滾到火狐那邊一半的距離已然將之截下。
沙一絕再滾身避開了要害,常護花的劍仍然刺在他右手的月輪上。
“叮”的一聲,沙一絕一個身子被常護花劍上強勁的內力震得一旁斜飛了出去,火狐連珠也似的暗器緊接射到。
沙一絕知道火狐的暗器厲害,卻是身不由己,耳聽破空聲響,日月輪勉強護住了部份要害。
他看着暗器射在日月輪上,也看到不是全部,有三枚射向自己的身體,然後他感到了暗器的衝擊、尖鋭,最後是刺痛。
火狐第二批的暗器隨即又擊至,沙一絕在刺痛下動作已不由緩下來,也難以阻止身子的下墮。
暗器一枚接一枚射透他的身子,他倒在地面上的時候,身子已有如一堆爛泥。
常護花火狐的身子差不多同時落下來,看看沙一絕的屍體。
火狐道:“我們合作得真還不錯。”
常護花道:“這個人若是與柳平合作,我們也不容易應付。”
火狐道:“所謂不容易其實就是殺得沒有那麼爽快,他們還是免不了一死。”
常護花道:“看來你的仇人為數也不少。”
火狐道:“幸好武功最高的也只是到這個地步,也幸好他們都獨來獨往,否則我如何能活得到現在?”
常護花道:“司馬縱橫當然清楚這一點,所以寄望並不大。”
火狐道:“他們若非這樣,也根本不配做我的對手,而若非在這種環境,我甚至或者會跟他們公平的來一次決戰。”
常護花道:“這種環境的確只宜速戰速決。”
火狐道:“除了這兩個,我看不會再有第三個了,相信也再沒有什麼陷阱能夠令我墮進去。”説着他緩步走向賀升的屍體。
常護花看着他的背影,突然間看到一種蒼老的形緣,火狐挺直的腰身已然傴僂起來。
走着,火狐又道:“這個小夥子本該不要學人跑江湖,可惜他不得不成為一個江湖人。”
常護花道:“這不是你的錯。”
火狐道:“也不是什麼人的錯,只能夠説是天意。”
常護花道:“若是天意如此,前輩也不必再掛在心上。”
火狐笑了笑:“你看我掛在心上?”
常護花搖頭:“這還不是時候。”
火狐大笑道:“不錯,這只是還不是時候。”隨即俯身揮刀,砍在旁邊的樹下,一面問:“我現在應該還有一些足夠的時間去做一些屬於私人的事情。”
常護花道:“應該有的。”
火狐又一刀砍下:“有才華的人在塔上留名,沒有才華的人能夠在雁塔下留屍,也應該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説着他刀下如雨,迅速在地上挖了一個坑,常護花看着輕嘆一聲,踱了開去。
他雖然不清楚火狐對賀升的感情,卻從他神態看到了一份強烈的悲哀。
火狐一面將賀升的屍體放進土坑一面又道:“江湖險惡,但我若是有兒子,還是會讓他做一個江湖人。”
常護花道:“沒有比江湖更刺激的了,尤其一個有本領的人,不到江湖走走,本領就是再好也沒用。”
火狐道:“這等如學成文武藝的豪傑,不賣與帝王家,又有什麼用處?”
常護花道:“無論如何,這總比平平凡凡過一生好得多。”
火狐道:“卻就是正因為我們知道江湖的險惡,看見別人要將兒子送進去,不免就要極力去勸阻。”
常護花完全明白火狐的心情。
火狐繼續將泥土埋下,有意無意的仰首一看,嘟喃道:“黑羅剎聽到的太陽,到底是怎樣的地方呢?”
“不會是高掛在天空上的一個卻是可以肯定的。”
長安城中並沒有花名冊,也沒有其他什麼特別的設施,只要是因為本來就已是駐兵重地,天地會沒可能冒這個險在附近建立分壇或什麼。
一擊即退出城外,走的是沒有官兵駐紮的方向,亦可見司馬縱橫對長安附近一帶的情形是瞭如指掌。
在到來長安之前,龍飛已吩咐仔細檢視花名冊,對長安的名人先有一個透徹瞭解。
那已經證實都與天地會沒有太大的關係,而龍飛現在需要知道的也不是人,是地方。
以太陽為名的地方長安一帶都沒有,龍飛他們的記憶,花名冊上長安的名人也沒有一個與太陽為名的地方有關係。
他們部分是江湖俠義道上的精美,來自不同的地方,見識也不少,也就根據他們的記憶找到了八個以太陽為名的地方。
那有些太遠,有些則太接近大城鎮,分析下來,只有兩個地方比較適合,一個是荒漠中的太陽湖,一個是十萬大山中的太陽谷。
這兩個地方一東一西,距離長安都差不多距離,也都是周圍百里無人的地方。
龍飛綜合各人的意見,道:“應該就是這兩個地方,但哪一個才是則甚成問題。”
常護花道:“主要是因為這兩個地方都甚為荒僻,沒有人知道是怎樣的情形。”
龍飛道:“巧合的都有一段與太陽有關的古老傳説,兩個都是太陽沒入的地方。”
常護花道:“根據種種蛛絲馬跡,司馬縱橫一夥是往西移動。”
龍飛道:“虛則實之,實則虛之,是西是東,除非有足夠證據,否則如何能夠肯定?”
常護花點頭道:“司馬縱橫一向狡猾,往西未必是西,但若推測是東,是西亦未可知。”
龍飛道:“最麻煩的就是這兩個地方四面八方都是進口,周圍又全部是荒僻的地方,人再多也沒有用。”
常護花道:“派太多的人進去,萬一兩地都撲一個空,司馬縱橫在另一個地方出現,我們未必能夠兼顧,不難反為他所乘。”
龍飛道:“你的意思是隻派少數人進去,其他的人都用在傳達追查消息方面,肯定了才大舉進攻嗎?”
常護花道:“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龍飛道:“那就這樣做,你要不要走一趟?”
常護花道:“我選擇西面。”
火狐道:“我立即往東面那好了。”
龍飛道:“你們各選幾個身手好的去,也好得聯絡。”
坐在旁邊的一個小老頭即時道:“我跟姓常的小夥子一起足夠了。”
龍飛目光一怔:“老人家是跟我們説笑啊。”
小老頭笑道:“這是説笑的時候?”
龍飛又一怔,小老頭道:“我雖然是一堂之主,但霹靂堂一切都已經給我搬弄得妥妥當當,我就是死掉,十年之內也不會出亂子,而我的七個兒子五個媳婦有九個是人才,足以將霹靂堂發揚光大,我這個老頭兒閒着也是無事,難得有機會到外面跑跑!”
這個小老頭也就是霹靂堂的堂主天雷曹霸,樣子很風趣,言談舉止也是,平日一些架子也無,也不喜歡別人擺架子,所以跟龍飛特別談得來。
龍飛等他説完了才道:“這件事可不是輕鬆的,而且會非常辛苦。”
曹霸道:“你是當我一個沒有用的老頭兒了,居然考慮會怕辛苦啊。”
龍飛道:“我只知道你決定了的事情什麼也阻止不了。”
曹霸道:“你既然不敢阻止,這件事便這樣決定。”一頓轉向常護花:“小夥子,有我在你身旁保管你會很舒暢。”
常護花道:“當然了,老前輩一身火器,要火有火用不着吃生的已是樂事。”
曹霸道:“還有,你要發怎樣的信號我也能夠弄出來,保管一定作得到。”
常護花道:“對老前輩來説這還不是很簡單。”
曹霸大笑道:“好小子,懂得説話博取我老人家的歡心,看來我那幾下子壓箱底的本領非要傳給你不可了。”
常護花道:“多謝老前輩成全。”
曹霸道:“我就是不明白你學這許多幹什麼,憑你現在的身子還不足夠行走江湖?”
常護花道:“晚輩現在還不是一個江湖人,對付天地會,多一些本領傍身總是好的。”
曹霸點頭道:“也要有這種天分,學得來,可惜我的女兒都嫁掉了,孫女兒年紀又還小。”
常護花看看旁邊的香芸,笑笑,曹霸目光及處,道:“你不用看她的,我那些女兒孫女兒哪有她的多才美麗,如何是她的對手?”
香芸嬌顏一紅,輕聲道:“老前輩又來取笑我了。”
曹霸嘟喃道:“香九齡那個老小子也不知積了什麼福,居然有一個這樣好的女兒,我其實不比他壞到哪兒去。”
香芸道:“老前輩的女兒俱是才貌雙全,豈是我這個鬼丫頭比得上。”
曹霸:“不得了,原來也是一個會説話的,珠聯璧合,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啊。”
香芸垂下頭,曹霸回顧龍飛道:“我這就去準備,好些年沒有出動,骨頭雖然沒有發鏽,當年那批隨身工具只怕難逃鏽運。”
龍飛道:“寶刀未老,既然是寶刀,又哪來的鏽。”
曹霸大笑,轉身舉步,龍飛目光轉向火狐,道:“你那邊——”
一個聲音即時傳來:“有我一起。”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鬼劍宗薩巴幽靈般從外飄進來,神態雖然有些疲乏,但仍然帶着高手的氣勢。
火狐目光一落一笑:“有宗兄相助,又有什麼解決不來?”
他們本來是仇敵,現在眼瞳中卻都沒有敵意,龍飛看在眼內,一顆心終於放下來。
火狐道:“宗兄寬懷大量,我還有什麼話説?”
宗薩巴道:“清真寺你就是不動手,天地會一夥殺進來,我的人還是難免一死,這其實並無仇恨可言,至於過去的,到底已成為過去。”
火狐道:“能夠做一件有意義的事,不枉此生。”
宗薩巴目注龍飛,道:“我要説的都已經説了。”
龍飛只是問:“你的傷勢怎樣,要不要再歇息?”
宗薩巴道:“傷勢已無礙,再歇息骨頭要發鏽了。”
龍飛一聲“很好”,目光從四人面上一轉。“四位動身後同時我的人會沿途分佈,與四位保持密切的連絡,當然,我們最理想是能夠及早肯定司馬縱橫一夥的去向,以免白跑一趟。”
宗薩巴道:“能夠這樣最好。”
龍飛道:“這附近百里都已密佈眼線,在我們到來之前已經安排妥當,但經過連串的失敗,司馬縱橫必定不敢再低估官方的勢力,是必會化整為零,改變裝束,所以我們的人未必能夠看出他們的偽裝。”
常護花道:“有一點最值得注意的是他的為人絕不會隨便選擇一個地方。”
龍飛道:“不錯,所以選擇那個地方,必定因為那個地方非常適合,而且相信他的人部分已集中在那裏,準備他需要的一切。”
常護花道:“歐陽絕與他的手下相信亦已經在那裏等候了,説不定連冶鐵的工具也都已經準備好了。”
龍飛道:“那也要圖樣到了才可以動工,而製成了那具火炮之後還要運到使用的地方。”
常護花道:“由太陽谷或者太陽湖到京城都要好些日子。”
曹霸接道:“最佳的一組匠人也要三個月才能夠造好一具火炮。”
常護花道:“歐陽絕的手下絕無疑問都是最佳的匠人。若是萬事俱備,圖樣一到,所有人全力進行,時間應該會縮短很多。”
曹霸道:“我們以五十人為一組。”
常護花道:“曹霸的手下應該有七八組人。”
“問題是他們對火炮的構造完全陌生,歐陽絕縱然聰明,也要一段時間才能夠完全明白。”
曹霸笑接道:“圖樣雖然很詳細,有些簡單的部分我們並沒有寫上去,那份圖樣到底是給我們的匠人看的。”
龍飛點頭道:“在你們來説簡單,在別人來説可就不簡單了。”
曹霸説那雖然簡單,卻是絕不能缺少,火炮到底是複雜的東西,結構必須完整,每一部分都缺少了一點兒,加起來便很嚴重了。
“那會有什麼結果?”火狐插口問。
曹霸道:“火藥可能在火炮內爆炸亦可能跑離角度出現問題不能命中目標。”
龍飛道:“霹靂堂那份名單我看過了,也派人去調查過,這附近一帶的都沒有出事。”
曹霸道:“歐陽絕這人一向自負,相信他是認為以他的才智足以應付有餘。”
龍飛道:“京師那兒退休的幾個老師傅也沒有出事,我離開之前已經吩咐了人嚴加保護。”
曹霸道:“司馬縱橫也很自負,他與歐陽絕混在一起,就是沒有考慮到圖樣之外的問題也不足為怪。”
龍飛道:“可是以他們的才智,有部份亦已考慮到,若是真的弄出了一具能夠發射的火炮亦未可知。”
曹霸道:“你這是説無論怎樣也要將圖樣拿回,殺掉歐陽絕一夥才安心。”
龍飛道:“這個人非殺不可,就是沒有火炮他也有很多殺人的機關消息,對我們始終是一個嚴重的威脅。”
他是又想起了長風借的死,長風僧是死在歐陽絕的機關下,這個人當時並不在現場,而雖然有內奸,但是,要在白馬寺毗盧閣佈置一個那樣的機關並不容易,也可見他心思的巧妙,同樣或類似的機關不難又出現,防不勝防,惟一的辦法就是殺盡這一羣人,永絕後患。
與天地會對抗以來,龍飛終於明白一個道理,對這種人絕不能姑息仁慈,必須斬盡殺絕。
曹霸聽罷沉吟了一會,嘆息道:“這個人絕無疑問是個天才,可惜被司馬縱橫捷足先登。”
龍飛搖頭道:“好像他這種天才並不多,你以為朝廷沒有在意?”
曹霸道:“難道有人不贊成招攬這種天才?”
龍飛道:“只是他不答應,你大概沒有忘記這個人有一個外號叫賽卧龍。”
曹霸道:“也是説你們已做到三顧茅廬的了。”
龍飛道:“他卻是一些興趣也沒有,綜合有關的資料看來,應該是一個不喜歡受拘束的人。”
曹霸道:“不受拘束的也有不受拘束的做法。”
龍飛道:“對於環境我們已儘量造就,但他就是拒絕,可見得並不是完全因為不能夠自由發展。”
曹霸道:“那會是什麼原因?”
龍飛道:“唯一的解釋就是:他並不是我們這種人,根本不喜歡與我們混在一起。”
曹霸道:“正道的工作有時也的確是苦悶一些,但對一個他那樣的天才來説,只要有適合的工作,應該就不會有苦悶的感受。”一頓,接嘆道:“這的確除了他並非我們這種人之外,沒有其它更合理的解釋。”
龍飛道:“正道的人大都能夠忍受刺激的誘惑,只有邪道才追求那樣刺激,快感。”
曹霸大笑道:“這一點我絕對同意,我也有幾樣別緻的火藥玩意很想在人潮中試一試那種殺傷力,但結果都忍下來。”
龍飛微笑道:“你的確比歐陽絕危險得多,幸好到現在為止你仍然走正道。”
“幸好我現在已經是一大把年紀了,又有種種的開解辦法,不會再受外界任何誘惑的了。”
龍飛道:“那你替我將歐陽絕抓起來,看看能否以你的辦法將他開解一番。”
曹霸大笑道:“這個險還是不要冒的好,我現在完全同意你的辦法。”
龍飛道:“這個辦法雖然殘忍,卻是簡單有效。”
曹霸目光一轉,大呼道:“小夥子,我們還不動身去實行這個簡單而有效的辦法?”
龍飛笑了笑,顯得有些兒感慨,好像曹霸這種身份年紀的人若不是一腔正義,無論如何是絕不會冒這個險的了。
這時在一旁的常護花輕拍香芸的肩膀,説道:“放心。”
香芸回一句:“小心——”少女的柔情蜜意已盡在其中。
曹霸看着二人,笑笑道:“你們其實可以多説幾句的,我們也可以暫時迴避一下。”
香芸身子一縮,躲到常護花身後,龍飛即時道:“他們年輕人哪有我們這些老頭兒嚕唆。”
曹霸道:“你就是罵我老糊塗也不用繞彎子的。”
話説完他又大笑起來。雖然是一個成名的老前輩,仍然是如此豪放。火狐宗薩巴也似乎被這種笑聲將壯志刺激起來,一個個神采飛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