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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刀不出鞘

    那人一說完,“呼”地躍過面檔,直向齊九恨、兜玉進、唐多令撲至!

    這下變起驟然,齊、兜、唐三人都連忙招架封鎖,但黑影一閃而過,那人已落回麵攤之後。

    唐多令這才驚覺懷裡的楚杏兒已然不見。

    三人中以齊九恨反應最快,黑影一閃而過,他即以單手追擊那黑影。

    那人一到麵攤之後,一腳即把麵攤踢翻,滾湯和雜物全都向齊九恨飛來,齊九恨倉猝間,只有飛退。

    那人一長手,已解了楚杏兒身上被封的穴道。

    眾人看去,只見那人一拳打飛自己頭上的深笠,本來是駝背的身子,暴長了起來,伸直成為一柄長過頭頂半尺的刀柄,而那人也像天神一般地立在那倒塌地上仍燃燒著的炭火之後。

    齊九恨覺得那人站在那裡,卻有一種無儔的壓力直逼過來,使他不禁退了一步,他退了一步之後,不由自主地又想退第二步,但他強自抑制著:這在齊九恨的對敵生涯裡,可算是前所未有的事。

    齊九恨見楚杏兒被那人奪去,喉裡發出一聲幹吼,正要撲去。

    那人忽道:“你中毒了。”

    齊九恨吼道:“關你屁事!”

    那人道:“你最多不過砍掉了一條臂膀,可是你的朋友卻活不了。”

    齊九恨看了看譚千蠢,只見他已出氣多、入氣少,那人又道:“那折成三角形綠色小包,裡面有金質粉未,是‘穿體蜈蚣’的解藥,一口氣全服,這兒倒是剩些麵湯,趁熱喝,喝越多越好,便能解毒!”

    齊九恨六神無主,唐多令在一旁道:“我們為什麼要信你?”

    這時楚杏兒已看清楚了來人,一時間又喜又嗔,“你?!”

    那人只點了點頭,沒有答話,卻向著唐多令拍了拍高出自己後腦的長刀柄,走出了一步,黃燈映在他豪壯的臉上,兩道眉毛和兩撇鬍子,像四道黑刀一般。

    兜玉進失聲道:“沈虎禪?”

    沈虎禪道:“快給他服!”譚千蠢這時全身搐動,十分艱苦。

    唐多令攔阻道:“不行!可能是計!”

    齊九恨仍在遲疑,沈虎禪猛跨一步,已到了譚千蠢身前,齊九恨怒喝道:“你要幹什麼?”

    沈虎禪迎空一抓,那綠色三角小包倒飛入他的手中,他登時拆開,左手姆食二指往譚千蠢兩頰一鉗,藥粉就要往他嘴裡倒。

    唐多令一聲斷喝:“不可!”雙肩一震,七八道暗器已到了沈虎禪背後。

    沈虎禪抱著譚千蠢,一躍而起,暗器在千鈞一髮之間,全皆落空,沈虎禪人在半空,兜玉進劍光已然追到。

    沈虎禪偌大的身形,抱著譚千蠢,在剎那之間,身子在半空之中,一連變了七次。

    同樣的,兜玉進的劍光,也一連閃動了七次。

    這七次閃動迅若飛星,七閃一過,兜玉進人尚在半空,沈虎禪已經落了下來,那包藥粉已全倒入譚千蠢嘴裡。

    這時齊九恨已經到了。

    他只有左手能用。

    他左掌擊到,沈虎禪已來不及閃躲。

    沈虎禪只有回身對一掌。

    沒有掌聲。

    沈虎禪放開譚千蠢,退了兩步,一絡頭髮披下額來。

    齊九恨身子只幌了一幌,第二掌又要劈到。

    沈虎禪冷冷的看著他,既不退,也不進攻,眼看這一掌就要劈下,沈虎禪忽說了一句話:“你看看譚千蠢。”

    齊九恨霍然回首。唐多令急叫道:“別……”其實在他回首分心的瞬間,沈虎禪如果趁此出手,齊九恨早就是個死人了。

    然而沈虎禪只是極有份量的屹立在那裡,全無出手的意思。

    這時誰都已經看得出來,譚千蠢所中的劇毒正在迅速消退中。

    沈虎禪一字一句地道:“如果你不想廢掉一條臂膀,那去把那用蟒皮裹著的小包拿起來,裡面有七粒藥丸,吞服兩粒綠的,捏碎兩粒黑的,塗在傷口處,你就不必變成殘廢了!”

    齊九恨一陣猶豫,終於一頓足,上前去把蟒皮小包撿起來,唐多令又叫道:“齊兄,須防……”齊九恨已仰脖子吞服了藥丸,然後依言捏爛丸藥,塗在掌心。

    楚杏兒粉臉氣白了起來,指著唐多令和兜玉進,手指都氣顫了,“你們真不是人!”

    兜玉進連忙搖手道:“不關我事!不是我的主意!”

    楚杏兒恨恨地道:“枉我爹爹那麼信任你們,你們竟敢對我作出這樣子不要臉的事!”這個女子在兇的時候聲音仍是溫柔動聽的,如像箏彈到淒厲處,仍不減其清婉。沈虎禪不禁偏頭過去瞧了瞧她,這時月兒正好踱出雲層來,剛脫穎而出的月光,照得楚杏兒臉上像一座絕美的玉觀音,沈虎禪萬未料到一個女子在盛怒時也那麼柔美,不由怔了一徵。

    唐多令低聲向兜玉進道:“恐怕要殺人滅口了。”

    兜玉進吃了一驚,道:“殺人滅口!”

    唐多令道:“否則,將軍不會放過咱們的!”

    兜玉進道:“都是給你害的!”

    唐多令道:“現在我們要不給人害死,才是重要的!”

    兜玉進怒道:“我不管了!我再也不要聽你的擺佈!”說著便大力地摔開唐多令的手,跑到楚杏兒身前,滿臉慚色的道:“杏兒,我……”

    楚杏兒揚手就給了他一巴掌。這一記清脆的耳光,使得全場一時都靜了下來。

    兜玉進撫著臉哭喪著道:“杏兒……”楚杏兒寒著臉道:“別叫我!”兜玉進又過去要拉楚杏兒的手。

    就在這剎那間,兜玉進那柔和的動作突然加速百倍,十指如鷹爪,扣拿楚杏兒身上七大要穴!

    這連楚杏兒也意料不到,沒有防著。

    沈虎禪也沒有料到看來沒有主見的兜玉進會有此著,但他的反應幾乎在兜玉進剛要出手的剎那間已發動了。

    他的身子突然彈起!

    可是唐多令也同時竄起。

    唐多令的手上突然暴出十數點星花,甚至肩上、腋下、腕裡、指間都各射出數十點星光,急射沈虎禪!

    星光卻不是射向沈虎禪,而是截住任何以及所有的沈虎禪撲近楚杏兒或兜玉進的去路,沈虎禪如果硬要撲過去,那麼只有把身體變作是靶!

    唐多令彷彿也清楚地意會到自己的暗器未必能製得住沈虎禪,但他的暗器絕對可以牽制沈虎禪的攻擊。

    何況他這次出手,蓄勢以發,料敵機先,沈虎禪高大的身影在半空一頓,硬生生的落了下來,手已搭在背後的刀柄上。

    他那一柄向來不輕易出鞘的刀。

    阿難刀。

    他的手一按刀柄,那股氣勢登時使唐多令心中給擂了一記,臉上不自覺而立即地呈現了痛苦與恐懼之色。

    只是兜玉進這時已喝道:“住手!”

    他已抓住楚杏兒。

    沈虎禪沒有拔刀,他的虎目冷而靜,銳而厲,望定兜玉進。

    兜玉進道:“沈虎禪,這件事本與你無關,幹嗎要找我們麻煩?”

    沈虎禪冷冷地望著他。兜玉進看來只是一個毫無主見的公子哥兒,他現在才知道為什麼連唐多令都服了他的原因。

    兜玉進問:“你現在是將軍的人?”

    沈虎禪點點頭。兜玉進和唐多令的臉色更凝肅了。

    唐多令轉首向齊九恨道:“他是將軍的人,正是你們的死對頭。”

    “但是他解了我們的毒。”回答他的是譚千蠢。譚千蠢和齊九恨照沈虎禪的指示服下了解藥,已經恢復了七八成。

    唐多令一時為之語塞,卻聽兜玉進厲聲喝道:“別動!”

    沈虎禪只是眨了眨眼。

    他的眼睛明亮深邃。這一眨眼,眼皮垂下的瞬間,使得兜玉進錯以為他動了,其實他根本沒有動。他非常沉靜的站在那裡,如一頭傲慢的虎,眨過的眼睛更加明亮。

    兜玉進看到這一雙眼,以及高揚如刀的眉毛,不知怎的心裡竟有些害怕,便提高聲調道“不許動,拔刀。”

    沈虎禪道:“你要我拔刀?”

    兜玉進抓楚杏兒的手緊了緊:“對,拔刀,丟下刀!”

    沈虎禪這時卻瞥見楚杏兒那黑白分明得像雪和黑夜的杏目,俏皮地轉了轉。

    沈虎禪道:“我為什麼要丟下刀?”

    兜玉進的手搭在楚杏兒的脖子上,獰笑道:“不然,我殺了她。”

    沈虎禪緩緩地道:“刀是我的生命。”

    兜玉進道:“可是沒有刀,你還能活著;你有刀,她就得死了。”

    沈虎禪道:“我為什麼要為了她而放棄保護自己生命的刀?”

    兜玉進發狠道:“好,你不棄刀,我就殺她,我就立刻殺她!”

    唐多令也從旁接道:“她若死了,將軍就不再信任你,重用你,甚至會遷怒於你,把你五馬分屍、挫骨揚灰!”

    沈虎禪突然靜了下來,月也黯下來,眼中兩盞明燈陡然增亮,兜玉進和唐多令都緊張了起來。

    沈虎禪反手握住了刀柄。

    暗夜裡每人沉重的呼息聲都清晰可聞。

    沈虎禪拔刀。

    刀並未出鞘。

    刀是連著木鞘一齊拔離自背後腰帶的。

    沈虎禪把刀捧著,輕輕置於地上,就像手上捧的是一座深信的神祗。

    兜玉進這才轉懼為笑:“這就對了……”他這樣說著的時候,才有一絲鬆弛。

    不但是他,連深謀遠慮的唐多令見沈虎禪把仗以成名的阿難刀離手之際,臉上也有了得色。

    就在這白駒過隙的剎那,沈虎禪掌一拍地,豹子一般地標了出去!

    在兜玉進還不及有任何行動之前,已搶過楚杏兒,把她推了出去,唐多令正想發射暗器,但兜玉進已向他跌撞而來。

    兩人好不容易才穩住腳步,未及轉身,刀光一閃,兩人均覺頭上一涼,都不約而同的伸手去摸,剛好摸到被削下來的一綹頭髮。

    沈虎禪不知何時,已護著楚杏兒,刀已不知何時又回到了他的手上,而且已出了刀,刀也還了鞘。

    這樣的刀法,兜玉進和唐多令這兩個在江湖上武林中已有一定份量的高手,不但見都沒見過,甚至連聽都沒聽說過。

    沈虎禪站在那裡,楚杏兒站在他後面,正像堅強的巨巖和柔弱的小花。

    但是這朵“柔弱的小花”說話了:“謝謝你救了我。”

    沈虎禪立刻感到背上的一個重要穴位有些微的刺痛,他立即分辨得出那是一支極尖銳細微的針在頂著自己的背部,他淡淡地道:“這就是你報答救命恩人的方式?”

    楚杏兒委婉地笑道:“我的針頭浸的是‘黃泉’,你知道這門極其珍罕的毒藥見血封喉,既不受內力逼出,也無藥能解的。”

    沈虎禪點點頭道:“我知道。”

    楚杏兒嬌笑道:“你還想說什麼?”

    沈虎禪道:“我只是奇怪自己為何這般疏忽,‘將軍麾下,三面令旗’的其中一面,站在我背後,而且貼得那麼近。”

    楚杏兒彷彿有些臉紅,幽幽地道:“其實你也並沒錯,”她低聲在沈虎禪耳畔說:“你肯為了我而幾乎棄刀——雖然沒有真的棄刀,但畢竟是冒了險也要救我。”

    她忽然退去,軟語與香風,好似仍留在沈虎禪微微發癢的耳畔:“我算定你如果真的是忠心於將軍,關心我的安危的話,一定會來江鴻橋的,我故意讓小玉、阿唐擒住我,否則就憑他們……我主要是替爹爹試試你。”

    沈虎禪覺得那尖針已離開他了,長吸一口氣道:“但你這樣卻犧牲了冷秋帆!”

    楚杏兒笑道:“你以為冷秋帆是為了我才奪‘高唐鏡’?其實,他是‘點蒼派’遣來混入將軍麾下的臥底——他以為我們定不敢去動齊九恨、譚千蠢,我們又給他錯誤情報,讓他以為只有俸化天一人在,這樣……我們正好可假手齊、譚、俸,除去這個心腹大患!”

    齊九恨楞然道:“你在說什麼?”

    譚千蠢沉著臉道:“我們給人耍了。”

    齊九恨指指他們,道:“他們?”又指了自己鼻子,道:“耍我們?”

    譚千蠢這次扳起了臉孔,不去睬他。楚杏兒又道:“我只是不明白,你剛才為何要替他們解毒?”

    沈虎禪道:“原因很簡單。”

    他負手傲然道:“我要與人決一死戰的時候,向來不乘人之危,而且也不佔人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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