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城內外,劍拔弩張,局勢之緊張,已到了無可形容的境地。
蚩尤、太昊、少昊三人聯手,即使是聚合了天下所有的高手只怕也是枉然。
鳳妮心頭很痛,她不知道軒轅現在哪裡,她也不知道軒轅還需要多久才能夠返回熊城,她從來都沒有此刻這般脆弱過,也從來都沒有此刻這般強烈地想念著軒轅。
鳳妮確實很痛,元貞長老的話彷彿仍在她的耳邊迴盪——“現在我們惟一的出路,惟有取出鎮族之寶!”
鳳妮的腦子裡面一片混亂,是的,她確實聽說過有熊鎮族之寶——太陽神盾的傳說,她父親的一生心血便凝於其中,這也是每位太陽都明白的典故。
太陽神盾,凝聚了歷代太陽的心血和結晶,每一位太陽去世之際,都要將自己的精神和功力傳輸至太陽神盾之上,一代代地就這樣傳了下來。直到她父親之時,竟然透過太陽神盾的精神力窺得了這層世界之外的力量,這才是她父親的真正死因,而這也將成為鳳妮內心的負擔。
天下間,知道神盾存在的人便只有宗廟的長老和歷代太陽,這是有熊族絕對的秘密。因此,在有熊族之中長老是絕對忠於太陽的親信,也是絕對支持太陽的人,而大祭司和城主卻可以由外人來擔當。
天下間能夠驅動太陽神盾的人卻惟有太陽一脈相承的嫡親子系,只有相同的血脈才可以融入太陽神盾之中,運用太陽神盾的能量,窺得太陽神盾深處的精神力的含義。
鳳妮感應到了太陽神盾內在的精神烙印,但是她只是用心去感應,卻不敢開啟這鎮族之寶,因為她害怕承擔這個責任。她寧願沒有去窺視太陽神盾內的精神含義,那樣她就不會知道太陽神盾將會是對任何人都致命的不祥之物。
是的,太陽神盾乃是有熊的聖器,是最神聖不可侵犯的,更是不到危急的關頭絕不輕動的聖物,啟用一次,那之中的能量便會少一些,因此,每代太陽都儘可能地不去動用它,所以至今太陽神盾還從未開啟過,反而每一代太陽都會將自己的功力和精神烙印嵌進去。
直到太陽神盾傳於鳳妮的父親,也便是有熊上一代太陽手上,神盾才變質了,它神異的力量比任何時候都可怕和強大,強大到讓人體無法承受的地步。
每一代太陽只知向其中貫輸力量,久而久之,裡面自然充斥著無窮無盡的能量,更可怕的是鳳妮的父親竟借神盾打開了外層空間的大門,將外層空間的力量引入了其中。因此,鳳妮的父親英年早逝,但太陽神盾之中仍儲滿了可怕的能量,任何啟用它的人,都會被其力量毀滅。
當然,你如果不啟用太陽神盾的力量,便會相安無事,但如果你想用之對敵,那便只有一個可能:在殺敵之時,與敵同歸於盡!除非有人能夠存封那來自外空間的力量,但那有可能嗎?
所以鳳妮心痛,這或許是生命跟她開了一個玩笑。現實確實是很殘酷的,可是命運偏偏要讓她作出選擇。
元貞長老並不明白太陽神盾的變化,他也根本不清楚鳳妮的心情。是以,他不明白何以鳳妮在這種情況下,仍猶豫不決地要不要取出太陽神盾。
鳳妮不怪元貞長老,因為元貞長老並不知情,她也不想讓元貞長老知道太陽神盾的真正秘密,那對任何人都是一種沉重的壓力。
鳳妮不怕死,她之所以猶豫,並不是因為害怕死亡。死亡,只是一個過程,人,總免不了死亡。令鳳妮猶豫的原因,只是因為愛。
愛,是勇者的絆腳石,死亡並不可怕,可怕的卻是愛對人心的一種束縛和宰割。所以,此時鳳妮比任何時刻都期待軒轅的歸返,比任何時候都思念軒轅。她害怕再也見不到心愛的人,她後悔為何不早一些成為軒轅的新娘?為何不早一些將一切都交給他?而要留著遺憾來折磨自己的心靈。
熊城近萬戰士和子民都在惶惶不安中期待,而作為有熊太陽的她,竟然無法給子民帶來一份安寧而平靜的生活,這也讓鳳妮內心痛苦。
“我是不是太自私了?”鳳妮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自問道。但旋即又苦澀地笑了笑,自嘲道:“這個世間又有誰不自私?愛一個人難道會是一種錯誤嗎?”
鳳妮再一次攤開由靈鳩帶回的由軒轅親手所書的信箋,劍婢為她倒的茶已經涼了,但她卻沒有喝上一口,彷彿已經忘了。
軒轅的字跡是那般熟悉,那般剛勁有力,彷彿透著一股難以形容的生機,躍躍欲飛。
鳳妮又嘆了一口氣,心也揪得更緊,這也不知道是她第幾次在嘆氣了。軒轅那剛毅而又傲然不羈的面容彷彿又在她的面前閃動,但留給她印象最深的仍是軒轅的眼睛。
鳳妮最喜歡看的是軒轅在思考問題之時,那雙眼睛好亮好亮,那智慧的光彩使得他一雙眼睛顯得深邃而不可揣度,就像是兩潭清水,又像是月朗星稀的夜空,讓人越看便陷得越深,甚至是迷失自我。
鳳妮更喜歡軒轅的霸氣,做事不依章法,但卻果斷麻利,大刀闊斧,以最直接和簡單的方式達到最佳的效果。她更愛軒轅的勇敢,天下間似乎沒有軒轅不敢做的事,也沒有軒轅做不了的事,任何事情到了軒轅手中都似乎變得輕而易舉……
“太陽,蚩尤和太昊、少昊已將兵馬向城門處調動,看來是要攻城了。”元貞長老沉重急促的腳步聲和焦灼的語氣驚斷了鳳妮的思緒。
天下三大絕世高手聯手攻城的消息,硬將鳳妮從虛幻中拉回到殘酷的現實中,她禁不住暗暗嘆了一口氣,悠然轉身之後,不由得微感一震,因為有熊的六大長老竟全部到齊,便連傷重幾乎難以行走的有悔長老和陽爻長老也在尚九和無咎的相扶之下,來到了她的行宮中。
“兩位長老有傷在身,怎不休息?”鳳妮吃驚地望了有悔長老和陽爻長老一眼,有些微責道。
陽多和有悔不由得將目光投向了元貞和尚九,意思似是讓他兩人說話。
元貞和尚九相視望了一眼,微下沉吟,元貞咬咬牙,肅然道:“我們此來只是懇請太陽取出鎮族之寶太陽神盾,以拒強敵!”
鳳妮心神一震,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仍然無法放卻心頭的牽掛,可是她能夠告訴幾位長老關於太陽神盾的秘密嗎?
元貞的目光緊鎖著鳳妮的神色,突地慘然一笑道:“我懇請太陽能夠由我來執盾拒敵!”
“由你?”鳳妮意外地問道。
“不錯!”元貞極為堅決地道。
“不行!”鳳妮臉色一變,斷然道。
“太陽,我知道你的難處,但我們已經知道聖盾的秘密,有熊不能沒有你,因此,就讓元貞代太陽去拒敵好了!元貞反正已是一把老骨頭,雖死無憾!”元貞平靜地道。
鳳妮心頭一顫,訝然問道:“你們已經知道了太陽神盾的秘密?”
元貞望了一下其它幾位長老,幾人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元貞這才吸了口氣,肅然道:“因此,我們幾人經過商討之後,我這才決定請太陽賜盾於我,有熊族是不能沒有太陽的!”
鳳妮不由得心中感慨萬千,又是慚愧又是傷感,也有幾分欣慰,更為元貞長老那高尚的情操所感動。她明白元貞的意思,但是她真能夠自私地讓元貞代她去死嗎?何況,元貞長老能不能夠驅使得了太陽神盾還是個問題。
“難道長老不知道太陽神盾非太陽血脈而不能驅使的嗎?”鳳妮淡淡地吸了口氣,反問道。
“那只是祖訓,但祖訓上也說太陽神盾不會傷害到自己的主人,何況如今太陽神盾已不再是昔日的太陽神盾了。是以,元貞願意一試,還請太陽同意!”元貞堅決地道。
“請太陽恩准!”尚九竟突然跪了下來,無咎和有悔也都同時跪下請求道。
“眾位長老,這又是何苦來著?”鳳妮一時竟有些手足無措,急忙相扶道。
“請太陽快些下決定吧!蚩尤、太昊、少昊三位賊子很快就要兵臨城下,遲則後悔不及呀!”元貞也急了,催道。
“報……”
眾人正說到此,一名太陽戰士急匆匆地奔了進來,有些氣喘吁吁地單膝而跪,急促地道:“稟太陽,蚩尤、太昊、少昊三路兵馬正向城門口匯聚,想來他們是要大舉進攻了,請太陽定奪!”
鳳妮和六大長老同時一震,元貞急了,呼道:“太陽!”
“太陽,請作決定吧!”尚九諸人也全都急了,他們怎會不知蚩尤、太昊、少昊的威勢?天下之間根本沒人可阻,若是三人聯手,即使是熊城再堅固,也會勢如破竹。儘管熊城大門以精鐵所鑄,但若是在蚩尤、太昊、少昊這三大曠世高手的聯手相擊之下,也必定會化成碎片。
鳳妮心中湧起了一陣無法言喻的無奈,只好點點頭道:“好,是該取出它了!”
“謝太陽!”幾位長老大喜,他們就等鳳妮這一句話,因為太陽神盾乃是他們惟一的希望。
六大長老都是絕對忠於太陽之人,雖然他們有負責看守太陽神盾的職責,但在沒有太陽的指令之下,他們根本就不可能去亂動太陽神盾!而長老的職責一代代地傳下來,卻沒有一代人破例動用過太陽神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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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哧……”破風發現自己擋空了,所有的力氣彷彿都是擊在虛無飄渺的天際。勁力以無可遏制的形勢向外狂逸而去,而另一股若有若無的熱力以一種驚人的高速襲入他的心頭。
剎那間,破風只感到腦中一片空白,彷彿所有的記憶、所有的思想全被這火熱的洪流衝擊得七零八落,不成章法。此時他感覺不到身上有任何的痛苦和不適,彷彿軒轅那充滿毀天滅地氣勢的一刀根本就沒有殺傷力。
不,應該說軒轅這一刀古怪之極,他所擊出的不是力量,而是思想,是精神,以一種神蹟的方式將抽象得不能再抽象的東西化成實質而致命的能量。這種打法,軒轅曾在上一次與破風交手之時用過,只不過,那時他根本就不能夠靈活地控制這種來自人體內最為博大精深的東西化為能量。由此,只能讓破風的思想在剎那之間一片空白,但是這一刻卻不同了。
破風只覺得自己的功力無休止地向外逸散,相伴著逸散的還有他體內的生機,彷彿有一個強大無匹的能量團在誘導著他的生機逸出一般,而他只能感到思想和身體的疲憊。
“呀……”破風終還是破風,作為一個絕世兇魔,他自身的力量確不容小覷。在這絕對危急之時,他的思想竟閃出一點清明,於是大吼一聲,傾力擊出一掌,然後抽身倒退。
掙扎之下,破風倒還真的掙開了軒轅對他精神的攻勢,一切又似乎返回到了現實之中。
破風的力量並不遜色於天魔羅修絕甚或太昊與少昊,這一百多年的休眠,使他心靈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淨化。因此,他能夠抗拒軒轅這奇異力量的入侵。不過,在他回到現實中之時,又絕望了。
是的,軒轅絕對不會給他任何喘息的機會,此時軒轅的手掌已由小變大,竟像是一片遮天避日的雲彩,擋住了破風眼前所有的天空。
軒轅的掌勢是那般飄搖而灑脫,悠然恍惚,似乎可以將人帶到一個無法醒來的夢中。
破風絕望得想哭,軒轅這一掌彷彿只是在那裡等待著他,他在瞬間想到了一千種閃避之法,卻似乎無論怎麼閃避都快不過這一掌。
“轟……”破風發現自己的胸膛之上竟閃過一道強烈得刺眼的紫色電火,那是軒轅手掌所觸之處。
“轟……”破風再感到體內有一陣颶風狂飈而出,在他心神尚清醒的最後一剎那,只感到整個身軀在向千萬個方向飛射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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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廟便在鳳妮的鮮血滴入太陽神像的眼睛之時,轟然裂開。整個熊山一陣劇烈震盪,山頂的屋宇全都像枯萎了一般傾塌而下,聲勢之駭人只讓鳳妮和六大長老也駭然。但他們自是不懼,此刻他們正立在太陽神像之下,這裡彷彿是受著一股強大氣場的相護,根本就不受周圍的影響。
太陽神像乃是有熊第一代祖師的塑像,建於熊山之頂,面東而坐,朝著太陽昇起的地方屹立如山,而在它的周圍則是宗廟的建築,這乃是有熊的禁地之一,除了每年在盛大的節日和祭典之時,方會有族中的重要人物來祭外,這裡並不怎麼為世人所知,但神秘的鎮族之寶卻是在這片地底之下。
宗廟彷彿是被刀所切一般一分為二,但卻並不垮塌,而是向兩方平行地拉開,變成兩個各自為一體的建築,而宗廟之間卻裂開了一個巨大深不可測,但卻光華四溢的深坑。五彩的異芒自深坑之中直衝天際,透雲而過,化為粗大的光柱,使天地在剎那之間變得詭異起來。
鳳妮和六大長老都為眼前的變化給驚呆了,但他們卻知道太陽神盾終於面世了。
五彩的光柱越來越集中,一塊巨大龜殼般的異物自宗廟裂縫之中緩緩升起,正是聖器太陽神盾!
鳳妮欲動,元貞卻拉住了她,懇切地道:“有熊不能沒有太陽,這件事便交給我吧!”
鳳妮正欲說什麼,尚九諸人全都跪下,認真地道:“請太陽恩准,熊城不能沒有太陽!”
鳳妮不由得暗暗嘆了一口氣,元貞終於還是知道了太陽神盾那毀滅力量的存在,可是她還能說什麼呢?
鳳妮也不得不承認,每個人都會有自私的一面,包括她在內。如果沒有軒轅的牽掛,或許她根本就不會猶豫,可是,她卻無法揮斷那一絲難以抹去的牽掛,她活著,也並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軒轅……
元貞長老見鳳妮不語,平靜地一笑,大步向太陽神盾行去。
“等等!”鳳妮倏然呼道。
元貞一頓,但卻又繼續向太陽神盾步去,步履堅決而輕快。
鳳妮不由得輕輕地嘆了口氣,她知道元貞長老心意已決,這雖然有些殘酷,但卻不失為一個好的解決方式。為了有熊的一切,總得有人作出犧牲,這是無可避免的。
元貞來到裂縫邊,袖間倏地滑出一柄銀質小刀。輕旋間,便在中指上削下一層皮肉,鮮血滴下之時,他輕輕一彈,血珠直射上那太陽神盾之上。
“滋……”血珠化成一縷青煙飛昇而起,彷彿是投入了一個巨大的火堆之中。
元貞長老連彈十餘滴,但是沒有一滴血能夠沾上太陽神盾。
眾人大訝,元貞大急,銀刀一揮,這樣一滴滴地射出血珠根本就沒有用處,但是如果不讓自己的血液融入太陽神盾之中,便不可能取出太陽神盾成為神盾真正的主人!
太陽神盾可算是這個世上最為神奇的兵器,天下間只有它的主人才能夠運用它,任何外人若想動用它,都將成為它攻擊的對象。因此,誰是它的主人將會決定太陽神盾終生的使用權,除非主人死了,但必須其主人將精神和功力注入其中後,它才會接受新主,而第一個將血液融入其中的人便是它新的主人,更會因此與主人血脈相連。因此,可以說太陽神盾乃是天下間最為神奇的兵器。
“慢!”鳳妮高喝,她看出了元貞長老內心的焦灼,因為他的血液竟然受太陽神盾氣勁的排斥,也便是說,傳說中只有太陽一脈嫡親子孫的血才可以與太陽神盾相融的說法並不是空穴來風。因此,鳳妮這才呼喝而出。
元貞似乎沒有聽到鳳妮的話,銀刀一閃,整個手掌劃開了一道深深的血槽,鮮血立刻湧滿了手掌。
“小心!”眾長老也看出了事情的不對勁,不禁全都高呼。
元貞不理,只是低嘯一聲,身子如蒼鷹搏兔一般帶著滿是鮮血的傷掌向太陽神盾印去!他要孤注一擲,血珠無法接觸太陽神盾,他就要以身相殉!元貞絕對不想讓鳳妮與蚩尤同歸於盡,為了有熊,也為了軒轅,他必須這樣做。不可否認,軒轅是元貞最為尊重的人之一,就因為軒轅是有熊有史以來最偉大的改造者,只有在軒轅的手中,有熊才能夠以蓬勃之勢穩步發展,才能夠使每一個有熊子民為自己的民族而驕傲。身為有熊的長老,他對軒轅的感激和愛戴是不用置疑的,而對鳳妮的關懷,也若慈父一般。因此,元貞長老寧可自己與蚩尤同歸於盡,也絕不想讓鳳妮去冒險。
“轟……”元貞長老的手掌根本就無法接觸太陽神盾,在距太陽神盾尚有半尺之時,竟然被一股莫名且狂野無倫的力量震得倒射而出。
“呀……”元貞長老一聲慘嚎,身子在半空之中竟然炸成碎片,血肉在那五彩花柱的激射下,化為飛灰。
“長老……”“元貞……”鳳妮與另外五位長老發出一陣撕心裂肺般的痛呼,但是元貞長老已經聽不到了。
眼前的一切不僅讓鳳妮和五位長老驚呆了,連遠處的太陽戰士和宗廟衛士也都看得張口結舌,那種恐怖的感覺是難以形容的。他們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元貞長老被震飛,再被炸成四塊,而後又散裂成碎肉,再化成飛灰,連一滴血也未灑下,這種場面怎不讓人畢生難以忘懷?
所有的人都沉浸在一種前所未有的悲痛之中,元貞長老竟然就這樣死得不明不白。
最心痛的莫過於鳳妮,元貞長老可以說是為她而死,如果她不是猶豫不決的話,那元貞長老便不會死得如此無辜了,可是她的內心卻無法擺脫那一絲牽掛。
鳳妮流淚了,她很少浪淚,自小,她彷彿便不知道淚為何物,她明白自己的身分,明白自己寄託著有熊的希望,是以,她從不會輕易流淚。無論什麼時候,她都可以保持著自己內心的冷靜,除了面對軒轅的感情之時,使她失去了一慣的從容外,其餘任何時候她都擁有一副超然的姿態。可是這一刻,她流淚了,為元貞長老,為整個有熊,也是為她自己。
她知道自己現在該怎麼做,命運似乎跟她開了一個讓她無可奈何的玩笑,現實讓她必須在部族的興亡和愛情之上作出一個抉擇,這確實是一件殘忍而無奈的事,最為痛苦的卻是她對“愛”是那麼執著!
其實,鳳妮內心的要求並不是很高,她只想能夠再見軒轅一面,哪怕僅僅是一面而已。那時,便是死也無憾了,可是她卻沒有想到當日一別,很可能便成了訣別了!但,人,似乎永遠無法與命運相抗衡。
鳳妮無語,抬起頭來望望天空,天空很詭異,五光十色,似乎籠罩著一層奇異的能量。她禁不住暗暗嘆了口氣,再俯首,熊城內的景色盡覽無餘,便連城外朝這個方向逼近的東夷、伏羲和渠瘦大軍也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鳳妮扭頭,望了尚九諸人一眼,露出一絲淡漠而澀然的笑容,神情卻平靜得讓尚九諸人驚訝。
尚九諸人仍然沉浸在悲痛之中,當他們看向鳳妮之時,鳳妮已大步向太陽神盾走去,幾人禁不住同聲蹙然呼道:“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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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風竟然被暴成了碎片,那刀槍不入的身軀卻成飛灰,這是破風做夢也沒有想到的,而且還是死在軒轅的手下!
軒轅殺死了破風,竟是那般輕鬆,彷彿只是殺了一隻小獸,這簡直讓滿蒼夷、桃紅諸人難以置信,那群渠瘦殺手更是心膽俱寒,儘管他們人多,卻仍然相信會被軒轅在最短的時間之內被殺個乾淨。
歧富也被軒轅誅殺破風的手法給驚呆了,他雖然知道軒轅在開經破脈之後會武功大進,但也沒想到會有如斯境界!要知道,破風是何等武功、何等可怕,而軒轅竟如此輕鬆地便殺了他,試問天下間還有誰能夠勝軒轅呢?只怕魔帝蚩尤、天神據比也難如軒轅這般輕鬆地殺掉破風!也便是說,軒轅足可以抗拒蚩尤的魔威了!
“你殺了他?殺了這魔頭?”跂燕和桃紅半天才回過神來,驚喜中又有些難以置信的神色,不由歡聲問道。
軒轅似乎在思索著什麼,或許他也為自己剛才竟這樣輕易地誅殺破風而吃驚,抑或也不是。
“太好了,便是蚩尤,我們也不用怕了!”陶瑩的歡愉之情溢於言表。
軒轅這才回過神來,抬起那隻擊中破風的左掌,仔細看了看,不禁笑了起來,可笑到一半突地神色大變。
陶瑩和桃紅諸女都感到了軒轅的異樣,不由齊聲驚問道:“夫君,你受傷了?”
軒轅的眉頭皺了起來,但卻堅決地搖了搖頭,否定了陶瑩諸女的問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我有種不祥的預感,鳳妮可能出事了!不行,我們得快速趕回熊城!”
眾人的心立時又沉了下去,陶瑩見此情景不由得安慰道:“妮姐只要放棄十大聯城退守熊城,短時間內應該還可以守住。再說爹也去了,熊城中又高手如雲,想來可以堅持到我們趕回去的!”
軒轅苦笑著搖了搖頭道:“天下間根本就沒有堅城可以擋得住蚩尤、少昊、太昊這三大無敵高手的攻擊,即使是熊城也不例外,而城內又沒有人可以對他們構成威脅,鳳妮就是動用千軍萬馬也不行!”
“想來爹應該至少會牽制住太昊或少昊中的一路人馬,若是再有其它人,比如葉皇和柔水聯手,便可以再牽制另一路,因此攻打熊城只有蚩尤一人,若僅他一人,相信戰士的徵調方面會有此困難,因為我們熊城外有君子國和華聯盟諸部落,所以,蚩尤想直接攻下熊城也不是易事。”陶瑩分析道。
“瑩妹說得很有道理呀。”桃紅讚許道,便連歧富也不得不讚陶瑩的智慧,只是隨便一說,便將目前形勢分析得極為透徹,果然是虎父無犬女,對於作戰謀略,陶瑩確實比跂燕、桃紅等更勝一籌。
軒轅仍是搖頭道:“如果鳳妮退守熊城,則形勢危矣。若我是蚩尤,定會派人把守八寨,牽制住一直想攻擊他們的你爹與葉皇,而蚩尤則可與少昊、太昊全力攻擊熊城,試想這三人聯手,熊城還能守多久?而有熊若不能捨熊城則只能陷入死地!”
眾人在聽了陶瑩的分析後,都覺有理,可是此刻軒轅又如此一說,頓時發現形勢果然不妙。
“你們騎馬隨後而回,看來我要徒步先趕回熊城了!”軒轅斷然道。
眾人不禁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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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城之上,軍民齊心,但每個人的手心都在冒汗,弓弩手、投石器,全都蓄勢待發,每一位弓弩手都是箭矢上弦。
蚩尤的大軍正在緩緩逼近,當然,這些並不放在熊城軍民的心上,他們所擔心的只是蚩尤、太昊和少昊的逼近。
蚩尤在最前,一身黑色怪獸皮衣上鑲滿了金色的鱗片,一襲黑皮披風,隨風鼓動,散漫出無窮無盡的魔焰,長長的黑髮,半遮著那張俊逸卻帶著一絲詭秘神采的臉。在與蚩尤合為一體之後,葉帝似乎更具魔異的魅力,只讓人看得膽顫心驚。
蚩尤身後,太昊與少昊分左右而行,兩人衣飾面具一金一銀,根本就無法看清容顏和表情,只是三人的氣勢凝為一體,渾然天成,每向熊城城門逼進一步,彷彿整個熊城都要抖動一下,而此時,熊山之頂的光華已經盡沒。
熊城的城牆之上每一位有熊戰士都將心提到嗓子眼上,他們不敢想像如何才能夠與蚩尤、太昊、少昊這三位無敵高手對抗,也或者是蚩尤滿手的血腥早已讓他們心膽俱寒了。面對一個不死之魔,誰還會真有勇氣去面對呢?包括熊城中的所有高手和子民。
熊城的所有高手全都聚集在熊城大門的頂端,無論是受傷了的,還是沒有受傷的,全都到齊。
誰都知道,這一戰不是敵死就是我亡,再無第二種結果,有熊族的子民絕對不會向兇殘嗜殺的蚩尤降服!因此,今日雙方便成了最後的決戰,但這種決戰的形勢卻非平等的。
戰爭,本就是掠奪與被掠奪,並沒有任何所謂的公平與不公平可言,勝敵,便是最終的目的。至於手段,完全可以由自己支配。
蚩尤的步伐彷彿是踏在每個人的心頭,充盈著魔異的節奏,面對著熊城城樓之頂的數十位有熊的頂尖高手,他彷彿根本就不曾在意。抑或是,這個世界根本就沒有任何的東西或敵人可以讓蚩尤擔心和害怕,他,便是人世間的主宰,生與死,對他來說,完全是毫無意義的。
太昊和少昊兩人的氣勢更將蚩尤的氣勢襯托得無可比擬。
一百丈的距離便像是千萬裡一般漫長,每個手心冒汗的有熊戰士,彷彿覺得蚩尤走過這一百丈的距離花了半個時辰,他們在等待,等待著死神的來臨。
蚩尤的嘴角間逸出了一絲冷酷至極的笑容,像嗅到了血腥的野狼,他已經深深地覺察到了每個有熊人內心的恐懼。他喜歡這種感覺,喜歡看著別人絕望哭嚎的場面,對他來說,那是一種神奇的快感。
五十丈……四十丈……三十丈……二十丈……蚩尤眸子裡突地射出一絲奇異的光彩。
“轟……”熊城那扇精鐵大門竟在此時突然洞開,透過那高大的城門,蚩尤看見了奇蹟:一身水綠色的緊身衣勾勒出一個近乎完美的軀體,一襲淡黃色的披風隨風輕舞,配上那讓任何男人都不敢正視的絕美容顏,那神蹟般的結合,竟生出一種完全可以與蚩尤相抗衡的另類氣勢。此人正是有熊族的最高首領——太陽鳳妮!
蚩尤也不由得微微呆了一下,他並不是第一次見鳳妮,可是這一次似乎與往昔任何一次都不相同,那便是因為鳳妮的氣勢。
從內到外,鳳妮身上彷彿都充盈著一種前所未有的生機,這使她本已不食人間煙火的豔美更憑添了幾許超然出塵的英氣。
那是一種沒有人能夠解釋的氣質,一種讓人慾頂禮膜拜的雍容。
蚩尤不自覺地止步不前,太昊和少昊也因此停下了前進的腳步,只是因為鳳妮。
牆頭上的所有人都怔住了,他們不解何以蚩尤和太昊、少昊會突然停下腳步,但是卻感覺到了自城門口所散發出來的一片寧和而悠然的氣息。
蚩尤沒有再跨進一步,他相信這個世間,鳳妮是讓他惟一止步的人。這並不是因為鳳妮的武功高於他,而是他驚訝於鳳妮的美貌,雖然他已經與世無敵,成為一代魔帝,但他仍然存在著人性,他更無法將葉帝身上慾望的本性驅除。因此,他為鳳妮的威儀所懾服。
太昊卻是與蚩尤完全是另外一種感受,他是鳳妮的師父,相處了近十年,師徒之間的情分仍在,儘管在謀求利益之上他可以對鳳妮不擇手段,但是在此刻再見鳳妮之時,他內心卻不能沒有感慨和愧疚。
太昊總覺得自己很瞭解鳳妮,可是此刻再見鳳妮,他卻發現鳳妮已不再是他所想像的那般幼稚,那般柔弱可欺,他甚至被鳳妮那另類的氣勢所懾。這是他從未想過的事情,彷彿這一年多不見,鳳妮已不再是以前與他相處的那個鳳妮,他心中竟生出了幾分懼意。
想起來太昊也覺得很可笑,他竟然對鳳妮生出懼意。不過,他不能否認,鳳妮這突然地出現在城門口,確實讓人感到極為高深莫測,不僅如此,鳳妮那平靜而淡漠的神情更使他心虛。如果不是蚩尤在,他定不可能下得了手再對付有熊。
少昊也訝然,心中忖道:“難怪有熊能夠在短短的幾個月之中便能夠如此快捷無倫地發展起來,這一切都絕不是僥倖,只看鳳妮便知道,有熊能有這般人物做首領,難怪萬眾歸心,便連我都心生仰慕之意。只不知那個軒轅會不會比鳳妮更出色呢?那軒轅又會是個什麼樣的人物呢?據傳軒轅對於有熊來說比鳳妮更重要,這話可信嗎?”
少昊心頭也有些疑惑,軒轅為什麼到這個時候仍然不出現?難道是在與天魔一戰後死了嗎?不過,當他真實地見到眼前的鳳妮時,他才知道什麼叫做真正的美人,什麼才叫做女中英傑。他很難想像,一個女人竟能夠將自己的氣質展現到這種完美的境界。他有些氣恨當初為何沒能親自將鳳妮擒獲,否則對於他來說,擁有這樣的女人,也該心滿意足了。可惜,此刻卻是處在敵對的立場,還要戰得你死我活,或許,這便是造化,這便是命運!
鳳妮手中輕執一塊龜殼狀、三尺見方的奇異兵刃,腰繫一柄柄部鑲著紅寶石和珍珠的劍,配上古色古香的劍鞘,反而使人並不感到華麗。
蚩尤緩緩地回過神來,是因鳳妮已經緩步向他逼來。
鳳妮竟隻身而前,在她的身後沒有一人相伴,有熊諸老橫列在熊城城門門洞之下,卻並不隨鳳妮逼近蚩尤。
尚九望著鳳妮的背影,眸子裡竟閃過一絲晶瑩,他明白今日可能會發生的結局。
所有敵方的戰士與所有有熊戰士都安靜了下來,呼吸也都變得沉重,心跳聲霎時在眾人的腦海中響起,此刻他們目光的焦點不再是蚩尤,而是鳳妮。
鳳妮的出現確實是一種震撼,對所有人都一樣,便是熊城之中的子民也被鳳妮這一舉措給震撼得不知道該說什麼,每個人的心頭都湧起了一股無法言喻的感覺,彷彿是一股氣……是的,是一股氣,是勇氣!是鬥志!鳳妮只是以行動告訴所有的有熊子民:蚩尤,並沒有什麼可怕!告訴所有的有熊子民:鬥志是不滅的!
是的,所有有熊的子民和戰士都自心底湧起一股激流,只是此刻這股激流為鳳妮的氣勢所壓抑。鳳妮那輕緩的步子猶如沉重的車輪碾過每一個人的心頭。
勇者的威脅並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弱者的無畏無懼。
鳳妮是弱者,但她給人的震撼卻比蚩尤給人的震撼更強烈。
鳳妮的腳步未停,而是直接行到距蚩尤三丈的地方,凝步而立,一雙清秀而柔美的靈眸似乎充盈著無限悲天憫人的情懷,但她的神色卻平靜得如一池春風也無法吹皺的春水。
當鳳妮的目光抬起與蚩尤正視之時,蚩尤的心神竟然忍不住再一次狂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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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基心中焦灼,他與吳回匯兵一處,聚有數十精銳,可是他們一時之間卻是無法攻破蚩尤與少昊、太昊他們所設的防線,入寨援救熊城。
蚩尤這一招確實厲害,立刻讓陶基化主動為被動,只得跟著蚩尤身後跑。
陶基明白熊城的危機已迫在眉睫,他很難想像,當蚩尤和太昊、少昊三人聯手之後,鳳妮面對的將是怎樣一種局面。
如果熊城真的失陷了,那麼,不用置疑,下一個遭殃的便會是他的本族陶唐氏。可以說,陶唐氏的命運已與有熊緊密聯繫在一起,正所謂唇亡齒寒。
若是讓蚩尤征服了天下,那洪荒將會是一片混亂。以蚩尤嗜殺殘暴的魔性,到時血腥的日子將會無休止地漫長,這是陶基絕不願意看到的結果。何況,每個部落都有自己的立場,以他與有熊的關係,他便不能不與蚩尤對抗到底,否則的話,他以何面目去見軒轅?去向支持他的族人交待?
蚩尤似乎明白陶基定會主動進攻八寨,因此,他讓盤古智高留守,更配以帝大和伏羲氏的高手坐鎮八寨,他們的主要任務便是緊守八寨,不讓陶基衝入與鳳妮會合。
蚩尤也明白陶基是個極不好惹的角色,雖然比不上太昊和少昊,但其武功之精湛絕不在盤古智高之下,甚至還要勝上一籌。因此,以太昊之力,仍不能攻下陶基和伯夷父聯手的防線。
可以說,在八寨之外的有熊高手幾乎等於有熊族內所有高手的一半,如果讓這雙方會合的話,這個戰局便很難說了。有熊畢竟是輝煌了數百年的強大部落,有著深厚的根基,正是這個根基使得有熊族高手雲集,即使是以他蚩尤之勇也仍會對有熊有所顧忌。
雖然蚩尤的功力已達通天徹地之境,但是,若是有熊所有高手聯手,那力量同樣也有毀天滅地之威。當年神魔之戰中,諸神聯手,其威力之驚人比之伏羲更可怕,蚩尤已嘗過了那種苦澀滋味,因此這次他絕不會讓陶基與熊城中的高手會合。
盤古智高與帝大聯手及與一干伏羲氏和東夷高手相結合,勉強可以將陶基諸人阻在八寨之外,但形勢十分吃緊。
雖然八寨並沒有十大聯城那般堅固,但是其防守性仍很好。陶基諸人若想在一天之中便將其攻下,確實有些難度,便是蚩尤當日也沒能做到。
戰況極為慘烈,陶基所選的自是已被蚩尤攻得快塌損的寨子,如果是其它堅寨,只會招來無數亂箭,由於有亂箭相阻,陶唐和有熊兵力折損也極大。
盤古智高根本就不出戰,他受蚩尤的嚴令,只許堅守,不許迎戰。
蚩尤很明白,如果出戰的話,盤古智高和帝大雖是不世高手,但與足智多謀的伯夷父及勇武之極的陶基相比,他們有敗無勝,何況還有吳回與有熊的數大城主,這些人無一不是頂級高手,他們如自立為王,任何一人都足已名動一方。
蚩尤並不奢望盤古智高諸人能夠支持多久,只要一天多時間便足夠,他自信以他的實力,加上太昊和少昊兩人,足可在一天之中奪下熊城!那時他便可以以熊城為基地,再去收拾陶基與那些殘餘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