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泛白。
離日出不遠。
這個叫化子,蓬頭垢面,兩隻黑眼圈,嘴角有幾道血痕,看着阿奇發呆。
他實在想不通。
這小鬼武功是怎麼突然增進的呢?
昨天晚上接掌時,自己還未用全力,就能把他打倒在地?
難道問題發生在福德廟中?
難道破廟也會發生蹊蹺、不可能,不可能!
叫化子只顧不停的想,卻把運功療傷的事給忘了。
最後還是落魄少年先開口奚落道:“先學狗爬,現在倒裝起死狗來了,不哼不響!”
“怎麼樣,要不要實現你的承諾?”
“當然,當然!”
叫化子有氣無力答道:“不過,以我‘神機宮’司馬浪的武學,怎麼會輸給你呢?一夜之間,你功夫怎會突然增加呢?還有很多地方還是想不通。”
“想什麼?”
“你的武功怎麼學來的?”
“有人教我呀。”
“誰?”
“你管不着!”
“那你的內力怎會在短短數個時辰內增加呢?”
“我只是吃了一棵‘地王參’而已!”
“‘地王參’,藥中至寶,吃了一整棵還而已?”
以一個十來歲的少年,就能有此福份吃了一整裸“地王參”,他的內力即可瞬時增添一甲子,即使他不懂將這股真力引用,但至少也一下子增添二、三十年真力。
一般練武之人,欲達到此一境界可得經過三、四十年的日夜苦修勤練。
聽到阿奇的輕描淡寫之後,化身為叫化子的“神機三傑”之一的司馬浪,不禁大搖其頭了。
司馬浪嘆道:“稚子無知。算了!不説了,但你總得告訴我,你的師門來歷,否則此後數天,我們要同行的呀!”
叫化子見阿奇不肯説,轉而想從師門上,得到他的一點來歷。
司馬浪的想法是對的,自己既然答應隨行照顧,總不能對他的來歷一點也不知道。
再説若這小子來歷不正,萬一發生事故,可否會損一生清譽?
對家裏也不好交待,糊里糊塗弄個小子當上賓看待。
只是阿奇一聽,茫然搖頭道:“什麼師門?只知,贏了你一掌,你就要實現你的承諾。天亮了,咱們也該上路了!”
司馬浪聽了大為氣惱。
堂堂神機宮三少宮主哪能受得了,仔細一想後,説道:“好,化子技不如人,自然依約行事,不過有一點先説明。”
“又有什麼點子?”
“不是點子,江湖上詭雲橘雨,防人之心不可無。化子只管給你負責吃住,其餘的事,老子可不負責任!”
阿奇得意哼笑道:“除了吃住,誰要你管什麼事?”
“很難説!”
“天有不測風雲,化子在此地樹仇不少,一但遇到冤家仇人,我可能會自顧不暇,你自己可要當心羅!”
“你是説,這一路下去,還有‘鬍子’,或打家劫舍的盜匪不成?”
“不錯,不過我的仇家比鬍子更兇狠十倍。”
“他們很厲害吧?”
“豈只厲害!”
“化子你怕事,少爺只要你管吃住,若有事絕不埋怨你就是。”阿奇豪爽他説。
司馬浪乘機捧捧阿奇道:“不是不願負責你的安全!實在我的武功比不上你。”
阿奇斜眼道:“兩肩抬一臉大鬍子,叫化於一個,給我當小廝使喚,我還不要呢,當什麼保護的人,快起來走吧!”
“別急,捱了你一掌,五臟六腑差不多要碎了,不要説走,讓我爬,也無能為力!”
老江湖要對付阿奇這種涉世未深的小子,易如反掌,三言兩語,便把阿奇唬得低頭沉思起來。
阿奇灰眉一皺道:“叫化子,當真受傷了?”
“瞧,化子都爬不起來了,騙你這小子不成?”
“那怎麼辦呢?肚子餓得咕咕叫了!”
阿奇此時,只想到胃裏空空,肚子餓了,哪顧得了別人死活。
司馬浪暗自好笑,心裏道:“真是個小子,別人正在算計你,你卻為肚子擔心!”
司馬浪雖在暗笑,但突改變王意,要想在這個落魄少年身上下點功夫,查個水落石出。
心念一轉。
立即從懷中取出個包包道:“大丈夫説話算數!”
“既答應管你吃,就不會讓你受餓,來,這個拿去墊墊肚子。”
阿奇雖不知裏頭包了什麼,既然可以飽肚子,隨手便接了過去。
阿奇打開紙包,見是隻燒雞,便高高興興坐一旁吃去了。至於叫化於是真傷?假傷?均無暇顧及。
司馬浪入江湖也有七、八年了,從這些小動作上,已看出阿奇並無什麼心機,便運功療傷起來。
神回功成,睜開眼,看到阿奇正瞪着他望。
阿奇道:“咱們可以上路了?”
“可以啊!不過我須先弄點吃的,填飽肚子才有力氣走!”
“你想耍賴是吧?”阿奇已開始冒火。
“不信,你聽!我的肚子正咕咕叫哩!”
果然不錯,叫化子的肚內,確是一陣咕咕亂叫聲。
阿奇指着地上半隻燒雞道:“早想到你肚子會餓,把它吃了吧!”
司馬浪聞言,雖未説出口,心裏卻嫡咕:“好小子,幸虧現在對江湖一竅不通,過幾年那還得了?”
他想着,伸手拿取了那半隻燒雞。
阿奇領先行去,司馬浪不敢怠慢,忙起身直追,沿小徑向南而去。
不料——
剛轉一個彎道。
司馬浪即大叫:“前面有人來了,快躲起來!”
阿奇站着不動,道:“真是怪事,人行大道,見個人有什麼稀奇,值得這麼大驚小怪的?”
前面一陣蹄蹄踏踏聲,迎面衝來五匹大馬。
為首的大肉臉,一見阿奇站在路中不動,即大罵道:“不長眼的狗小子,站着不動,找死嗎?”
邊罵,右手馬鞭一揚,朝阿奇抽來!
阿奇見狀,倏地一閃,避過這一鞭。
“咦!”
忽聽後面的人咦了一聲,忙叫聲道:“馬老大慢着,這不是我們要找的人嗎?”
這姓馬的一瞧,哈哈大笑道:“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朱永的小兔息子,認命吧!”
迅地!一條丈餘長的馬鞭,朝阿奇捲來。
阿奇想到來人如此不講理,話未説完,一條馬鞭向脖子拴來。
阿奇手一拉,卻將那人拖下馬來,那人措手不及,竟栽在一塊大石上,腦漿溢出,立時身亡。
“強盜,強盜殺人啦!”
阿奇大怒道:“無緣無故,誣賴人啦,少爺跟你拼了!”
話聲未落,馬上大漢甩出鐵鏈,事出意外,阿奇一縮身,鐵鏈一回轉,挾着一股凌厲勁道,向大漢肩頭襲去,大漢撤手不及,肩胛一緊心胸一悶,倒地斃命。
此時,山前又先後奔來八匹大馬,馬上之人,個個虎背熊腰。
他們一見死了兩個人,向阿奇喝道:“這兩個人誰殺的?”
“我殺的又怎樣?”
“你知道他們是伏神幫的人嗎?”
“管他伏神幫,‘伏魔幫’,把我惹火了,就皇上老子也一樣不饒他。”
為首那人冷笑道:“年紀不大,口氣倒不小,報上名來!”
阿奇怒道:“怕你不成,朱彥奇就是我。”
“朱彥奇就是你?”
“怎麼?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還冒充不成?”
“好,有骨氣!”
為首那人喝道:“還呆什麼,給我拿下!”
“是!”
馬上眾人紛紛下馬,頓時把阿奇團團圍住。
“這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闖之’,爺們正愁找不着你,不想卻自己送上門來!”
阿奇聽得怪道:“什麼事,先説清楚,省得羅嗦!”
“哈!哈!”
“朱永的小兔息子,若不是來抓你,大爺們難道跑出來吃西北風不成?”
“老賊,怎麼消息這麼靈通?”阿奇嘻笑道。
“咱伏神幫,五湖通四海,難道還假的嗎?”
阿奇向叫化子藏身石塊一瞄。
只見那叫化子躲在石後,連大聲也不喘一聲。
阿奇鄙夷的看了一眼。
“伏神幫?伏神幫與我何干?”
“呵!大大有關係呢!”
“有什麼關係?”
“抓了小的,老的就會出面?”
“出面,出什麼面?”
“小子!你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出面,就是要你老子出面!”
“那又為什麼要出面呢?”
“很簡單,只要你老子出面,北半邊的兵符拿來換你這個小子,否則,就讓你老子斷了根,絕了種!”
“哈:你説話像在唱,挺容易的!”
“擒下你不過是舉手之勞。”
“那過來呀!混球!”
阿奇挑釁地朝那個人臉頰上打了一下,身形之快,出手如風,奇的是那人卻沒閃躲過。
這一來,為首那人臉上可掛不住了,一一陣紅、一陣青,鋼牙一咬,手上掌風曳出,直劈向阿奇而去。
阿奇是聰明人,看他的臉色、舉止,便知道這個人被他這麼一打,早已惱羞成怒,不會放他干休。僅管臉上笑嘻嘻地,其實早已蓄勁準備好了,只待一看情形不對,便要施出“乾坤定穴法”來,來得先攻為妙。
所以那人一動,他便疾如旋風般轉了起來。
就這麼一轉再轉、越轉越快,幾圈下來,那羣圈住他的人、非但未能傷到他,反而被他轉了個頭昏腦脹,滿眼天星。
也就這麼一失神:“卟、卟、卟”地,一個個麻穴被他點了個正着。個個呆若木雞,有手勢正上揚的,也有腳跨出一半的,有怒眼的,有使勁全力兩頰鼓起的……
哎喲喲!真是好看,阿奇越看,越好笑,一發覺好笑,真的就敞懷大笑起來。
另一旁,故意躲在石後觀戰的司馬浪卻是更加疑惑起來,他想不通這個阿奇的少年所使的手法,怎麼這麼像“神機宮”的神機三絕式中的點穴閃躲法呢?
一路上,他更加留神阿奇,但卻什麼也看不出來。
進入金陵地界,他便和阿奇分手,不為別的,只因為他已接到訊息,逗妞在金陵地界出現了。
陽光下——
車水馬龍,人來人往,人人臉上帶着喜氣,肩摩踵接,街道寬廣,一片繁榮的景氣。
位在城東的一座建築物,樓並不高,但樣式相當雅緻,可惜——有些陰陽怪氣。
不錯,它就是金陵有名的生財當鋪。
“當鋪”,似乎不是個好地方,人窮了,拿東西典當之處,少糟的是,偷兒慣竊的藏物也往這兒送,總之,有個黴味就是了。
那主人叫遊多,人矮胖圓頭,雖給人和氣的感覺,但雙目精光閃動,似是個會武的人。
原來他家世代是橫行淮河一帶的巨嫋,鬼影來,鬼影去,遇上他準倒黴。更妙的是,他家武技世代相傳,這是眾所皆知的事。
自從明太祖朱元漳走都金陵後,因國部所在的關係,這些肖小之輩也斂跡了,敢情是懾於天子神威。
當年與遊多一起稜行的另一個江洋大盜叫金南,此人臉形瘦削,鼠目稀髭,是個不折不扣的黃鼠狼。
提到金南,就使人想到城南的大賭坊——聚財賭坊。
它雖是個賭坊,可是外觀之華麗,比起平安賭坊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閃耀的玻璃瓦,金碧輝煌的門額,連擲用的骰子也是金打的,裏面僕役數百,吆喝聲震屋瓦。
是個一擲千金的地方。
江洋大盜總是臭味相投,而巨是地不分南北。
江淮一帶的神偷慣竊與北地的強龍會廝混在一起,切磋技藝,是不足為奇的事。
遊多、金南和伏神幫“白髮翁”沈鳴有來往,這並不是一件奇事。
自古來,人們常是臭味相投。
沈鳴所組的伏神幫,是官家聽了都頭大的事。
他聚眾數千,建立伏神堡,侵蝕蠶吞,大河兩岸百姓無不懼伯,加上為利不擇手段,百姓畏之如虎。
沈鳴深知一幫之浩費巨大,故在江南設立了分舵,聚斂錢財,尤其金陵一帶,大大小小也有五六個分舵,只是其中有明有暗,有能垂直聯繫地,也有隻能橫面聯繫的。
生財當鋪與聚財賭坊就是伏神幫在金陵的二分舵。
只是他們平日無事皆不相往來,一般人也無從得知罷了。
吃飯時間又到了,阿奇俄得胃壁都貼在一塊兒,連這餐,已經有五餐不曾有一丁點東西下肚。
阿奇無力地倚牆席地而坐,兩眼猶豫的望着對面——生財當鋪。
“人是鐵,飯是鋼”,打孃胎起阿奇就沒機會了解這句話,在家裏別人求阿奇吃飯,他還嫌煩。
今天阿奇總算替自己找了一次體驗生活的機會。
阿奇實在無法撐下去,使盡全力站起來,朝生財當鋪顛顛撞撞地跌進。
阿奇從懷裏取出一塊掌心大的翠玉,遞給三櫃。
多大的羞辱,阿奇被瞧得怒火中燒,伸手將翠玉搶回,話也不説,轉身就要出去。
“小公子,請留步,我進去向店東報告一下,再和你談價錢,可以吧!”三櫃嘻皮笑臉地欠欠身。
也不等阿奇回答,急忙往裏面去。
阿奇心中非常不好受,這塊玉是他十歲生日,父親送他的禮物,阿奇一直很珍視它。
沒想到——為了填肚子竟——
阿奇很想回頭走出去,可是兩腳不知是無力還是生根,卻是不聽使喚。
“老爺!請!這邊來!”三櫃畢恭畢敬地為一個腦滿腸肥的中年引路。
“就是這少年!”三櫃指着阿奇説。
三櫃口裏所稱的老爺就是店東——遊多。
“少年人,聽説你有一塊翠玉要當?”遊多將手伸到阿奇跟剛。
阿奇一臉猶豫,他的理智還在掙扎。
遊多打量着猶豫不決的阿奇,沉聲道:“我是生財當鋪的店東,要當就快!把東西拿出來,我還要作生意——”
阿奇委屈地將翠玉交到遊多手中。
只見遊多雙眼發光,滿眼讚歎,不捨驚訝的眼神,這一切就在不易察覺間產生又消失。瞬間代之而起的是狡檜而貪心的眼神,心裏想這乞丐般的小孩不知哪裏偷來的翠玉,一定不識貨。
遊多故意把翠玉拿在手中,反反覆覆的審視,搖搖頭惡道:“暖唉!少年人,你打哪兒撿來的?這翠玉是最下品的,值不了多少錢。”
三櫃斜眼膘了阿奇一眼,嘴角狡猾地了彎,拉下臉想嚇住阿奇,厲聲道:“好小子!你以為生財當鋪是什麼地方!拿這爛貨還想充數——”
阿奇一臉鐵青,氣得全身發抖。
“還我!”
遊多稍不留意,手中的翠玉被阿奇奪回去。
“好小子,來這兒鬧,還想逞狠!”三櫃跨一步上前。
這時外頭聽到裏面的吵鬧聲,鋪外已有些人圍觀。
“我不當可以吧?我鬧什麼?你又兇什麼?”阿奇瞪着眼道。
遊多連忙打圓場,道:“少年人,我看你日子也不好過,你賣掉算了,我吃點虧,小三,一兩銀子給他,我買下——”
“一兩銀子!你當少爺我是乞丐呀!什麼‘合理估價’我看全是騙人的。”阿奇恨得心都快炸了。
“不當!不當!少爺我寧可餓死也不當——”説着阿奇轉身無力地舉步往外走。
“站住,兔息子你把話説清楚,誰騙你?”
“生財當鋪在金陵十幾年,誰不知全作大本買賣,今天我家老爺慈悲,賞你銀子花,你這臭要飯想吃甜頭還想耍性格……”
三櫃像發連珠炮似的罵個沒完。
阿奇生平哪受過這等屈辱,礙於餓的發昏,腦子裏想不出。反譏的話,眼淚都快流下。
心中唯一的念頭——趕快離開這可惡的地方。
阿奇心中轉念,腳下的步伐踉蹌地往外走。
三櫃跨前幾步追上來,一拳就朝阿奇背上打來,一副得理不饒人的模樣,口中罵道:“大爺叫你站住,你聾啦!”
“碰”一聲,一拳結實地打在阿奇身上。
在平日這拳怎樣都別想沾到阿奇的衣角,可是現在不同,阿奇連走都走不動,哪還能躲呢,
阿奇奮力站起來,擦擦吃了一嘴沙泥的嘴。瞪着快突出的雙眼,使盡全身所有力氣,朝三櫃撲上去,道:“少爺今天跟你拼了,你這個奴才——”
圍觀的人羣,許多人心中不忍,卻沒人挺身出來説句公道話。
“好!夠氣魄!”人羣中傳出稚喝的聲音。
一對小孩排開眾人站出來,正是逗妞和常來。
常來一把扶起撲了空又摔倒在地的阿奇,道:“喂!你真夠種。”
三櫃看這兩個一身邀遏的小孩,鼻子冷哼道:“又來兩個臭要飯的——”
“誰向你要飯了?”常來突然出手一推。
三櫃重心不穩,連連退三、四步。
他下不了台,紅着臉吼:“你們想找碴?”
手一揮,從鋪內走出十餘名大漢,將三名小孩圍在中間。
人羣看到要打架,怕事的逃了,愛看熱鬧的也退到一旁。
逗妞和常來卻無動於衷。
逗妞撤嬌的説:“我們不找碴,我們只想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而已——”
逗妞一面做鬼臉,故意把尾音拖得好長。
常來在旁打哈哈,道:“哇!對!對!我們給這些欺壓善良百姓、吸人血的臭蟲一點顏色瞧瞧。”
説着説着就給三櫃的肚子一拳,還樂得嚷道:“不餓了吧?”
常來手中晃着小錢包,道:“這個就留着孝敬少爺我吧!”
三櫃瞧着好眼熟,連忙找身上的錢包,不知何時竟在常來手中。
“兔崽子,找死!”
“啪”,三櫃雙頰高了起來。
“常來,等一下你可要請我,這臭蟲罵你,我替你修理了!”
一旁的大漢全看呆,忘了要動手。
“打啊!打啊!一邊站着看什麼?”三櫃捧着臉,哇哇亂吼。
十餘名大漢一起攻上來。
常來像泥鰍在拳頭間鑽來鑽去,大漢的拳頭全落在無形的空氣中。
逗妞迅速抓住三櫃,把三櫃當成盾牌擋在前頭,大漢紛紛落下的拳頭,硬生生剎在半途了。
剎不住的就落在三櫃身上,三櫃卻像着魔似地護着逗妞。阿奇空有一身本事,卻因四肢發軟使不出,連個拳掌也打不出,阿奇在混亂中也躲不掉,捱了好幾腳好幾拳,連叫疼的餘力都沒了。
逗妞靠近一名大漢,提起他的拳頭,朝他同伴的肚子上打下。
“暖喲!你怎麼打我?”
逗妞咯咯笑又把三櫃拉過來挨拳。
常來閃到一大漢身後,提腳往其屁股喘,笑道:“這叫少爺踢皮球。”
逗妞和常來玩得正樂,逗妞瞟見阿奇的苦狀。
三櫃挨拳哇哇喊疼又罵道:“你們這羣笨蛋,怎麼老打我,唉喲!”
“小三哥,你別老護着這丫頭啊!”
“放你媽的屁!我什麼時候護着她?”
“快!快!一個進去稟告老爺,説……説有人在這兒撒野,再……唉喲!再調些打手來。”三櫃大氣都不敢喘,趕忙求救兵。
“是!好!好!”
逗妞一聽瞄頭不對,再看看坐在地上的阿奇,對正玩得開懷的常來道:“常來,我不想玩了,現在我的肚子咕咕叫得厲害,請客吧!”
常來根本還不想走,道:“逗妞,別隻想吃,小心你變成胖娃……”
“你想賴皮不請客啊?喂!坐在地下的,可不是我不救你,是那個好打架的常來,要你變成餓死鬼——”
“暖!我忘了他快餓死了。”常來聽話才恍然大悟。
“不玩了,不玩了!少爺要走啦——”
“不可以讓他逃了,抓住他們。”三櫃顧不得疼痛緊張地嚷嚷。
逗妞聽三櫃這般説,心中很生氣,連賞三櫃四個耳刮子,道:“你還多嘴,本小姐要走,你嘮叨什麼?”
三櫃下令,十餘名大漢不敢鬆懈,個個又搶上攻擊。
常來,逗妞拳腳齊動,哀叫聲此起彼落,旁觀的有人拍手叫好。
生財當鋪裏出來幾名勁裝的大漢,逗妞和常來拖着阿奇快溜。
後面一羣人窮追,三個小孩就往城外逃。
“這時候生財當鋪的人,説不定還滿城找我們,這次他們臉丟大了。”
“逗妞,我們帶他進城吃飯,如能碰到生財當鋪的人,再打一架,好不好?”常來就愛湊熱鬧。
“不好!你不嫌累,拖他出城,又拖他進城。”逗妞直盯着小溪看。
阿奇也沒好氣的説:“你以為我喜歡被你們拖來拖去啊?”這時的阿奇早已認出他一直念念不忘的常來,但為了自己一身狼狽樣,基於愛美的心態,故意不認常來,而常來更不會想到這個人就是幾個月前,一身光鮮的富家公子朱彥奇。
常來忙陪笑臉道,“對不起!可是這兒沒飯館。”
“哈哈!我有辦法。”説着説着逗妞脱下鞋襪,朝小溪跑。
“常來,你趕緊生火,我抓魚去,我們烤魚吃。”
“野丫頭,我看你是想玩水,憑你能抓到魚嗎?”常來驚訝的看着逗妞沒入水中。
突然逗妞從水中冒出,嘟着嘴道:“別把我瞧扁,我還懷疑你沒能耐生火呢!”
説完整個人又沒入水中。
“喂!叫常來的,你可別真輸給她——”阿奇恨不得馬上有東西吃,故意刺激常來。
“對!對!她的水性好像很不錯?”
不一會功夫,逗妞雙手提着六條魚,全身濕淋淋,嘻嘻哈哈跑上岸,道:“常來,火生好沒?”
“好啦!”常來放下手中的幹樹枝,抬起頭竟呆住不動。
逗妞已經到常來面前,驕傲的高舉手中的魚,在常來眼前晃啊晃的,道:“怎樣,六條哦!”
逗妞發現常來不對勁,問道,“常來,你被火嗆呆了啊?”
常來很響地拍了手,好像發現什麼新鮮事,大聲義興奮的叫道:“唉呀!逗妞你好白哦!”
逗妞呆了半晌,臉微紅,咂着嘴得意的説:“本來就很白我爹常説我是小美人,長大一定是大美人——”
“不害臊!皮膚白也沒什麼了不起,還自稱美人!”阿奇餓急了,口沒遮攔地打斷他們的對話。
“不,不!逗妞你真的很可愛,真好玩!以後別把臉弄得髒兮兮,才有人要。”常來左右瞧着逗妞。
“沒人要又怎樣,哦!我以前就不可愛啊?”逗妞不服地質問常來。
“喂!喂!快烤魚給公子我吃,還站在那兒羅嗦什麼……”阿奇盯着逗妞手中的魚,看着逗妞和常來鬥嘴好像把烤魚的大事給忘了,心中好急。
“你叫誰喂?你以為你是準,這樣對本姑娘説話?”逗妞沒好氣説。
逗妞向來也只命令別人,從沒被人命令過。
阿奇也被服侍慣了,出口就是命令。
“我在家都是這樣説話的……”阿奇不甘示弱。
“這不是你家,否則你就不用做小乞兒。”逗妞氣得跺腳。
“好啦!好啦!魚給我,你們繼續吵,我自己先吃。”常來搶過逗妞手中的魚,架在火上烤。
“誰説我是小乞兒——”阿奇還想辯解,看到魚上架,就把興致轉到魚上,也就不再説了。
“對!你打哪兒來?”常來抬起頭詢問阿奇。
“我從京裏來,你們叫我阿奇好了。”他失望瞪着常來,因常來對這名字似乎無所感。
“我叫逗妞,你家是做什麼的?”
“我知道你叫逗妞,我爹在京裏為官。”阿奇好似談一件和自己無關的事,沒有半點表情,只是死命的瞅着烤魚。
“哦!難怪。”逗妞也不再説話。……
“好嘍!好嘍!”
“拿來!先給我,我——我——我兩天沒吃東西了。”阿奇聞到香味,整個喉頭,胃,忽然緊縮。
又是命令口吻,逗妞存心逗阿奇,伸手就要搶,道:“我先吃,魚是我抓的,而且我也餓了,憑什麼説你先吃?”
“你——”阿奇氣得説不出話。
“怎麼?”逗妞皺皺鼻子,得意地甩動兩條辮子。
“給你,阿奇,逗妞跟你鬧着玩的!”常來出來打圓場。
逗妞不肯認輸,道:“誰和他鬧着玩!”
常來道:“逗妞你今天表現得真沒風度。”
逗妞忍着一肚子的氣,不再説話,嘟着嘴吃烤魚。
一陣沉寂——
“唉喲!”阿奇叫道。
常來開玩笑道:“慢慢吃,別把舌頭吃了。”
阿奇精神好多了,和悦笑道:“魚刺還真多!”
逗妞噘噘嘴道:“不是魚刺的問題,是嬌生慣養。”
“説你不害臊,自稱美人,你就鬧個沒完,煩不煩?”阿奇有的是精力鬥嘴了。
逗妞哪甘示弱,道:“誰煩?倒黴救了一個騙吃騙喝的空心老倌。”
這話是逗妞和常來在杏花香時聽來的。
“你敢説我騙吃騙喝?”想起剛才捱打阿奇心中真不是味。
“説你又怎樣?你那個佩玉是爛貨。”
“你敢説我的是爛玉,不怕本公子罰你——”阿奇咬牙切齒地道。
常來看兩人精力充沛,不勸架反而火上加油,道:“你説翠玉是上品,為何不拿出來瞧?證明逗妞胡説八道。”
阿奇從懷中取出翠玉。
常來接過手來玩弄,搖搖頭道:“看不懂。”
逗妞一把搶過來,讚道:“好玉!”
阿奇在旁冷笑道:“哼!算你識貨,小心點捧着,損傷了你可賠不起!”
“你若肯定這是好玉,那你前面的話就是胡説八道哦!”常來搓搓雙手緊張他説。
“我在長春島從小玩這些寶石長大,我哪會看錯。”她搖搖着頭,繼續道:“其實我早知道生財當鋪想欺負小孩。”逗妞竟然不動怒。
常來沒好戲看,好生失望。
阿奇驕傲的説:“女孩子就是這德性,無聊!”
“我就看你不順眼,老是命令人,教訓人,討厭!”逗妞火氣又上來了。
“誰稀罕你喜歡,還是討厭,噁心!”阿奇吐了吐舌頭。
“吐出來!吐出來啊!不稀罕你還吃我的魚,你才是不害臊——”逗妞反唇相譏,激動得整個人快跳起來。
“少爺我才懶得吃那難吃的魚,要是我在家瞧都不屑瞧!”阿奇從沒想過有人敢頂撞他的。
逗妞真火,好大膽,敢這般違怪她。
“這不是你家,別賣乖,懶得吃,六條魚你一人吃四條。下次你餓死也沒人會救你。”逗妞的翹嘴巴快抵住鼻尖了。
阿奇硬着頭皮挺骨氣,道:“誰求你救我,好管閒事還邀功,自以為了不起。”
阿奇起身就要走。
“吃飽了?有力氣啦!拍拍屁股想溜嘍!”逗妞雙手插腰扯高嗓門喊。
常來關心問:“阿奇,你要進城?不怕生財當鋪的人不放過你?”
阿奇心裏本來就猶豫,常來一説倒提醒他。
阿奇心想:身無分文,離開他們下一餐又沒着落了。
逗妞取笑道:“常來你擔什麼心?他有的是金銀,餓不死的……”
阿奇哪能忍受這等屈辱,一賭氣就自個高去。
常來呆呆地看着阿奇漸遠的身影,轉頭瞧逗妞。
好似很有趣地笑着説:“逗妞,你發覺沒?你和阿奇的脾氣很像嘛!”
逗妞嘟嘟嘴道:“放屁!我那麼倒黴!”
常來歪歪頭,想了一會兒。
納悶道:“逗妞你為什麼和阿奇吵架?”
逗妞低頭思索片刻,抬起頭看常來,搖搖頭一臉無辜,聳聳肩道:“我也不知道,反正看他不順眼。”
然後兩人相視大笑。
生財當鋪——
遊多在後廳,右手擁着愛妻——嬌嬌,正在飲酒。
三櫃急急忙忙跑進來,擾亂原有的氣氛。
“小三子,怎麼回事?滿臉青綠?那塊翠玉呢?”遊多皺皺眉頭道。
三櫃畏畏諾諾道:“小三子無能,那塊翠玉沒拿到,人——那臭小子被救走了。”
遊多暴怒拍桌子,罵道:“連一個快餓死的小要飯的你都擺不平,掛滿臉彩,還有臉來見我——”
“下去,滾下去,別讓我看到你,叫武猛來。”
“是!”
“噯喲!老爺子幹嘛火氣這麼大?小心傷着身體。”嬌嬌撒嬌地説。
“能不生氣嗎?養一羣笨蛋!”
“那是一塊極品的翠玉,手工之精必是大內精品,有錢無處買。我本來想拿它送給幫主,討他老人家歡喜,這下——一羣狗孃養的!”遊多想到他的如意算盤,心中更火。
“老爺喚小的有何吩咐?”一個恭敬的聲音。
“武猛啊!進來!”
進來的人一臉斯文和名字截然不同。
“小三把事情跟你説了吧?”
“説了!”
“好!我要你儘快把那小孩和翠玉給帶回來——”
“是!”
“沒事,下去吧!”
遊多揮揮手示意。
武猛靜靜地退下。
“老爺!那塊翠玉到手,你可得放在我這兒保管,讓我把玩幾天,否則我不依!”嬌嬌在一旁獻媚。
“好!好!依你!”遊多憐惜的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