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血大叫一聲,仰天就倒。
他給蚊子叮了一口,反應就象給老虎咬了一口。
小骨一掌拍落,見狀不妙,這才叫道:“糟了!”
忽聽一個聲音笑嘻嘻的說:“倒也,倒也。倒頭來,還是給我摜下了。”
說話的正是薔薇將軍。
他笑態可掬,堆滿了笑容,連身上的鎧甲也卸下了,全無半點將軍的架勢。
“那蚊子是我放的,早年我曾跟下五門的弟子學了點不入門但很上道的手藝。”於春童說來一點惡意也沒有,“看來,學刀練槍的,還不及一隻會叮人的蚊子有用。”
小刀叱道:“那蚊子餵了毒?”
於春童笑道:“蚊子太脆弱,餵了毒,不是死了,就是不肯叮人吸血了。”
小刀道:“你還回來幹什麼?!”
於春童居然還伸了伸舌頭:“小刀小刀你別兇,我只不過要證實一下,‘老字號’的毒夠不夠老字號──反正毒他是中了,我只是印證印證而已。”
小刀道:“你現在印證了沒有?”
於春童忙道:“印證了印證了。”
小刀道:“那你還留在這兒想害人不成?!”
於春童忙不迭的說:“我哪有害人之心?要不是你爹有命,我才不願與民為敵呢。”
小刀道:“你要是還不馬上走,我去爹爹面前告你不忠!”
於春童臉色大變。
他深知驚怖大將軍的脾性。
他馬上搖頭,而且搖手,假如有尾巴,他一定連尾巴都搖了起來:“別別別別……我走,我馬上走,小姐你沒見我只一人回來看望你嗎?軍隊全撤了吔!我只不過是想知道,這位冷兄與我一戰,末了誰站著、誰倒下去而已!擊敗一個人,就象寫一首好詩一樣,一個意念,只有一個最完美的表達方法。”
小刀說:“他雖然倒下了,可他是一條好漢──不象你!”
於春童無趣的攤攤手,無奈地聳聳肩:“不管黑馬白馬,跑不動的就是劣馬。”
儂指乙忽道:“管它什麼馬,殺自己坐騎的主人比馬還不如!”
於春童又笑了起來,還做了個鬼臉。
他一點也沒有動氣。
小刀則動氣了。
她跺足道:“你還不走?”
“走,走,走。”
他說:“我馬上走。”
薔薇將軍於春童終於、到底、最後,還是走了。
他們把不省人事的冷血抬回老渠,走不到二十步,就發現他手背上的傷口,逐漸擴大,瘀血紫黑,一直向內臂上蔓延過去。
走不到五十步,只見大火沖天,眾人急忙上前搶救,要不是梁大中及時喝止,他們幾乎就要墜入陷阱埋伏裡去。
他們這才曉得,原來薔薇將軍在東南面糾纏著他們之際,另兩路軍隊,已聲東擊西、暗渡陳倉,一度悄然攻入老渠。
攻入老渠的,是“砍頭七將軍”莫富大、“金甲將軍”石崗、背受一劍之傷的雷暴,每人領兵八百,三路搶攻,一路燒殺。
為他們引路的,是魚唇漢子符老近和霍閃婆。
為虎作倀,助紂為虐,正是這兩人的專長。甘作鷹犬,自然有鷹般銳利的眼和狗般靈敏的鼻子,趁著天黑,他們直搗老渠鎮的核心:鎮長老瘦的住宅。
“這山莊位於老渠中心,佔據這座山莊,便可以操縱大局,易如反掌。”符老近這樣獻策,“而且老瘦和另一大戶老福兩家毗鄰,只要攻得進去,有的是金銀財寶!”
“這鎮上有的是美女,鎮長老瘦的女兒貓貓,尤其長得出神入化。”霍閃婆卻是這樣獻媚。她和符老近獻的是自己的計,但送的是人家的女兒和銀子。
這種事他仍一向做慣了,一旦習以為常,也當然不會覺得羞恥了。
他們以鎮中街上的房屋為掩護,著快刀手和弓箭手先行,很快的攻破抵禦,攻入老瘦的府邸。
攻入之後,莊內既無美女,也無財寶,幾乎是空無一物。
他們連闖毗鄰幾家院莊,都是空無一物。
霍閃婆已有些笑不出來:“本來不是這樣子的……”
符老近也在揩汗;“會不會是他們已挾財攜眷潛逃了呢?”
雷暴身經百戰,經驗豐富,加上他新傷未愈,驚恐未消,所以特別敏感:“我看不妙。”
他們正待衝出,卻見四周火光四起。
一陣陣的火興高采烈的燒起來了,無處不狂歡。
眾人情知中計,拚力衝出火海,一到莊院之外,卻見原先的街,竟完全不一樣了!
不但街不同了,連房子也不一樣了。
“砍頭七將軍”莫富大一向驍勇善戰,首先領兵殺將出去,但叫匿在屋裡瓦上的伏兵殺傷近半,又讓流矢箭雨趕了回來。
這時已全然起了變化,連領路的霍閃婆和符老近也莫所適從。
“金甲將軍”石崗見勢不妙,即領自己一眾兵馬,想自後衝殺出去,跟東南村口的薔薇將軍的主隊彙集。
不過,這一路衝殺,不是衝入敵陣遭擒,就是踩進浮沙,跌入陷阱,中了埋伏,著了暗算,狼狽逃回的,還不及一半士兵。
當下雷暴馬上下令:“不可慌亂,大家要在一起,殺將出去。”
這時,三路人馬都知道,如果再不聚合力量,全力一擊,不齊心一致,拼命衝殺,定必要喪在這裡。所以,剩下一千五百餘人,個個奮力奪路,說也奇怪,這回倒是沒有什麼伏兵暗狙,彷彿只要他們不打算侵略殺人,鄉民就會放他們一馬似的。
不過,這街仍然在“變化”,他們跑了不少冤枉路,才從西面殺出一條血路,折了近半兵馬。
驚魂初定後,他仍當然歸咎於當“引路”的霍閃婆和符老近,幾乎把這兩人折騰得死去活來。
──要不是霍、符二人是驚怖大將軍的親信,他們早就不留兩人性命了。
霍閃婆和符老近當然也覺冤任。
他們確已“盡心盡力”。
──他們又怎知道那條耳熟能詳、閉目能行的街道,竟會發生那麼大的變化!
那竟是一條會變化的街!
其實街當然不會變。
變的是人。
──-梁大中、張書生和十六名太學生,都精通陣法韜略,他們佈置、設陣,由老福、老瘦、老點子等呼眾佈防,眾志成城,終於成功的擊退了這一次敵方的進擊。
至於擄獲的官兵,他們都只擄而不殺,受傷的則為其醫治,斟茶進食,決不為難他們。
──其實官兵中有不少是給“逼上梁山”,受命而打仗,至於為什麼要打仗,打什麼仗,他們是不懂的,也是無辜的。
這老渠鎮的鄉民又不是要造反,是沒理由要傷害這些官兵的。
這次,在幾個鎮裡的老頭子和城裡的太學生引領下,成功的擊退了敵兵。
他們感到無限的愉悅。
這是一場勝利。
勝利就是成功。
這使他們覺得勝完可以再勝。
──可是人生有幾個可以勝完再勝?就算能夠再勝,再勝之後是不是又勝?還是又勝之後,再下來的便是一場久違了的慘敗?
被抬入老渠的冷血,傷口已經開始惡化。
──那給蚊子“叮”傷的口子,已大得象一隻牛眼。
而且還在繼續擴延中。
“怎麼辦?”老渠裡的人都知道冷血是為保衛老渠而傷的,所以越發關心、焦急,“有沒有誰可以治?”
老點子挺身而出:“我可以。”
他一向精通醫理,在鎮上,有人得病,都請他醫治。
可是他才燙了一帖藥,一黏上去,冷血就慘吼一聲,一口咬下了一角竹榻。
眾人心知不妙,梁大中忙把藥膏帖子撕掉,誰知那“傷口”竟不見了。
──傷口去了哪裡呢?
忽然,眾人鼻際聞到一股臭味。
一種焦臭的味道。
──那不是火場吹來的味道,祝融肆威不久過後的火場是焦而不臭。
耶律銀衝扒開了冷血的衣襟,赫然,那“傷口”就在他的胸腹之際!
傷口比碗口還大!
那傷口竟然會跑。
──會跑的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