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林傲一厲聲道:“你是怎麼知曉我們正在研究配製‘甩頭藍’的?!”
無情神色不變:“其實,我這趟上疑神峯,是受諸葛先生所託三件事。”
林傲一啞聲問:“什麼事?”
無情道:“一是要查疑神峯上猛鬼洞裏的藍花、血案。”
林傲一喃喃道:“原來你在來綺夢客棧之前,已知道猛鬼廟的傳説了。”
無情道:“第二件事當然是一併截擊追捕吳鐵翼。”
林傲一自從發現無情居然知曉“甩頭藍”一事後,已不再那麼從容淡定了:“原來這不過是三件事之一,還……還有一件呢?”
無情道:“還有一件就是‘甩頭藍’。”
林傲一忽然激動起來:“這關‘東北一刻館’什麼事?”
無情道:“關事,而且還關事得很。”
林傲一忿然道:“這不公平。當年,諸葛老兒聯同四大名捕、七大寇、七道旋風和象鼻塔、發夢二黨、金風細雨樓等所謂正義之士,硬栽説‘冰天雪’這種毒物是我們引入的,鬧得連蜀中唐門、老字號温家、江南霹靂堂、金字招牌方家、飛斧一族餘家也聯手把我們‘一黑館’的人逐出中原,更聯手砸了我們在黃河以南、長江一帶的十三個分館──現在來了個新藥‘甩頭藍’,怎麼又懷疑到我們身上!”
無情平靜地問:“冰天雪’是不是‘一黑館’的獨門毒藥?”
林傲一道:“這個……是的,我們只拿它作為治病。”
無情即問:“治什麼病?”
林傲一答:“有些老人,年紀大了,體力衰退,記憶不清,受疾病折磨,用這種藥,能使他們重行奮亢,鎮痛減壓,併產生幻覺,返老還童,青春常駐,服後會覺得輕鬆、歡快──這是良藥。説來,我好像是在推銷藥品似的。”
無情再問:“年輕人服了呢?”
林傲一半晌不吭聲,好一會才道:“也會產生奮悦,盡情歌舞,縱情聲色,但能治沮喪、拔頹廢,會在服食後以為自己無所不能,膽壯氣豪。”
“這是‘冰天雪’的好處,”無情緊逼的問,“壞處呢?”
林傲一冷笑道:“你們老只往壞處想,所以才誣我們於不義。”
無情道:“你不説,我可以替你説下去。這種藥,服了之後,年輕人就在自以為是、情緒高亢中,膽大妄為,在神志不清之中,為你們所用,去做出傷天害理的事。聽説,從‘冰天雪’衍生出來的藥品,服了之後,有的人殺盡家人後暴斃,有的還姦污了自己的孃親和妹子而後自盡,你就利用這些服藥後的青年為你們打江山,殺敵人。”
林傲一道:“這藥可不只是‘一黑館’製作的,‘神槍會’也有插一手。你們的鐵二捕頭還親到山東破過案。我們一旦知道這藥性有問題,也沒再製作、服用,我們的人也退回東北、濟南。“一黑館’撤離黑龍江之後,也已易名收山了。”
無情道:“不錯,‘一黑館’是改名為‘一刻館’,但卻決沒有因而收手、收山,只在找一個更安全更歹毒的方法,進行你們的大計。”
林傲一怒道:“你在毀謗‘一刻館’。”
無情道:“如果是我誹謗‘一刻館’,那麼,近日在江湖上流傳的‘甩頭藍’又是什麼!”
無情冷冷沉沉地道:“服用了‘甩頭藍’的人,全都渾渾噩噩,如墜魔界之中,任人魚肉,由人驅使,甚至恍如處身鬼域仙境中漫行浸淫,迷失本性,這藥性豈不極似‘冰天雪’,只不過,藥性更強烈些,而藥毒更猛烈許多而已!更糟糕的是,你們將這種藥引誘年輕人服食上癮,他們之中不乏精英之士,現已沉淪墮落,為人操縱生死!”
林傲一目中兇光大現:“你懷疑……是我們──把這毒藥引人中原?!”
無情望着他,雙目寒徹似冰:“現在‘甩頭藍’的確已流毒中土,不少人已身受其害。我看;東北‘一刻館’對侵佔中原之野心,已到了‘刻不容緩’的地步了吧?”
林傲一抗聲道:“錯。我們‘一刻館’顧名思義,只珍重朋情友誼,相聚一刻,爭勝永恆。”
然後他忽然省悟了什麼似的,獰笑道:“幸好。”
無情奇道:“幸好?”
林傲一道:“幸好現在是你落在我手裏,不是我落到你手上。”
無情等他説下去。
林傲一道:“所以,現在是我審你,不是你審問我。”
無情笑笑。
這是實情。
林傲一道:“就因為是你落在我手裏,所以,你問我的,我可以不答,我問你的,你卻非答不可。”
無情提醒他:“不過,你也已回答了我不少問題,釋了我不少疑團。”
林傲一臉色一沉,隨又笑道:“沒有用。”
無情問:“什麼沒有用?”
青月公子道:“你激怒我也沒有用,你聽到的,也不會有用。”
“哦?”
“你不久就要死了。”青月公子林傲一帶點惡意的道,“死了,知道多少都一樣,知曉什麼都沒有用。”
“反正我都快要死了,”無情居然順着他的意思説,“你不妨把真話告訴我。”
這反而引起青月公子的疑慮。
“現在是我問你,不是你問我。”林傲一再次提醒他,“你有沒有發現一件事?”
“什麼事?”
“我跟你談話到現在,我一直制住你的脖子,”林傲一問,“我可有沒有鬆懈下來?有沒有疏忽過?”
無情答得很快:“沒有。”
“你只要一動,稍稍一動,或有異動,我就會馬上發力──”林傲一狠狠地道,“一扭,就那麼一扭,就會扭斷你的脖子。”
“一個人的脖子斷了,那就完了,”林傲一道,“就算有再利害的武功、絕招、兵器、暗器,都沒有用,有,也施展不出來了,是不是?”
無情的回答也很老實:“是。”
林傲一知道自己縱控大局,但仍不大放心,加了一句:“那你還憑什麼還可以那麼──”
無情替他説了下去:“鎮定?”
林傲一冷哼一聲。
他不喜歡無情的若無其事。
──尤其是跟這個人對敵的時候。
奇怪的是,做他的朋友,會很容易便喜歡他、佩服他,甚至情不自禁地服膺於他、聽服他的意旨,可是,一旦作他的敵人,哪怕已控制在自己掌心,穩操勝券,還是讓人心裏慌忽忽的,不踏實。
他一向在殺人前,已操控大局,看敵人在自己掌握下害怕、恐懼、驚怖,乃至呻吟、哀號、求饒,讓他充滿了快感、得意、成就。
現在無情的命已在他手裏。
可是他並沒有感覺到成功。
沒有快感,也沒有得意。
甚至憤怒大於開心,緊張多於高興,反而好像是他自己落在無情手裏。
──這個天殺的殘廢,就算已把他俘虜了,竟然還是讓人感覺着他的逼力和壓力!
這使他更動殺意。
殺氣大盛。
“你知道嗎?”無情卻在這時説,“你也讓我發現到一件事。”
林傲一審慎地道:“你説。”
“你是沒有鬆懈,保持警覺,”無情道,“可是,你太緊張。你雖然已成功地暗算了我,可是,你卻完全沒有輕鬆過。”
聽到這番話,青月公子的臉色更是難看。
無情知道自己的話已擊中了他。
他再追問一句:“為什麼?”
林傲一沉默。
燈影晃動。
這一大段期間,洞穴裏什麼聲音也無。
沒有鬼嘯。
沒有厲嗥。
──這羣鬼淒厲之處,難得有如此平靜。
除了他們二人從友成敵,一問一答,一來一往,相互對話之外,沒有任何雜音聲響。
但他們的話卻有回聲,一層一層,一陣一陣,深深遠遠的傳了開去,好像,有好幾個無情,好幾個青月公子在對話似的,這使得在洞裏只要還活着的人,都感到十分的詭異、不自在,如在夢魘之中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