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隱娘將任氏的身體輕輕放下,良久不語。月華流照而下,彷彿給她披上了一件霜衣。她突然拾起任氏手中的長劍,向昏迷中的紅線刺去!
一枝碧桃突然從一旁彈起,帶起凌厲的風聲,向她電射而出!聶隱娘猝然側頭,長劍脱手,插入泥土,而那枚碧桃從她左腮畔劃過,留下一道淡淡的血痕。
聶隱孃的髮髻也被打散,秀髮如瀑布般瀉下。她緩緩抬頭,青絲下的雙眸卻透着譏誚的笑:“柳毅?”
她的笑聲有幾分嘲諷,幾分失望,幾分憤怒:“這就是所謂的夥伴?”
柳毅將桃枝扔開,臉上的神色有些歉然:“我不想傷你,但更不能讓你殺她。”
聶隱娘冷笑道:“為什麼?”
柳毅張了張口,卻欲言又止。
聶隱娘冷笑了一下,挽起散發,冷冷看着紅線道:“我剛才查看過,她的傷勢並不重。五行遁甲陣的威力加上任氏的鞭法,本足可以重創她,然而赤狐一開始就被斬殺,任氏勉強發動五行遁甲,威力也已大不如前。依紅線的修為,最多三個時辰就可以醒轉。如果現在不殺她,我們有七成的可能會死在她劍下。”
柳毅嘆息了一聲:“你説的不錯。”
聶隱娘微哂道:“但你還是不會讓我動手,是麼?”
柳毅的神色有些無奈:“是。”
刷的一聲,劍華秋虹一般橫亙在兩人之間。聶隱娘劍尖斜指,正對着柳毅的咽喉。文龍寶劍發出陰森的紫氣,將柳毅的臉映出一片寒光。而她的眼睛卻比劍氣還要森冷。
柳毅站在她的劍氣中,雪白的衣衫都被照得發紫。但他臉上始終淡淡的,帶着幾許歉然,也帶着幾許堅持。他並不想與聶隱娘一戰,但如果她依舊要殺死紅線的話,他也只得一戰。
兩人就這樣久久對持着。
聶隱娘突然將劍插入地下,冷冷道:“我們的合作到此為止。”轉身向桃林外走去。
“站住!”柳毅在她身後道。
聶隱娘止步,卻沒有回頭。
柳毅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在任氏交給你刺青的時候,我在神龕上發現了這個。”他頓了頓,衣袖中發出一陣細響,似乎從懷中取出了什麼東西:“它取代了山神的位置,端坐在神龕裏面,身前的供桌上還被供上了一柱香。你若不願看,就走。”
聶隱娘心中猛然一動,她似乎已經料想到了他説的是什麼,忍不住回頭。
柳毅手中舉着一個娃娃。
還是那個骯髒的布娃娃。碩大的臉上墨跡斑駁,破碎的白布被裏邊的稻草高高支起,顯得瘦骨嶙峋。
然而,它臉上繪着的肖像,駭然已從王仙客變成了任氏!
筆法簡潔,卻將任氏死亡前的神態刻畫得栩栩如生,彷彿就在片刻之前,畫者還在任氏身邊,貼身臨摹。
墨跡正濕,散發出濃厚的香氣。這種香氣極為特殊,應該出自桑翰齋名師所制九極三玄墨,又摻入了龍涎香而成。數年前,聶隱娘曾在主人的書房中聞到過。
聶隱娘心中突然升起一陣沒由來的噩寒,失聲道:“難道,難道剛才主人就在我們身旁?”
柳毅臉色有些沉重:“未必只是剛才,或許一直都在!”
聶隱娘深吸一口氣,禁不住將目光投向周圍。月影婆娑,微風過處,桃影層層浮動,透出濃郁的花香。
花香與墨香混合在一起,沁人心扉,然而這馥郁的香氣中,卻始終透着一股揮之不去的腐敗——那是死亡的氣息。
柳毅將娃娃拋開,長長嘆息了一聲,他此刻的笑容剝去了層層偽裝,顯得如此疲憊:“我不讓你殺紅線,有不得已的理由,但我想讓你知道,我們目前的境遇,已不容選擇。”他深深的看了聶隱娘一眼:“我們不能選擇命運,但我們至少能選擇彼此。”
這一次,他沒有向她伸出手,但目光卻是前所未有的真誠。
聶隱娘看着他,臉色陰晴不定。過了良久,她終於道:“任氏一生不相信任何人,但她最後還是選擇相信了我,所以……”聶隱娘冰冷的臉上展開一抹無奈的苦笑:“我也再信你一次,不過這是最後一次。”
任氏死後,桃林中的詭異迷障似乎也隨之消失,露出一條幽微的小徑,一直延伸向遠方。
兩人對視片刻,向小徑深處望去。
兩人眼前的月色卻陡然一暗,小徑兩側,萬株碧桃彷彿受了無形之力的催動,詭異的搖曳起來。大片桃林再次沿着五行的方位,緩緩蠕動。冰冷的殺氣又籠罩在這片土地上,卻比剛才的更加強大、森冷。
那條幽微的小徑也漸漸合攏,似乎就要消失在密林中。
兩人駭然四望,只見桃林上濃濃的黑雲正從四面八方,飛馳而來,片刻之間,就要將月光侵蝕殆盡。他們當然還沒有忘記,剛才就在那片黑雲中,任氏的攻擊是何等神出鬼沒,難以抵擋,而這次的敵人明顯比任氏更為可怕。他們似乎能看到敵人正潛藏在夜色之後,隨時會向他們發出致命一擊!
柳毅大喝一聲:“走!”拉起聶隱娘,迅速地向就要消失的小路逃去。
桃枝紛拂,向兩人紛紛擁來,重重地抽打在兩人身上,刺破衣衫,直扎入肌膚。但他們根本顧不得這些,只低頭向前飛奔而去。也不知逃了多久,身後的喧囂才漸漸平息。腳下的小路卻也到了盡頭。
眼前是一片亂石崗,寸草不生,唯有無數栲栳大的山石,凌亂地堆砌在山谷之中。在月色下看去,彷彿潛伏着千奇百怪的異獸,隨時都要搏人而食。
聶隱娘和柳毅停下腳步,月光清冷,照出兩人衣衫襤褸,滿身傷痕的樣子。
柳毅拂了拂衣,嘆息了一聲:“想不到我也有惶惶如喪家之犬的一天。”
看着他披頭散髮,白衣襤褸,臉上也被劃出了兩三道血痕,聶隱娘也忍不住笑了起來,然而她的笑容瞬間凝滯。
——在他們前方不遠處,竟有一個半人高的土洞,洞上竟用紅筆寫着幾個大字:“喪家犬穴”!
周圍山石高聳,似乎再沒了別的出路。敵人彷彿九月獵兔的獵人,將野兔四處追趕,再故意網開一面。等驚惶失措的野兔們爭相向着那一面逃竄的時候,再持了木棍守住網口,逐個擊斃。
聶隱娘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看着柳毅:“怎麼辦,進去麼?“
柳毅微微苦笑道:“既然已是喪家之犬,能有一穴容身,也是好的。何況主人如此刻意安排,想來也會給我們留下點特殊的禮物。”
聶隱娘點了點頭,低頭向洞中鑽去。柳毅本想讓她跟在自己身後,卻沒想到她這麼要強,一下拉她不住,也只得由她。
洞口後是一個狹長低矮的通道,只容一人躬身前進,四周的山石十分乾燥,地上還鋪着一層鬆軟的泥土,除此之外,再無異常之處。
兩人也不知在黑暗中摸索了多久,前方的地勢突然一擴,彷彿隧道後連接着一個極為寬敞的洞穴,裏面透出熊熊的火光來。
無論如何,在黑暗狹窄的隧道中前行了那麼久,看到光亮終歸是一件可喜的事。
聶隱娘鬆了口氣,站直了身體,向着光亮來處邁了一步。
洞口光芒中的一縷彷彿微微跳動了一下,又彷彿沒有。彷彿數十隻燭火正在燃燒,其中最不起眼的一支卻偶然被風吹動了一下。
聶隱娘心中卻湧起一種奇怪的感覺,或許僅僅只是直覺,她向一旁側了側頭。
唰的一聲輕響,一把冰涼的匕首擦着她的咽喉而過,重重撞在一旁的岩石上,擊起一串火花。幽微的火光中,聶隱娘看見了一張雙被仇恨點燃的眼睛,而那眼中的怨毒卻是如此熟悉。
聶隱娘失聲道:“謝小娥!”
來人正是謝小娥。只見她披頭散髮,滿臉血污,衣裳已被烤得半乾,卻依舊能看出江水的污漬,一雙長袖已被撕成襤褸的布條,足有寸長的指甲斷折了好幾根,血跡斑駁的手中握着兩柄雪亮的匕首,惡狠狠地看着聶隱娘。
她的眼睛根本不像一個人,而像一隻窮途末路的狼。
聶隱娘一怔間,謝小娥抽回匕首,發出一聲尖叫,再度向她撲去。聶隱娘手中已經沒有了血影針,隧道又極為狹小,根本不容轉身,倉促之下,聶隱孃的身體宛如從中折斷,深深向後仰去。她整個人都化為一彎秋虹,將謝小娥飛撲之勢化開。
噗的一聲輕響,地面塵土飛揚,謝小娥整個人從聶隱娘身前翻了過去,兩隻匕首齊齊插入土地當中。她一咬牙,就要全力將匕首拔出,再向聶隱娘刺去,雙手卻猛地一軟,反而被匕首反挫之力拉得坐在了地上。
她體內血影針的餘毒終究沒有完全驅除,方才這一擊看似兇猛,其實已是強弩之末。
聶隱娘勉強躲開這一擊,也覺得全身痠軟,冷汗淋漓,正要起身,就見謝小娥大叫一聲,扔開匕首,跳了上來。
聶隱娘大驚,向後退去,耳畔卻傳來轟的一聲巨響,腳下的一塊碎土蓬然散開,大地上竟然裂開一個三尺見方的洞口。
聶隱娘左足踏空,身子再也站立不住,向下跌去!身後柳毅一聲驚呼,上前一步,想要抓住她,卻又如何能及?
謝小娥伏在洞口,爆出一陣狂笑,也縱身跳了下去。
洞穴向地底延伸,彎彎曲曲,去勢又十分陡峭,聶隱娘完全止不住下落之勢,順着隧道向下飛速滑落。好在洞穴雖陡,但周圍的泥土卻光滑柔軟,只要護好手足,也不會受傷,也不知過了多久,聶隱娘眼前突然一花,還不待她看清,身子已然重重地跌了出來。
天旋地轉,聶隱娘只覺全身骨骼經脈都要碎裂了一般,正要掙扎起身,一團黑影卻從隧道口飛出,狠狠將她抱住!
謝小娥!她整個人都伏在了聶隱娘背上,雙手在她胸前絞成鎖紐,再也不肯鬆手。
聶隱娘大驚,這算是那一門的招式?她鎮定心神,深吸一口氣,要將謝小娥甩開,無奈全身痠痛非常,完全不能發力,空有千種應對的方法,卻半點也施展不出!
塵土紛飛,謝小娥此刻全然沒有了高手風範,猛地一口向聶隱孃的脖子咬去。聶隱娘大驚之下,欲要躲閃,卻被她抱得喘不過氣來,用盡全力,也只是微微側了側頭。
她這一側之下,謝小娥森白的牙齒向旁邊微微錯開,刺破肌膚,幾乎擦着主動脈邊緣而入!
這一口咬得極狠,鮮血順着謝小娥潔白的牙齒淋漓而下,瞬間染紅了她半張面孔,看去宛如羅剎浴血,猙獰異常。好在,她此刻體內內力也已所剩無幾,無法咬得更深,一時還不至致命。
聶隱娘又驚又痛,無奈之下,也顧不得武功招數,只得全力掣肘,向謝小娥腰間撞去。一聲悶響,手肘重重撞在謝小娥腰上,痛得她全身一陣抽搐,然而謝小娥絲毫沒有鬆口的意思,反而咬得更緊!聶隱娘急速失血,也顧不得章法招數,胡亂向謝小娥身上撞擊。謝小娥一面緊咬牙關,一面盤身上來,兩人一起滾入泥土。
兩人此刻都是內力大損,比普通人強不了多少,然而謝小娥本是男兒之身,力氣還是大了一些,加上她恨聶隱娘入骨,此刻已失去理智,和瘋狗野狼無異,在地上貼身肉搏,竟完全佔了上風。
突然,身後的隧道砰的爆開一蓬塵土,又一條人影飛撲而出,將冰冷的匕首貼上了謝小娥的脖子:“放了她!”白衣緩招,落在兩人身後,卻是柳毅。
謝小娥口中發出嗚嗚的怪笑,狠命着聶隱孃的血肉,用力搖了搖頭。她的目光狂烈,就宛如一頭餓了很久,好不容易獵得食物的病狼。
鮮血狂湧,聶隱娘臉色已因失血而蒼白。她這一生中,不是沒有敗過,也不是沒有受過傷,但從沒有一次敗得如此難看,也沒有一次敗在如此詭異的招式之下!
對方完全不是人,而是一頭髮狂的野獸!
柳毅猶豫着,似乎有些投鼠忌器。謝小娥全然不顧柳毅的威脅,再次將聶隱娘按倒,兩人在塵土中糾纏翻滾,血花不住飛濺,將土地染紅了大片。
謝小娥越咬越深,聶隱娘擊向謝小娥的手肘卻一次比一次發軟。柳毅再也忍不住,逆提匕首,刀柄在謝小娥腮上猛地一撞。
謝小娥哇的鬆口,吐出一口鮮血,幾乎被撞得昏厥過去,半張清秀的臉立刻高高腫起。
聶隱娘趁機掙脱糾纏,靠在土壁上,不住喘息。她咬着牙從裙袂上撕下一條青布,掙扎着將傷口包紮起來。她臉色蒼白如紙,雙手顫抖,幾乎連布條也握不住了,動作卻依舊一絲不苟。
柳毅上前一步,將謝小娥從塵土中拉起,順勢封住了她的穴道,正要問話,前方突然亮起一團火光。
火光幽微,照出前方一條隧道。隧道並不太長,依舊十分狹窄,壁上坑凹不平,似乎直接鑿土而成,未加任何修飾。隧道的盡頭是一個略大的土門,土門緊閉,一隻人臂粗的火炬深深插入門中,火光正是從那裏傳來。
火炬下方纏繞着一根紅色的絲帶,絲帶末端似乎還掛着一塊淡黃的碎布。
地道里沒有一絲風,那塊黃布卻在輕輕搖曳,彷彿一枚永不停息的鐘擺,又或者,觸動它的人才剛剛離去。
柳毅拋開謝小娥,趕到門口,一把將黃布扯下。“黃布”入手潮濕滑膩,還透着隱隱的血腥之氣。柳毅心中一驚,將手中之物移向火把。
那並不是一塊破布,而是一張巴掌大的人皮。
人皮呈扇型,蜷曲在他的手上,切口異常整齊,彷彿一塊被熟練的廚師精心切下的餅。它似乎已被精心擦洗過,並沒有染上太多的血跡。搖曳的火光照在這塊失去生命滋養的皮膚上,將它塗上一層詭異的色澤,凸現出一幅青鬱的刺青來。
刺青的中心是一片小園,裏邊長滿荒草,一棵大樹下,漆黑的泥土被挖開一方深坑,深坑中,一個男子背對眾人而跪,頭顱卻滾在一旁,沾滿灰土。大股鮮血從切口處湧出,湮濕了坑中的泥土。一個衙役打扮的老人右手握着沾血的長劍,左手卻扶着一名昏迷的女子,臉上露出陰森的笑容。
那老者的容貌極為傳神,鬚髮皆白,臉上佈滿皺紋,但眼睛中卻透出貪婪、得意、狠毒的冷光,彷彿深夜中獵得食物的鴟梟,正站在樹梢發出得意的長鳴,讓人不寒而慄。
柳毅一時卻怔住了,這又出自哪一部傳奇?他所知道的唐傳奇中絕沒有這樣的場景!
聶隱娘強行支撐起身體,趕了過來。她看了一眼刺青,也皺起了眉頭,這副場景是在太過詭異,根本想不起出處。這又是屬於誰的刺青呢?
柳毅沉思了良久,似乎想起了什麼,脱口道:“難道,這是王仙客?”
聶隱娘訝然:“王仙客?可是《無雙傳》中怎會有這樣的景象。”
柳毅搖頭道:“如果這些刺青僅僅是依照唐傳奇而來,裴航搗藥的石臼也不會被打翻。你還記得《無雙傳》的故事麼?”
聶隱娘點了點頭。
柳毅道:“王仙客的表妹劉無雙,家道敗落,被沒入宮廷。王仙客欲求一見而不得,所以託一名姓古的老衙役代為尋找。半年後,這名古押衙讓無雙服下了暫時致死的毒藥,將她盜出。他將無雙帶到王仙客府上,讓知道事情原委的家奴塞鴻到後院挖了一個土坑,等土坑挖成,古押衙手起刀落,將塞鴻斬於坑中。而後自己也橫劍自盡。如此,一切知情之人都已滅口,王仙客和無雙隱姓埋名,遠走高飛。這是《無雙傳》本來的結局。”他的聲音一沉:“然而,這卻不是主人想要的結局。”
聶隱娘喃喃道:“你是説,主人改寫了《無雙傳》的故事?”
柳毅點頭道:“正是。在主人的故事中,古押衙殺死的不是塞鴻,而是王仙客。最後和無雙遠走高飛的也不是苦尋她數年的表兄,而是這個姓古的老衙役。這樣一來,傳奇中救人危難的俠客,便成為了最為陰險狠毒的小人。”
聶隱娘深深吸了一口氣:“主人這樣改寫《無雙傳》,又是為了什麼?”
柳毅搖頭道:“不知道,或許是想告訴我們,所謂傳奇的真相,不過一場場華麗而骯髒的騙局。又或者,這本來只是主人一時興起的玩笑。”他自嘲地搖了搖頭:“這一切本來就是一場玩笑,而我們則是玩笑中供人消遣的工具。”
聶隱娘握緊雙手,眼中閃出憤怒的神色,她抬頭望着眼前這扇土門,幽光搖曳,那枚火把竄起陣陣輕煙,似乎隨時都要燃盡。
她的眸子迸出懾人的寒芒,道:“至少,主人告訴了我們一件事……”她突然上前一步,用力將土門一推。
塵土亂舞,土門應聲而開。
眼前是一方新挖開的土坑,坑的中央,一個錦衣男子背面他們而跪,頭顱不翼而飛,脖子上一大片皮膚也被生生剝去,露出暗紅的血肉來。
屍體身前插着一柄寶劍,劍上黑血未乾,一顆頭顱滾落膝下,眉目依稀可辨,赫然正是不久前已死在鹿頭江上的王仙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