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座山,算不上是一座大山,因為縱橫不過數百丈,但山勢陡峭,直插雲霄,仰望不見峯巔,冥府裏的鬼都管這座山:叫“筆管山”
離地面十數丈處,有一道寬廣的瀑布直瀉山谷,水勢湍;急,水花四濺,形成一大片濛濛水霧,蔚為奇絕美景。
不遠處有一個平台,平台上井然有序的已放着好幾十包糧食,目力所及之處卻見不到一個人。
午正時分,山下傳來一陣車輪滾動的聲音,不久便見到高天木與王石娘,用板車推上來五包糧食,徐不凡、黃綿綿默默地跟在後面,一言不發。
徐不凡將附近的地形仔細察看一遍,待糧食卸好後,便一齊下山去。
當然不會就此離開,行出不及百丈,便又繞道折回來。
徐不凡與黃綿綿雙雙提足一躍,落在一株參天古樹上,平台、瀑布盡收眼底。
“綿綿,以前你們送田租來的時候,可曾看到苗通從何處出入?”
“沒有,姓苗的一再交代,叫大家把糧食放下就走,時間不得超過午正,不準在三里以內逗留,違反的人只有死路一條。三年前有一家佃户,曾闖入禁區,在暗中窺伺,結果被苗通活活打死,從此以後,就再也沒有人敢偷看子。”
“平時,有沒有人到這兒遊玩呢?”
“傳聞瀑布附近有妖怪,誰也不敢來。”
“嗯,我懂了,一切的一切都是苗通和他後面的主子在搗鬼。”
王石娘忽然在下面説道:
“主人,十殿的紅衣捕頭大人到。”
徐不凡低頭一看,紅衣捕頭、黑衣捕快都到了,還帶來十名牛頭,十名馬面,徐不凡招招手,紅衣捕頭與黑衣捕快皆騰身上了樹梢。
“詳細的情形,兩位都知道了吧?”
紅衣捕頭道:
“知道了,昨夜天木兄説的很清楚。”
“恭喜兩位,如果不凡判斷不錯,今天一定可以逮到大魚,而且還不止一條。”
“苗通既然命人將糧食放在此處,想來他們的巢穴應該不會離此太遠。”
“捕頭之言極是,我想十九就是在這附近。”
“可是,筆管山陡峭,瀑布水急,這附近似無容身之處。”
“依特使看,他們會在何時現身?”
“歹徒心思細密,處處設防,不可能很快出現,最早也在丑時以後。”
果然,徐不凡料事如神,直至丑時已過,寅正之時,筆管山下,瀑布之旁,突如其來的冒出一個鬼來。
這個鬼出現的太突然,真好像是從地上冒出來似的,根本不知來啓何處i黃綿綿一眼就認了出來,噤聲告訴大家:
“這就是狼牙棒苗通。”
苗通軀體壯碩,僵立在樹蔭下,遠遠望去,有如一尊鐵羅漢,一雙骨碌碌的賊眼,向四下裏張望了很久,才邁步走出來。
他繞着平台轉了一圈,再前行十餘丈,朝上山的路上瞧瞧,左右望望,然後又走回平台。
‘啪!啪!啪!’苗通擊掌三響,筆管山下,瀑布之旁,再度冒出五個鬼來,一徑來自苗通面前,齊聲説道:
“苗總管,現在可以搬了吧?”
苗通鼻孔裏冷冷的‘嗯’了一聲,五個鬼魂唯唯應命,隨即開始搬運糧食。
紅衣捕頭投來一道探詢的目光,徐不凡噤聲説道:
“別急,咱們先探明瞭他們的去處再説,這幾條小魚已如掌中之物,逮大的最緊要。”
五個鬼魂,扛着五包糧食,向筆管山走,大家凝神注目,死盯着不放,終於看清楚了,行至瀑布水簾之處時,便告消失。
換句話説,水簾之後定然別有洞天,另藏玄機。
盞茶工夫之後,五個運糧的小鬼又回來了。
驀然,人如天馬行空,鬼似陰風過隙,苗通只覺得眼前一花,已被徐不凡率眾圍起來。
徐不凡踏上一步,沉聲喝道:
“你們被捕了!”
狼牙棒苗通大吃一驚,道:
“你是誰?”
“閻王特使,專門逮捕你的人。”
“老於一未殺人,二未搶劫,你憑什麼逮捕我?”
“單憑你橫徵暴斂,欺壓善良,就足夠上刀山下油鍋,何況還有更嚴重的罪。”
“老子還有什麼罪?”
徐不凡取出黑名單,仔細一看,道:
“首先,我必須驗明正身,你是否苗通,人稱狼牙棒,江南人氏?”
苗通特意晃動一下手中的狼牙棒,道:
“錯不了,天下只有一個狼牙棒苗通,如假包換。”
“有一個賀坤,為人笑口常開,人稱笑彌勒,其人宅心仁厚,樂善好施,江湖上的朋友只要找上賀家的門,即使天大的難題也莫不迎刃而解,所以武林中人又叫他活財神,你不會不認識吧?”
一聽賀坤二字,苗通臉色大變,又追問一句:
“你到底是誰?”
“徐不凡。笑彌勒在陰間結交的陽世朋友。”
“你……你不是鬼?”
“你還沒有答覆我的問題呢!”
“沒有錯,苗某認識賀坤這個人。”
“你落魄江湖,潦倒異鄉,活財神可憐你,慨予收容,視你如親人兄弟,想不到你居然恩將仇報,寡廉鮮恥,好人妻女,霸人產業,最後還要了賀坤的命,這可是事實?”
“他媽的,人都死了,還提這些八百年的老帳幹啥!”
“一世債,百世還,陽世不還陰世還,我現在就要你得到應得的報應。”
“徐不凡,你好大的口氣,苗爺爺可不是嚇唬人的。”
“苗通,別廢話,按照徐某在陽世的規矩,是先插血旗,再送血帖,然後才取頸上吃飯的傢伙,因你住址不詳,投送無門,沒有辦法照我的規矩來辦,怎麼樣,有何遺言後事,你儘可以交代清楚,徐某可以給你足夠的時間。”
這是徐不凡一貫的作風,也是事實,但在苗通聽來卻氣沖斗牛,簡直把他的性命視作囊中物,當下虎吼一聲:
“他媽的,不必等,老子現在就砸爛你這個狂小子!”
説千真幹,狼牙棒挽起無數棒影,劈頭蓋面砸下去。
此人身高體壯,力大無窮,又在盛怒之下出手,招中套招,式中帶式,其猛如山,其快如風,一眨眼便攻出七棒八掌,看得黃綿綿心頭大駭,欲挺身捨命相助。
另一邊,那五個運糧的傢伙,也一湧而上,擺出一副打羣架的架式。
徐不凡不退反進,接連避過他的三棒三掌後,陡地一聲獅子吼,左臂猛一抬,蹌踉踉的一聲響,狼牙棒撞斷三根狼牙,脱手射飛出去。徐不凡得理不饒人,有手的短刀直朝他脖子上抹。
這時候苗通才曉遇上了煞星,七魂少了三魂,就地打了一個滾,貼地飛起,急往右側的萬丈深谷裏瀉去。
“你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今天是死定了!”
喝聲中,徐不凡原式不變,咬着尾巴追下去,但見刀光一閃,血泉狂噴,苗通終歸逃不過徐不凡的追魂一擊,吃飯的傢伙已掛在鐵耙上,一具沒了頭的屍體墜落谷底,隨波而去。
徐不凡好妙的功夫,真氣上提,雙臂一抖,又飄回原來的地方。
五個運糧小鬼,早已被高天木、王石娘、黃綿綿、紅衣捕頭、黑衣捕快,一個一個活捉了。
徐不凡一鳴驚人,紅衣捕頭大為讚賞,道:
“特使天入神技,威震陰陽,的確不同凡響,老夫今天算是開了眼界了,但不知這五個惡鬼如何處理?”
“這幾個傢伙也一定不是好東西,先押起來,請十殿閻君慢慢去查,然後再按律懲處。”
紅衣捕頭頷首應是,早有牛頭、馬面上前鎖起來,圍在一起。
灑下藥水,苗通的頭顱很快為成骷髏,徐不凡撕下屬於苗通的那一張黑名單,塞進眼眶去,交給黃綿綿,道:
“綿綿,好好替我收着,將來説不定可以在冥府建一座人頭塔。”
上前幾步,一把抓住一名惡鬼,厲色説道:
“你如果不想受皮肉之苦,不想腦袋搬家,就實話實説,否則,苗通就是你的榜樣。”
那惡鬼早已嚇破了膽,顫聲説道:
“請大爺饒命,知道的我一定説。”
“你們的巢穴究竟在什麼地方?”
“就在瀑布的後面。”
“一共有多少惡鬼聚集在內?”
“一百上下。”
“為首的魔頭是誰?”
“我……我不敢説。”
“沒有關係,天大的事我徐不凡替你扛着。”
“我説出來,一定會死,這……”
“這很簡單,你説出來我負責你的安全,假如不説,我現在就要你吃飯的傢伙。”
説是死,不説也是死,好漢不吃眼前虧,晚死總比早死強,惡鬼略作沉吟後,硬着頭皮説:“是秦丞相。”
“秦丞相?那個秦丞相?”
“自然是秦檜秦丞相!”
此話一出,全場的人鬼都呆住了,任何人都想不到,這位宋朝權奸,一代梟雄;大漢民族的千古罪人,居然會窩在這兒,大家的心頭,不約而同的燃起一把熊熊的怒火。
徐不凡鋼牙一咬,道:
“走,你帶路,咱們現在就去找這隻老狐狸。”
行至山腳,踏着一條被雜草掩沒,很難為外人發現的羊腸小徑,上爬數丈後,直接向瀑布走去。
面前峭壁如削,有一條人工修鑿的山道,瀑布從頂端瀉下,有五六尺寬的距離,沿着山徑走沒多遠,在瀑布的正後方,有一個僅可容二、三人並肩通過的山洞。
山洞很深,且彎彎曲曲,不知通向何方,幸有油燈照明,走起來並不困難,越往裏走,山洞也越發寬廣開闊。
邪惡鬼與徐不凡走在一起,這時小聲説道:
“秦丞相有一支六十名組成的衞隊,個個身手不凡,經常會在此巡邏,要小心。”
徐不凡道:
“奇怪,洞口怎麼沒有警衞?”
“有,因為我們搬糧食,他偷懶進去歇着了。”
一語未畢,洞內傳來一陣規律的腳步聲,從聲音上判斷,徐不凡馬上斷定是三個人,立命王石娘、高天木利用陰暗之處抄上去。
“哪一個?”
“是我,搬糧食的。”
彼此一問一答,都是熟人的聲音,拐過一個彎兒,徐不凡馬上看到,有三個身穿宋代戎裝的兵士,正一前二後的迎面走來。
兵士不是瞎子,一見情形不對,立即沉臉喝道:
“大膽,你怎麼可以帶冥府的人進入機密重地。”
説話中,伸手拔刀:就要往上撲,可是,他們快,徐不凡主僕更快,刀才拔出三寸不到,手腕已被人扣住,牛頭、馬面動作好熟練,眨眼工夫便將三名警衞鎖住。
行行復行行,七轉八折,陡覺眼前一亮,轉出最後一道彎兒,洞勢豁然而開,呈現在面前的是一個百丈方圓的山谷。
四面絕壁插天,谷底平坦肥沃,處處異草,遍地花香,龍柏楊柳,排列成行,有如人間仙境,世外桃源。
正對面,山壁下,有一棟宮殿式的建築,‘小洞天’三字其大如鬥,百丈外清晰可見。
紅衣捕頭忍不住脱口讚道:
“好地方,好地方,如非親目所見,真不敢相信陰曹地府還有這麼一處絕妙勝景。”
徐不凡傲然卓立山洞口前,掏出一面血旗,一張血帖,交給那名惡鬼,道:
“去,把這血旗、血帖交給秦檜那個老匹夫,告訴他,説我徐不凡要在半個時辰之後,要他吃飯的傢伙。”
惡鬼嚇了一跳,道:
“我不敢,丞相一定會殺了我。”
“那你就將血旗插上小洞天,將血帖找一個地方偷偷貼上去。”
“徐爺,你高抬貴手,就饒了我吧,打死我小的也不敢去,秦檜一向心狠手辣,查出來一定會把我剁成肉泥。”
雙膝跪地,磕頭不止,其狀極為惶悚恐懼。
王石娘嗤之以鼻,罵了一句:
“沒有出息!”對徐不凡道:
“主人,還是讓奴才去吧。”
徐不凡遲疑一下,道:
“好吧,速去速回,在時辰未到之前不可妄動干戈。”
紅衣捕頭卻大不以為然,道:
“特使,兵貴神速,打鐵趁熱,攻其不備方為上策,這樣做豈不是故意要他有所防範?”
“我就是要他在全力戒備下丟腦袋,這樣他才心服口服,死而無怨。”
“萬一被他溜掉怎麼辦?”
“不可能,血旗之下從無漏網之魚。”
徐不凡心堅如鐵,任何人皆無法改變他既定的規矩,紅衣捕頭不再言語,王石娘身形三閃,已沒入百花深處。
不久,小洞天內射出四條人影,一前三後,王石孃的行藏已露,有三名警衞隨後追下來。
谷內戒備甚嚴,一路攔截,當他們進至貼近時,已增加至十七八名。
王石娘身手敏捷,無人能奈何得了她,還從小洞天內帶出夾一柱香,伸手插在徐不凡身後的石壁上。
衞隊皆身著戎裝,刀已出鞘,其中一名怒喝道,“你們是從哪裏來的,何事擅闖‘小洞天’?”
徐不凡不疾不徐的道:
“來自幽冥十殿,也是來自陽世九州,此來是想借一樣東西。”
“借什麼東西?”
“借秦賊項上的腦袋,為陰陽兩界討一個公道。”
“放肆,小洞天可不是你隨便撒野的地方。上,先斃了這個黃口小兒再説。”
他似是羣鬼之首,號令一出,眾警衞齊聲應諾,爭先恐後的撲向徐不凡。
徐不凡右掌一伸,道:
“且慢,徐某今天要殺的僅秦檜一個,你們最好乖乖的束手就擒,假如前生沒有做什麼大壞事的話,相信十殿閻君會從輕發落,若再執迷不悟,後果就不堪設想。”
“你要怎麼樣?”還是早先發話的那個傢伙。
“刀劍無眼,傷亡在所難免!”
“你放屁,老子就不信你是個三頭六臂的人物。”
話落人起,劈面就是一刀,黃綿綿氣他出口傷人,一巴掌打過來,徐不凡以逸待勞,施出了空手奪白刃的絕技,猛然間,一聲清脆的掌聲傳處,黃綿綿已打了對手一個嘴巴子,那警衞刀鋒急轉,方待對付黃綿綿,不料寶刀已經到了,徐不凡手上。
黃綿綿怒吼道:
“自作孽,不可活,這是你自找的,怨不得誰。”
多年的怨氣,一古腦全部發泄出來,‘靈蛇吐信’,一劍穿心而過,那警衞僅哼了半聲,便倒卧血泊中。
“拿下!”
徐不凡見衞隊蜂擁而上,不肯甘休,立即傳下逮捕令,高天木、王石娘是何等身手,再加上紅衣捕頭、黑衣捕快,以及牛頭、馬面、黃綿綿,交手不及三十回合,便全部作了階下囚。
經過這一陣折騰,早已驚動了小洞天內所有的鬼,遠遠望去,裏面鬼影幢幢,正在調兵遣將。
黃綿綿恨透了小洞天內的吸血蟲,道:
“不凡哥,咱們現在就殺進去?”
徐不凡見香頭尚餘五寸多長,道:
“還早,現在還不是下手的時候。”
黃綿綿方待再出言力爭,驀覺空際鋭風貫耳,有一條黑影掠空而來,這影子來勢太快,又故意帶起一片刺耳的風聲,目標正對準徐不凡,顯然來者不善,遇上了扎手的人物。
高天木、王石娘互望一眼,雙雙彈身攔堵,嘭!嘭!凌空硬拼兩掌,竟然未將對方截下來,輕飄飄的落在徐不凡面前五尺許處,是一個猴臉尖腮的老者。
猴臉老者落地後,未再出手進招,王石娘心有未甘,方欲決一雌雄,卻被徐不凡阻止了,含笑説道:
“小洞天內卧虎藏龍,閣下的這一身功夫真不賴。”
“好説好説,在小洞天內,像老夫這種身手的還多得很。”
“閣下怎麼稱呼?”
“人鬼殊異,陰陽相隔,沒有通名道姓的必要,老夫是來告訴各位,我家丞相有請。”
彼此已兵戎相見,勢成水火,老奸臣竟會出言相請,實出大家意料之外,真不懂他葫蘆裏賣的是什麼藥;但既請之,則去之,徐不凡不假思索,便爽快的答應下來。
繞荷池,過菊園,穿越過紫羅蘭札成的花木甬道,一大片綠油油的如茵草地的盡頭,就是小洞天。
近處看,益見小洞天的壯麗宏偉,門門刀劍林立,戒備嚴密,徐不凡主僕一通過,隊形倏變,刀劍齊舉,將紅衣捕頭等堵在外面。
黃綿綿眼一瞪,挺劍作勢欲發,道:
“你們想幹什麼?”
衞隊默不作聲,猴臉老頭嘿嘿冷笑道:
“對不起,丞相只准徐不凡主僕三人晉見。”
黃綿綿實在放心不下,堅欲同行,徐不凡道:
“綿綿,沒有關係,你們在外面等着吧,就算是虎穴龍潭,我也一定會將老賊的腦袋割下來。”
跟着猴臉老頭走進去一看,大殿內金碧輝煌,如置身金寶殿,前面一字兒排着四排衞隊,每排十人,衞隊的後面高台上,金交椅中,坐着一位一身官服官帽,滿臉奸詐邪惡,鼠目鷹鼻的老頭子,想來必是遺臭萬年的秦檜無疑。
秦檜的下首還坐着一個人,不知其為何許人也。
另有五位與猴臉老者打扮相同,年齡相若的人,貼身緊立在左、,右、後側,防備不謂不嚴,好像鐵壁銅牆。
插在木柱上的香火頭,還剩下兩寸多,血旗插在另一根柱子上,血貼就在下面。
猴臉老者恭身説道:
“啓稟丞相,徐不凡到!”
秦檜嗯了一聲,猴臉老頭可能是有意炫耀,猛一式‘旱地撥葱’從衞隊頭頂飛過,落在奸相一側。
兩道冷電似的眸光,從徐不凡身上一掃而過,秦檜不快不慢的説道:
“你就是血轎的主人,閻王特使徐不凡?”
血轎的主人屬於陽世,他怎麼可能知道,徐不凡不由暗吃一驚在衞隊的前面丈許之處站住,冷聲説道:
“你的消息倒挺靈通i連陽世的事也知道。”
秦檜的語調還是很慢,道:
“這沒有什麼,消息是被你殺掉的人帶進冥府來的。”
徐不凡道:
“你叫我來,就是為了這一句話?”
秦檜望了血旗;血帖一眼,道:
“古往今來,陰陽兩界,敢在殺人之前警告對方,而且始終如一,從未失手的,你是空前未有的第一人,單憑這種膽識氣度,老夫就由衷的欣賞。”
“你也不簡單,敢將要你命的人請到面前來,同樣少之又;少。”
“哈哈,英雄所見略同,看來咱們已具備談判的共同基礎。”
“談判?我們之間有什麼好談判的?”
“徐不凡,老夫很欣賞你的武功膽識,怎麼樣,留在小洞天,留在老夫身邊,咱們共同在冥府闖一片江山出來如何?”
“在九幽地府,你還想打江山?”
“生當為人傑,死亦作鬼雄,老夫自然不甘蟄伏小洞天。”
“可惜,你的時間不多於,香火頭僅僅還有一寸多。”
“徐不凡,跟着老夫走,保管有你享不盡的榮華,受不盡的富貴,你可要想清楚。”
“我早就想過於,你私通金兀朮,殺害嶽武穆,,倡和議之名,行賣國之實,割地事仇,認賊作父,神明共鑑,人鬼齊憤,你能否認得了?”
“哼,黃口小兒,你那懂得君國大事,當時宋弱金強,和則可以苟安,戰則只有敗亡,老夫為的是宋室江山,億萬生靈,何罪之有?何況上面還有皇帝老子,老夫不過奉命行事罷了。”
“金以和愚宋,你以和愚帝,帝以和自愚,秦檜,你奉何人之命?大概奉的是金兀朮的命令吧?”
坐在秦檜一側的那個乾癟老頭,忽然起身喝道:
“徐不凡,你口口聲聲説丞相私通金人,出賣宋室江山,事關老丞相百世英名,可不能信口開河。”
徐不凡目光如電,從頭至腳打量他一下,道:
“閣下是誰?”
那人聳聳肩胛,得意洋洋的道:
“老夫王倫。”
“王倫?你就是那個被金人擄去,又放回來的漢奸王倫?”
“住口,娃兒小小年紀,説話須留口德。”
“好極了,你就是一個活證人,當年金兀朮遣書秦檜,命他計殺嶽武穆,以和愚宋,那個捎書送信的人就是你,你們兩個逍遙的時間已經夠久了。”
王倫勃然大怒道:
“胡説,絕無此事,空口無憑,老夫要你拿出證據來。”
“拿什麼證據?”
“那封書信。”
徐不凡憑的是陽世的吏實,十殿的黑名單,根本沒有物證,這一問可把他給難住了,正感不知如何作答,頭頂之上突然飄下來一封信,徐不凡抬頭一看,濟顛和尚正躺在橫樑上喝老酒,而那封信正是金兀朮親筆所書。
當即將書信拋給秦檜,厲色説道:
“秦檜,原信在此,你有一百張嘴也推不掉了。”
秦檜哈哈笑道:
“這已是八百年前的陳年往事,不去管它,我問你,願不願跟着老夫闖天下?”
“你這是明知故問,香火頭將熄,你的時辰快到了。”
“你不答應?”
“廢話!”
“好,不答應老夫就叫你死,給我殺!”
殺字甫出口,四十名衞隊,六個貼身保鏢,都還沒有來得及出手,徐不凡主僕先發制人,已自虎撲而出。
登時,刀光劍影,殺聲震天,四十名衞隊,六名保鏢,或騰或踞,在秦檜的面前佈下一下苴肉屏風,全力截殺。
徐不凡主僕實在太厲害,勇往直前,毫不退縮,像三支鋒鋭的尖錐,硬生生的插進肉屏風裏去。
四十名衞隊擋不住!
六名保鏢也擋不住!
一聲慘叫!
一股血箭!
一顆腦袋!
木柱上的香火頭一熄,秦檜吃飯的傢伙便已滾落在地,從此,這位一代鉅奸,便沉落九幽,永世不得翻身。
一招!又是一招!秦檜雖在重兵保護下,依然逃不過徐不凡的追魂一擊,登時羣鬼色變,震懾全場,大家皆呆若木雞,未敢再輕舉妄動。
XXX
徐不凡傲立金階之上,朗聲説道:
“各位,徐某説過,今天只殺秦檜一個,識相的最好自己出去,向牛頭馬面報到,新賒舊欠,相信十殿會給你們算清楚,該還的遲早總歸是要還。那一位如果不服氣,直管上,徐不凡願在此候教。”
樹倒猢猻散,大家面面相覷,沒有一個敢動的,叮叮噹噹一陣響,四十名衞隊首先丟下刀劍,向殿外報到去了。
接着,王倫仰首一嘆,垂頭喪氣的出去了,六名保鏢互換一個眼色,也接踵而出。
不知何時,濟顛已悄然離去,徐不凡剛處理完秦檜的骷髏,猛聽得殿外一陣騷動,急忙拔足奔出。
糟!黃綿綿與黑衣捕快跌坐在地,看來傷勢不輕,三名牛頭馬面的情形更糟,已倒卧血泊中,氣絕身亡。
這一驚非同小可,徐不凡忙將黃綿綿拉起來,道:
“這是怎麼回事?”
黃綿綿道:
“那六個保鏢出其不意,猝然施襲,與王倫一齊逃走了,另外還有一匹灰色的狼為他們斷後。”
“狼呢?”
“也跑掉了,捕頭大人已隨後追去。”
情急事危,徐不凡無暇多言,丟下兩粒藥,立與高天木、王石娘如飛而去。
一口氣追出山洞,在出口處發現紅衣捕頭躺在地上,胸衣已被撕碎,留下無數條深淺不一的血痕,徐不凡忙給他塞了一顆藥,拉他站起,道:
“王倫他們到哪裏去了?”
“已經逃走了。”
“你的傷是?”
“是被那匹灰色的狼抓傷的,它不但能通人語,而且武功高強。”
追出洞外去一看,但見空山寂寂,水聲呼嘯,想追也無從追起,徐不凡氣得跺廠跺腳,又折返洞內。王石娘説道:
“主人,要不要奴才與天木追下去?”
徐不凡道:
“不必了,他們此刻早已去遠,追不上了。”
靈藥神效驚人,紅衣捕頭已無大礙,引咎自責道:
“都怪我,注意力全集中在衞隊身上,給了那六個保鏢一個可乘之機,要是先將他們鎖住就沒事了。”
灰狼會突然出現小洞天,頗令徐不凡感到吃驚,是衝着自己來的?還是與王倫等素有勾搭?難道它真是師父無根大師的死對頭,那個火眼真人的徒孫?想到這裏,徐不凡的心情不由沉重起來,又道:
“王倫老奸巨滑,是出了名的老狐狸,他們這一逃,必然會惹出許多是非,務必要從速輯捕歸案,繩之以法,尤其那頭灰色的狼,一定要將它的來龍去脈查清楚,嚴防它在冥府興風作浪。”
紅衣捕頭一本正經的道:
“是,特使,回到十殿後,我立刻稟報閻君,加緊查緝。”
在靈藥的神效下,黃綿綿與黑衣捕快的傷已大大復原。衞隊、乃至小洞天內所有的鬼魂,也早已被牛頭、馬面用鐵鏈鎖好,集中在一起。
紅衣捕頭上前一一清點一下,連前帶後,總共捕獲九十二名,當下雙拳一抱,道:
“今日得以誅殺秦檜,逮住這麼多惡鬼,特使厥功甚偉,回到十殿之後,我一定向閻羅提出詳細報告,相信閻君日後定會有所賞賜。”
徐不凡道:
“賞賜倒不敢,請上覆閻君,敝師妹黃綿綿亦功不可沒,我想請她與兩位師叔暫住小洞天,以防宵小竊據。同時,小洞天內被老賊搜刮來的糧食,我想全數發還被壓榨的佃户,不知尊意如何?”
“特使太謙了,此乃小事一件,你有權全權處理。”
“另外,請轉告笑彌勒賀坤一聲,説狼牙棒苗通業已伏法,他可以安心的投胎去丁。”
“我會的,二十年後,你們也許又會在陽世見面。”
“見面也不認識,他不可能還記得幽冥之事。”
“特使如果沒有什麼指示,我們想就此告辭了。”
“好吧,請慢走!”
“請留步。”
送走紅衣捕頭他們後,徐不凡首先將兩位師叔接來小洞天。沿途,黃綿綿又順便通知大家,來小洞天搬糧食,一傳十,十傳百,消息不徑而走,一個時辰不到,倉庫裏的糧食便被窮苦的佃户搬去十之八九。大家皆有説不完的感激,道不盡的謝意,視徐不凡為救命大恩人。
諸事料理妥當,徐不凡陪師叔師妹又在小洞天盤恆一夜半日,次日下午,留下幾粒呂仙翁的靈藥,託黃綿綿代為查訪黑名單上羣魔的下落,正準備離開,尤猛將軍領着一位枉死城的陰官,適時來到了小洞天。
尤猛與黃明德、黃宏德乃舊識,劫後重逢幽冥,既興奮又感嘆,一籮筐的話,説個沒完沒了,徐不凡見此情景,忙上前説道:
“尤叔覺得這小洞天的景緻如何?”
“花香撲鼻,碧草如茵,美極了。”
“既然如此,乾脆搬來小洞天,與我師叔他們同住好了。”
尤猛亦有此意,聞言正中下懷,道:
“好啊!回到枉死城,我馬上提出申請。”
“我們是昨日才遷入小洞天,尤叔是如何知道的?”
“是十殿的捕頭告訴城主的,城主叫我們來。”
“有事?”
陰官正容説道:
“回特使的話,御史餘浩然已至冥府。”
徐不凡此來幽冥,就是為了追趕餘浩然,急急追問道:
“餘大人現在何處?”
“就在枉死城。”
“好,咱們立刻動身。”
會見餘浩然的事十分緊要,徐不凡主僕告辭而出,立與尤猛、陰官離開小洞天。,從筆管山至枉死城,望鄉山乃必經之地,大家來至望鄉台下時,王石娘忽然説道:
“主人,奴才建議,我們再上望鄉台一瞧。”
徐不凡道:
“前天才上去過,算了。”
“前天,那銀衣使者與銅衣使者,已迫近血轎,奴才很擔心……”
“唔,上去看看也好,尤叔,咱們一起上去吧?”
尤猛亦正有此意,方待舉步登台,徐不凡一眼看見望鄉台後面探出一個狼頭來,當下一言不發,拔腿就追,王石娘、高天木動作也不慢,彼此首尾相接。
望鄉台佔地極大,繞着台腳追了一個圓圈,又回到原來的地方,卻再也沒見到那匹灰色的狼。
“尤叔,見到一頭狼沒有?”
“狼?沒有呀!”
“奇怪,一頭灰狼繞着望鄉台轉圈子,追至此處怎麼突然不見了。”
居高臨下,極目四望,亦未見一影半蹤,難道是上了天?
入了地?還是……徐不凡想不通其中奧妙,道:
“不管它,反正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它要是存心惹事,遲早還會再來的,尤叔,咱們上去吧。”
尤猛道:
“你們上去吧,我不想看了。”
徐不凡一愣,道:
“剛才講好了上去,怎麼現在突然變了主意?”
尤猛支支吾吾,不上去就是不上去,徐不凡只好任由他去,與王石娘、高天木登上望鄉台。
一上望鄉台,徐不凡馬上看到,山崖下,停放血轎的山洞外面,深山絕谷之內,正展開一場慘烈無比的惡鬥,一名銀衣使者,兩名銅衣使者:親率數十名彪形大漢,從外面瘋狂進;攻,八駿、二老全力圍堵,拼死頑抗,雙方打來寸土必爭,寸地不讓,血雨腥風,慘烈已極。
上官巧雲主僕,則橫劍當胸,守護在山洞口,寸步不離,看那情勢,一旦被對方突破防線,惡戰立刻就會延伸到洞口,果不幸而言中,上官巧雲固然免不了會有一場生死之搏,徐不凡的軀殼也必然岌岌可危。
高天木睹狀大為焦急,道:
“主人,事不宜遲,見過餘御史後,咱們火速還陽,晚回去一步,就會增加一分危險。”
徐不凡亦有此同感,跳下望鄉台,與尤猛、陰官等結伴如飛而去。來到枉死城,一頭撞進城主的辦公所在,劈面就説:
“老御史現在哪裏?”
狂死城主熱誠的招呼大家入座,道:
“就在後面,我馬上派人去請。”
另一名陰官領命而去,不一時已將餘浩然請過來。
重逢幽冥,二人皆百感交集,餘浩然在徐不凡對面落坐,亦悲亦喜的説道:
“老臣猝然遇害,原以為你們徐家的血海奇冤,將永沉海底,難再申雪,聽城主説明一切後,始知賢侄可以交通陰陽,看來天網恢恢,天理昭昭,善惡報應,冥冥中自有安排;我大。
明國祚仍有一線生機。”
徐不凡道:
“聽老大人的口氣,以及晚生所得到的消息,先父之死,似乎內幕重重?”
“不錯,徐將軍的死,的確牽扯甚廣,就老臣所知而言,很可能是一個大陰謀的一部份。”
“老大人是否可以説的詳細一點?”
餘浩然左右一望,沉吟不語,狂死城主會意,立即領着所有的陰官退出去,室內僅僅還剩下徐不凡主僕及尤猛四人。
徐不凡道:
“這位就是當年護送貢品進京的尤將軍,另外兩位是晚生身邊的人,皆可參予機密,請老大人無須顧慮。”
聽説面前的這位將軍就是尤猛,餘浩然這才放下心來,道:
“啊!原來是尤將軍,久仰,久仰,我想請教,當年將軍究竟是自殺?還是他殺?”
尤猛答道:
“是被暗殺的。”
徐不凡補充道:
“暗殺尤叔的人,也就是追殺老大人的那一夥人,但在表面上卻安排成像是畏罪自殺的樣子。”
餘浩然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道:
“這就對了,從種種跡像顯示,這個秘密組織,至少牽涉到巴爾勒法王,與我朝的一位重臣,以戕害忠良作手段,達到出賣國家,或其他不法勾當的目的,而徐總兵就是這一陰謀的犧牲者,因為徐將軍驍勇善戰,多次給韃靼以重擊,又一向主張鞏固邊防,以武力對付番夷的政策,自然被他們視作眼中釘,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後快。”
徐不凡道:
“御史大人可知這幕後的奸賊是誰?”
“一定是銀衣使者、銅衣使者後面的主子,卻不知其為何許人。”
“多年來,老大人是否搜得許多證據?”
“沒有,老賊計劃周密,幾乎沒有任何破綻可尋,假聖旨可以説是唯一的證物。”
“對了,請老大人快説假聖旨在哪裏?”
餘浩然朝屋內察看一下,見無外人,這才壓低聲音,説道:
“輾轉流落在王員外的手裏。”
“老大人取回來沒有?”
“那天晚上老臣便以重金購得,可恨魔頭眼線太多,終於遭了他們的毒手。”,“晚生正想請問,那兇手是誰?老大人看清楚沒有?”
“我當時中刀倒地,就在將斷氣未斷氣的那一瞬間、看到屋樑上有一個人。”
“是什麼人?”
“一個年輕人,可惜沒有看清他的面貌,便一閃而沒。”
尤猛急急追問道:
“餘御史,敢問那偽詔放在何處?”
餘浩然望着徐不凡,道:
“不凡,還記得吧,那夜你去的時候,我正在修理貨挑子,偽詔就藏在底部夾層內。”
陽世危機四伏,徐不凡歸心似箭,現在真相已明,立即告辭而出。
尤猛動作更快,居然搶在前頭,奪門而出。
這一反常舉動,引起了王石娘、高天木的疑心,身形連閃,竟將他一前一後的夾住,進退不得。
尤猛沒好氣的説道:
“兩位這是什麼意思?”
王石孃的臉色陰沉沉的,道:
“你忝為地主,不覺得自己的行為太反常嗎?”
“本將軍出來,是準備送你家主人的,這有什麼不對?”
“這是狡辯,事實上打從望鄉山起,我就一直在注意你,懷疑你。”
“懷疑什麼?”
“懷疑你就是那匹灰色的狼。”
“我會是狼?簡直豈有此理!”
“正確的説,應該説狼的元神託附在尤將軍體內。”
“不可能,不可能,純碎是無稽之談。”
“可不可能馬上便可以見分曉,看打!”
高天木蓄勢已久,徐不凡還沒有決定該如何面對這一事件,他的乾坤圈已砸向尤猛的頭上,王石娘也不稍慢,風火劍出招如電,分心就刺。
二人具屬絕頂高手,乾坤圈更是驅妖去魔的利器,只要有妖邪附身,莫不現出原形來,説時遲,那時快,尤猛一聲:
“哎唷!”後腦砸了一個大皰,從他的身上,馬上化出一匹灰色的狼。
“果然是一匹狼!”
徐不凡才説了這麼一句話,灰狼四蹄騰空,已如瀉電奔馬一般飛出杜死城。
“追!”
“追!”
事情太緊急了,偽詔的秘密它已瞭然於胸,出不得半點差錯,王石娘抽回風火劍,高天木收起乾坤圈,徐不凡丟下一粒靈藥,連向尤猛、餘浩然、枉死城主打個招呼的時間都沒有,便彈身飛出枉死城。
枉死城外早巳沒了灰狼的影子,主僕三人眉來眼去,心意已通,立即遁出陰間,追向陽世——
瀟湘子掃描煙抽了沒OC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