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一枝梅等到天將黑暗,便脫去長衣,換了夜行衣靠,手執單刀,暗藏火種,別了徐鳴皋,竟自出了大營,暗暗直望賊營而去。這裡徐鳴皋也就密令各軍趕挖陷坑,堆積乾柴火種;又令撓鉤手、短刀手於營內左右埋伏妥當,專等一枝梅回信。
且說一枝梅暗暗到了賊寨,方值初更時分。真是他們劍俠的武藝,身輕似葉,體捷如風,偌大個販營防備得不為不密,竟是人不知鬼不覺,任憑一枝梅在賊營中各處探聽。只見鄴天慶傳出令去,命各寨火速預備。一枝梅一聞他傳出此令,早已明白,以下也不要打聽了,當下暗道:“鄴天慶呀,今番要使爾中吾之計了。”說著即一躥身,出了賊營,趕即回奔大寨。
徐鳴皋正在那裡盼望,忽見一枝梅從半空中飛下。此時尚未二鼓,徐鳴皋早已明白,因復問道:“賢弟前去打聽如何?”一枝梅道:“果不出吾之所料,兄長可以行事預備便了。”徐鳴皋聞言,即刻密令各軍道:“方才慕容將軍前往賊寨探聽,賊眾今夜前來劫寨,爾等可將各營帳即刻讓空,內藏引火之物,自有妙用。一面隨本將軍速速暗出大營,前去埋伏,專待賊眾到來,殺他個片甲不回。”各軍齊聲答應:“得令。”徐鳴皋又密令營門左右那四百名撓鉤手、四百名短刀手,叫他依計而行,不可有誤,如違者定斬。這撓鉤手與短刀手也是唯唯聽命。於是徐鳴皋、一枝梅即各分兵一半,暗暗偷出大寨,往獨孤嶺而來,以便埋伏。所有大營竟是一座空寨,惟有乾柴火種暗藏各處而已。
話分兩頭。再說鄴天慶到了初更時分,即命各軍飽餐戰飯,預備前往敵營劫寨。賊兵那敢怠慢,隨即飽餐已畢。先命張爾銑、陳如謀兩技兵暗暗出了大寨,直望敵軍後營抄出;又命王志超、呂英俊帶了精銳,直向敵軍兩營進發。這四個賊將領著二千賊兵去訖,鄴天慶便自統大軍,率領偏裨將住,亦出了營門,前往進發。
且說張爾銑、陳如謀領著一千人馬,人銜枚,馬疾走,迅速抄出敵營後面,卻值二更以後,便按兵不動,專等前營消息。王志超、呂英俊所領一千人馬,也是迅速馳往,銜枚疾走,到了敵營,大喊一聲,奮勇爭先,搶殺進去。王志超、呂英俊二人進了營門,分向左右殺入,只聽一聲響亮,如山崩地裂一般,連人帶馬跌入陷坑以內。這一片吶喊之聲,真個震動山嶽。左右四百名撓鉤、短刀手見此情形,也就一面近者刀砍,遠者鉤擒,只殺得喊聲震地。一面取出火種,急急將那些乾柴引火之物全行引著,登時烈焰騰空,不可向邇。所有賊兵知道中計,急急欲想退出,那裡知道鄴天慶自統的大軍已到,一見敵營內火起,以為本部軍馬從敵寨內放起火來,也就大喊一聲,率領各賊將、賊兵一齊奮勇衝殺進去,不分皂白,只顧逢人便殺,只殺得人喊馬嘶,哭聲震動遠近。此時張爾銑、陳如謀在寨後聽得人馬之聲,又見火起,亦以為官軍中計,也就率領所部從後面掩殺進來,也是不問情由,逢人便殺,那裡分得出是自家人與敵軍,真個是互相踐踏,自家人殺自家人。
正殺得難解難分,徐鳴皋、一枝梅在獨孤嶺看得清楚,也就急急命所部各軍,將火箭直望營中亂射。各軍一聲答應,立刻將火箭向營中射去。只見無數紅光,如火龍一般在半空飛舞。頃刻間,大寨內所有暗藏的火種一齊燒著,只燒得煙霧迷空,火光燭地。
鄴天慶等還在那裡自相亂殺,難解難分,後來還是陳如謀看出,知道中計,忙傳知各軍急急退出,已是遲了。鄴天慶此時也知道中計,深恨張爾銑、陳如謀獻計,致有此敗,於是傳令各軍,火速退兵。正要殺出後營逃命,又見營中各處遍地皆火,不能殺出,陳如謀當被火燒死。張爾銑趕緊前來,預備保護。鄴天慶冒煙突火,殺出營門。剛走至張爾銑面前,鄴天慶一見,不由的火高三丈,大聲罵道:“總是爾這無知鼠輩,獻什麼劫寨之計。我計不成,反受其害,爾尚有何面目來見我耶?”說著,不覺咬牙切齒,深恨不已。張爾銑見了如此,心中暗道:“回我本來要好起見,不料誤中敵人之計。前後均是一死。即便逃得出去,鄴天慶也斷不能容我。不若乘此將他殺了,割取首級,前去獻納,不但不致死命,或者還可有功。而況鄴天慶自恃寵信,狂詐妄為,將來也斷難信任。即使寧王大逆無道,指日也就要殲滅,我何勿及早去邪歸正、作一個好人?且有我這樣本領,歸順朝廷,也可博得個功名,何必定要俯順逆賊?”主意想定,便大喊一聲道:“鄴天慶,爾休得恃強責罵於我,我也是為好起見。現在誤中敵計,又與我何干?而況曾與你熟商,你當時絕意不行,誰來強你?既爾視我如此,料想爾也不久於人世了,我也不能從賊叛逆,看刀罷!”說著手起一刀,便砍殺過來。鄴天慶聽了他一番話,也知道他有變,又見他一刀砍來,也就大罵一聲:“好大膽的匹夫,竟敢中變!不要走,待本將軍送爾狗命。”說著一面將張爾銑的刀架開,一面刺進一戟。張爾銑那裡能敵,當即刺中前胸,翻身落馬,鄴天慶復一戟結果了性命。
此時各處的火仍未熄滅,鄴天慶心中暗想:“若待火勢滅後再行殺出,萬一敵軍再掩殺來,更加掣肘,不若冒火殺出,再作計議便了。”主意已定,即喝令眾賊兵冒煙突火,衝出營來。才到營門,卻好徐鳴皋從左殺入,一枝梅從右殺來,即著四百名撓鉤短刀手也奮勇當先掩殺過來。鄴天慶萬萬不敢戀戰,只得左衝右突,奮勇拚命,好不容易殺出重圍,手下各裨將又被徐鳴皋、一枝梅殺死幾個。鄴天慶此時也就不敢回營,只得落荒而走。等到天明,見追兵未至,才暫就樹林中坐下,稍為歇息。計點人馬,只剩得一千餘人,其餘的兵卒並非為敵軍所殺,皆是自相踐踏而死。當下鄴天慶只得收拾敗殘兵卒,逃回南昌不提。
且說南康城中,早有細作報進:徐鳴皋殺退賊兵。南康府這一問,歡喜自不必說,當即開城,預備出城勞軍。這裡徐鳴皋與一枝梅二人率領所部殺退賊兵,大獲全勝。等到天明,查點本部兵馬,死傷有限。只見本營內外那些已死的賊兵,有的被火燒得焦頭爛額而死的,有的互相踐踏,自家殘害,骨斷筋連、倒在地下的,也有有頭無足、有足無頭的,還有洞穿胸腹、身體支解的,真個是屍橫遍野,血流成河,而且一種臭味,真要掩鼻。徐鳴皋等一見如此,也就目不忍視,只得在附近又擇了一片空地,安下營寨。一面傳令各軍,將所有賊兵屍首火速掩埋去訖。諸事吩咐已畢,又去賊營中,將所有旗幟器械、糧餉號衣等件,全行運回本營;又傳報進城,飭令居民照常生業。南康府也就出榜曉諭居民,略謂:賊兵已經我官兵殺退,所有紳商士庶,應即各安本業,毋得驚惶。
合城居民見了此榜,無不歡喜安懷,於是就有在城的紳士,率同居民集資殺牛宰馬,牽羊擔酒,稟請南康府,請率同一起出城,前往大營勞軍。南康府亦即應允,也就備了許多犒賞之物,預備次日出城。畢竟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