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鷦寄生把機器圖形畫出,卻有二式。眾人看了,不知是件什麼東西。鳴皋問道:“鷦老師,此器何名?如何用法?”鷦寄生手指那圖形道:“這名為飛雷炮。將堅木照樣造成,裝了輪軸,如車輛一般,可以推動。把石片石塊,敲成手掌大小,在上面倒將下去,只消一人將轉柄搖動,那石塊從前面口內直飛出,亦有百步之遠,宛如天降冰牌,雖不能傷他性命,亦打得他們頭破血淋。這名沒羽箭。裡面的膛子及管子,皆用銅鐵打成,其餘的機關,亦只消堅硬木頭做成。裝在車上,那下面用個火爐,內燒煤炭,須要猛烈。膛子內裝滿藥水,上有漏斗,可以隨時添水。等得藥水沸騰,將柄搖動,那藥水從銅管內直噴出去。初出宛如一線,到了數十步遠,那水四散分開,好似大雨一般。這藥水經了火燒沸,著人身上,比滾油還利害,而且毒不可言,立時潰爛,其痛難當。所以二器相輔而行,遠者炮打,近者箭射,隨你老好兵多將廣,教你來發個大大的利市!”
眾人聽了,無不叫好。趙員外即命兩個兒子連喚工匠來,照圖打造。趙文道:“請問老師要造多少?”鷦寄生道:“不須多造,每樣趕緊造五十具,只是那中間機關,須要照樣活靈。那水中的藥料,此物這裡甚多,你那山上出的草,有一種細葉紅花的,名為烏龍刺,叫壯丁去多取下來,預先煎成濃汁,用時將少許攙和入清水內,再將石灰加入。此草見了石灰,卻是對頭,其水立變血色,毒極非常。若是冷的,其性還緩,若燒滾了,著在身上,比刀箭還要利害。只是一件:那些運機的壯丁,皆要預備皮套,將頭面遮蔽,兩目之上,嵌二塊玻璃,二手亦用皮套,恐有藥水誤濺自己。”趙文、趙武領命,自去趕辦。
眾人酒闌席罷,一同來到莊前觀看土城,果然築得堅固。鳴皋道:“員外的二位令郎十分能幹,只看這土城,築得大有道理、將來定是國家棟梁之器。”員外道:“徐大爺休得獎譽。若能眾位豪傑常常聚首,教導小兒,卻是受益非淺。”眾人四面看過了形勢,迴轉趙員外家內,早有差去城中探聽的莊丁回來報說:“今日不見動靜,諒來不發兵馬的了。”鳴皋道:“鷦老師,他們不即發兵到來,卻是何故?”鷦寄生道:“這卻猜想不出。我聞得宸濠最信陰陽風水,那賊軍師原是個江湖術士,今日是五黃月忌,不利出兵,莫非為此?”鳴皋道:“別的不打緊,只怕他們叫餘半仙來,如之奈何?”焦大鵬道:“不妨。我們整備豬羊狗血放在箭上,他若用妖法,便將這箭射去,便好破他。”鷦寄生道:“好雖是好,只是他的妖法變化無窮,知道他用何法來算計我們?”焦大鵬道:“還有一件好東西,破妖法最靈。”眾人忙間何物,大鵬笑道:“說出來卻不雅相。”一枝梅接口道:“我知道的了,一定是婦人的月穢。”大鵬道:“一些不差。當年梁山泊宋江,曾用此物破了高廉的妖法。”羅季芳道:“這些妖法怕他則甚,不過紙人紙馬罷了,只要殺上前去,豈能傷人?常言道邪不勝正,有何懼哉!”鳴皋道:“羅大哥,你既知邪不勝正,妖法虛妄,亦知這個‘正’字頗不容易,若非大聖大賢,誰人當得這‘正’字?你我有何德行,卻能勝伏邪妖?”鷦寄生道:“此事再作計較。目令先撥壯丁,分頭謹守險要。挑選強壯者五百人,準備埋伏廝殺。其餘準備強弓硬矢,鎮守土城。城上多設灰瓶石炮,土城外開掘濠溝。等待箭炮機器造成,在城上開兩個門戶,以通車路。夜間添設遠近巡丁,馬探步探:南昌城內外,亦須多遺諜者,偵察軍情。”著王仁義安排調處。
鳴皋慮其兵馬太少,“若欲與老奸拒敵,恐此數百人難以久持。他若各府調動軍兵到來,不下百萬,區區七百餘人,如何抵擋?況兩軍相對,肉薄相戰,安保無損傷之虞?若再少了,連隊伍都整頓不來,怎能抗此大敵?還當及早招聚義兵,聯合左近村莊相為救援,而成犄角之勢。”鷦寄生點頭道:“此言深合我意。”趙員外道:“此去東南十里,有一座劉家莊,莊上共有四五百家人家。內有個劉佐玉,家財豪富,為人仗義疏財,頗有名望,合村的人無不敬服。近來屢被官軍劫掠,恨入骨髓,聞得我莊團聚民兵,亦欲練兵防禦。若去糾合他們,無有不成之理,只須老漢去走一遭。”眾人聽了大喜,立刻命莊丁備了馬匹,就叫楊教師相陪同去。到了黃昏時節,趙員外回來,說劉佐玉聞得江南眾豪傑在此,喜出望外,滿口應承。他明日特來拜會,就此敵血為盟,同心殺賊。眾人大喜。
當晚已過,到了來朝,一早外面莊丁通報:“劉家莊劉大官人,同了鄭大爺要見。”員外趙琰連忙接進裡邊,與眾人相見,無非各通名姓,說些客套的話頭,不必煩述。那個姓鄭的,名叫良才,原系是個參將,只因素性忠直,不肯結交上司,因此罷職歸家,與劉佐玉鄰居,彼此情投意合,成為莫逆之交。幾次軍兵打劫,虧得他拼命格殺,莊上保全不少,合村無不感激他。當日趙員外大開筵席,賓主十分歡喜。劉、鄭二人與鳴皋敘談江南之事,二人心傾意服。
宴罷之後,趙琰早備牛羊祭禮,敬過神靈,便請鷦寄生主盟。鷦寄生道:“老夫閒雲野鶴,豈有反為盟主之理?”劉佐玉道:“不然,此乃老師大仁大義,救此一方百姓,非比等閒的盟主。神人同鑑,全仗老師,以成此事。”眾人同聲附和。鷦寄生推辭不得,只得應允。眾人歃血為盟,各飲了一杯齊心酒。然後重整杯盤,開懷暢飲。鷦寄生道:“既蒙員外及眾英雄相委老夫作為盟主,但弄兵一事,全仗軍令,若不嚴明賞罰,焉能拒敵?未知眾位意下如何?”眾人齊聲:“願聽號令!”當時便命鳴皋寫了“五十四斬”軍令,掛於門外。劉、鄭二人相辭了眾人,迴轉劉家莊,立刻聚集眾人,共有千餘人丁,置備刀槍弓箭、衣甲器械,以便互為救應,我且慢表。
且說趙王莊上到了十八日午牌過後,早有城中細作飛馬回來,報說:“南昌城內調動軍兵,忙忙碌碌,只怕今夜要來侵犯我村的光景。”一連幾次報來。趙員外慌忙與鷦寄生、鳴皋等商議。鳴皋道:“今晚必定大隊而來,老師當用何策拒之?”鷦寄生道:“我料敵兵今夜到來,決不走馬衝陣,必定圍住村莊,扎定浮營,然後兩面攻打。我們只宜堅守土城一面。那左邊離莊二里之處沿山轉灣的所在,只有二馬並行之闊,可在那裡山坡樹林裡面埋伏火攻,下面掘下一丈深、三丈寬的陷坑,坑內預藏火藥,上面堆積木柴、松香、硫磺之類。”命徐慶帶領五十壯丁埋伏山上,聽得信炮為號,點燃藥線,將他人馬截住,使彼首尾不能相顧。隨喚殷壽過來,吩咐帶二百名莊丁,速去安排掘坑,限黃昏交令。要一切齊備,違者按軍法從事。殷壽領命而去。
只見趙文、趙武進來,道:“啟稟老師:所造飛雷炮、沒羽箭、機器、藥水,盡皆齊備,現在排列在土城之內。一面已吩咐在土城上開出左右二門,以通車路。”鷦寄生大喜道:“二位公子實在能幹!”便同了鳴皋等一眾英雄,來到莊前觀看。只見五十架飛雷炮,五十架沒羽箭,整整齊齊排列車上。鷦寄生將機關看過無差,便先將飛雷炮演放。命五十人執掌搖柄,五十人管理加石,其餘運石之人,雖婦人女子,亦可相幫。只聽得一聲梆子響,那五十個加石的,一齊將石片倒入機內;那五十個執掌搖柄的,一齊奮力轉動,但見這石片石塊,如烏鴉般從土城上飛出,足有一百步之外,只聞呼呼風響,倒也十分好看,眾人見了無不喜歡。又聽得一聲鑼響,飛雷炮一齊停了。鷦寄生又命將沒羽箭演試。不知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