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司……”
江流的聲音有些哽咽,伸出手擦去她臉上的淚和血,小心翼翼的把她抱起來,像撿起摔碎的瓷器。
江小司身體的骨骼扭曲著,腦部大量出血,意識已經混沌不清。
本來已經麻木,可江流鹹溼的淚水打落在她臉上,刺得她傷口好痛。
“老爸……”她做著口型,卻發不出聲音。
她真的很丟臉,老爸才不在一會,她就把自己弄成這個蠢樣子。
江流輸法力給她,如果是普通殭屍,刀槍不入根本就不會受傷,可是她忘了自己還有一半是人了麼?外傷不難治,可是實在太過慘不忍睹。
抱起她往脫骨香裡走,江流憤怒、哀傷、心疼,更多的卻是自責。
他太傻,怎麼就會把小司託付給那樣一個人呢?以為他愛她,就一定能包容她的一切麼?
小司,是老爸錯了,從一開始就不應該逃避不應該相信別人,世上能夠給你幸福的,只有我。
江小司一直在昏迷發燒,偶爾醒來則是目光空洞的看著天花板發呆。
原本之前的傷就還沒好,如今腦部受到撞擊,還有身體的傷勢,無論如何也得在床上躺一個月才能下地。
江流找了許多RH的血來給她喝,可是她居然一聞到就想吐,或許是潛意識裡排斥自己殭屍的身份,或許是吸了沈漠的血不想再喝其他人的,江流只得強制性的灌進去。
看到她萬念俱灰的樣子,江流的心也在滴血。
“小司,不要這個樣子,看著老爸!”
“他知道我是殭屍,他不要我了……”江小司一臉空洞的喃喃著,想在江流懷中大哭,可是她已經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只能無聲的流淚。
“江小司,你是趙病的女兒!給我拿出點骨氣來!”他大聲的想要罵醒她,下一刻卻又心疼的把她緊抱在懷裡。
“你只要他,不要老爸了麼?你這個樣子,老爸怎麼辦?你想留我孤孤單單一個人麼?”
江小司愣愣的看著他,努力想要抬起手擦掉他的淚水。是啊,自己怎麼能這麼蠢這麼自私。自暴自棄傷害自己,除了老爸沒有人會為她難過為她心疼啊。
“對不起,我不會再這麼做了……”江小司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上鑰匙的位置。為了這段感情她已經用盡所有的力去挽回了,她好累。她可以為愛生為愛死,可是她不是一個人,她必須要為了老爸好好活下去。
看到江小司情緒總算平靜下來睡了過去,江流慢慢握緊了拳。所有小司受的傷受的痛,他都要加倍的討回來!
沈漠兩天兩夜沒睡,一直坐在客廳的沙發等,連姿勢都未曾怎麼變過。房子周圍的符已經揭了,可是他知道,江小司不會再來了。
望著從空中徑直落入院中的江流,長髮飄飄,衣袂飛揚,與其說是殭屍更像是神仙。他輕輕鬆一口氣,江流能抽得出空找他麻煩了,說明江小司已經沒事了。
“外面談吧。”沈漠站起身來,知道有一場惡戰,不想打碎家裡的東西。
竹林裡異常安靜,江流始終面無表情,也不見盛怒,只有喋血的肅殺之氣。他的眼神並不咄咄逼人,卻叫人遍體生寒,彷彿世上一切在他眼中都是死物。
“沈漠,因為我也有責任,所以,我不殺你。但是小司流了多少血,你就要流多少。”
江流微微上前一步,手中的銀幣隨著銀鏈飛旋而出。沈漠掏出隨身的月狀彎刀阻擋還擊,兩兩相撞,火光四濺。
那銀幣像有生命般可以繞開障礙曲線飛舞,沈漠周身的防護氣場被輕而易舉撕裂,身上頓時就是幾道深深的口子,全是動脈血管被割裂,血幾乎是噴湧而出。
畢竟沈漠才活了短短幾十年,就算有七重長明塔的幫助,法術或許能夠匹敵,拳腳和刀刃上的功夫又怎麼比得過江流當年征戰沙場和千年的磨礪,身上很快到處都是傷口。
“你以為這樣就勝得過我?未免太自不量力?”江流冷眼看著沈漠,他以為這樣能撐多久。
沈漠搖頭,江流沒有用殭屍的身份跟他打,他自然也不會用法術。而且,本來就是他錯了,如果這些傷可以讓他不那麼愧疚,可以讓江流出口氣的話。
“別以為這樣,我就會對你手軟。”江流身形太快,在他周圍留下無數的幻影。才眨眼掌風已到跟前,用力一推,震得他內臟都快碎了。
沈漠踉蹌退了幾步,扶著竹枝勉強站立。
江流停了下來冷眼看著他,覺得實在無趣,他本以為這世上,沈漠或許能與他一戰的。
“你有你的選擇,我不勉強你,之前也是我們騙你在先,所以我也不怪你。我本以為你和普通人不一樣,只能說我高估了。從今往後小司與你各不相干,我會帶她離開桃源市,不會再把她讓給任何人。沈漠,你好自為之。”
江流離開,卻留給沈漠一臉錯愕。不去細想他說不會再把江小司讓給任何人是什麼意思。沈漠眉頭深鎖,將淤積的血咳了出來。
江流下手果然狠,他內傷之重,很長一段時間連法術都用不了。一步一步搖晃著向屋裡走去,勉強喝了點藥,便迷迷糊糊昏睡了過去。小司現在,一定比他更痛苦更難受吧?
江流回到脫骨香,江小司還在睡,脖子上打著石膏,只露出個小腦袋,看上去格外可愛。江流撫摸著她的臉,心想之前和沈蔻丹那麼辛苦的去找藥,製藥,結果都白費了。活了這千年,至少他不覺得做殭屍有什麼不好。
方才和沈漠交手,他分明就是有心退讓,甚至是故意受傷,真的只是內疚這麼簡單?江流有些疑問,卻沒心情深想。從今往後,他的一切都跟他們沒有關係了。
沈漠在床上躺了一天一夜,隱約有誰扶起他,給他喂水。迷迷糊糊睜開眼,是魚水心的臉。
“你終於來了,我等你很久了。”
沈漠猛的把水噴到對方的臉上,一手掐住了對方的脖子。
江小司身上的石膏終於拆了,不想再被看到狼狽的樣子,所以不讓江流和任何人說。這些日子她想了好多,努力的從沈漠的角度去考慮,要是發生了這樣的事,她會是什麼反應。的確他沒有錯,錯的是自己,是自己無論如何也改變不了的身份。
沈蔻丹有來看過她幾次,最近她易容的時候越來越少了。原本的模樣很清秀,一笑起來眼睛就眯成了小月牙。沈蔻丹並不清楚發生了什麼,只聽說沈漠知道了江小司的身份,然後兩人分手了。這是沈漠會做的事,她覺得遺憾但並不吃驚。只是奇怪去看沈漠的時候,他竟比江小司還憔悴。所以始終堅信他只是一時沒想通,等想通了就好了。
沈漠那天夜裡佈下天羅地網抓住了梅辛,他以為自己會讓他永不超生,可是卻沒有,他只是廢了他的法力,把剩下的一縷孤魂封印在七重長明塔中。
“為什麼不殺我?”梅辛問。
沈漠搖頭,看上去頗有幾分疲憊。
“我以前日日夜夜,做夢都想讓你魂飛魄散,現在突然發現,實在是沒意思。”
梅辛冷笑:“還是不吸取教訓,你現在不殺我,總有一天會後悔的。”
沈漠回憶起他當年在電話裡猖狂的笑聲。
——沈漠,你殺了我愛的人,我說過,我也會殺掉所有你愛的人……
這些年,餘桐出賣他,他殺了餘桐,梅辛殺他全家,他又殺了梅辛,梅辛變做鬼又來殺他……
冤冤相報何時了,他真的已經累了,不想再跟他鬥下去。
“無論你相信不相信,當年餘桐,是我錯手……你在這塔中好好修煉吧,有朝一日消去戾氣,我會送你去投胎。”
在這七重長明塔中和外面時間不一樣,人世中一年,在塔中相當於一百年。是沈家家傳的寶貝,用來羈押鬼怪,也用來自己修煉。所以常常幾十歲的人,可以在塔中修出上百年的道行,適合法術速成。但不能在這塔裡呆久,無日無月,很容易忘了自己是誰。沈漠偶爾會進塔中閉關十天半月,對平心靜氣很有好處,特別是家人初被殺害的那些年。
梅辛和沈漠鬥了一世,從沒見過他臉上有這樣平靜安詳的神情,彷彿把什麼都看破了般。是什麼改變了他?那個江小司麼?如果真是這樣,梅辛覺得很滑稽。
“你犧牲了自己的愛情,只為了捉到我?”
沈漠不語,的確,他為了報仇,放棄了江小司。
如果他跟江小司能和平的分手,他捉到梅辛之後,還有勇氣去找她挽回她的心,重新複合。可是他知道那不可能,以江小司的性格定然是不肯輕易放手,他卻也沒想過她會用這麼決然的方式。在那樣冷酷的拒絕了她之後,就算抓到了梅辛,報了仇,解除了威脅,他也再沒有臉去見她。
其實說什麼為了江小司的安全,為了她不被傷害,所以要分開,這些都是自欺欺人的鬼話。他的根本目的,只是利用和她分手的事件,佈下天羅地網來抓梅辛,報全家被殺之仇罷了。
因為以自己對非人的厭惡,知道真相後和江小司分手是情理之中,梅辛才不會生疑,自然也就不會再想著通過傷害江小司來報復自己。而見到江小司難過,江流必然會來找自己麻煩。故意在外面那一戰,一方面是讓一直監視著自己舉動的梅辛見識江流的厲害,就不敢再去招惹,報復江小司誘捕莫揚之事。一方面自己重傷,讓他以為有可乘之機。他身邊重要的人除了沈蔻丹、魚水心之外再無其他,可是那兩人都道術高超,是梅辛傷害不了的。
梅辛是個狡猾的人,不介意一輩子跟沈漠玩躲貓貓,攪得他家務寧日。可是見沈漠重傷勢微,手刃仇人的感覺畢竟還沒體驗過,心想逗逗玩折磨一下他也好。一時沒忍住,結果中了計。
對他而言未嘗不是一種解脫,可是沒想到沈漠居然可以剋制住那麼多年的仇恨,不殺自己。那很好,反正他有的是耐心,很快就會東山再起,回來報復的。因為蔡問的屍體還在他手裡,塔墓雖遭到破壞,但只需再等幾年,就能吸夠萬人血,練成血煞術,成為無人能敵的血煞殭屍了。就算他身在塔裡沒辦法再直接控制,鬧起來也夠沈漠他們好受的了。這遊戲,還沒有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