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培爾星球。已經是深夜一點鐘了,菲多拉俱樂部大廳裡空空蕩蕩,然而侍應生卻不得不繼續留在那裡——因為雅座裡還有兩名軍官沒有離開。
兩個人的年紀都還很輕,只不過三十上下,可軍服上所顯示的軍階卻讓人目瞪口呆。
站著規勸的那位軍人一頭棕發,身材挺拔,銀色的肩章上有四隻銀鷹標記——顯然,這位年輕的軍人已經是一名中將。三十多年齡的軍人,如果是按部就班的晉升,一般來說最多也只是個少校而已,所以在看慣了各種軍銜軍人的俱樂部侍應生來說,這個人才有些不可思議。
然而更讓人吃驚的是那個吧檯上正仰頭急速喝著紅酒的軍人:他的肩章上,居然是一對振翅的金鷹!那是……軍事帝國的絕對主宰、五百多億人民的獨裁者——比夏-馮-斐迪亞斯元帥!
“比夏,已經快一點了,回去吧。司機和衛隊都在門外等了很久了。”
“讓、讓他們再等吧。”
“比夏,今天你喝的酒已經超過你自己規定的上限了——明天你還要面對一整個國家的事務!你應該回去休息了。”
“住口,凱南!讓他媽的國家見鬼去,我要在這裡待著——誰敢命令我嗎?”
長時間的靜默,靜得只聽到紅酒汩汩流入咽喉中的聲音。侍應生怔怔地看著這一幕,不敢相信那個高高在上的獨裁者居然深夜出現在了這個酒吧裡。忽然間,彷彿是喝得太急,紅酒嗆住了元帥的喉嚨,帝國主宰者彎下腰劇烈地咳嗽起來。
“凱茜!凱茜!”侍應生連忙招呼同伴,“快拿毛巾來!”
然而,等了片刻,那個在後臺的女伴卻沒有答應。侍應生喃喃抱怨了一句,不敢怠慢,立刻自己返身入內擰了一把熱毛巾,必恭必敬地遞過來。
“比夏?你還好吧?”凱南接過了侍應生手裡的熱毛巾,給醉醺醺的人擦臉。然而,斐迪亞斯忽然推開了他的手,目光奇異地閃爍著,直直盯著吧檯暗角里的某一處,忽然喃喃:“哦!她在那兒……凱南,快看!她在那兒呢!”
“誰?”凱南下意識地問。
“黛,黛在那兒!”斐迪亞斯被酒精濡溼的聲音有些奇異的震動,抬起手來,喃喃,“你看,她笑了……哦,她要走!她要走了!”
凱南中將大驚,閃電般地回頭,卻看見燈光黯淡的吧檯通往酒窖的門裡果然有一個侍應生離去的背影——由於光線的關係,那個身影有些模糊,然而那一頭紅色的秀髮依然在昏暗裡閃著光!
“站住!”凱南中將脫口喝止,準備追上去,卻被斐迪亞斯制止了:“哦,不、不要這麼大聲對她說話!會嚇到她的——讓她走……隨便她怎樣吧……”帶著醉意,斐迪亞斯有些奇異地笑了起來:“剛才,她站在那裡對我說話呢,凱南……你聽見了麼?”
“什麼?”凱南死死地看著那個隱沒在黑暗裡的身影,下意識地回答著比夏的話。
“她在說:‘到這邊來,到這邊來!’——反覆地、反覆地說……”斐迪亞斯的聲音低了下去,有更濃厚的醉意,“雖然沒有出聲,但是我看懂了口型……啊,凱南,黛她是在召喚我呢……”
“比夏,你肯定看錯人了!”凱南中將心裡有些不安起來,不知道為什麼,那個一閃即逝的模糊背影令他感覺到了某種危險的氣息。他決定明天一早就讓亞里克斯少將率諜報部人員來好好查一查今天的事。
但是……黛絲-德-摩爾已經在茫茫太空裡化成粉末了,絕對不可能再活著。難道元帥所說的一切,只是他的幻覺嗎?事情……也許並不是那麼簡單呢。
“走。”又過了幾個鐘點的時間,經過長時間的靜默和小憩,趴在吧檯上的斐迪亞斯忽然撐起了身子,神色似乎已經有些清醒了。然而,他居然決口不提剛才的事情,只是有些搖晃地站起身,向門外走去。凱南只好滿腹疑問地跟隨著。
門開了,凜冽的寒風迎面而來,一直在門外等候待命的人員圍了上來,阿爾培立刻上來替元帥披上了厚厚的軍用披風,用來阻擋科培爾夜間的寒氣。
在踉蹌地走下臺階時,斐迪亞斯元帥翻起手腕看了一下夜光錶,喃喃:“啊……原來新的一天已經開始三小時了呀?”被寒風一吹,元帥聲音裡僅剩的一絲醉意也不見了,他回頭對司機道:“不用回府邸了,直接把車開到倫勃郎寧宮。”
“元帥,您又要在辦公室坐到天亮嗎?”侍衛官阿爾培明知無用,仍然盡心地勸阻著,“為了這個帝國,請您千萬要保重身體啊!”
“為了帝國?”斐迪亞斯忽然冷笑,什麼也不說地坐進了太空梭。
“早上好,元帥。”打著哈欠在第二會議廳坐下不到一會兒,就聽見有人在門口問候了一聲——熟悉的聲音,明麗而自矜。斐迪亞斯元帥在聽到那個聲音時,不易覺察地微微皺了一下眉頭。回過頭,就看見了進入會議室的內閣大臣、帝國經濟計劃署的首席執行官:艾麗西婭-馮-斐迪亞斯夫人。
他的妻子仍舊是一身少將的軍裝,神清氣爽地向他問好,和平日一模一樣。
“哦……艾麗西婭,坐。早啊。”斐迪亞斯元帥忽然有些不自在起來——實在是有點奇怪。作為帝國地位最高的一對夫妻,卻是這樣見上每天的第一面!
他不由掩飾地叫了一杯加冰塊的咖啡,獨自喝了起來。然而,他的妻子絲毫沒有過問他昨晚的徹夜不歸,只是自顧自地打開手中的文件,開始準備在會議上的發言。
“真是一對奇怪的夫妻哪……”看著這種的局面,元帥的貼身侍衛官阿爾培不由苦笑著在心裡嘀咕了一聲。
也許因為妻子這種“事不關己”的態度,讓帝國元帥不自在的情緒加速平定了,他向隨後魚貫進入會議廳的政務人員點頭示意,目光冷淡而從容。等時間一到,便吩咐阿爾培撤下了桌上喝了一半的咖啡,按慣例送上一杯低度的紅酒,開始聽取會議上每一個人的彙報。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於是,在上下級的彙報與指示中,新的帝國經濟計劃大綱的雛形擬定了。最後,由元帥親自指示,指定經濟計劃署的署長艾麗西婭-馮-斐迪亞斯夫人具體執行。艾麗西婭隨即起立,以標準的軍禮回應了元帥的命令,美麗的藍眼睛裡閃著對於具有挑戰性工作的熱情,神態幹練從容。
“好,會議結束,解散。”隨著元帥的語聲,所有的與會人員一起起立,致軍禮,然後按次序退場。
“艾麗西婭,你還有什麼補充嗎?”在女署長收拾著東西準備離開時,一邊的元帥忽然出聲問,手裡轉著那杯紅酒,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的妻子,“或者……你更想回到‘家裡’再告訴我?”
“報告元帥,所有要說的我都在會上說過了。”衝著長官微微鞠了一躬,美麗的內閣部長就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會議廳,“我沒有別的什麼要說。”
“哎,阿爾培,”看著妻子的背影,斐迪亞斯的嘴角向上挑了一下,笑的有些奇怪,“你看,我還真是個沒有吸引力的丈夫呢……”一句話說完,他迅速抓起酒杯一口氣仰頭喝了下去,然後站了起來。
“日程上第二項內容是什麼?”斐迪亞斯一邊重新戴上軍帽,一邊問身邊的侍衛官。
“會議結束後的9:00到11:00,元帥將要去視察首都正在建設中的軍事技術研究所。”阿爾培機械性地讀著日程表,“然後的11:00到12:00,在為摩爾老將軍舉行的六十歲生日慶典上,要做一個發言……然後,12:00到1:00,元帥夫婦和中立星球上的商會會長達明-庫裡克要在冬宮裡一起共進午餐,商討今年的物資進口問題。”
“上午的行程報告完畢。”讀完以後,侍衛官忍不住看了元帥一眼。
“啊,阿爾培,不要用這種可憐我的眼光看我!”看見少年的眼神,斐迪亞斯元帥不由微微一笑,帶好手套走了出去,“說不定,十幾年後你也會象我一樣呢!”
“元、元帥!”可憐的侍衛官被這句大膽的玩笑嚇住了,結結巴巴地說不出話來。
元帥朗聲大笑,調侃著這個軍校畢業不到一年的少年戰士:“哦,在我十九歲那年,要是聽到這種話,我也會被嚇一跳哪!可是這個世界上,什麼都有可能。”
斐迪亞斯習慣性地用一向軍人式的步伐急速地走在倫勃郎寧宮的外廊中。忽然,他在一幅畫前面陡然止住了腳步,緊跟在後的侍衛官差點撞了上去。
阿爾培驚訝地發現,讓元帥忽然挺下腳步的,居然是一副狄士雷利的肖像!
“卡爾啊?真是好久沒留意了呢……”帝國元帥佇立在這幅名為《墮日傳說》的名畫前,忽然輕輕嘆了口氣——有極其複雜的千百種神色閃過元帥碧色的眼睛,而一邊的少年軍校畢業生只能勉強地分辯出、其中明顯地帶著自豪、倔強和落寞。
這個才十九歲的少年自然也不知道,在十五年之前,也正是在倫勃郎寧宮的這幅畫像前,還是個軍校學生的比夏-馮-斐迪亞斯立下了要超過畫中軍人的誓言。之後的十五年裡,無數的腥風血雨、權利變更如風般呼嘯而過,在這幅畫前立下誓言的少年如今已成了這個龐大帝國的主宰。
——然而站在這幅畫前,他卻依然只是輕輕嘆息了一聲。
眼裡依然是大志未酬、渴求一切的眼神。
畫面上,狄士雷利注視著艙外爆炸的恆星,回手撫胸,冰藍色的眼中有淚光閃動,指間露出的銀像章微微閃著銀光。
“薇薇婭……”陡然間,元帥脫口喚出了這個名字。
——不知是不是錯覺,一瞬間,阿爾培彷彿看見畫面裡外的兩個軍人的眼裡……竟然都有淚光!
―――――――――――――――――――――――――――
“報告元帥,預計在今年十一月份,研究所一期工程就可以完工了。”
一邊在工地裡走著,一邊聽著身邊負責人的彙報,斐迪亞斯元帥微微蹙眉,吩咐:“盡力加快施工進度——如果有什麼需要,儘管向物資總局開口。”
“是,元帥!”負責工程的史托克-簡森上校必恭必敬地回答。
斐迪亞斯元帥點點頭,繼續在工地上走著——作為今年軍方的大型項目之一,研究所在建成後將立即投入一系列的尖端技術的開發,包括四維空間的跳躍飛行和暗物質的控制利用。這一切,都將對帝國軍事力量的增強起到不可估量的作用,也更有利於加快銀河統一戰爭的進行。
七十億克郎的投入不是小數目,但是斐迪亞斯從來都清楚地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什麼,而所要的東西又該通過什麼途徑去獲取。所以他重視戰略與戰術,但是也從不曾輕視過技術與後方的經濟——從這一點看,後世的許多歷史學家不僅僅把斐迪亞斯看作是單純的軍事家,更稱許其具有卓越的政治才能。
10:45,隨行的副官亞里克斯少將已經開始著手安排回程的事宜,而帝國的元帥卻依然細緻地瞭解著這項絕密工程的方方面面,在工地周圍與屬下邊走邊談。
“啊?這裡——”忽然間,斐迪亞斯頓住了腳步,向四周望著,目光忽然黯了一下。簡森上校吃了一驚,也連忙四處查看有何不妥之處。
周圍是一片銀河系裡被稱為“霸王之樹”的紅楗樹,這種樹成年後可以高達十丈,聳入雲霄,令其他植物望塵莫及。然而因為樹的根系需要很大的生長範圍,一棵樹就要佔據接近一百平方米的空間,所以在首都科培爾這樣寸土寸金的星球上,種植這種樹的也只有寥寥幾個公園而已。
眼前這片土地已經被軍方徵用,進行重新規劃建設,這些紅楗樹被連片拔起,截枝去葉,整整齊齊地堆在一起,為了趕工期,軍工部隊正幹得熱火朝天。
帝國的主宰者卻怔怔地望著工地中僅存的一角樹木,眼神有些恍惚,忽然開口問了一個很奇怪的問題:“上校,以前這裡是做什麼用途的?”
負責人不防元帥忽然有此一問,登時張口結舌。幸好他身邊的秘書準備的充分,連忙代替長官回答道:“報告元帥,這裡被徵用前是一個市立的公園!”
“果然是公園麼?”斐迪亞斯元帥的眉頭輕輕皺了一下,注視著僅存的幾十棵紅楗樹,走過去抬手摩挲著其中一棵樹的樹幹,許久才問,“是不是……一個叫做‘綠島之夢’的公園?”
不知為何,他的手和他的聲音都有一些發抖,彷彿凝視著某處。
“原來元帥也知道?不錯,的確是綠島之夢公園。”秘書恭謹地回答,彷彿生怕有什麼不妥,立刻補充,“其實這個公園建成後來的人一直很少,幾乎一直是荒廢著的,所以才被徵用來作為研究所的用地。”
“這我知道——一直以來,這個公園的人的確很少……”斐迪亞斯元帥的嘴角又奇怪地往上揚了一下,低低如耳語般地道,“所以,即使是有人在裡面迷了路,也不大容易找到人問路呢……”
簡森上校本來是全神貫注地豎起耳朵聽著元帥的每一句話,此刻也不由大惑不解地搔起了頭——元帥到底在想什麼?這片樹林,難道有什麼地方不對勁麼?
“可憐的黛,她可是一直都呆在這裡,等我帶她回家呢……”雙手用力地抵住樹幹,那個耳語般的聲音越發地有些恍惚不定了。那種幻聲彷彿又響起來了,遠遠近近地迴盪在耳畔——
“比夏哥哥,為什麼你總是發呆呢?我們來說說話好不好?”
“等等我!等等我啊,比夏哥哥!你、你走的太快了,我跟不上……”
“我的身體裡,被按上了炸彈……快把我、把我扔出去……”
………………
站在紅楗樹林裡,忽然間,以往所有的話如風般吹過耳際,清楚得彷彿那個人就在耳邊私語。就在這一刻,看著周圍簇擁著他的無數下屬,斐迪亞斯卻覺得自己彷彿站在了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裡——一個如夢幻般不真實、空空蕩蕩的世界裡。
“比夏哥哥……帶我回、回家……”在最後的彌留之際,她無限信賴地看著自己。然而,可憐的黛,她是永遠也無法回到科培爾了——就如十五年前把她一個人丟在這個公園一樣,他又一次把她獨自遺棄在了那個黑暗冰冷的太空!
“停止向周邊施工!不能動這裡的一草一木……”忽然間,隨從人員只看見元帥忽然用奇怪的語聲下令,一邊煩躁地扯著軍服的領口,彷彿喘不過氣來一般,臉色極其蒼白,“立刻停工!保留這片紅楗樹林……不能再動!”
“元帥,您不舒服嗎?”看見元帥的臉色不對,阿爾培連忙走了過來。
“沒什麼。”雖然這麼說,斐迪亞斯元帥的語氣卻帶著明顯的煩亂不安,已動手扯開了軍服上的第一顆風紀扣,呼吸也有些急促,對陪同的施工負責人簡森上校幾乎是惡狠狠地下令:“聽著,這一塊地方絕對不能施工!我會指示規劃部另外送來新的紅線圖——在這之前,這裡少了一棵草我就唯你是問!”
“是、是的!”簡森上校冷汗如雨,莫名其妙地接受了這個莫名其妙的命令。
幸好這時亞里克斯少將的及時出現給他解了圍:“元帥,視察時間已經到了!車隊和衛隊都已經準備完畢,請啟程去嘉年華宮,為摩爾老將軍祝壽!”
“摩爾老將軍?”低聲重複了一遍,元帥的聲音竟有些顫抖——似乎有什麼極大的波瀾在他內心起伏。
這個已經失明的、碩果僅存的開國元老,在少壯派軍人執政後一直受到了很好的待遇,甚至在他的女兒叛逃後也不曾受到任何的牽連與處罰。雖然脾氣暴躁,生命中又幾經大起大落,但卻仍然健康地活到了六十大壽的日子。
也許是為了安撫老一輩的軍人,斐迪亞斯元帥善待著這個被他稱呼為“奧萊託伯伯”的老人,並且在每年都要為他舉行一個盛大的生日慶典。雖然經常看見壞脾氣的老人衝著獨裁者大發雷霆,但令人奇怪的是性格同樣倔強剛烈的元帥居然一直默默忍受了下來,毫不反抗。
然而,今天斐迪亞斯元帥沉默了片刻,卻一反常態地對亞里克斯少將道:“不……亞里克斯,給我臨時取消這個安排——就說由於精神狀態不佳,今天我無法成行。”
亞里克斯少將吃驚地看著元帥,不明白明明早上都說的好好的,為什麼忽然又臨時變了注意——然而那樣疲憊的語聲,的的確確也反應出了掌權者內心極其不佳的狀態。
“元帥,請回車上休息一下吧。”阿爾培擔心地上來扶著元帥。
“好。”帝國元帥口頭上答應著,目光卻仍然定定地落在那僅存的一小片公園綠地上。過了幾十分鐘,他才戀戀不捨地放下了摩挲樹幹的手,回身坐入了專車。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決塵而去。只留下工程負責人仍然處於驚嚇之中,呆呆地站在樹邊。許久,他的目光才無意地落在了樹上,驚訝地回過神來——他幾乎要叫出聲來,但是立即忍住了,只是小心地湊過去細看。
“看哪,這是什麼!”
這是一棵早已枯死的紅楗樹。暗紅色的樹幹上,歪歪斜斜地繫了一條細細的合金絲——顯然是多年前的東西。因為隨著樹的長大,那條合金絲已深深地勒進了樹身裡,連絲上拴著的一塊小小的牌子也陷入了樹中。然而由於合金優越的質地,雖經歷了常年的風雨,牌上的字跡仍然清晰可見。
筆劃很稚嫩,明顯是個小孩子的手書——
“祝:比夏哥哥生日快樂!黛絲04/11/00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