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知這渾小子賽金剛孟猛,本是塊未經雕琢,心地善良的渾金璞玉,心眼兒着實得很,他心裏佩服了誰,誰就是他的爺爺。
正當渾小子愣望着湖面發怔,急聽得旁側蘆葦草叢中“吱呀”一聲輕響,搖出一條小船。
渾小子一見,心中立時大喜,連忙大聲喊道:“喂!趕快把船靠過來,搖我過湖去!”
這條小船上的主人,乃是第一道關卡的關主水上飄蘇福剛手下的小頭目王七,他本是奉蘇福剛之命,今晨前往岳陽市上採購物品,故於昨晚就上了這條小船,宿在船中。這傢伙睡覺睡得像個死豬樣地,一夜之間,四海幫被鬧了個天翻地覆,他一點兒都不知道。
王七一覺醒來,已是東方發白,天已漸亮。
他剛把船搖出,忽聽岸上有人大喊,抬頭望去,認得是第二道關卡的孟關主,他哪敢怠慢,一面把船搖向岸邊靠過去,一面答道:“好!孟關主,小的這就搖過來。”賽金剛孟猛扛着大鐵棍,跨上小船,就催促着説道:“快搖過去!”
賽金剛孟猛在四海幫中是無人不知的渾小子,王七見他這麼急法,不知道他有什麼急事,口裏一面答應着用力把船朝湖對岸搖去,一面笑嘻嘻的望着渾小子問道:“孟關主!你過湖幹什麼呵?這麼急!”
渾小子毫不思索地説道:“找我爺爺!”
“找你爺爺?”
王七幾乎忍不住要大笑起來,但他可不敢,他知道渾小子的脾氣更渾得緊,一個不好,他眼睛一瞪,就可能拿鐵棍砸你!誰吃得消!
渾小子的人渾,但他的一雙眼睛可不渾,他見王七要笑而不敢笑,那種忍着笑的神情,心中便不禁不高興地一瞪眼睛,喝道:“你笑什麼?小小子!”
王七聞喝,直嚇得一哆嗦,囁嚅地説道:“我……我……小的沒有笑呵!”
忽然他眼珠子一轉,鎮定地望着孟猛問道:“孟關主!你爺爺是誰呵?”
渾小子不禁一愣!
他爺爺是誰?他自己也説不上來呢!
但渾小子就有一股勁兒,他雖是説不上來,卻又把眼睛一瞪,朝王七喝道:“我爺爺就是我爺爺,你問他做什麼,我問你,你見到他沒有?”
王七搖搖頭道:“沒有!”
渾小子道:“小小子!你撒謊!”
王七道:“小的沒有撒謊呀!”
渾小子瞪着眼睛道:“你還説沒有撒謊,他剛剛從這裏走過去。”王七還真怕渾小子瞪眼睛,渾小子一瞪眼睛,他心裏可就有點發慌,直打哆嗦,害怕渾小子拿棍砸他!是以,渾小子一瞪眼睛,他即趕緊分辯地説道:“小的在船上睡着了,剛剛睡醒,真的是沒有看見,如果真看到了,小的怎敢在關主面前撒謊!”
渾小子一聽,覺得王七這話很有道理,於是便也就沒有再説什麼,只催促着王七説道:“好!小小子,你沒有看見就算沒有看見,用力快搖吧!”
上了岸,渾小子可又愣住了。
他不知道應該往哪條路走,才能追上他爺爺。於是他就望着王七問道:
“小小子!你説我該往哪裏走才可能找到爺爺!”
王七連渾小子口中的“爺爺”是誰都不知道,他怎知道該往哪條路上去找呢?心中暗忖道:“如果回説不知道,這渾小子一定又得瞪眼睛……”
王七心中念頭一轉,便説道:“你爺爺一定是往人多的地方找玩兒去了,對不對?”
渾小子嘻嘻一笑,表示王七的這話説得很對。王七又道:“前面岳陽市上人最多,也最好玩兒,他大概到那裏玩兒去了,就到那裏去找他吧!”
渾小子一聽,也不説話,拔步就沿着官道朝岳陽市疾奔。王七見了,心中直是好笑,心中暗道:“天下竟有這樣的渾人……”
渾小子到了岳陽市上,找了半天,問了很多人:“看見我爺爺沒有?”
這些人都是看了他一眼,便搖搖頭走開去了。
渾小子沒有辦法,只得扛着鑌鐵棍,到處亂鑽,東張西望地亂找。
找來找去,他肚子裏餓了,就跑進店中要飯要菜,大吃了一頓。
肚子吃飽了站起身來,拿起鑌鐵棍,大踏步朝店外就走。夥計見了,急忙跑過來攔着道:“爺!你還沒有給錢呢!”渾小子從來不懂得這些,不由一怔,瞪眼望着店夥計説道:“小小子!吃飯也要錢麼?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早告訴我,我就不吃了。”
店夥計一聽,這是什麼話?吃飯不要錢,開飯店做什麼?在家裏窩着磨牙兒不好麼!
店夥計心中這樣想,口裏當然不會這樣説,還是陪着笑臉説道:“爺!
你別開玩笑了,吃飯哪有不給錢的!“渾小子不禁愣住了,他從小長到這麼大,身上可從來沒有帶錢,店夥計問他要錢,他怎麼拿得出來?
他心中不禁有點發急,急得直是抓頭。
終於他抓出了個主意,向夥計説道:“小小子!我身上沒有帶錢,下次替你送來吧!”
店夥計搖搖搖頭道:“那怎麼行,我們又不認識你。”渾小子道:“那怎麼辦呢?”
店夥計望了望渾小子手裏的鑌鐵棍道:“這樣吧,你把這根鐵棍留在這裏,回頭拿了錢來,你再把它取回去好了。”渾小子一聽,不禁勃然大怒,大聲大喝道:“好小小子!你敢情是要我這根鐵棍子,我砸你!”説着,鑌鐵棍一舉,就往店夥計當頭砸下。
也是這店夥計該死,連讓也沒來得及讓開,一聲“哎呀!”當場被砸了個腦漿迸裂,死於非命。
渾小子不禁呆住了,他萬想不到這小小子這樣的膿包,只被他這麼輕輕地一棍,就砸死了。
這一來,店中頓時大亂,所有的客人立被嚇得跑得一乾二淨。
其他的店夥計一見,頓時一聲吶喊,拿起凳子、棍棒,齊朝渾小子身上砸去。
渾小子一見,立即一聲大吼,鑌鐵棍一揮!不過,這一回他可不敢再向人身上砸去了,恐怕再砸死人。鑌鐵棍揮起,只是迎往那些朝他砸來的棍棒、椅子。棍棒、椅子,不折不扣、實實在在地砸在鑌鐵棍上。只聽得一連串的喊聲:“呵!”
“哎唷!”
店夥計們手中的棍棒、椅子,齊被震得脱手飛去,落在桌子上,一陣乓乓乒乒響,桌上的碗碟都打碎,湯、菜、碎瓷片四濺!
無巧不巧,一塊碎瓷片恰恰濺在渾小子的後背上,竟穿破衣服,入肉三分。
渾小子感覺後背一痛,伸手一摸,竟摸了一手鮮血!這一來,渾小子可就冒火啦!
口中一聲打雷也似的怒吼,揮起鑌鐵棍,勁風呼呼,橫掃直砸,宛如一條怪蟒……
他雖不打人,但鑌鐵棍落處,乓乓乒乒,唏哩嘩啦,桌椅、杯盤碗碟,盡皆遭了殃!
賬房先生一看這種情形,早已嚇得面無人色了,哪還敢出來攔阻説話,這才派店夥計往後面送信,請主人出來處理。且説白夢熊飄身而出,渾小子也不管來人是誰,舉棍就搗!
白夢熊雖然身負絕招,但他知渾小子天生真力,這一棍搗出,至少也有六七百斤力量,當然不會讓渾小子搗上。身形微側,渾小子的鑌鐵棍便已搗空。
説時遲,那時快!
渾小子的鑌鐵棍才一搗空,白夢熊的右手已疾逾電掣般地伸出,抓住了鑌鐵棍頭,朗笑道:“大小子!放手吧!”渾小子棍頭被抓,心中不禁一駭,正待使力往回硬奪,但聞聽得這聲朗笑,卻又不由得一怔!
環眼陡睜,定睛一看,心中不禁大喜,連忙一鬆鑌鐵棍,撲地跪下叩頭道:“爺爺!你原來在這裏,找得大小子好苦呵!”白夢熊微笑道:“你找我做什麼?”
渾小子道:“爺爺不是答應教大小子的功夫的嗎?”白夢熊沉聲説道:“你這樣蠻不講理,亂打人,闖禍,誰還敢教你功夫!不行!”
渾小子一聽,心裏可就急了,連忙又叩頭説道:“爺爺!大小子下次再也不敢了!”
白夢熊又道:“大小子,你可曉得,隨便殺人要償命的,你無故打死了這個店夥計,怎麼辦?”
説着,還用手指了指躺着的店夥計的屍首。
渾小子不禁呆住了,呆呆地望着地上店夥計的屍首直髮怔!
“殺人要償命”,這在渾小子聽來,是個新名詞兒,和吃飯要錢一樣,他還是第一次聽到呢!
渾小子待著發了一回子怔,忽然想着了什麼理由似的説道:“這並不是大小子的不對呵,誰叫這小小子攔着大小子,不讓大小子走路嘛!”
白夢熊道:“他為什麼要攔着你不讓你走路呢?”
渾小子道:“這小小子説什麼吃飯要給錢,大小子身上沒有錢,他就攔着不讓走,大小子這才拿棍砸他,誰知這小小子竟是這樣的膿包,沒有用,連大小子的一棍都經不起,早知道這樣,大小子也不砸他了!”
渾小子口中一連串的小小子,大小子,説得旁立着的一班店夥計,賬房先生等都忍不住樂得直打哈哈。
即連閃電追風何良廷也忍不住莞爾地笑了。
當然,這時他們心中已經都明白了,這大漢是個渾小子。只有白夢熊俊面上的神情,依舊是冷冰冰的,朗目有如兩顆寒星般地望着渾小子,但聲調卻是温和地説道:“大小子,吃飯不給錢,已經是你的不對,他攔問你要錢,你怎麼可以拿棍砸他呢?”
渾小子像是明白了他沒理似的,望着白夢熊説道:“這麼説來,是大小子不對了!”
“不是你不對,還是他死得不對麼?”
渾小子求助的望着白夢熊説道:“怎麼辦呢?”
白夢熊故作思索地皺起兩道劍眉,沉吟了一下,説道:“這樣吧,看在你是來找我的份上,你走吧!”渾小子手指着店夥計的屍身道:“他怎麼辦呢?不是要抵命麼?”
白夢熊道:“只好由我來設法替你辦了。”
渾小子忽地把個腦袋連連直搖道:“大小子不走啦!”“為什麼?”
渾小子又朝白夢熊叩了個頭道:“爺爺!大小子已經完全想通啦,只要爺爺答應教大小子的功夫,大小子就聽爺爺的話,爺爺要大小子怎麼辦,大小子就怎麼辦,這樣好麼?”白夢熊故作考慮地點了點頭道:“好是好,不過我怎知道你是真聽話還是假聽話呢?”
渾小子急道:“大小子從來不説謊話的,爺爺要是不相信,大小子可以發誓!”
説着,渾小子當真的發誓道:“天老爺聽着,大小子可以發誓,大小子如果不聽爺爺的話,天老爺就罰大小子三天沒有飯吃!”
渾小子這樣的一發誓,旁立着的店夥計聞聽,都忍不住立時發出了“哄”
的一聲大笑。
閃電追風何良廷也忍不住哈哈大笑了。
天下發誓哪有這樣發法的?這渾小子也實在渾得太渾了!要知,這渾小子出身山中獵户貧窮之家,從小食量大得驚人,一餐非鬥米十來斤獸肉不足飽,請想一個貧窮的獵户父母,如何能有力量供給一個具有這種驚人食量的兒子的生活?因此他從小的時候常捱餓。
因為他從小就時常捱餓,被餓怕了,只要一説沒有飯吃,可就比要他死還厲害,使他害怕!他心中認為,“吃飯”可比死還要來得重要,就是要他馬上死,他也得吃飽肚子才死!
否則,他怎會發出這種“罰他三天不吃飯”,令人感覺滑稽好笑的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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