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情書固然是好事,但對於此時的李玄,卻無疑火上澆油。所謂桃花運即桃花劫,他最近劫的大是不輕,可以説是接連巨創,再也不能添油加醋的了。而且,這件事多半是個惡作劇,要不,這年頭,誰還會用寫情書這種老土的方式?
他決定要徹查一遍,好好地找出這個人來。
他已經有了個完善的計劃。
他施施然地走進了圖書館。所有的人都還在。不奇怪,雖然今天不是自習課,但每個人都想看看,愛的小懲罰究竟會有什麼樣的威力。
很好,看到他們臉上的表情,就知道他們對這個小懲罰很滿意。李玄的右耳朵比左耳朵足足大了一倍,紅得發亮。李玄拿着那一疊情書,滿臉奸笑地走到了崔藹然面前。
“這情書是不是你寫的?”
崔藹然憤怒地看着他:“你腦子被擰壞了?我會寫情書給你?”
李玄點頭:“我也不這麼認為,那就拿出你的本子來,讓我核對一下筆跡。”
核對筆跡,實在是個很好的辦法。這本沒有什麼,但崔藹然偶爾一眼掃過去,看到了李玄的想法,卻不由得花容失色。
……藉着核對筆跡之名,看看她寫了些什麼……反正不管像不像,就一口咬定有些像,讓她將所有的本本都拿出來……嗯,真是好辦法……嘿嘿……
崔藹然立即將自己所有的書本全都掃進了桌洞中,手忙腳亂地鎖上了。李玄奇怪地道:“叫你拿本子出來,你為什麼不拿?難道心裏有鬼?”
崔藹然臉上有些發紅,呆了呆,突然怒道:“你為什麼不先檢查別人的?憑什麼先查我的?”
李玄點了點頭,道:“你説的也有道理。”
他轉身向第二個人走去。教室裏立即響起了一陣亂七八糟的聲音,所有女生都將自己的書本全都鎖在了桌洞中,異口同聲地道:“你為什麼不先檢查別人的?憑什麼先查我的?”
顯然,她們也都看到了李玄的想法。
剎那芳華實在是朵很好的花,而李玄的身子骨也太透明瞭些。
李玄又點了點頭,道:“你們説的都有道理。”
他轉身向封常青走去,封常青臉都嚇白了:“男……男生的也要檢查?”
李玄微笑:“現在風氣不對,時常有超越友誼的存在。你要是沒有這個愛好,為什麼怕我看到?”
封常青的臉慘白慘白,又是一陣狂響,所有男生的桌洞也都滿了,鎖住了。李玄倒也沒有生氣,轉身輕鬆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繼續讀起書來。
同學們一面看書,一面用眼角的餘光打量李玄,眼神中充滿防備和鄙夷。
然而,一直到下課,李玄的心中都沒有再起什麼別的念頭。好在,圖書館的書桌由特製法術禁制,只有生徒本人能夠打開,倒也不怕李玄強行偷看。
於是大家都放心的回去休息了。
夜晚。
李玄抬頭一看,月到中天了,這才慢慢起牀,還有時間梳洗了一下,向圖書館走去。他相信,真正的惡作劇者,一定會自己顯形的。
只要他等得起。
白天喧鬧的時候,李玄沒機會查看各位同學的書本,惡作劇者也沒機會將自己可以作為證據的書本藏起來。此人想必很擔心,因為每個人都知道,李玄的報復一定極為難受。
所以,他一定也在等待時機,等待將自己這些“證據”轉移走的時機。
而現在,就是李玄精心為他設造的時機。
一個人影飛速地閃進了圖書館……
開鎖聲……翻查聲……
人影飛速地閃出了圖書館……閃進了樹林……
人影在挖坑……
他不知道李玄正站在他的背後,李玄雙目中充滿了怒火,因為他看清楚了人影手中所拿之物,那是一張紙條,一張跟他所收到的情書一模一樣的紙條。
他早就寫好了,就等着放入李玄的書本中了。難怪他一定要回來偷走!
李玄再也忍不住,一聲怒喝:“封常青,居然是你!”
封常青身子一陣哆嗦,駭得跌倒在地,口吐白沫,昏了過去。
李玄也不管這些,抓着他一陣拳打腳踢,惡狠狠地道:“枉我冒着生命危險救了你,還費盡心機將你送入摩雲書院,你竟然設下這麼惡毒的計策來害我!你説説,你還有人性麼?”
説着,啪啪啪啪給了封常青幾個大嘴巴子。打得封常青靈魂又重新歸入了竅中。封常青哭喊道:“大師兄,我是冤枉的!”
李玄怒道:“冤枉?這紙條不是你寫的?”
他看着封常青那猥瑣而醜陋的面容,不由一陣噁心。這樣的一個男人居然對自己寫深情款款的情書……嘔,想想就令人吐啊!
封常青慌忙解釋道:“大師兄,那不是愛慕,那是景仰啊!那是抒發的我對您的那一片景仰之情啊!”
李玄怒哼哼地道:“你景仰我?有這麼景仰的麼?”
他又踹了封常青幾腳,仍然感覺不解氣。
封常青抱着他的大腿,哭道:“自從我被大師兄救了之後,我就感覺我的人生跟以前不一樣了。我不再是原來那個卑微的我,我也有了存在的價值!”
他猛地爬起來,撲地跪倒:“大師兄,請允許我叫你一聲老大,請收下我這個小弟!我願意一生追隨你,降龍伏鳳、天上地下,唯你所命!”
降龍伏鳳,天上地下?這怎麼那麼像蘇猶憐的話?
封常青羞赧地道:“老大,對不起,你跟蘇師姊的事,已傳為整個書院的笑談。我也是忠實的聽眾。老大,我以後追隨了你,就可以聽你親口講給我聽了。一定比他們詳細多了!”
説着,不禁面露得意之色。李玄心頭火起:“這就是你拜老大的原因?”使勁一腳將封常青踹了出去。
封常青大叫撲回來抱住他的大腿:“不是啊!老大!我是誠心景仰你的。是你給了我新生啊!”
李玄一把揪住他的衣領,怒喝道:“你想要新生是不是?跟我來!”
他也不管封常青同意不同意,拖着他向外走去。封常青大喜道:“只要老大肯收我,就算讓我上刀山、下油鍋我都心甘情願!”
但他馬上就知道自己這句話的後果了。因為李玄帶着他出了摩雲書院,越走越荒涼。陰風陣陣,帶來鬼聲啾啾,伴隨着兩人的腳步聲,在空曠的山中寂靜地迴響着。不時一個蒼白的影子閃過,那……那究竟是什麼?
是什麼在向自己的脖子裏吹風?
封常青突然殺豬般地高叫起來:“放我下去!放我下去!我不想死啊!”
李玄充耳不聞,拖着他一直走了二十多里地。
封常青的慘叫聲嘎然而止,他不單不要求放自己下去,反而緊緊扯着李玄的衣服,生恐他把自己丟下。
李玄的腳步停止。
慘白的月色幽幽地透下來,封常青的臉色就跟月色一樣慘白。一座極大的古墓聳立在他面前,月光中,古墓前的石人石馬靜默不語,顯得那古墓就宛如王者的宮殿一般,宏大,雄偉。
鬼氣森森,陰風颯颯,似乎那地獄的主人正從古墓的深處醒來,在幽遠的暗處打量着兩個來侵者。墳四周的松柏經風而舞,又宛如萬千鬼靈,要搏人而噬。
封常青嚇得手軟腳軟,宛如一灘稀泥縮在李玄的腳邊,迷迷糊糊地,就看到李玄在古墓上摸來索去的,墓上忽然露出一個大洞口。
李玄冷笑道:“你若是想要我收你,那就在這古墓中呆一晚上。”
封常青嚇得話都説不出來了,只有緊緊抱着李玄的大腿。
李玄怒道:“你想不進去都不行!”
説着,狠命一腳,將他向古墓中踹去。封常青一聲慘叫,身子直墜了下去。但他的手就跟長在李玄身上一般,拖着李玄也跌進了洞中。
李玄猝不及防,兩人摔成了一團。他心裏這個氣啊,一頓拳打腳踢地將封常青趕開了,冷冷道:“你自己在這古墓中待著,我明天早上來接你。你若是還沒死,我就收你做小弟。”
封常青叫道:“不行!不行!鬼一定會來吃我的!”
李玄有意嚇他,微笑道:“你叫得這麼大聲,會讓鬼聽見的。”
封常青臉色慘變,急忙捂住自己的嘴巴。他拔腿就向洞口跑去,一面跑,一面嚷道:“我要回去!我一定要回去!”
但就在他剛跑了兩步時,一道土門突然緩緩自他的身前升起,將墓洞封住。封常青嚇得撲通一聲坐倒在地,大聲叫道:“鬼啊!鬼啊!”
李玄皺眉道:“什麼鬼鬼鬼的,沒有鬼都讓你叫來了。”
這座墓他前幾天才跟蘇猶憐來過,有那位老屍跟楊仙在,料來也沒什麼鬼能傷得了他們,所以他才放心地帶封常青過來,小示懲罰。
但那土門又是怎麼回事?
封常青的白沫又快吐出來了,李玄也覺得有些不對勁,叫道:“老鬼?”
沒人答應。
李玄又叫道:“楊仙?”
還是沒人答應。
這讓他覺得有些不妙,突然,墓室盡頭,亮起了一盞幽幽的紅燈。
紅燈如血,靜靜地懸立着,紋絲不動。
血色嵌在夜的漆黑中,呆呆地瞪視着他們。封常青的兩條腿篩糠般地晃動起來,他只覺得這隻燈籠一直瞪到了他的心裏去。燈籠的表面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極為緩慢地蠕動着,那是不是在緩慢流下的血?
這暗夜中的妖紅似乎有種詭異的吸引力,讓封常青的目光完全無法移開。他甚至不敢眨眼,似乎只要有那麼一瞬間他不盯住它,那燈籠就會立即侵入他的血脈,將他完全吞噬掉。突然,那妖紅的燈籠詭秘地閃了閃,似乎是在對着他笑。
封常青慘叫了起來:“人皮燈籠!人皮燈籠!”
李玄也暗暗驚心,但他還沒慌亂到封常青的地步,一把將亂跑的封常青拉住,怒斥道:“什麼人皮燈籠!”
封常青的慘叫聲更響:“小鬼頂着人皮燈籠出來了,我們完了,一定會被殺死的!”
那燈籠彷彿聽到了他的召喚,緩緩向兩人移了過來。
沒有人擎着這隻燈籠,絕沒有人。
李玄也不由得一驚。莫非真的有鬼?
就在這時,燈籠已經移到了兩人身前。李玄終於看清楚了這燈籠的真面目。
那是一個人,一個慘白慘白的人。它身上穿着一件女人用的紅綢的長衣,但它是男是女,李玄跟封常青都沒法判斷,因為它的腦袋已被掏空,做成了這個燈籠。燈火就裝在它的腦腔裏。
火光搖曳,五官、頭髮都看得清清楚楚,只是兩隻眼珠已經不在了,血紅的光從腦腔中透出,宛如兩點怨恨之極的眼神,死死地盯住兩人。
那是什麼樣的光啊,似乎燃燒的並不是燈油,而是……血。
封常青毛骨悚然,卻不由自主地想象着一根巨大的燈芯沿着這人的脊骨直通而下,索取着它的血液與骨髓,供給這盞燈無休止地燃燒着。他大叫一聲,想讓自己暈過去,卻發現自己無論如何都暈不了。
他狠命拉着李玄,整個身子幾乎是吊在他的胳膊上,哭道:“老大,我們快跑吧!”
跑?這似乎是個好主意。李玄也顧不得多想,跟着封常青一陣狂奔。
墓中黑洞洞的,也分不清東南西北。跑了好久,封常青覺得自己快要累死了,喘息着停下步來,一回頭,卻見那展“屍燈”正慢悠悠地向他們飄來。
他們跑了這麼遠,竟也沒能甩開它!
這一下把封常青嚇了個夠嗆。他吐了一口口水,放在手中,伸到李玄面前,哭着道:“你嚐嚐我的口水,是不是苦的?”
李玄也是又驚又怕,一聽封常青如此説,更是又噁心又怒,聯想起若不是因為這猥瑣的醜貨搞出的情書事件,自己又怎會陷身到這麼危險的境地?
上次跟美麗的蘇猶憐來這裏,碰到的是老屍、楊仙跟咕嚕,這次跟醜陋猥瑣的封常青,來的還是同一個地方,遇到的卻是人皮燈籠!難道這傢伙是個災星麼?他惱將起來,又是一頓拳打腳踢。
封常青哭喊道:“你嚐嚐我的口水,若是苦的,那就是苦膽破了,我的命也就不長久了。老大,你拋下我自己走吧!老大,你以後一定要為小弟報仇啊!”
李玄一腳踏到他的嘴上,將他淒厲的嘮叨封住,恍惚之間,忽然就見那屍燈竟變成了兩個,更快地向兩人飄了過來。李玄這一驚非同小可,急忙拉起封常青,又是一陣狂奔。
陰風悽慘,忽然傳來一陣鬼哭之聲,就見前路上靜靜站着一個通體雪白的女子,伸出兩隻慘白的手來,攔住兩人的去路。封常青雙腳一下子就軟了,李玄大喝道:“衝過去!”
兩人腳步不停,一頓瘋跑,越過了那女子。
封常青怪叫道:“她拿手摸我!她的手好涼啊!”
李玄:“廢話!鬼手能不涼麼?”
他們穿過一條頭大得就跟小山一樣,被石頭卡住動彈不得的大蛇……
李玄心中忽然靈光一閃,道:“我們沿着這條路衝下去!”
他指的,是咕嚕將他銜進去的窩。
也就是那個冰封着一個藍衣人的玄冰之洞。
那洞在這充滿了妖鬼的古墓之底,卻沒有一絲妖氣,顯然有着羣邪辟易的威嚴。李玄上次被咕嚕銜進而無恙,説明這東西於人無害。
既然如此,那洞就是最好的避難所。
至於進了那洞怎麼出去,那隻能留到以後再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