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是不是我自己動手,只要事關人命,我就不可能成為你手上的那把刀,只為成全你的私心.」除了永生,他擁有的已經太多,不該再貪求.
陌天牧神色不變的揚眉輕笑著.
「兒呀!你是不是忘了還有幾個朋友在莊裡做客?他們似乎是很好的血食,乾淨又甜美.」
他意在提醒兒子,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想要展現骨氣也得有本錢,己落下風的人沒資格猖狂,龍困淺難也只有遭蝦戲的分.
而他,他的長子,已是雙臂被制的老虎,縱使虎嘯百里也嚇不了人.
人一旦有了弱點便很好掌控,兒女私情自古就是英雄冢.
他這為人父的沒什麼好送的,就送他個大禮,除掉他的命中大忌.
聞言,陌千臾目光一沉.
「我奉勸你別動他們,一個也別碰,今日我肯回莊並非全無準備,你煉製的一千零八種毒藥,我已將解毒方法編寫成冊,若是父親還想賺取暴利,最好別輕舉妄動.」
人無傷虎意,虎有害人心,面對喪盡天良的父親,他不得不預做防範.
「好,很好,不愧是我陌天牧的兒子,思慮周全,連我的七寸命門都拿捏得分豪不差.」他笑意不達眼底,冷得寒徹骨.
「總要有你幾分手段才不枉為父子,我從你身上學到了算計和人心難測,而我一向是好學生,天分極高,爺爺生前曾誇過我是曠世奇才.」學得快,融會貫通,他能在一年內吸收別人十年才能達到的學問.
換言之,他是奇葩,陌天牧不會的,他無師自通,兒子悟性高過父親,一直是陌天牧的心病.
「曠世奇才?! 」他冷著臉,微透恨意.
「他看走眼了,我才是陌府的驕傲,」
向來不服輸的陌天牧唯一的挫敗來自親生兒子 ,當年對十二、三歲的陌千臾已展現過人實力,左手行醫,右手製毒,同時將兩項絕活發揮得淋漓盡致.
尚在世的老太爺不僅當眾誇耀他是陌家好子孫,後繼有人,更揚言要越過「資質平凡」的兒子,將下一任家主的位置傳給孫子.
「即然如此,那兒子就先下去休息了,相信以你之能,應該用不著我淺拙的醫理.」他為他的惡,他做他的清風閒人.
陌天牧眼角一抽,怒沉瞳底.
「給我站住,我允許你離開了嗎?」
正提步欲離的陌千臾面上浮嘲,
「不扮演縱子浪蕩的好父親嗎?也是,你一向唯我獨尊,習慣發號施令掌控一切.」
「哼!可我卻讓你溜走了,你作死從我眼皮底下逃脫,我還沒贊你足智多謀,連我都被矇騙了.」他夠大膽,拿命來賭那千萬分之一的生機.
那懸崖有多高,摔下去肯定粉身碎骨,他便是被先入為主的想法給騙了,沒想過懸崖下方可以張網,加上兒子草上飛的絕妙輕功,要金蟬脫殼何其容易,
「我以為自己的死總能改變些什麼,是我太高估自己,也太低估父親對長生不老的渴望,不過我的想法沒變,要我為虎作倀,除非我死.」
沒了他,父親長生不老的美夢終要落空.
「你…… 你懂得威脅人了,翅膀長硬了就以為能飛得又高又遠了.我整治人的方法你還沒見識過,若是不能為我所用,你知道下一個遭殃的人是誰.」薑是老的辣,他怎麼可能鬥不過自己的兒子.
陌千臾雙瞳眯起,雙拳握緊.
「千葉,你出來.」他頭也不回的低喚,捧看香茗輕啜.
「是,爹.」
柱後的陰影處,走出一位臉色略白的秀逸男子,他身形瘦削,略顯病態,本該明亮的雙眼黯淡無光。
他和陌千臾有三分像,是小他三個月,同父異母的二弟,但面容稍遜幾分,少了明珠光華.
「從這一刻開始,將你手邊的活全移交給你大哥,由你輔佐他,他缺少哪一味藥立即補上,丹爐下的火不能中斷,」他要煉出延壽丹藥,永遠生命不滅.
陌千葉頓了一下,眼神無波的看了兄長一眼.
「大哥接手就能成功嗎?他許久不曾接觸丹房的煉製.」
「至少比你強,你煉的十拉丹藥不如他一粒回春丹,我如今的麵皮光滑全拜它所賜.」可惜就那麼一粒,僅能回春五年.
他面無表情,似乎不受父親毒言影響.
「大哥,從今天起就偏勞你了.」
「我再重申一遍,害人的事我絕對不做,想從我這邊謀求協助是異想天開.」
無論受到多少脅迫,他絕不屈服.
「大哥,爹的謀算乃天下人所願,若世上再無生離死別,百姓將何等開懷,子不憂欲養而親不待,親不悲幼子夭,個個長壽,人人不老,何嘗不是個大同世界.」
「荒謬!要是沒人老死,豈不是人滿為患,到時糧食不足,飢寒起盔心,為了生存便要人吃人,烽火不斷.』 戰爭將死更多人,哀鴻遍野.
陌千葉眸心一閃.
「那與我們何干?到時死的不是你,我陌家有足夠的存糧以養百年.」
「你…… 你居然被父親同化,成了泯滅良知的人魔……哼!咱們道不同,不相為謀.」千葉也變了,不再是秉性純良的二弟.
痛心之餘,陌千臾憤然揮袖離去.
在父親讚許的示意下,陌千葉尾隨兄長身後,快步與兄長並肩同行,在行經一段不算短的路後,他才以輕聲細語的向兄長通風報信。
「你的藥童和那名小丫頭關在地牢裡,目前並無性命之虞,而那位姑娘囚於廚房旁的小屋,爹盼咐不準供應飲食和水.」
「千葉,你……」 他面帶訝色,
「大哥,你要體諒爹的苦衷,別處處與他作對,他想長壽也是為了我們兄弟著想,希望失怙(hù)之痛別再發生,他的用心良苦你能明瞭嗎?」陌千葉忽地揚高聲音,苦口婆心的勸兄長要為父盡孝,
陌千臾不動聲色地看了看四周,配合著不假辭色,
「不用再提,我心意已決,人生在世要憑良心做事,要是棄善行惡,天理不容,」
「大哥,你未免太固執了,食古不化…… 別讓你的女人喝莊裡的水,全下了藥…… 想想長生不老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事,難道你甘願讓你的女人厲經生老病死,容貌不再、年華老去,對女人是多麼殘酷的事…… 我在我們小時候藏東西的樹下放了水梨,你拿給她便是……你要想得長遠,勿食古不化……」
他時而高亢,時而低語,只為掩人耳目.
「多行不義必自斃,我多說無益,你好自為之.」他可以信任他吧?
陌千臾急著要救出心愛女子,打了個兄弟倆才知情的手勢以示謝意,匆匆轉往廚房.
可人越急越容易出錯,他腳步一快竟轉錯彎,誤入表妹所住的挽月閣,遇見從中走出的美豔佳人,她驚喜萬分地拉住他,
「千臾表哥,你真的回來了,你來見我了,我…… 你瞧,我高興得都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我…… 我很想你 ……」 她喜極而泣,紅了麗眸.
眉一皺,他推開她濃香撲鼻的妖嬈身子.
「穎心,我還有急事待辦,等我有空再與你話家常,」
他想走,但一片痴心的徐穎心不放過他,依然緊緊的拉著他臂膀.
「表哥剛回莊,哪有什麼急事,小妹屋裡溫著菊花茶,何妨入屋一敘.」他還是一樣,月華般清雅的風姿.
「穎心盛情難卻,可是我……」 他看了看她身側四名婢女,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
「入屋品茶有些不妥,不如設在水榭小亭,以免於你名節有損.」
「表哥,我……」 她本想說:你我未婚夫妻,只差迎娶過門,何需避嫌?但基於姑娘家的矜持,她羞赧(nǎn)一笑.
「好,就如表哥所言,咱們在敬日亭話舊.」
她欲言還休,含情脈脈,滿心滿眼都是陌千臾,心裡歡欣不己,以為他一如她的深情不減,回莊的第一件事便是迫不及待的找上她.
可是徐穎心很快就發現自己錯了,他心不在焉,恍恍惚惚,她說了十句,他只敷衍的虛應一聲.
他真的有事要辦嗎?還是急於尋找某人?
豔光逼人的臉龐黯了黯,失落湧上心頭,她那股殷切和失望他都看不到,眼神疏離得彷彿坐在他面前的不過是園中一景.
「你中了美人笑?」居然把毒種在她身上.
習慣使然,陌千臾雖然無心於眼前人,但眼角餘光一掃,原本清秀之姿的表妹竟在短短數年內豔麗過人,眼波流動盡是勾人媚態.
世上只有一種毒可以改變人的容貌,且中毒越久益發嬌豔,美若花中之王的牡丹.
徐穎心微微一驚,指尖輕顫,
「舅父說,服用此藥會使容貌變美,穎心不想讓表哥失望,所以……所以……」
女為悅己者容,她想要更美好以留住心上人,讓他眼中只看見她傾城美貌.
「你與男人交合過了?」她脈象已亂,毒入三分.
刷地花容失色,她緊咬下唇,辯解道:「穎…… 穎心沒有,我要將完璧之身給你…… 」
舅父說過,不會看出異樣,只要她聽他所言行事,她的美將舉世無雙.
「雖然只有過一個男人,但你體內的毒素已然催發,若是你再與男子有交歡行徑,恐怕毒入心肺,要解就困難了.」沒想到心性純良的她也起了害人之心,將女子珍貴的貞操視為一種手段.
「什、什麼,我中毒了?我沒有跟男人…… 沒有…… 表哥,你要相信我!」
她那夜遵從舅父之命和唐堡主對飲,只是沒過多久就不勝酒力睡去,難道舅父騙了她,昏睡三天後醒來,她覺得渾身無力,下身痠痛,不是臥床過久造成血氣不通順,而是與唐堡主有了肌膚之親?
她駭然,更有著難以置信,豔麗面容沒了血色.
使人豔絕天下的美人笑竟是一種毒?!
在陌千臾漸冷的眸光注視下,徐穎心頓感一陣虛軟,身體寒意驟生,心裡好像有什麼東西一片片碎裂.她……不再是美玉無瑕.
「快醒醒呀,你這丫頭是豬不成,我喊了你老半天卻一動也不動.是睡死了還是餓昏了,好歹應我一聲吶,別讓我像一個傻子似的自言自語,神有神格,不容輕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