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後,蓮香樓重新開張,閉幕前兩天,優惠的風聲便傳了出去,一大早竟就有人來排隊。
喬淇這開張當日用餐即享九折優惠,且每人多送一道四寶糟米粥,果然成功吸引來人氣,之後推出的「秋闈考生優惠方案」,不僅包吃包住,還開放三樓住房為考生專用樓層,避免士子們讀書時受到其他客官干擾,這項別家客棧酒樓沒有的優待在士子間廣受好評,甚至還有人直接預約春闈時的房間。
而最主力推動的「抽籤享優惠」活動,更是大成功,造成滿城轟動,一時賓客如雲集,日日貴客滿座,好不熱鬧。
「太好啦,本大爺這回走了大運,可終於讓我抽中免三成飯錢的好籤嘍!」一名藍衣大漢樂得大喊,激動地站了起來,用力拍著一旁捧著籤桶的小二肩膀。
「賀喜牛老爺,您老一看就是貴人面相,遲早要享盡富貴榮華的,就憑這好手氣哪有抽不中籤的道理,前幾天只是時候不到罷了。您瞧瞧,今日就抽到這支好籤,這一日在座的貴客中也只有十人才有這樣難得的好機運,您搶先享了福氣,實在可喜可賀。」
酒樓裡的小二當然都經過喬淇的「客服特訓」,保證讓每一位上門的客官滿意度百分百。
「牛老爺,你別聽他的,瞧他這一張玲瓏嘴舌燦蓮花,什麼都能硬和富貴扯上邊,您不過才免了三成飯錢,哪裡是他說的那樣呢,若要說真正的好運氣,肯定是指劉秀才了,人家前兩天整頓飯菜錢都省了呢。」
小二也不惱,笑臉盈盈的開口,「李公子你這麼說就不對了,劉秀才那自然是天大的好運氣,不過能免了三成菜錢也不是尋常人能得的福氣啊,再說凡是光臨小店的客人都是貴客,又抽中好籤享了福氣,正是既福氣又富貴,所謂以小見大,僅是吃這一頓飯菜就能享得福氣,將來必是能夠飛黃騰達,得享大富大貴的!」
「他說得對,李家小子,大爺我難得撞大運,你刻意潑我冷水做啥?我看你連連來了幾日都沒抽中,八成是你每次來都點些乾果木耳粥那樣小家子氣的菜色,如何能招來好運,連財神都討厭你這雞腸小肚的窮酸性子,不給你一筆小財花花呢!」
「牛大爺,我不過說說而已,你怎麼損人呢?」李公子被一語道中心中鬱悶,惱羞成怒,不由得提高音量。
「我抽中好籤正高興著呢,誰讓你潑我冷水……」牛大爺哼聲道。
眼看兩位客人快吵起來了,小二連忙阻止,「兩位貴客別動怒,讓各位嘉賓高高興興地用餐是小店的最高宗旨,不如我給兩位上碗菊花雪梨茶,消消火氣解解渴。」
說完他便到廚房吩咐一聲,沒多久就捧著兩碗茶盞回來,手腳俐落的為兩位客人上茶水,解說道:「這道涼茶是小店新推出的食補宴中的一道甜點,取梨的甘甜、菊的馨香,加了枸杞、冰糖熬製而成,清肝明目,滋潤肺燥,在金秋時節裡喝最是合適。」
小掌櫃說,這叫「試吃」,有很強大的宣傳效果。小掌櫃說的話他有些雖聽不明白,但弄懂意思後,還是佩服她佩服得緊,客官試喝完這盞茶,皆對食補宴產生興趣,特意會再來嚐鮮,這兩日他用這招不知招練多少筆生意了。
他過去在蓮香樓做小二多年,名叫小伍,為人有情有義,一聽說蓮香樓要重新開張,二話不說馬上歸隊。
「小二,我們的馬蹄鮮蝦餅和松菇烤兔肉怎麼還不來啊,你趕緊去廚房催一催,我們酒喝得正盡興,沒了配菜多無趣?」
「客官別急,咱們大廚說了,這兩道料理的火候很重要的,您且耐心等等,好菜馬上就能上桌!」
他答了一聲,快步跟到廚房門前,就見大掌櫃正問著小掌櫃,何時該將兔肉下鍋。
為了節省聘請人的開支,也是避免招牌菜做法外流,莫香自告奮勇擔當大廚,她對下廚很有興趣,打小就在灶間繞著廚子腿邊學藝,才十六歲年紀,做菜資歷超過十年,喬淇一說菜,她領悟力極強,偶爾還能舉一反三,給出不錯的建議。
「七兒,你怎麼知道這猩唇的做法?這可不是普通常見的食材呢。」莫香曾疑惑的問她道,事實上,在更加了解七兒後,她真不懂憑七兒那家徒四壁的家境,怎麼能如此見多識廣,她甚至還識字。
喬淇每每都打哈哈岔開話題笑著帶過,總不能告訴她,自己前輩子過著錦衣玉食的大小姐人生吧。
小伍問了何時能出兔肉後,見小掌櫃也出了廚房來,笑道:「小掌櫃,您想出的秋季食補宴菜色很受客人歡迎,有不少人詢問,想定日子辦筵席呢。」
喬淇聽了很高興,這食補宴的主意是她曾經用過的食品企畫之一,從前晨風身子虛弱,時常生病,她聽人建議中藥食補能改善體質,且藥性溫和、無副作用,便著手研究,孟晨風吃了一陣子雖頗見療效,卻依舊不足以挽回他生命的流逝。「那就太好了,今日抽籤的情況如何?」
「目前還沒有人抽中免餐費的籤,一文錢菜的也是,免三成的被牛老爺抽中了,還剩四個名額,至於免兩成、免一成的分別是三個和七個。」
「知道了,看來還行,現在才晌午,記得每個時段抽中籤的人數得平均些,才不致惹得晚上上門的客人們抱怨。」她囑咐一聲,探頭看了看滿座的大廳,又問道:「我弟弟到哪兒去了?」
「剛剛給三樓的客人喚去提水了……」
兩人說話間,大門外卻來了三個意想不到的客人。
「阿龍、小墨子,你們說看看,那丫頭是不是很不夠意思,如今都成了這座氣派酒樓的掌櫃,也不懂得弄些好吃的來給我這老頭嚐嚐,以前倒還提懂得做人的……」
這來人正是當日喬淇做菜給他吃的老乞丐朱角,四處張望打量著蓮香樓,嘴裡喃喃抱怨著,充滿委屈。
「師父,您老人家能不能長點記性,我都說多少遍了,別叫我小墨子!」聽起來像公公,他可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漢。
跟在老乞丐身旁另一個少年,他不像衣衫檻樓、頂著蓬頭亂髮的阿龍和朱角,一看就是十足的乞丐樣,縱然穿得一身黑,卻是整齊乾淨,只是儘管口稱師父,對朱角的態度卻不能說是尊敬。
「老前輩,我想是這幾日酒樓剛開張,七兒太忙碌才沒去找你,她心裡肯定是念著你老人家的,咱們現在去找她和八兒,看看他們還有什麼需要幫忙的。」
因為了節省人事開銷,蓮香樓大門外並不像一品香那樣還有夥計看著,三人於是大刺刺的進了大門,走在小徑上。阿龍看到蓮香樓三重飛蒼反簷,美輪美奐,頗受震撼,他從沒出入過這樣的地方,多半隻是遠遠觀望,真正站到近前就覺得有股壓迫感襲來,會覺得侷促,舉步艱難,正猶豫著該不該進門,那一對師徒倒是毫無顧忌的直接進去。
「哇!好香哪,你也快聞聞,這是烤兔肉的香味,光聞這焦酥的香,肯定是隻又肥又壯的大野兔。欸,你說這丫頭真是的,有好肉也不留給我,就只惦念著臭銅錢,無情無義!」
朱角發完牢騷,肚子立刻很配合的發出咕嚕叫聲,墨盡日完全不想理他,徑自抬頭往滿座的客人掃了掃。
「小二,你這是怎麼回事,怎麼放了兩個乞丐進來,難怪我聞到一股臭味,真噁心!還不快把他們趕出去,這教我怎麼吃得下飯?」席間客人發現三人立刻叫嚷起來。
「哎喲,客官抱歉了。」小伍接著趕緊大呼上前,「喂,那老頭和小子,要飯別往人家的門面來行不行?懂不懂得規矩啊,還不先到門外等著。」
阿龍和朱角已被小伍推著往外走,阿龍大喊道:「我們來找七兒!」
推拉間,忽地聽到一聲呼喊——「等等!」
喬淇到二三樓巡視完畢,剛好下樓,就見小伍在驅趕兩人,一旁有個少年冷眼旁觀,像在看好戲。
「小掌櫃?」小伍聞聲抬頭一望。
「他們是我的朋友,我帶他們進雅間裡坐。」對喬淇來說,朋友不分身分貴賤、衣飾新舊,只要認定是朋友,自是真心誠意招待盡興。
如果不是因為要做菜給朱角吃,她和阿龍也不會認識,蓮香樓要買掉的消息更不可能傳進她耳裡,說起來,招待他們吃一桌當作「仲介費」也不為過。
吩咐小伍後,她旋即招呼朱角和阿龍到二樓雅間,卻見方才在一旁看好戲的少年也跟了上來,阿龍立即介紹——
「七兒,這是老前輩的徒弟墨大哥。」
喬淇見對方約是十六七歲年紀,眼大而長,眼尾上挑,是對十足的桃花眼,盼睞間流波閃閃,雖然面上斂著冷漠,表情酷酷的,眼底卻有抹藏不住的興味。
喬淇向他問候了聲,墨盡日卻只一點頭,不知為何,這耍酷的作風讓她想起那日救了自個姊弟的那個恩人,不禁又打量了他片刻,不過當時自己根本沒瞧見對方的模樣,此刻自然看不出什麼。
墨盡日倒是趁機打量喬淇一番,這七兒和八兒近來老是聽師父掛在嘴邊,他曾偷偷跟蹤觀察過,有回還救了他們,那八兒還好,這叫七兒的丫頭倒真是有些特別,行事跟一般的閨女或是村姑野婦很不一般,似乎像介於兩者之間,多了點他形容不出的什麼。
將三人安排到雅間坐好,喬淇便往廚房去了一會,沒多久就送了幾道菜來,朱角見了滿桌的菜,笑得合不攏嘴,光聞香味就連聲贊好吃,高興得直和阿龍搶菜吃。
經過一番激烈的搶食,祭了五臟廟後,阿龍滿足地撫著圓圓的肚子,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道:「七兒,你們最近應該沒遇到什麼麻煩吧?」
他這一說,立即引起朱角的注意,就連墨盡日也瞧了喬淇一眼。
喬淇心知阿龍是擔心一品香和靖王府來找碴。她搖搖頭,「沒有,本來還擔心著呢,不過這幾天挺順利的,就是忙了些。」
「麻煩?!誰會找你麻煩?」朱角不解地問。
等兩人向他解釋後,他竟反常的收斂了嘻皮笑臉的態度,嚴肅地陷入沉吟,「這事情竟還扯上那個人,確實不是普通的麻煩……」
見朱角這樣異常慎重,喬淇原本僥倖的心也跟著凝重起來,正要開口說什麼,又聽朱角問向墨盡日。
「你看這事該如何是好?」
喬淇有些摸不著頭腦,難道墨盡日能搞定靖王爺不成?不由得看著墨盡日,期待他說出什麼好法子來。
豈知他只是冷嗤一聲,語氣輕蔑,「哼,放心,那老傢伙最近可沒心思管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
對方可是王爺欸,這麼不屑?!喬淇猜想莫非墨盡日也和靖王爺有什麼糾葛?
朱角的態度更加凝重了,「這話怎麼說?」他挪了姿勢,不再懶散的歪在椅凳上,而是坐得端正。
「那老頭最近不在城中,忙著他的大事業。」墨盡日嘴邊的笑意十分冷淡。
朱角聞言表情變得更嚴肅了,喬淇和阿龍都不懂他為何有如此反應,靖王不在城內,代表著不會有麻煩找上門來,這不正是好事嗎?
察覺到他們兩人困惑的目光,朱角一怔之後哈哈笑了笑,撫著肚皮打算拍拍屁股走人了,「七兒丫頭,這一頓飯真是不錯,尤其是那道烤兔肉……嘖嘖,那好滋味我可是許久沒嚐到啦,老乞兒沒錢,也不興賒帳那一套,不如允你一個要求,說吧。」
喬淇黑溜的眼珠子轉了轉,笑道:「老前輩您儘量吃,隨時來蓮香樓都歡迎,至於這要求還是先賒著吧,等我想到了再告訴你心。」
嘿嘿,她是真的有件事想求他,不過一頓飯可能不夠用,還是多讓他欠幾頓再說。
這一日,蓮香樓下午才開始營業,前一晚有個客人臨時追加五桌食補宴,導致部分食材和藥材提前用罄,小伍的娘一早摔斷腿,小伍早上也告了假,喬淇和莫香商量後決定休息半天,兩人外出採買,趁機到處繞繞,看看市面上有什麼特別的食材,多些做新菜的靈感。
市集和藥鋪都眾集在東城,兩人徒步走去,先是前往幾家藥鋪和菜鋪,一番討價還價後講定價錢便讓對方晚點把東西送到蓮香樓。
之後兩人四處閒逛,東看看西看看,一邊討論著,不多時便討論出幾道當季新菜色,畢竟都是女孩子,辦完正事後,她倆來到一個賣首飾香粉的攤子前,莫香看得高興,喬淇沒見到喜歡的,就在一旁等她。
就在這時,前方的人群裡起了騷動,一陣鬧烘烘的,隱約聽見有人喊提賊,莫香發現不對,緊張得要命,喬淇本來想去看看情況,卻被她死死拉住。
「前面的混亂不知道是什麼狀況,我們還是離遠起了免得被波及……啊!」
莫香正跟她說先避一避,不想突然有一個頭戴高窟笠帽的男子,往她們這邊撞了過來,喬淇一個踉蹌,勉強穩住了身子,莫香卻因防備不及而摔倒在地。
同一時間,喬淇驀地感到手裡一沉,又聽見那男子的聲音低低道——
「接著!」
接什麼接?莫名其妙!她一時反應不過來,這人為何突然塞一包沉甸甸的東西給她?正想問清楚,對方轉眼就不見了,接著一個大漢氣沖沖地排開人群朝她們而來。
她心道不妙,下意識地把手裡的東西放進袖子裡攏緊了,眼看大漢無視自己,徑自去追人,提著的一口氣正要松下,手卻被人從旁一把揪起,那顆好不容易放下的心頓時又高高懸起。
「站住,給我回來!」一聲冷然的聲音喝道,但不是針對被揪住的喬淇,而是對那個去追人的大漠。
喬淇被人栽贓到被人揪住的過程,不過轉瞬之間,直到現在看到這「人贓俱獲」的場面才恍然大悟,想要辯解,一回頭又怔楞當場。
這人竟是晨風……不,是那個與晨風有著相同容貌的沈公子,他一身雪白錦衣飛揚,衣襬翩然,如冰霜傲雪,白得張狂。
在此之前,喬淇一直都想再見他一面,怎知兩次見面自己都是如此狼狽?!她無力的垂下頭,心裡萬般酸澀,同時也感到羞恥,過去她是高高在上的,晨風總是將她當成公主般捧在手心呵護,怎麼一遇上這個沈公子她會落得這麼恥辱的境地,尤其這回還……
「好大的膽子,連本大爺的錢袋也敢偷——」沈天洛壓低聲音,面上沒什麼表情,瞪著喬淇的眼神森冷駭人,尤其那一個「偷」字重重的撞在喬淇心上,令她身上失溫。
「偷……」她頭皮微微發麻,不安地看著地面,臉色越來越難看,揪著袖子的手抓得更緊了。
沈天洛的手下祁安怒罵道:「無知小賊,你可知我家主子是何許人也,竟然敢在太歲頭上動土,你那雙賊手不想要了嗎?」看這個小姑娘長得清清秀秀的,豈知膽大包天,竟敢偷到他家主子身上了!
「你說誰是賊……喂,你幹麼?」
她原想耍賴到底,哪知沈天洛的手居然猛地探入她的袖中,兀自掏出一個繡工精巧的鍛布袋,一看就知道是極貴重的物品。
喬淇被他唐突的舉動嚇了一跳,正想痛罵他一頓,卻聽見圍觀民眾傳來竊竊私語,看她的目光盡是鄙視與厭惡,氣勢馬上弱了下來,她想解釋這東西是別人塞給她的,卻也清楚即使這是事實,說出來又有誰會信呢?
「還想狡辯,那你不妨說說這錢袋為何在你手上?這上面繡了個洛字,是我的名字,莫非你名字裡也有個洛字,還和我用相同款式的錢袋,同樣繡了名字?」沈天洛嗤之以鼻地道。
喬淇的臉被他用力的扳過,那個錢袋湊近到她面前,用力撞在她鼻子上,她一瞧,確實上面有個奇特字體的「洛」字。
看著貌似晨風的男人以蔑視的眼神看著自己,儼然把她當成犯人,喬淇的心一寸寸寒冷,那因為過於思念愛人,連帶著對沈天洛產生的好戲頓時全轉化成憤怒與怨恨。
是啊,就算有著相同的容貌又如何,她怎麼會愚蠢的錯認呢?這傢伙狂妄的態度壓根比不上她的晨風,她最愛的男人擁有著那樣溫柔細膩的心,時時念著她、為她著想,一舉一動、一言一語都牽動著她的心,然而,他死了,不再有呼吸,不再說愛她。喬淇的心作痛起來,撕裂的心窩淌著血,只因沈天洛此際的無情,令她再次深刻的明白,那個溫柔寵著她的人早已不在了。
晨風的死奪走了她的幸福和開懷笑聲、奪走她想為某人下廚的、為他做些什麼的衝動,她沒辦法再愛,再沒一個男人能引起她的注意力,除了眼前的這個男子,只是,他真的不是晨風。
「我真是太蠢了,你們根本不是同一人啊。」她眼眶紅了,鼻頭酸了,嗓子嘶啞,近乎絕望的道。
「你說什麼?」沈天洛見她臉色變得蒼白,莫名的,她那悲悽的表情意外地牽動他的心。
喬淇冷笑一聲,諷刺道:「我不識這種字,看不懂繡的是豬狗牛羊還是禽獸畜生。」她好歹曾是商界頂尖龍頭的繼承人,莫名其妙受了這一頓氣,原就不可能忍氣吞聲,此時再也不甘居於弱勢,狠狠反譏。
「放肆,你這刁嘴的賊丫頭,竟拐著彎辱罵我家主子,今天不抽你十大板你不知道怕!」祁安大聲斥道,說著就要街上前教訓喬淇。
「住手,誰讓你自作主張!」沈天洛制止他,轉過視線,冷哼道:「你這賊丫頭真是跟老天借了膽,做賊非但不心虛,還這般趾高氣揚。」
不過令沈天洛更加在意的是,她剛剛的哀傷是為了什麼?還有那頃刻間變化的氣質。他當然不知道,喬淇可是當了三十幾年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大小姐,天生的嬌氣欲蓋難掩,一顰一語之間流露無遺,都帶著小戶人家暗秀所沒有的矜貴和高雅。
「那東西確實不是我偷的,你硬要人認罪,還教唆手下威逼良民,仗勢欺凌百姓,若是逼死無辜是你造孽,王法之下還有天理呢!」論起辯舌,她少有敵手。
還真是能辯,沈天洛眉頭輕揚,不怒反笑,「倒像是我的不是了!你所持之物為我所有,縱然一開始偷竊的人不是你,但肯定是你的同夥,你想撇清責任實是狡辯!」
「我不是偷兒,更沒有什麼同夥,那東西是方才有人丟給我的,我壓根不認識他!」喬淇自知理虧,索性把話說白了。
「你認為我會信你?」他又冷笑。
「信不信在你,我坦然無愧。」她該說的都說了,他如果不相信,死咬著她不放,自己說再多也是無用。
見喬淇雙手抱胸前,一臉倔傲,做了賊還拚命強調自己是清白的人不是沒有,但多半是刁鑽的慣犯,否則犯罪者總有心理壓力,可這丫頭卻說得理直氣壯,沒有一點心虛害怕,使得沈天洛對她不禁風興趣起來。
他打量著喬淇,怔怔出神,說美,這丫頭頂多只能稱清秀,外表看來約十二、三歲,可那雙靈璟臻的眸兒十分鮮活,不似秋水多情,卻有遠山標渺的靈性,藏著早熟的睿智,若只盯著她的眼,定然不會把她當成個不解世事的黃毛丫頭。對他而言,女人容貌再美又如何,不夠有趣的,他就是瞧一眼也嫌多餘。
莫香在旁邊越看越擔心,怎麼無端端七兒會被當成賊,身上還搜出贓物,更加不知所措,雖說明白七兒的為人,想幫忙澄清,但見沈天洛主僕倆氣勢洶洶、出身非凡,根本就提不起膽子上前。
如今見喬淇反駁了幾句,情勢似乎也略緩和了起了不再如前一刻劍拔弩張,嚥了嚥口水,鼓起勇氣道:「兩位公子,我想這其中必然有誤會,我可以為七兒擔保,她絕不會偷竊的,剛才確實有人撞了我們一下,說不定正是那個時候……」
「閉嘴,誰讓你說話的?多你一個人狡辯,我們也不會信!」祁安怒罵一聲,見莫香害怕地噤了聲,又轉向對沈天洛道:「主子,別聽她們多說了,統統提拿到官府去,自然能徹查明白,到時我看她們還怎麼說!」
他說得氣勢十足,以為主子肯定同意,不料——
「祁安,你退下。」沈天洛唇畔微勾,對喬淇笑得有如三月春花,「你叫作七兒?姓什麼?」
「問那麼多幹麼,你要拿我問官?」見沈天洛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喬淇很不服,偏是不從。
「問官倒是不必了。」他打開隨身的摺扇,嘴巴湊到她耳邊,悄聲說道:「你這丫頭頗有膽識,很是不凡,令本世子感興趣了,所以決定放你一馬。」
喬淇被弄得莫名其妙,更不懂為何沈天洛突然放過自己,狐疑地看他一眼,不過她也知道現在不是解答疑問的時候,趕緊偕同莫香回去,還想著順路到附近的廟裡上香拜拜,去去這一身晦氣!
看著喬淇離去的背影,沈天洛一語不發,他身後的祁安問道:「王子,你為何要放了那個小賊?」
那錢袋裡裝的可不只有銀子,還有能證明沈天洛身分的玉印,若是失竊非同小可。
「你還不知罪嗎?」沈天洛平淡的聲線冷得透出寒意,此時他臉上已沒了笑容。
「別忘了我現在的處境,東西能要回來就好,豈能鬧得人盡皆知?」
祁安馬上下跪,「小的知罪,請主子饒恕。」
「算了,你也是忠心耿耿。」沈天洛擺擺手,讓他起來。
祁安站起後,猶豫的道:「主子,有件事得跟您說一聲,剛剛替那小賊說情的姑娘,應是蓮香樓已故掌櫃的女兒。我這幾日聽說,蓮香樓重新開張,推出的食補宴不日即名滿天涼城。」
「喔,原來是她。」沈天洛一挑眉,「那叫七兒的丫頭居然和那莫掌櫃的女兒在一起,這倒是有趣了。」
搖了搖摺扇,腦海裡時不時閃現出喬淇那憤怒的臉龐,小臉被她那股強烈的氣焰染上紅霞,此刻回味起來,只覺得明豔動人。
他沉吟半晌,忽然又問道:「你最近有無聽到什麼消息?」
「主子是指王……老爺的消息?」祁安搖搖頭,「仍和前幾日一樣,老爺仍未回城。」
沈天洛點點頭,沉吟一會後道:「你剛說蓮香樓重新開張,本世子有興趣了,找一日就去會一會它!」
或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