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兒。”夏祈兒等人因為擔心,所以全都追了上來。
“祈兒姐姐······”一瞧見熟悉又親愛的人,程翩兒心中的難過再也抑壓不住。
她將臉埋在夏祈兒的胸前,像個小娃一樣大哭出聲:“為什麼要走?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不要我?”
夏祈兒等人都心疼極了,好勝倔強的程翩兒什麼時候像這樣子在他們面前哭過了?
好你個梁紅袖!當初信誓旦旦地向她們保證絕不會叫程翩兒傷心難過,現下呢?程翩兒哭得像個淚人似的模樣,真教夏祈兒怒火攻心。
“翩兒別哭,梁紅袖會回來的。”她安慰著哭的喘不過來氣的妹子。
聞言,程翩兒稍稍蜘蛛了淚,“他會回來?他不是走了以後,再也不回來了?”是她誤會了?
“對,先別哭。”拿出手帕替她拭乾了淚,夏祈兒輕哄著她。
“那麼他為什麼要走,他要去哪裡,為什麼不肯告訴我?”程翩兒再問,以為這個姐姐會對她全盤傾訴。
“我不知道。”淡淡的,夏祈兒如是地回答她。
幾個知情的人紛紛瞪大了眼睛,其中尤以月嬤嬤為最。
“祈兒······”
“我們都不知道。”抬眼,看向他們,夏祈兒無聲地‘要求’他們守口如瓶。
他們都是聰明的人,一下子就知道這眼神代表什麼,也隱約從哭紅了眼兒的程翩兒身上,才出了為什麼夏祈兒會有這樣的決定。如果是其他人,他們可能會悄悄地告訴程翩兒一切的事,但此人是夏祈兒,是他們都不敢惹得人。
被矇在鼓裡的程翩兒不知事實的真相,只知道那個說喜歡她的男子,居然敢對她不辭而別,甚至還將她推下馬車。
不管他是為了什麼原因,她都絕不會輕易原諒!
蜷縮在床上的程翩兒,用厚重的棉被將自己整個包裹起來,然而那不夠,她還是感到一陣顫寒。
“小姐,秋棠給您搬來炭爐了,您瞧,也有沒有暖和一點?”滿頭大汗的秋棠將炭爐擺近床邊,問著彷彿置身於冰天雪地,或者是身處於臘月寒冬的主子。
明明現在只是初秋而已,她只搬了兩個炭爐,就已經被烘出了一身的汗珠,可是她的主子,不但一點汗水也沒有淌,甚至還喊著冷,教她好睏惑又擔憂。
請來神醫之後代的姑爺來,姑爺卻左右其言地說“心病還須心藥治”,氣得主子一下子就將人攆了出去,讓她連問什麼是“心藥”也問不到。
“好了,秋棠,夜深了,你忙了一整天,快去休息吧。”眼見秋棠為了自己忙進忙出的出了一身汗,教程翩兒感到一陣愧疚。
“小姐,秋棠不累,秋棠等你睡著後才回去。”她搖搖頭,坐在主子的床邊,一副不待她入睡絕不會離開的表情。
“為什麼呢?”程翩兒好生困惑,“我又不是怕黑的小娃娃,不需要人陪著睡。”
秋棠詞窮了。
她之所以不肯現下就離去的原因,便是某夜起來去茅房時,她驚訝地發現,她的主子竟然半夜跑了去練舞,而且這一練,不到東方露白也不肯休息。
明明,她與梁紅袖的比試已經取消了,並且在眾人面前舞了一曲的“涼州”,教眾人大開眼界,掌上如雷,再也無一人敢質疑她的能力位居於梁紅袖之下,重奪了天下第一舞娘的封號了。
可是還是這麼努力練舞,教人看得又心疼又擔憂,為此,秋棠暗暗決定,非待到程翩兒睡著後才離開。
程翩兒從棉被中探出頭來,“秋棠,你一身的汗不難過嗎?”還在大顆大顆的直淌著,看得連她都覺得難過了。
這下,秋棠遲疑了,身上的汗黏膩膩的,其實難受極了,可是她卻不放心就這麼放著程翩兒一人呆在房中。
程翩兒一切怪異的行為,包括初秋蓋棉被、拜炭爐、夜半練舞,全都是在梁紅袖離開美人閣後開始的,秋棠及至此才意識到,姑爺口中說的“心藥”是什麼。
然而梁紅袖一去,半點音訊也沒有,歸期更是不定,連她這個身為局外人的,都替自家的小姐感到難過了,可偏偏,程翩兒除了梁紅袖離開當天狠狠地大哭了一場後,再也沒有落過半滴淚,更沒有提及梁紅袖半句,就好像她的記憶裡沒有梁紅袖這個人似的。
這樣子,秋棠說怎麼也不敢讓程翩兒獨自一人待著。
“秋棠不難受,小姐不用理會秋棠,早點歇息吧。”衣袖一抬,擦去了滿頭的汗珠,秋棠給了主子一記大大的笑容。
程翩兒不是傻子,她當然看得出秋棠是在擔心她。
“秋棠,我保證我今晚不夜半去練舞,這樣你肯去梳洗一下,然後去休息嗎?”她可不想秋棠會因此而累著了。
“呃,小姐,您知道?”沒想到你自己的心思會被猜得一清二楚,秋棠不禁摸摸臉,猜著是不是自己的表情出賣了自己。
“對!你呀,比我更加不會掩飾心底在想些什麼了。”程翩兒又想起那句“有什麼主子便有什麼奴婢”的話,因為夏祈兒總是能夠輕而易舉地猜到她在想些什麼。
包括,她在想梁紅袖。
初秋時分蓋棉被、放炭爐是因為少了他暖溫的懷抱,她不由自主的感到顫寒,下意識地想找些什麼來溫暖自己。夜半時分徹夜練舞,是因為憶起與他兩人在鏡房中一塊兒起舞,想他,所以跳舞,這些都被夏祈兒猜到了。
雖然下定決心,不會輕易原諒他,但她卻無法去否認,她想他。
想他一直以來的針鋒相對;想他因為吃醋,而嘴壞地諷刺她的舞衣左露右露的;想他在鏡房中緊抱住他,跟她說喜歡她時的情景;想他在佔有她時,某種全然地只有她的專注神情;想他在離開那天,狠下心腸推開她時,臉上那抹心疼與戀戀不捨。
“至少,梁紅袖不是拋棄了你,他會回來尋你的。”夏祈兒是這樣安慰她的。
所以她不再哭,也不再傷心。
她等著他,等著他回來美人閣的那一天,她決定先是狠狠地教訓他一頓,懲罰他的不辭而別後,她會撲進他的懷裡,跟他說她真的好想好想他。
她是程翩兒,才不是那些愛哭哭啼啼的柔弱女子。
即使梁紅袖不在她的身邊,不在美人閣裡頭,她也會過得好好的,甜點照吃,舞照跳,向他證明,她會好好的照顧自己,他才不需要像不懂事的小娃娃那樣,一直一直的看守著她、照顧著她,連自己的事也不能去辦。
不過如果他可以早一點回來,讓她少想念他一點的話,她的氣可能會早一點消。
如果,他可以快點回來的話。
將自己圈回棉被裡,她沒有注意到,秋棠已經悄然在她分神期間離開了廂房,只剩下她一人,靜靜地想念著他。
初冬的天際,昏暗而云層密佈。
濃濃的藥味,瀰漫在寢宮之中。
“張御醫,紅袖的傷怎麼樣了?”一身金黃龍袍的皇帝,焦急地捉住剛替梁紅袖包裹好傷口的張御醫,忙不迭地問。
“對對對,我的寶貝兒子怎麼樣了?”張御醫還沒有機會回答,又被另一雙手拖扯了過去,一個風韻猶存的美人接著問。
“皇上,梁夫人,您們兩位先讓老臣喘口氣。”張御醫一把年紀了,還被人這麼拖過來、扯過去的,差點提早去地府見閻羅王。
“你趕快喘啊!”兩個位高權重的人,一左一右的夾住張御醫。
這張御醫醫術高明是高明,可卻最愛吊人家胃口,讓人既擔憂,又不得安寧。
張御醫拍拍胸口,順了順氣後,緩緩地開口:“好好好,兩位莫急,老臣為梁大人診治過後,發現射中梁大人的箭頭上含劇毒……”
“劇毒?天啊,不就死定了?”
“來人哪,快將羅剎國上貢的那顆什麼能解百毒的的百花凝露丸,給朕找來!”
“慢著慢著。”張御醫被這兩個急驚心的大人嚇到了,他話還沒有說完,他們好像已經把床上的梁紅袖當作已經死掉似的。
“統統給我閉嘴!”一把低沉略顯沙啞的男聲低喝,馬上將原本吵個不停的寢宮回覆安寧。
“紅袖,你還沒死?”當孃的馬上趕過去,捧著兒子的臉左看右看的。
“紅袖,你中了毒,還是躺著吧!”當表兄的也衝過去,將半撐起身體的人重新擺平。
看著眼前兩個至親的人,梁紅袖只覺得自己一陣頭痛,不是因為中毒後的後遺症,他的毒已經被張御醫清了,他的頭痛緣自於眼前這兩個親人。
他孃的急驚風,雖然已經面對了二十多年,可還是沒辦法習慣得來;而他的表兄,堂堂國君,居然像他娘那樣的,真的有點太過了,幸好,該認真時,這人還是有模有樣,所以才這麼多年了,還是沒有被人踹下皇位。
“叛亂已經平定了,我要回美人閣了。”拿開覆至下頜的棉被,他撐起身,準備回去見心愛的女子,可是肩上的上傳來一陣火燒似的撕裂疼痛,教他的動作僵了僵。
“梁大人,你身上的毒雖然已經清了,可是這傷不輕,如果不好生休養的話,可能得熬上一陣子才能完全痊癒。”張御醫在一旁提醒道。
“聽到了嗎?連張御醫都這麼說了,你就躺著休息,先別回去美人閣了。”幽蘭看著兒子,痛得連臉也白了起來,當下說什麼也不讓他下床。
“對,姨娘說得沒錯,紅袖,你都已經離開三個月了,也不差這幾天。”皇帝也接著說服。
“不。”要解決的是全都已經解決掉了,皇位好端端的沒被奪走,雖然還捉不到指使張鈺成的人是誰,但大抵而言,皇宮已經夠安全了,他不想在皇宮裡多待幾天了。
他要早點回去,見那個這段日子而來,教他心心念唸的女子。
“梁大人,你這麼一動,我剛才縫好的傷口,可能又會裂開的。”想他年紀這麼大了,還要重新做一次這麼傷神的事,說什麼他都不會幹,張御醫再次提醒。
“不怕,美人閣裡也有醫者,這傷再裂開他也能縫。”梁紅袖沒聽到張御醫話裡的警告,他的心神,早已飛往美人閣,飛到自己想念甚切的女子身上。
若是一天不見,如三秋兮,那麼他與她到底有幾個秋不見了?沒瞧見她,他的心就彷如空了一片似的。
那天她追著馬車,淚兒漣漣的可憐模樣一再地折騰著他,即使他睡著了,她重複著“為什麼要不辭而別”與讓不要他走的情景,卻一再地在夢中重現,一再地撕割他的心。
他只求在他走後,月嬤嬤會將所有的事情全告訴她,讓她的淚可以停止下來。
張御醫早料到程翩兒對梁紅袖而言,是極其重要的,但他沒想到為了早點見到程翩兒,梁紅袖居然可以罔顧身上的傷,即使根本就下不了榻,也執意要前往美人閣。
如果是四十年前的張御醫,他也會這麼做,只可惜現在的張御醫只是醫者,還是一個很不喜歡見到不合作傷者的醫者,所以只見金光一閃,梁紅袖身上數個要穴便紮上了金針,而下一刻,梁紅袖則像被誰狠狠地劈了一掌似的昏了過去。
皇帝與幽蘭不敢置信地瞪向張御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