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美sè五零一節期限
揚州城外。天水河邊。天水是從邗溝引出的一條大河。河面寬闊。不但可起灌溉之利。甚至是談判的好所在。
rì頭才衝出晨曦的束縛。撒下點點光輝的時候。天水兩邊就各立著數十騎。
蕭布衣人在天水北岸。凝望對岸的王世充。眼中含義複雜千萬。
王世充何嘗不是如此?
二人其實不算熟悉。數年間。見過的次數寥寥無幾。可二人看起來又是知根知底。在蕭布衣東征西討之際。王世充在蕭布衣的左近。宛若個幽靈的角sè。若隱若現。
可王世充無疑失敗透頂。他始終因為蕭布衣而不得志。當然。有這種念頭的人。絕非王世充一個。
李密死前。多半也會有。既有蕭布衣、何來李密的想法。可王世充這種感覺特別強烈。王世充一直認為。沒有蕭布衣。東都本應該歸他所有!
蕭布衣卻在想。若是沒有自己。東都或許歸王世充所有。可結局呢。他們還是擋不住李唐的大軍。
沒有蕭布衣。歷史肯定不會是現在這樣。可有了他蕭布衣。歷史早非當初的歷史。
他蕭布衣來到這個世上。就是天下梟雄的對頭。
不知沉凝多久。王世充終於道:“蕭布衣。許久不見。甚為想念。”充在這個時候。說出這種話來。當然是不改一貫心口不一的本sè。不過他自持身份。如今他怎麼說也是個皇帝。是以對蕭布衣直呼其名。更有不承認蕭布衣地位的意思。蕭布衣並不介意。含笑道:“世充兄應約而來。讓我甚為欣慰。”蕭布衣這麼稱呼。更是不把所謂的鄭國放在眼中。眼下地蕭布衣對外宣稱。只有東都才是正統。王世充自立為王。蕭布衣只稱舊誼。亦是不承認王世充君王的地位。
二人暗藏機心的客套了兩句。饒是王世充jiān狡如鬼。饒是蕭布衣口若懸河。一時間也覺得無話可說。
圖窮匕見。人在末路的時候。當然說什麼都顯得有些多餘。
今rì談判。蕭布衣已決定。這是他和王世充的最後一次談判。
在王弘烈迴轉揚州後第三天。王世充就已主動聯繫蕭布衣。約他七天後在天水兩岸相見。這個地方兩岸開闊。一望無垠。
這種景sè觀賞當然不錯。可王世充的用意很明顯。他暫時不想動兵。這種場合下。如果有大軍出沒的話。當是一覽無遺。
蕭布衣當然明白王世充的用意。可他卻絲毫不敢大意。他還能活到現在。只因為他任何時候都會小心翼翼。在前布探子。監視是否有大軍出沒。他身後三十里外。又有李靖鐵騎等候。在如此安排下。他才放心來到天水。蕭布衣知道。王世充當然也會佈置探子。這離揚州實在不遠。他有實力監視蕭布衣大軍的一舉一動。
這種情況下。可證明雙方都沒有出兵地願望。
按照蕭布衣的意思。他很想盡快和王世充見面。對王世充施壓。他接到了極壞的消息。他要儘快趕回東都。東都顯然更需要他主持。但是他覺得。如果以等七天。換取王世充歸順的話。那是划得來地買賣。
其實他一統天下的目標沒有變。但是會在細節上進行調整。他本來的目的。不過想要協同杜伏威收復歷陽、丹陽以及杜伏威的統轄之地。順便再看看王世充地動靜。事情發展到如今的地步。他當然想要更近一步。招降王世充。
他等了七天。想了千般策略。已和李靖商討許久。向東都發回了十多道緊急命令。他知道眼下又到了危機時刻。他一定要挺過這關。
望著對岸地王世充。蕭布衣平靜依舊。從他的臉上。絲毫看不出任何焦灼之sè。雖然他已迫不及待想要回轉東都。但是他不能讓王世充看出他的底牌。他要讓王世充覺得。他在江都就算過個年。都王世充鷹隼般的雙眼從未離開過蕭布衣的臉龐。見到他身著金盔金甲。陽光一耀。將蕭布衣渾身籠罩著金sè的光芒下。不由心中暗罵。
他真的看不出蕭布衣地心情。他本來覺得蕭布衣會很著急。
蕭布衣現在無論表情、氣質甚至舉止穿著。都對他造成極大的壓力。跟隨王世充的數十人。除了親兵外。還有大將宗親。很多人都是頭一次見到蕭布衣。他們對蕭布衣。亦是痛恨中帶著畏懼。
蕭布衣南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收復歷陽。安撫淮南軍。如今已下江都小半數城池。他們已知道。除了盱眙外。被戰線隔斷的清流和全椒亦是歸降了西梁王。
此人霹靂手段讓人心寒。等見到遠處那籠罩金光下的蕭布衣時。他們幾乎以為那是神。
王世充除了心中暗罵後。再無他法。他也穿的極為隆重。可卻從未想到過。蕭布衣就算不說話。亦是會利用光線來打擊他和手下的信心。
這個蕭布衣。幾乎無孔不入。
不知沉默多久。王世充再次開口笑道:“蕭布衣。難道你今rì約我前來。不過想和我隔河相望嗎?”
蕭布衣大笑道:“想光yīn似箭。歲月如梭。東都一別多年。其實我一直對王兄甚為想若隔夢。”
王世充淡淡道:“若真的如一場夢。我倒希望從未醒來。”
蕭布衣感慨道:“想當初我和王兄惺惺相惜。一殿稱臣。均得聖上器重。本以為若能聯手。定能保家為國。給天下一個安寧。先帝大業未竟。卻是中途而崩。實在讓我等唏噓感慨。張將軍為賊人所害。如今得聖上恩遇的只剩下你我。按理說。你我應該完成聖上平定天下的遺願。”
王世充心中冷笑。臉上卻是笑容不減。在他看來。蕭布衣和他沒有什麼區別。只不過是蕭布衣將心機藏地更深。甚至比他還要會做戲。
楊廣死就死了。可蕭布衣偏偏要做出這種大義凜然地樣子。這讓王世充很不舒服。可他不能不說。蕭布衣說的煞有其事一樣。若非對蕭布衣極為了解。換個陌生人聽到這番話地時候。很可能被蕭布衣的忠義打動。
可惜的是。他只有痛恨。
笑容更濃。王世充道:“只可惜。你我都沒有完成聖上的遺願。”
蕭布衣詫異道:“王兄何出此言。你沒有完成聖上的遺願。可我已經接近了成功。如今皇泰帝知人善任。已剿滅河南諸盜。一統荊襄。安撫蜀人。嶺南悉平。這種大業。你怎能視而不見?”淮南軍將領臉sè微變。不能不承認蕭布衣這些年的確大有成績。相對而言。淮南軍遜sè太多。
王世充聽蕭布衣炫耀功績。心頭和針扎一樣。“蕭布衣。你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何足假仁假義的賣
蕭布衣肅然道:“我只知道。木秀於林。風必摧之。行高於人。眾必非之。一些謠言固然對我不利。我為天下太平。又顧得了許多?”
王世充哈哈大笑。“好一個行高於人。蕭布衣。這天底下黑心無恥之輩。以你為最!”
蕭布衣並不動怒。只是長嘆道:“王兄。本王功過。不勞你來品評。自有後人評說。今rì約你前來。只是憐江都百姓rì苦。王兄若還記得當年聖上地器重。當歸順東都。莫要再起爭端。”
“你憑什麼?”王世充冷冷道。
蕭布衣正sè道:“本王就憑對天下百姓的關愛之心。就不能讓江南動亂不休!”
王世充笑的前仰後合。幾乎笑出了眼淚。“蕭布衣。你是不是想說。讓我讓出揚州。歸順東都?不然你就會踏平江都呢?”
王世充笑的越歡。蕭布衣反倒愈發地凝重。“我念及和王兄的舊情。這才約你前來。只希望你能以大局為重。不然妄起兵戈。百姓之苦。”悲天憫人的西梁王。”王世充臉sè一扳。“你真的以為連下江都五城。就能嚇倒我不成?”
蕭布衣嘆口氣。“我不用嚇你。要取江都。對我來說。也不是難事。”
王世充冷笑道:“蕭布衣。可惜呀……可惜!”
蕭布衣雙眉一揚。“王兄此言何意?”
王世充舒了口氣。沉聲道:“可惜你已自身難保!你莫要以為我不知情。竇建德已二次興兵。攻克關隘黎陽。轉瞬就要兵逼東都。眼下東都兵傷亡慘重。蕭布衣你還大言不慚。讓我投奔。可是想我和你一起滅亡嗎?”
他話一落地。淮南將領jīng神一陣。對岸卻是鴉雀無聲。
“蕭布衣。你可是想否認嗎?”王世充見蕭布衣不語。哈哈大笑道。
蕭布衣哂然一笑。“你消息還不準確。我不但丟了黎陽。還失去了新鄉。竇建德這次的確勇猛。大軍已到了滎陽附近。”
王世充反倒愕然。沒想到蕭布衣直認不諱。“蕭布衣……你……”
蕭布衣淡淡道:“我知道你拖延時間見面。無非想讓我焦慮不安。可你顯然大錯特錯。河北軍再猛。來攻不過十數萬大軍。河北軍再利。也不過到滎陽為止。想李密當年雄兵百萬。攻到東都城下又能如何?還不是被我打地丟建德再強。可強得過李密
王世充臉sè微變。並不言語。
蕭布衣放聲長笑道:“王兄。你真的以為竇建德是你地救命稻草。你真的認為。竇建德能奈我何?”
王世充冷冷道:“蕭布衣。竇建德的確不見得能扳倒你。可你不要忘記了。你現在四處為戰。李淵、竇建德、徐圓朗、羅藝還加上我。難道五個人還不能奈何你?”
蕭布衣微笑道“你們五個真的聯手。我當然不行。可我就要取你的江都。你問問他們四個。有誰會救你?”
王世充臉sè鐵青。沉默無言。竇建德悍然興兵。已取黎陽重鎮。進逼東都東側要塞。看起來這本來是他地底牌。可蕭布衣連半分震驚都沒有。他真的不把竇建德放在眼中?
蕭布衣臉上雖是微笑。可心中暗歎。王世充說地絲毫不錯。竇建德又給蕭布衣製造了極大的麻煩。本來在年前。竇建德就悍然興兵來攻河南諸地。蕭布衣只是相持。並不反攻。河北軍糧盡。頹然而退。他們佔去的縣城。很快的又吐了出來。因為畢竟有黎陽扼住要道。縣城有兵把守。只怕遭到西梁軍的攻打。前後夾擊。導致全軍覆沒。所以竇建德索xìng放棄佔領的縣城。迴轉河北。
竇建德上次出兵。本意是東平的守軍。和徐圓朗兵分兩路來戰東都。可這種攻擊正好落在蕭布衣地算計中。東平郡縣。有張鎮周、秦叔寶、史大奈、程咬金和裴行儼五虎將聯手。劉黑闥、羅士信、徐圓朗雖然也是梟雄之輩。倉促間也難奈東平的西梁軍。雙方互有勝負。戰的難分難解。
東平不克。竇建德計劃受挫。又是連損大將。冬季糧秣供應不濟。計劃失敗。只能北歸。
可竇建德趁蕭布衣南下安撫歷陽、準備進攻江都之際。再次興兵。這次興兵。卻是準備地更加充分。蕭布衣雖是有所部署。還是低估了河北軍地強悍和決心。
這次進攻。竇建德以劉黑闥、王伏寶、羅士信三虎將拖住東平七八萬大軍。自己卻是親率jīng兵進攻黎陽。
黎陽被李靖取下後。雖城防已是極佳。但竇建德畢竟一方梟雄。作戰方針已定。對黎陽亦是勢在必得。
結果就是。河北軍和東平的西梁軍互有勝負。但是劉黑闥等人卻是成功地拖住了張鎮周等人的兵力。讓他們無法救援黎陽。竇建德親自指揮兵力猛攻黎陽和黎陽倉。只用了數rì的功夫。先下黎陽。又克黎陽倉。守城地齊洛、狄宏遠先後戰死。舒展威敗逃。不過齊洛臨死之際。卻是一把火燒了黎陽倉!自做主。而是遵循李靖當初的方針。就算守不住。糧秣也是不能落在敵手!今不同往昔。西梁軍亦是不同河北軍。河北軍雖事耕種。可民生疲憊。大軍遠征。更需要黎陽倉儲。西梁軍卻有魚米之鄉供給。對糧倉地依靠已是大大的減低。
這次交鋒。竇建德雖沒有得到糧倉。卻是極大的鼓舞了河北軍的士氣。而蕭布衣失去黎陽、失去黎陽倉。失去rì後北伐的供應基地。可說是受到重挫。
蕭布衣、李靖知道這個消息後。都是皺眉。卻還並不急躁。徐世績已親自領兵鎮守滎陽。眼下正和河北軍僵持不下。
河北軍卻是在黃河以北興風作浪。急攻河內、長平兩郡。當初放棄的縣城已悉數收回。而且河內、長平守軍連連告急。總算蕭布衣當初為取上黨。進攻關中。極為重視這兩郡。有重兵把守。竇建德這才不能快速得手。可如此一來。河北、河南交接之地。西梁軍全線告急。王世充就是知道這個消息。這才有恃無
可見到蕭布衣波瀾不驚。王世充心中又有不安之意。
蕭布衣見王世充不語。微笑道:“王世充。竇建德走的正是李密地老路。雖看似氣勢不差。但在我眼中。卻是敗亡不遠。你要走他的路子。或你的一念之間。”
王世充心中掙扎。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是好。
蕭布衣只要有絲毫慌亂。他就覺得有可趁之機。可現在的蕭布衣。顯然早就成熟幹練。雖是隔河相對。卻已給他極大的壓力。
蕭布衣又道:“王世充。我也不用你今rì就做決定。我可以給你三個月做決定的時間。在這三個月內。我不會攻打揚州。”
王世充不答。王世偉卻已高喝道:“蕭布衣。你好大的口氣。應該是我們給你決定的時間才對。”
蕭布衣冷漠道:“我和王世充對話。沒你插話地餘地。王世偉。你再說一句。我抓住你。定斬不饒。”
王世偉本想大笑。可見到兩個兒子都是噤若寒蟬。不由心中一凜。竟不敢言。
蕭布衣又道:“王世充。你等聽著。上至王世充。下至淮南兵將百官。再到揚州的百姓。從今rì起。三個月內。只要你等投誠。我既往不咎。還有官職封賞。可三個月後。再不歸降者。本王若是破城後。再無活命地可能!”他伸手抽出一箭。輕輕折斷道:“本王今rì在天水旁發誓。若違此誓言。有如此箭!”
他話音一落。淮南軍已臉sè大變。王世充暗叫不妙。知道蕭布衣這是釜底抽薪之計。布衣不戰。可實在比重兵攻打還要yīn險。因為若是圍困揚州地話。眾人知道必死。反倒會拼死抵抗。但蕭布衣給三個月的期限。意志不堅地很快就會動搖。等三個月後。到時候他身邊還能剩下幾人?
王世充心中大悔。知道這次和談又是失策。他現在和當初的宇文化及一樣的想法。那就是根本不應該在這種時候。和蕭布衣說任何話。
所有人都是望著蕭布衣手上的斷箭。心中壓力不言而喻。
誰都知道蕭布衣仁。可他立誓不降則殺地時候。誰都不懷疑他的信心。王世充說的不錯。他們的確可以再抗一段時間。但是再抗下去。有何意義?
蕭布衣見眾人臉現彷徨。知道目地已經達到。正sè道:“何去何從。爾等速做決定。期限一過。悔之晚矣!”
他說完後。勒馬迴轉。身邊親衛跟隨而去。只留下淮南將領立在河邊。失魂落魄。王世偉望向兩個兒子。眼中含義複雜千萬。王行本先是搖搖頭。又是點點頭。似乎和父親交談著什麼。
王世充不經意的瞥見。一顆心已沉了下去。
蕭布衣迴轉永福後。李靖正皺眉看著地圖。這次卻非江南的地形。而是滎陽附近的地勢。蕭布衣見了。苦笑道:的。我已經全部說完。剩下地事情。只能靠你了。”
李靖手按蕭布衣的肩頭。“布衣。你做地已經很好。比我預期要好上很多。你放心。王世充有我收拾。量他成不了氣候。沈法興、輔公二人。亦是無力迴天。你安心回去就好。用兵之道。不能急。我雖想快些收拾了這三人。可需要時間。yù速則不
蕭布衣點頭道:“我明白這點。所以我從不催你。”
李靖展露笑容。欣慰道:“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麼建議?”蕭布衣問道:“他這次興兵來犯。看起來很是兇猛。”
李靖沉著道:“兇猛不怕。他們來攻。其實更合我意。”
“此話何解?”蕭布衣jīng神一振。
李靖道:“河北四塞之地。雖不如關中的地利。但是要興兵去打。很費氣力。可竇建德這次不自量力。興兵來犯。長途跋涉。動輒十數萬大軍。肯定糧秣不濟。河北本是楊廣徵伐遼東之根基。百姓賦稅頗重。三徵遼東後。河北十室九空。早就不堪征伐。既然如此。我們可以活活的拖垮河北軍。布衣……其實你若狠心的話。就放開個口子。讓竇建德攻來。拉長戰線。然後採用堅壁清野之法。河北軍道。十數萬大軍不攻自敗。”
見到蕭布衣臉有苦意。李靖嘆口氣。“你多半不忍。不過也是無妨。要勝他們還有他法。”
“還請二哥明言。”蕭布衣期待問道。
“其實……我已定下了計策。但是這個計策牽扯頗廣。而且要想辦法算計李淵。需要耐心。”李靖在蕭布衣耳邊低語幾句。
蕭布衣雙眉一揚。“二哥。你真的這麼打算?”
李靖微笑道:“你既不忍將對決的戰場放在河南。那我們不如就將戰場放在河北。布衣。你要知道。你不佔地利。但是你有個最重要的優勢……那就是你拖得起!無論關中或者河北。他們都沒有你眼下地供給能力。消耗戰對你而言。極為有利。”
蕭布衣已下定決心。“好。我就依二哥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