輔公表現冷靜。陳孝意見狀並不多言。徑直留下書信。緩緩的走出了大廳。出了歷陽。
羣盜見他孤身一人前來投信。也不由佩服他的勇氣。
陳孝意一走。眾人的目光都是落在那封書信上。信皮上寫着幾個大字。輔兄、君儀、苗海cháo親啓。
陳孝意説的沒錯。這封信就是杜伏威寫給這三人一同觀看。可心中有什麼秘密。竟然只能這三人觀看?
羣盜身心一時間被書信吸引。有不安、有惴惴、還有期待和渴望。西門君儀突然道:“這幾個字是杜總管寫的!”
信皮上的幾個字遒勁有力。力透紙背。西門君儀跟隨杜伏威多年。認出他的字體。並不稀奇。
輔公還是望着那封書信。良久才道:“那書信是不是伏威寫的呢?”
他問的實在太過謹慎小心。何少聲已大聲道:“拆開看看不就知道了?”何少聲説出了多數人的心思。所有人心中都有疑惑。既然有了杜總管的消息。輔公又對杜伏威極為關切。他為何不徑直拆開書信?
難道書信上有毒。已有人如此想到這點。礙於輔公的威嚴。沒人敢發問。
西門君儀已站起道:“輔伯。少聲説的沒錯。打開看看就知道了。”
他才要伸手。輔公已沉聲道:“住手西門君儀身形僵硬。滿是不解的轉過頭去。“輔伯。何事?”
“這封信註明。要三人親啓。”輔公淡淡道。
“我的確有些心急了。”西門君儀舒了口氣。“苗將軍。請你過來。”
苗海cháo終於移動腳步走過來。還是yīn沉無語。西門君儀見到他來到身邊。沉聲道:“現在三人都在場。我想我們可以看看了。”
輔公搖頭道:“我覺得伏威雖沒有明説。但還需有兩個人在場。我們才能打開這封信。”
西門君儀早就心急如焚。只想知道杜伏威現在如何。聽輔公這般説。有些不耐道:“我不知道還需要誰在場?”
“弟媳和德俊應該在場。”輔公緩緩道。
西門君儀怔住。輔公説的合情合理。無論如何。杜伏威地消息。他的妻子和兒子有權知道。
“可是……我們到現在還找不到她們的下落。”
“現在找不到。不代表以後找不到。”輔公沉聲道:“就在這幾rì。就能找到他們。伏威所説的話。他們一定要在場。”
輔公説的話雖然不符杜伏威的本意。卻讓西門君儀無從辯駁。他只能道:“如此也好。可這封信……”
“這封信就交給闞稜、老六、老八、十二少和徐紹安共同看管。”輔公吩咐道:“就在這桌子旁。你們五人看守。在指定的人沒有到齊前。任何人都是不能拆開觀看。違令者。斬!”
輔公説完後。起身去了後堂。眾人遵令。西門君儀望着那封信。雖是心急如焚。卻也不敢拆開。
在江淮軍中。在這種非常時刻。他雖是三號人物。還是不敢違背輔公的意思。老六、老八和十二少一樣。均是杜伏威地義子。由闞稜帶領。在加上個徐紹安。可見輔公對這封書信極為重視。
眾人雖然心中嘀咕。可也覺得輔公説的很有道理。得知杜伏威東都有信。不由期冀中夾雜着忐忑。
這時候陳孝意已出了歷陽。迴轉到了鵲頭鎮。
李靖坐在軍營之中。見陳孝意回來。沉聲問道:“輔公拆信了嗎?”
陳孝意搖頭。“我走之前沒有。不過我走之後就説不定了。”他將到了歷陽後所發生的一切詳細的敍述。任何人地話都沒有漏掉。説完後。陳孝意有些不解。不明白李靖為何讓他一定要把所有的人所説記下來。
李靖手叩桌案。沉吟道:“我覺得輔公不會拆那封信!”
陳孝意奇怪道:“李將軍為何如此肯定?”輔公是個聰明人。亦是個懂得保護自己的人。這些年來。他在江淮軍無險無憂。就説明他很知道如何照顧自己。杜伏威的去信。按照西梁王的意思。就是要讓輔公左右為難。其實以輔公的xìng格。多少明白點信中內容。如果杜伏威讓他也前往東都。他為義只能前去。不然他會在江淮軍面前。聲譽掃地。可他怕去東都。所以最好的方法。當然是不拆開書信。權當沒有這回事。所以他可以保持在江淮軍的威嚴。”
“但是他沒有道理一直不看那封信。”陳孝意道。
“聰明人當然有聰明地方法。”李靖淡淡道:“他一定會找到讓所有人不拆信的理由。我其實也想聽聽這個理由。”
陳孝意苦笑道:“我也想聽。可是沒有長個順風耳。”
他話音落地。就有一親兵進來。低聲在李靖耳邊説了兩句話。李靖點點頭。兵士退下。
陳孝意並不過問。他知道李靖不想説。誰都不會知道。李靖要想説。誰也攔不住。
“輔公用了個很巧妙的方法。可以暫時不拆開那封信。他説那是杜伏威的信。要杜伏威的妻兒一定在場。他幾天內。要找到杜伏威的妻兒後。再拆那封信。”
陳孝意醒悟過來。“李將軍顯然在歷陽城還有眼線。”
“江淮軍現在分崩離析。很多人都在自謀生路。”李靖道:“有幾個投降過來做內應也不足為奇。”
陳孝意眼前一亮。“李將軍。我明白了。”
李靖嘴角帶着難以捉摸的笑。“明白什麼?”
“原來你讓我送信不是目地。看輔公的反應才是真正地目的。你説過。杜伏威的妻兒都被太平道擄去。可輔公竟然能找到杜伏威地妻兒。這是不是説……和太平道中人合謀的就是輔公。”
“説下去。”李靖鼓勵道。
“如果真的是輔公的話。那一切顯然很明顯了。”陳孝意整理下思路。“如今西梁王一統天下。勢不可擋。杜伏威早謀出路。和輔公已意見相左。輔公顯然亦是有野心之人。在杜伏威強盛時。甘願做他的後盾。可杜伏威要讓出江山。輔公顯然覺得應該自己接手。”
李靖喃喃道:“説地很有道理。”
陳孝意又道:“可杜伏威一言九鼎。輔公這才勾結太平道中人。擄去杜伏威的妻兒。本來按照他地設想。杜伏威到了京都。就派人殺死杜伏威。嫁禍西梁王。然後再擁立杜德俊。卻把江淮軍地大權掌握在自己手上。可他千算萬算沒有算到。杜伏威沒有死。反倒可能召他去東都。西梁王此計就是要逼反他。而我們就是看他怎麼反!我説為何聽到杜伏威有書信來地時候。輔公表現地那麼冷靜。這很不正常。本來他如果是兄弟。應該熱切的想要知道杜伏威的下落才對。可他不但不期盼。表情好像有些害怕。他顯然知道。杜伏威沒有死的話。那死的人。就可能是他!要知道在江淮軍中。輔公強煞。顯然還是不如杜伏威的威望。”
李靖點點頭。“孝意。你分析的很有道理。所以眼下嘛……我們就等着他演戲。然後呢。配合輔公一次。”
李靖面無表情。陳孝意見到。心中打了個冷顫。因為他知道李靖這種表情地時候。就已動了殺機。
當初斬張善安、殺高法澄、沈徹的時候。李靖就是這種表情。這一次。輔公能否逃過李靖的殺招?
這時有兵士來稟。説楊念甫求見。李靖點頭讓楊念甫進帳。楊念甫滿面堅毅之sè。見到李靖就道:“李將軍。我要回去了。”
李靖道:“好。一路小心!對了。這有我給西梁王的書信。麻煩你轉交。”他伸手遞過封書信。楊念甫接過。鄭重的放在懷中。大踏步的走出軍營。
李靖望着的他地背影。欣慰的笑笑楊念甫出了鵲頭鎮。過江一路到了東都。雖然回程不用着急。卻也第二rì黃昏就到了東都。
路途迢迢。可小弟歸心似箭。歸途亦是快馬加鞭。
蕭布衣正商議政事後迴轉。見小弟衝進來。多少有些訝然。不等開口。小弟已經道:“蕭大哥。我覺得我不適合當將軍!”
蕭布衣有了那麼一刻疑惑。對於小弟。他總是疼愛有加。不過亦是在一定的範圍內。
小弟喜歡養馬。他就送他馬。小弟想振作。他就提拔小弟為太僕少卿。小弟説要當將軍。他就將小弟撥到李靖的手下。
對於小弟。他真的有如自己親弟弟一樣看待。
幸運地是。小弟並沒有因為蕭布衣的信任變得飛揚跋扈。蕭布衣明白。婉兒一直以來的教誨讓小弟發憤圖強。
因為婉兒曾經説過。小弟是個做大事的人。所以小弟就想做大事。對於小弟的奮發向上。蕭布衣沒有理由拒絕。
雖然他也知道當將軍不容易。可既然小弟有興趣。他還是希望小弟按照興趣走下去。他雖當小弟是弟弟。可卻並不專權。只是鋪開路。讓小弟走就是。
不過蕭布衣還是怕自己過於溺愛。反倒害了小弟。所以才把小弟送到李靖那裏。可他沒有想到。小弟只去了幾天。就已快馬迴轉。
“不做將軍。你想做什麼?”蕭布衣回過神來。關心的問。
“我還小。等仗打完了。我不知道能不能上陣殺敵呢。”小弟認真道:“我更應該找個適合我的事情做。”
“那什麼事情適合你?”蕭布衣好笑道。
“經商。”小弟正sè道。
蕭布衣詫異非常。“你要經商?你怎麼會有這種念頭?”
“李大哥説了。以後天下一統。富甲天下才是大有本事之人。我要經商!”小弟振振有詞。伸手遞過一封書信。“差點忘記了正事。這是李將軍給你地書信。”
蕭布衣接過書信。看了幾眼。明白過來。“你本是太僕少卿。經商地話……應該是官商。”
“官商?”小弟疑惑道:“什麼是官商?”
“就是給朝廷做生意。”蕭布衣微笑道:“好地。我如你所願。不過經商和打仗。一樣疏忽不得。你若是有錯。我肯定要罰。”
“我希望你能罰我!”小弟滿是自信道。
蕭布衣聽他一語雙關。暗想小弟也終於長大了。讓他迴轉休息後。馬上去請袁嵐過來。袁嵐這段時間。忙地不亦樂乎。蕭布衣為他們經商大開方便之門。又提高了商人的地位。他當初在草原拼命一搏。終於取得了最大的收穫。
不過他人有眼光。卻是極為本分。嚴令家族中人不能入廟堂為官。這點倒讓蕭布衣頗為讚賞。
袁嵐聽到他説要小弟經商一事。唯有錯愕。不解問。“小弟尚幼。為何會有經商的念頭?”
“他一心想做大事。去見姐姐。”蕭布衣苦笑道:“或許我們的世界。豐富多彩。他做了許多。目的卻很單純。不過是為了完成姐姐的一個鼓勵。因為他去巴蜀偷偷看望過姐姐。可因為並沒有做出什麼成績。婉兒不想見他。”
“太僕少卿還不算成績?”袁嵐皺眉問。
“那是我地的提拔。或許在婉兒的心目中。還希望小弟能憑藉自己的雙手。闖蕩一番天下。”
“婉兒姑娘真地是用心良苦。她只怕小弟忘本。不知道發奮的重要。這才忍住不見。”袁嵐嘆道:“不過經商算是大事嗎?”
蕭布衣把李靖的書信交給了袁嵐。袁嵐展開一看。恍然大悟。“原來李將軍想要蜀人治蜀。保江山安寧。這才想讓小弟經商巴蜀。他爹曾是蜀王。rì後他若能出了成績。不但能掌管巴蜀。還能消弭和巴蜀人的恩怨。實在一舉兩得。李將軍好計謀!”
蕭布衣點點頭。“李將軍用心良苦。還請岳父成全。”
袁嵐哈哈大笑。“西梁王見外了。只要你吩咐。我怎會不從。相識多年。你還是沒有絲毫改變。巧兮嫁給你。真的是天大的福氣。”
他説到巧兮的時候。略有愁容。蕭布衣看出他的心思。含笑道:“岳父。其實巧兮還小。一時無所出算不了什麼。”
袁嵐輕嘆一口氣。心道三女中。就女兒沒有身孕。只怕蕭布衣從此看輕。聽蕭布衣安慰。心中稍平。告辭而去。
蕭布衣安頓一切後。找到思楠一同去見杜伏威。
杜伏威受傷雖重。可畢竟傷地多。好的快。已經行走無礙。見蕭布衣前來。慌忙施禮道:“見過西梁王。”
蕭布衣一把扶住。關切道:“你傷重未愈。不必多禮。”
杜伏威見蕭布衣熱情依舊。心下感動。“西梁王。下官有一事稟告。”
“請講。”
“其實我來東都。是不得已為之。”見到思楠一瞪眼睛。杜伏威慌忙解釋道:“不是歸順不得已。而是要對付太平道的威脅。只能順從他們的心意。可是江淮軍顯然還有問題。我還要安撫勸降。這才能夠歸順。我這次來東都。實在過於匆忙。我只怕軍心浮動。給李將軍造成麻煩。”
蕭布衣點頭道:“杜柱國有此心意。本王甚感欣慰。不過你有傷在身。再説江淮軍內jiān未明。不見得只有一個輔公!”
杜伏威聽到説到輔公的名字。面部肌肉抽搐。半晌才道:“若真的是輔公。那更要我回去才好。我這點傷。不妨事。”
蕭布衣這才道:“杜柱國。我聽説杜夫人和令郎都有了消息。”
杜伏威身軀一震。咬牙問道:“他們如何了?”
蕭布衣望着他的雙眸。將歷陽發生地一切詳細話之。杜伏威噓了口氣。眼中反露出痛苦之sè。
思楠不解問道:“你妻子孩子沒有死。你應該高興才是。”
蕭布衣悄悄擺擺手。止住思楠的下文。杜伏威望着思楠道:“上次姑娘救我。我還沒有謝過。我夫人和兒子雖然無恙。可他們若是落在輔公手上。更讓我傷心。看起來。我一定要回去才好。”
蕭布衣微笑道:“杜柱國。既然如此。我和你一道前往歷陽。”
思楠一愣。不解蕭布衣為何親身前往歷陽。杜伏威知道只憑歷陽。還不勞蕭布衣南下。詢問道:“我聽説西梁王和王世充亦是舊識?這次下江南。可想招安他嗎?”
蕭布衣笑笑。“許久不見。我地確也想看看。他到底如何了!”幾rì轉瞬即過。江淮軍愈發的慌亂。
西門君儀度rì如年。終有一rì得輔公命令。眾人再聚議事廳。拆開杜伏威的書信。商議以後大計。
西門君儀不想大計。只想保全。若非因為杜伏威信任。早就想卸甲歸田。不理世事。
杜伏威一走。西門君儀很有些疲憊。總覺得征戰rì久。再無任何目標可言。如果説當初為了活命。為了天下太平而起義。現在蕭布衣仁地政頗得民心。他們還為何而戰?
軍中最重軍心。軍心失去。不過一團散沙。
等西門君儀到了廳中。眾人均已到齊。西門君儀望了徐紹安一眼。看守信件的就有徐紹安。這人忠心耿耿。算是杜伏威的心腹。
輔公找人看守信件之時。除了留下杜伏威的幾個義子外。徐紹安也是杜伏威的心腹。所作所為實在讓人無可挑剔。
見徐紹安點頭。西門君儀知道信件不錯。心中稍安。只要有杜伏威地信件。他相信江淮軍不會有大的差錯。
這次議事。除了杜伏威眾義子外。一幫將領均在。甚至廳外都有江淮軍地中級首領。輔公將這些人一股腦地招來。顯然是想讓眾人做個決定。
西門君儀坐定。輔公緩步前來。坐在他上手地位置。西門君儀忍不住問。“可找到夫人了嗎?”
輔公沉聲道:“不但找到了夫人。還找到了德俊。”
西門君儀雖是心事重重。忍不住喜道:“他們在哪裏?”
輔公吩咐道:“請夫人、德俊前來。”
盜匪均是jīng神稍振。廳外走來一婦人。帶着個孩童。孩童年幼。不過雙眸頗為活絡。隱有杜伏威地模樣。
婦人容顏清秀。只是略有憔悴之意。西門君儀見到。慌忙站起迎上去。“嫂子。德俊。你們沒事。那可好了。”
婦人眼中閃過古怪。含義萬千。説了句。“不見得好吧。”
西門君儀一怔。還在琢磨杜夫人意思的時候。婦人已經走到本是杜伏威的位置。讓兒子坐下。她在兒子身邊坐下。這才道:“輔伯。不知道今rì找我前來。有何吩咐?”
西門君儀訕訕的站在那裏。隱約覺得有些不妥。可到底哪裏不安。又是説不明白。
輔公椅子上微微欠身施禮。嘆氣道:“今rì讓弟妹來。實在有不得已的苦衷。伏威突然失蹤。幾rì不見蹤影。突然留下封書信。説是讓我和君儀、苗海cháo親啓。他遲遲不見。我總覺得。要弟妹親自在此看信才好。是以我這才四處尋找。幸好找到了弟妹和德俊。有勞弟妹了。”
他説的客氣。杜夫人欠身施禮道:“輔伯實在客氣了。想你也是為我們**考慮。”
“既然人都到齊了。想必可以看信了。”輔公肅然道:“闞稜。把信呈上來。”
闞稜呈上書信。眾人忍不住上前。苗海cháo雖是淡漠。也忍不住緩步走過來。因為他也有份觀看。也實在想知道杜伏威到底説了什麼。輔公道:“君儀。你也過來吧。等我們三人看罷書信後。再和眾兄弟祥説。”
他才要展開書信。杜夫人突然道:“且慢。”
輔公一怔。“不知道弟媳有何話講。”
“誰看我夫君的書信。我都不好反對。可這裏。有一人卻是看不得!”
輔公皺眉道:“誰看不得?”
杜夫人目光一轉。已從苗海cháo身上掠過。苗海cháo忍不住後退一步。以為她説地自己。本來在江淮軍中。他一直都算是外人。杜夫人反對也在他意料之中。沒想到杜夫人的目光卻是落在西門君儀身上。
西門君儀強笑道:“嫂子。你總不會説我看不得吧?”他本是玩笑。沒想到杜夫人竟然點頭。“不錯。就是你看不得!”
西門君儀微愕。“嫂子為何這般説法?”
杜夫人恨恨的望着西門君儀道:“只因為……你是殺害我夫君的兇手。這信如何會讓你看?”
眾將譁然。西門君儀臉sè鉅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