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布衣出了山中。一路上卻是微皺眉頭,難以掩飾心中的震駭。
老嫗當然看不到蕭布衣地腳底板。蕭布衣卻是心知肚明。
看到文宇周腳心三顆紅痣的時候,他實在錯愕萬分。只是數年來地歷練讓他成熟太多,不要說看到腳心地三顆紅痣,就算對方兜頭砍過一刀都是面不改sè,是以老嫗想要從他臉上看出端倪倒是不得其法。
蕭布農人在馬上,卻是清楚自己腳心的確有三顆紅痣,本來腳心有痣也算尋常,他從來沒有放到心上。哪裡想到過會和北周宇文家扯上關係?
回想和蕭大鵬相處地這幾年,他一句都沒有提到妻子。未免有些古怪。又想到老嫗說千金公主有三姐妹,老三流落民間。蕭布衣暗自嘆息,他當個土匪兒子,卻是做夢也沒有想到蕭大鵬居然也是隱秘重重,這時候的他恨不得馬上去揚州尋找蕭大鵬。詢問下親生母親到底是誰,以解謎團,他拒絕老嫗。不想認親的原因有很多。第一是無法確定,第二卻是明白北周早就不得人心。被士族淡忘,若起北周的旗號,只怕得不償失。最關鍵地一點是,草原之兵不能借,不然養虎遺患。後患無窮,當然還有一點,關隴雖是不少君主出兵之地。可他卻半點根基全無。和老嫗合作,聽她指手畫腳。弊大於利。是以不取。
當然聽老嫗講完千金公主的事情。若三妹真地是他的母親,眼下這老嫗是他姨母,也是不能翻臉,是以蕭布衣雖然覺得老嫗脾氣大了些,還是畢恭畢敬。
不等到了蒙陳族族落。只見到一馬飛奔而來,正是蒙陳雪。
蕭布衣有些詫異,“雪兒。怎麼了?”
蒙陳雪臉上微有異樣,揚起一封:“布衣,我一直在這裡等你,襄陽有緊急書信!”
蕭布衣微皺眉頭,接過書信,展開看了眼。喃喃道:“有人已經忍耐不住,開始打江夏地主意,徐世績徵詢我的意見。是否先下手為強。”
蒙陳雪輕咬紅唇,“布衣。無論如何,我覺得你要馬上回轉襄陽才好。不要再耽誤了。草原這裡,暫時不會再有什麼大問題。”
她雖是有些不捨。可意志卻是堅定。蕭布衣輕嘆一聲。“雪兒,辛苦你了。”
蒙陳雪展顏一笑,“布衣。有你這句話。再辛苦也是值得了,對了。若是見到了裴姐姐,巧兮妹妹。代我問聲好,還有,你切要保重。我不能跟在你的身邊。只有在草原,對你地幫助才能最大。天下太平了。我們就可以再不分離了。只是盼那一天。早rì來到。”
蕭布衣目中露出感慨。望向天邊地白雲,喃喃道:“什麼時候,天下才能太平呢?”
王仁恭醒來的時候,倒是感覺天下還是很太平。
最近的一段rì子。突厥兵過來sāo擾地次數突然少了很多,這讓王仁恭多少有些大喜過望。
他老了。早沒有了當年的勇氣。只想平平安安地活下去,安享天年就好,他坐鎮邊陲。過一天算一天。
可最近一段rì子他卻過的頗為舒服,望著身邊被子裡面地一個年輕女子。王仁恭覺得,自己還沒有老,最少他還是有**,他突然發覺。自己以前東征西討活地有點傻,享受人生晚了點。
他現在還躺在天香坊。rì頭透過紗窗照進來,滿室chūn光,他現在只希望。今天突厥兵不要來,那就不會有人來打擾他……
正尋思的功夫,突然聞到外邊一陣sāo亂。有兵士急聲道:“劉校尉。王大人還在休息,你不能進去。”
劉武周的聲音卻是傳進來,“我有要事宴告王大人,讓開。”
王仁恭皺了下眉頭,覺得劉武周的語氣不善心下不滿,本來這身邊地女人,都是劉武周為他準備,不知道他今rì找自己什麼事情?
不等吩咐。房門‘咣噹’聲被撞開。劉武周當先走了進來。身後跟著十數個手下。
王仁恭床上的女人大叫一聲。緊緊的抓住繡被,滿是隍恐。王仁恭怒聲道:“劉武周,你要做什麼?”
他身著睡袍,赤腳坐在床榻前。威嚴不減,劉武周臉上沒有了恭敬和微笑,正sè道:“武周請太守大人開倉放糧。”
王仁恭怒道:“劉武周,你要做什麼,想要造反嗎?”
劉武周輕嘆一口氣。“如今百姓飢餓。屍橫滿道。而太守大人到現在還不肯開倉放糧,導致這馬邑郡餓死百姓無數,這豈是父母官應該做的事情?”
王仁恭怒氣上湧,“你知道在和誰說話?劉武周,你可知道。只憑你今天所說。我要是宴告聖上。你就是砍頭的罪名?”
劉武周大笑了起來。“壯士豈能坐等待斃。民不畏死。太守何故以死相挾?我劉武周今rì為百姓請命。死何足惜?”
他說地義正詞嚴,身後的手下轟然叫好,天香坊外卻是鴉雀無聲。
王仁恭驚怒過後。一股涼意直衝脊背。劉武周卻是一揮手。身後上來個壯漢,一把扯住王仁恭地手臂道:“王太守。請!”
“張萬歲,你做什麼?”王仁恭憤然站起。**揮手,那人已經踉蹌退後。過來擒拿王仁恭地人叫做張萬歲,本是劉武周的手下。
王仁恭是馬邑太守。卻是以戰功起家,人雖老了。可當年地本事還在,南征北戰,頗為勇猛。張萬歲區區一個校尉。拿他還是無可奈何。
王仁恭震退張萬歲。突然放聲高呼道:“劉武周作亂。速來人捉拿。”
他高聲喝出去,除了眼前地十數人冷冷地盯著他。竟然再無回聲,諾大個天香坊,死一樣地沉默。
王仁恭到了這裡風流。可以說是身無寸鐵。面對眾人帶刀持劍。不由暗自心驚。
吸口長氣。王仁恭凝聲道:“劉武周。你要知道作亂地後果可是誅滅九族?你劉家在馬邑也是大戶。因為你一人作亂而全數伏誅,你於心何忍?”
他說話的功夫,眼睛餘光卻是瞄了下窗外,這是二樓,雖然略高,以他的身手躍下。只要到了外邊地長街,劉武周對他不能奈何。
劉武周嘆息聲,“太守此言差矣。我非作亂,而是為百姓著想,既然如此,何來忍不忍之說。來呀。陳平、周正、胡風、鍾電。太守想不明白,拿下了,讓他好好地想想。”
劉武周身後四人上前一步。‘嚓’地聲拔出腰刀。卻正是劉武周手下得力四將。
王仁恭再不猶豫。大喝一聲。伸手拎起身邊的椅子,只是一掄,眾人皆退。王仁恭見到了空當,閃身扔出椅子。砸開花窗。縱身躍了下去。他對這地形也算熟悉,知道樓下是花叢,落下去當無傷害。
可他人在空中,只見到下面地花叢中刀光一閃,他在空中無法躲閃,慘叫一聲,已被削斷了雙腿。刀光又是一閃,王仁恭空中捂住咽喉。摔倒在地,沒了聲息。
劉武周緩步地從樓上走下來。見到持刀之人,微笑道:“尉遲兄刀法如神。果然名不虛傳。如今為馬邑除了大害。開倉放糧再沒有阻礙,馬邑百姓定當感恩戴德。”
尉遲恭臉sè如常,“劉大人言重了。這不過是我地本分之事。”
劉武周望著已死地王仁恭,嘆息聲,“來人,把太守大人地腦袋割下來示眾。然後開倉賑災。發佈檄文。”
眾人井井有條的去做。外邊卻快馬衝進來一人,劉武周見到那人,微笑對尉遲恭道:“尉遲兄。你誅了首惡。當記頭功。剩下地小事由我們來做就好,還請回轉安歇吧。”
尉遲恭點頭離開,認得那人是苑君璋。也就是劉武周地妹婿,這段rì子倒是不見。不等出了天香坊,苑君璋已經焦急的對劉武周道:“大哥,大事不好,我們計劃有變。可汗那面只能買馬。不能出兵了。”
他說地聲音稍大。劉武周暗自皺眉,使了個眼sè道:“君璋。先開倉放糧,再說其他。”
二人帶著手下,拎著王仁恭的腦袋出了天香坊,徑直向王仁恭處理政事的衙署走過去。神情多少有些激動。
無論如何,他們實在已經籌劃了太久。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他們走後,卻沒有注意到後面的小巷中轉出了尉遲恭。眉頭緊蹙,喃喃道:“可汗不能出兵了?”
他功夫jīng湛,耳力自強。苑君璋雖是壓低了聲音。他卻聽的一清二楚。不由大失所望。
可失望是失望。畢竟不能馬上就走,才想迴轉住宅矇頭大睡,這反情起義,何等的大事,可在他心目中,竟然沒有絲毫參與的感覺。
走到一條小巷中。見到對面來個賣油郎。尉遲恭只能閃到一旁。
賣油郎卻是停到尉遲恭地身邊。微笑道:“這位先生,可買些新鮮榨出來菜籽油嗎?”
尉遲恭仔細地觀看那人的手腳,見到他渾身油膩,手上地繭子都有些泛著油光,地確是個地地道道地賣油郎,不由笑道:“你看我可像買油之人?”
賣油郎搖頭道:“不像。”
他挑著油擔子從尉遲恭身邊走過地時候。用低地不能再低地聲音說道:“夜半魚翅。有人約你在橋公山望楓亭一敘。”
他說完這句話後。再沒有停留。已經徑直走出了巷子。
尉遲恭並沒有稍動。緩步地向對面巷子走過去。二人擦肩而遇。看起來再尋常不過。
閒步的走出了城外,只聽到到處都是歡呼聲一片。鑼鼓喧天,過來取糧地百姓絡繹不絕,顯然劉武周在殺王仁恭之前。已經佈置下週密的安排,務求把聲勢宣揚起來。
尉遲恭出了城外,回頭望了眼。確認沒有人跟蹤。這才快步向橋公山地方向走去。他並不刻意飛奔,只是腳步飄飄,有如御風般。
荒郊野外,漸漸人跡稀少。尉遲恭長吸一口氣,這才飛奔起來。
兩路的樹木不停的倒飛而過。蒼土褐石,初chūn時分,乍暖還寒。可尉遲恭心中地興奮卻是不言而喻。
這天底下若還有人能說出夜半魚翅四個字,那無疑就是蕭布衣!
蕭布衣找他來了。他最近如何了?想到這裡。尉遲恭心中湧起一陣暖意。
他其實和蕭布衣相處地時間並不長。蕭布衣請他吃了幾頓飯。他教蕭布衣一套刀法。然後再見的時候。蕭布衣成了將軍。他變成了蕭布衣的手下。可他知道,蕭布衣卻絲毫沒有驕矜。一直把他當兄弟看待。這種感覺。只要有心,定然能夠感覺,劉武周對他一直都是恭恭敬敬,可他明白。二人之間總是有些隔閣。
一直奔到山腳下地樹林旁,尉遲恭這才放緩了腳步,望楓亭他也知道,就在山腰處。蕭布衣在這見他,尉遲恭不覺得他倨傲。只是覺得他是個謹慎地人。
可才抬腿要上山。樹林中走出了一人。微笑道:“尉遲兄。別來無恙乎?”
蕭布衣很能拽文,可眼中卻是溫情無限,尉遲恭嘴角終於浮出笑容。他這段時間很少笑過!
“布衣,你……你吃飯了嗎?”
本來想問問蕭布衣是否有事。可話到嘴邊。尉遲恭換了話題,大夥都沒事就好。
蕭布衣笑著搖頭。“沒有。我在望楓亭烤了只兔子,無聊至極。這才下山來等你。”
二人說地平淡。可中間卻有濃濃地友情。無法化解。
尉遲恭點頭道:“好,我也沒有吃飯,你可要多給我分點。你要知道。我飯量向來不小!”
“當然沒有問題。”蕭布衣笑起來,“整個兔子都給你也沒有問題。”
二人都是大笑,並肩走上山腰,那裡燃著了一堆大火。一旁放著兩個酒罈子,蕭布衣將烤熟地兔子重新上架,烤到焦黃一片。遞給了尉遲恭。
尉遲恭笑笑,伸手撕開,分給蕭布衣。卻是拍開了一罈酒,扔給了蕭布衣,人隨便非常。離開的久了。看起來反倒親近了些。蕭布衣捧起酒罈子空中虛舉,尉遲恭拿起另外一罈子酒,對飲一口。不由自主地都嘆了口氣。
蕭布衣笑起來。“尉遲兄因何嘆氣?”
尉遲恭坐在亭中。望向遠山道:“光yīn冉冉。我們又是許久不見,布衣,你又因何嘆氣?”
蕭布衣輕聲道:“我嘆氣是因為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尉遲恭默然半晌。“你找我,不知道有什麼事情?”
“我自從被張將軍追殺後。一路逃命。最近一直在襄陽。”蕭布衣微笑道:“本來在那裡忙地不可開交。重頒均田令。百姓倒也喜歡,士族也很支持。可因為草原有事需要處理。這才去了趟草原。眼下急急迴轉。只因為有人要和我搶地盤。先我一步去攻打江夏,裴行儼、魏徵他們問我地主意,我讓他們等一下。不著急,我這就去告訴那攻打江夏地盜匪。長江以南我已經訂下,容不得別人染指!”
他說地平淡,可自信沛然而出。尉遲恭認真地聽著,又嘆息一口氣。喃喃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既然你的地盤吃緊。你實在不應該再在這裡耽誤時間。”
蕭布衣笑道:“我一路從草原快馬回奔,路過馬邑地時候,突然想到,尉遲兄在這裡。如果再是錯過。光yīn冉冉。真不知道何時再能相見,這才前來一敘。江山或許重要,朋友亦是如此。”
尉遲恭捧著酒罈子喝酒。放下了酒罈子才道:“如果能再選擇一次地話。我寧願當初就和你去草原。如今轟轟烈烈和你在江南打一番天下!可是布衣,劉大人先是在馬邑幫我解圍。又在下丕口救了我地xìng命。我不能捨他而去!你說地不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些事情。無論如何,還要去做。只請你見諒!”
他目光中有了痛苦之意,蕭布衣卻是笑了起來。“尉遲兄說出此言。足可見胸襟坦蕩。不過我這次來,告訴你我地行蹤是個目的。其實我還想告訴你草原地一些事情。”
尉遲恭疑惑道:“草原地事情。於我何干?”
蕭布衣輕聲道:“如今天下大亂。各自為政。大夥都是積極地拉義旗造反。早一步地兼併勢力,初chūn季節。草原地馬兒也可以出欄了,正是起事的好時機。我到了草原後,就發現最少三股勢力在草原求馬。第一股是竇建德地女兒竇紅線,第二股是粱師都的弟弟粱洛兒,第三股勢力卻是劉武周的妹婿苑君璋。”
尉遲恭輕嘆聲。“原來如此。”
蕭布衣繼續道:“我這人雖然憊懶懈怠,可有一點知道。關鍵地時候,民族大義不能丟,如果這些勢力都是借突厥兵南下,我只怕不用多久。中原就會遍佈突厥鐵騎,這才逼始畢可汗發個牙痛咒,他許諾有生之年。再不來入侵中原。”
尉遲恭神sè一變。讚歎道:“布衣,這種事情當是男兒所為!”
蕭布衣苦笑道:“可我知道這牙痛咒還有個弊端。那就是誰也不知道始畢可汗能否信守承諾,誰也不能保佑始畢可汗長命百歲。我只能確保突厥一時不會犯境。不能保一輩子。可這樣地話,他們前去借兵之人。多半都是鎩羽而歸。我想。劉武周讓妹夫去草原借兵,當是瞞著尉遲兄?”
尉遲恭沉默良久,這才說道:“你猜地不錯。”
蕭布衣又飲了一口酒,將酒罈子丟出去。‘呼’地一聲大響,緩緩站起道:“我欽佩尉遲兄地義氣深重。知道你眼下不能離開劉武周。這本來就在我地意料之中,我這次來。只是想和尉遲兄說兩件事情。”
“你說。”尉遲恭卻不站起。只是凝望著蕭布衣。他現在突然發現。蕭布衣地友情沒有變,卻變的更加自信,更有豪。情。
“第一件事就是,劉武周既然隱瞞尉遲兄一些事情。想必對尉遲兄不見得推心置腹。尉遲兄以後還請多加留意,我或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過既然想說,也就說了。”
尉遲恭點點頭,“我知道了,第二件事情呢?”
蕭布衣沉聲道:“或許我杞人憂天。或許我和劉武周遲早一戰。可他若是依附突厥侵佔中原,蕭布衣顧不得許多。當盡力誅之。到時候尉遲兄若……”
尉遲恭擺擺手,止住蕭布衣地下文,喝了一口酒。扔出了酒罈子,‘砰’地一聲大響,酒罈四裂,酒水淋漓。
“布衣,多謝你今rì對我之言。我只是想說一句,若有人真地依靠兇殘地突厥人來屠戮中原。妄想稱雄,我尉遲恭也是顧不了許多,或不能誅之。但也不會和他同流合汙。”
蕭布衣笑起來。笑容有如太陽般燦爛奪目。“有尉遲兄此言,我不枉今rì之行,兄弟我襄陽還有要事,就不耽擱,尉遲兄。山高水清。後會有期。”
尉遲恭卻是突然問道:“布衣。你說有人攻打江夏,不知是何路人馬?”
蕭布衣道:“聽說叫做cāo師乞,自稱元興王,這盜匪聚地也容易。轉數又是數萬之眾。如今已經攻克豫章。全力地攻打江夏。江夏若是被他佔據,阻我東進大計。當要小心從事。”
“cāo師乞?”尉遲恭輕聲道:“聽說此人武功不差,布衣你要小心,莫要yīn溝翻船。”
蕭布衣點頭,才走了一步。突然轉身道:“尉遲兄。襄陽大門隨時為你敞開。若是想要找我。大可徑直前來。”
見到尉遲恭點頭。蕭布衣再不多話。大踏步下山,到了山下後啜唇做哨,一馬飛奔而來。其白如雪,其速若風,正是月光。
蕭布衣翻身上馬,向尉遲恭揮手示意。絕塵而去,尉遲恭望著蕭布衣遠去。卻是坐了下來。抬頭望向藍天白雲,良久無語。
蕭布衣縱馬飛馳,意興勃發。
這次談話是在他的意料之內,聽到尉遲恭關鍵地方絕不含糊。不由心中振奮。暗想劉武周要是不借突厥之力,難取關隴,可若是藉助突厥之力。自己最少不用擔心和尉遲恭對敵。
他縱馬南下,路過太原的時候,卻不再停留,要說的話早和李靖說過,這些漢子說一遍都自有了抉擇,倒不用反覆遊說。
他馬術極佳。路上更是沒有耽擱,一路上飛奔而下,只用了三天就已行了數千裡,到了襄陽郡。
從北到南。蒼山褐土少了。遍地蔥綠。河道慢慢多了起來,初chūn地南方勃勃生機。
過了漢水。進入襄陽城地時候。蕭布衣想起這些rì子發生地一切。恍如隔世。
雖是亂世。可襄陽城看起來非但沒有慌亂,反倒頗為繁華。
城內人煙稠密,來來往往地行人中,個個臉上都是洋溢著知足地微笑。平時都是不知道太平的可貴之處。可在亂世之中,才知道太平實在是難得之事。
蕭布衣縱馬過了青石大街,望著繁華的市肆心中難免有了點自豪之意。無論如何紛爭,他總算儘自己地能力做了一件讓自己自豪的事情,儘管很多人根本並不知情。但是他問心無愧。
青石大街的盡頭,就是郡守竇軼的辦公府邸,如今被徐世績、魏徵等人徵用,竇軼並不反對。
蕭布衣頭戴氈帽。低調入城。沒有引起百姓地注意。他徑直來到郡守府前。卻有兵士上前攔路問,“兀那漢子,何事來此?這裡可不是隨便進入地。”
他們見到蕭布衣很是可疑。是以上前攔問。蕭布衣不等推起氈帽,一人就在他身後說道:“你們認不得蕭將軍地人。最少也能認出他這匹rì行千里的月光呀。”
說話之人有些油腔滑調,蕭布衣摘下氈帽,回頭望過去,就見到了嬉皮笑臉地李世民!
蕭布衣到了襄陽,想見地人有很多。徐世績、魏徵、裴蓓或者是新來的杜如晦,可他做夢也沒有想到過,竟然先在襄陽碰到了李世民。
眾兵士見到來人竟是蕭布衣,都是單膝跪地。高聲道:“蕭將軍恕罪。我等沒有認出蕭將軍,實在是罪該萬死!”
早有兵士去府邸通知徐世績等人,蕭布衣翻身下馬,愕然問。“世民。你怎麼還在這裡?”
李世民嘆息一口氣,“我當然在這裡等我姐姐。”
蕭布衣一個腦袋有兩個大。偏偏對這小子無可奈何。
李世民沒有李建成地老成。總是嬉皮笑臉。讓他想要驅逐都是覺得不好意思。
“那你怎麼不在巴陵郡等。怎麼又跑到了襄陽?還在這裡郡守府門前等候。難道你姐姐掐指一算,會知道你在這裡,徑直前來?”
蕭布衣多少有些嘲弄之意。知道李世民留在這裡多半是等自己倒有些佩服李世民地耐心。
李世民卻是正sè道:“蕭將軍果然神機妙算,竟然能猜中家姐地心思,你們天作之合。妙不可言……”
蕭布衣差點一腳把他踢出襄陽城。“你胡說什麼?”
李世民笑嘻嘻道:“蕭將軍多半還不知道。家母也姓竇。”
蕭布衣嗔目道:“你莫要對我說,竇軼是你舅舅!”
“雖不中,不遠矣。”李世民撫掌大笑,“我前幾rì拜訪了竇太守,和他仔細的論論輩分家譜,這才發現竇軼太守其實和家母同宗。若是細論起來。算是我孃舅那支。孃親舅大。我不來這裡又去哪裡?對了。家姐想必也能知道這點。傷心之下。或許會找孃舅來敘說苦處。我這才在這裡等候。沒有想到碰到了蕭將軍,這可真是有緣之下。就算千里也能相會呀,既然可以見到蕭將軍,我想距見家姐也不遠矣。”
蕭布衣嘆息一口氣,喃喃道:“看來你我真的有緣。”
李世民見到蕭布衣後,jīng神大振,暗想一番苦等總算沒有白熬。壓低了聲音。“蕭將軍。我看你有鴻鵠之志。有劉邦、項羽之姿,可關中畢竟人生地不熟,如果……”
他話音未落。郡守府已經迎出一堆人來,李世民慌忙收住話頭,他畢竟是謹慎之人。可以和蕭布衣說說聯合取關中之事。卻不會當著眾人說出心思。
為首一人正是竇軼。李世民拉著蕭布衣地手。親熱地叫道:“孃舅,我又來了。”
竇軼看著他和蕭布衣握著手。臉上終於擠出點笑容,“李公子,怎麼突然這種稱呼?這孃舅一稱,我實在愧不敢當。”
蕭布衣看了李世民一眼心道這小子胡說八道,沒有個準兒!
竇軼身後跟著地正是徐世績、魏徵、裴蓓還有孔邵安,襄陽城地頭領基本在此,卻少了杜如晦。
裴蓓見到蕭布衣迴轉。眼中難禁的喜意。卻見眾人都在,抿嘴微笑,過來幫他牽馬,拍拍月光地頭兒。輕聲道:“月光,你可回來了,我可想死你了。”
她聲音輕輕,蕭布衣聽了心中一暖。暗想裴蓓想月光有可能。卻很大地程度是向自己述說衷情。
眾人都是微笑。jīng神振奮。暗想蕭布衣來到。這下當可圖謀大計。
“裴姐姐想月光有可能,不過更想蕭兄吧。”李世民一旁嘆息道:“其實你想。我想。我姐姐也想。大家都想地。”
“你不說話。沒有人把你當外甥賣了。”裴蓓忍不住瞪眼。
李世民微笑。“我只怕竇郡守不把我當外甥呀。”
蕭布衣只能嘆息心道這個李世民臉皮之厚,一時無二。“世民。我們還有事情想要商量。不知道你能否等我片刻。我商量完後再來找你?”
李世民jīng神一振。“蕭兄一言九鼎,那我就在住所等你。”
他倒是說走就走,轉瞬不見了蹤影,蕭布衣無奈搖頭。卻帶著眾人進入府邸。眾人落座。蕭布衣粗略地把草原地事情說了遍。眾人雖得飛鴿傳信。已經知道這個消息。可聽到蕭布衣親口說出。不由眉飛sè舞。
孔邵安站起深施一禮道:“蕭將軍千里奔波,只為天下蒼生。這等胸襟。邵安實在佩服地五體投地。”
竇軼也是隨聲附和道:“邵安說地不錯。蕭將軍這等胸襟,若能繼續掌管襄陽。實在是江南百姓之福。”
“蕭將軍雖然光明磊落,可有些人卻是做地並不地道。”徐世績一旁皺眉道:“本來我等大計正展。先取義陽、襄陽、巴陵三郡,然後再圖謀安陸、武陵、澧陽、長沙等地,等到穩固發展後,再去取江夏、豫章兩郡!若這兩郡到手,我們已經扼住長江水道半數,到時候順長江而下,可以直逼歷陽、丹陽,到時候江南多半都在我等地掌握之中。安陸、武陵等郡如今都在觀望,據我觀察,只要時機成熟,蕭將軍高舉義旗。他們定當歸附。只可惜蕭將軍為中原百姓著想之際,cāo師乞卻先我們一步佔領了豫章。圖謀攻打江夏,若再讓他們得手,聲勢大振。多半就成我們東進的阻力!他們對我們還是頗有忌憚。不敢攻打巴陵,卻北上先取江夏。可這種事情謙讓不得。是以我等都覺得此事要蕭將軍迴轉再做定奪。”
蕭布衣笑道:“世績說地極是。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這地盤不是讓出來,而是靠拳頭打出來!”
他此言一出,眾人都是抖擻了jīng神,大感振奮。
徐世績jīng神一振。大聲道:“蕭將軍說地好。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只是這一句。我們就非要和cāo師乞開戰不可。”
蕭布衣沉吟道:“如今地天下,先下手不見得先得手。不用著急。”他態度淡靜,眾人都是點頭。裴蓓一旁接道:“布衣說地不錯,先下手又能如何?先不說cāo師乞能否取得江夏。就算他打下來,我們也要再奪回來。”
蕭布衣四下望了眼。忍不住問,“魏先生,杜如晦呢。我聽說他已經到了襄陽?”
魏徵笑道:“他很好。請將軍放心。如晦到了襄陽。對蕭將軍讚不絕口,只恨是書生之身,不能效綿薄之力,徐將軍見到他地迫切。請他先去三郡縣鄉選拔才俊。為rì後所用。”
“那也是魏先生說杜如晦有識人之能。不然我真地也不知道如何管理。”徐世績笑道。
蕭布衣望向徐世績,見到他也望向自己都是微笑點頭。默契不言而喻。
蕭布衣這才手指輕敲桌案,沉聲道:“cāo師乞攻打江夏。那誰守豫章呢?”
“是林士弘。”裴蓓一旁道。
蕭布衣愣了下,“林士弘?”他當然記得林士弘是哪個。當初此人傾心袁巧兮。後來得知袁嵐堅持袁巧兮許配給他,這才忿然離去,不見行蹤。哪裡想到如今圖謀江南第一仗竟然要和林士弘開戰。
徐世績突然道:“蕭將軍。你莫非想要先去豫章,效仿圍魏救趙之法,中途劫殺cāo師乞。”
蕭布衣點頭道:“世績此言正合我意。想cāo師乞以豫章為根本。以林士弘鎮守,我們若是急攻豫章,cāo師乞必定迴轉救援。我們在要道伏擊cāo師乞。可破他們的大軍。”
裴蓓一旁笑道:“這倒是英雄所見略同了,徐將軍也是如此的想法。不過布衣,你恐怕還有一件事沒有想到。其實攻打豫章地絕非我們一家。”
蕭布衣皺下眉頭。“還有哪路兵馬要打豫章?”
裴蓓一指竇軼,“這你還要謝謝竇郡守,他在這裡可有不小地功勞。”
蕭布衣有些詫異地望著竇軼道:“不知道竇郡守有何妙策。”
竇軼捋著鬍鬚微笑道:“我不過是盡情臣的本分之事,布衣不在的時候。我讓人快馬加急通傳揚州。啟宴聖上,說豫章被盜匪佔領,朝廷震怒。根據可靠消息,聖上已派御史劉子翊攻打豫章,只怕不rì就會開戰。到時候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我等只需要靜觀其變,再給他們致命一擊就好。”
“好一招借刀殺人之計!”蕭布衣聽到這裡,jīng神一振。“原來你們還有這等妙第,倒害我一路擔心,寢食難安。
眾人皆笑,蕭布衣卻是抖擻jīng神。“那我們現在就研究出兵之計,務求一戰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