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上確如“地靈神乞”所說,陷入一片騷動之中。
“天門秘笈”武學瓊寶,對武林中人物來說,實具有極大的誘惑。
白道的人物,想得到它,因為如能參悟奇書上的無上心法,即可不再畏懼“鐵血盟”的威脅。
黑道人物當然更想獲取,他們期望得以獨尊天下,任所欲為。
可是傳出的消息,卻非常令人沮喪。
聽說當寶車初現川境龍門峽時,雄居四川的“龍門三霸”欲得奇書,追蹤劫奪,卻雙雙命亡車邊。
而經過雲夢澤時,據聞也有人想截劫,可是落得一死一傷,亡命而逃。
這些消息傳遍大江南北後,卻並沒有使一些江湖人物警惕!一方面因為道聽途說,誰也沒有看見,另一方面卻是“天門秘笈”這四個字,太已誘人。
天門一脈四百年來,久已被人遺忘,可是今天因這八駿寶車的出現,重新被人作為飯後茶餘的資料。
就在江湖上因此轟動,紛紛追逐後的第十五天,一輛由八匹駿馬拖拉著的馬車,卻已在長安道上出現。
不用說,在馬車附近出現了不少行蹤詭秘的人物。
其中有白道的高手,也有黑道的梟雄。
這輛馬車果然是不同凡俗,車前八匹純白的駿馬,毛如霜雪,眼如火珠,一眼就知道,都是千中挑一的千里良駒。
但是車上卻沒有駕轅,八匹馬口上系的韁繩,卻一直由一條孔縫,伸到車身內,顯然駕車者,是坐在車中。
車身是由桃木雕花製成,像一座亭子,四面垂著厚厚的紅色錦緞。
頂上嵌著一粒卵大夜明珠,如在夜間,方圓七丈內,可說毫髮不遺。
誰也看不出車中究竟有多少人物,是些什麼人。
因為能看到的人,都已死亡了,活著的卻沒有一個能窺得廬山真面目。
而最使人觸目的,卻是車後張掛著一幅白布,上面卻用紅色的硃砂,寫著二十個大字,那正是“地靈神乞”所說的:八駿寶車,車藏天門奇書,周遊天下,會晤有緣之人。
這時正是下午,燦爛的陽光,使地上的霜雪,已化為烏有,照著車頂那顆價值連城的夜明珠,幻出七彩琉璃的光輝。
三十二隻馬蹄,在長安道上,有節奏地響著。
車行不疾不徐,揚起輕輕的、淡淡的煙塵。
這輛馬車剛過咸陽,陡然在車前掠落二人。
一是鷹鼻虎目老者,另一個卻是黑衣枯瘦漢子。
這二人正是名聞江湖的“一掌斷魂”賈克威,與“陸地蒼龍”蘇公令。
在車外面雖然看不到車裡,但車裡彷彿可以看到外面一樣,當蘇公令及賈克威,橫落道中時,馬車韁繩一吸,車身嘎然而止。
同時,這神秘的馬車中,倏然飄傳出一聲峻語:“二位橫立道中,阻止車駕,敢情有什麼事要說?”
賈克威轉首向蘇公令瞥了一眼,倏然發出一聲長笑,朗聲道:“在下賈克威,與義兄蘇公令,耳聞車駕主人,手擁奇書,周遊天下,賈某不揣冒昧,請主人出車一見,也好使天下武林,一仰風采!”
車中沉思片刻,冷冷道:“二位所請,恕難遵命。”
語聲簡單,彷彿多說一個字,也有損威嚴一樣。
蘇公令嘿嘿一笑接口道:“車駕主人,既不願相見,可否容許老朽請問幾個問題?”
車中仍舊飄出幾句簡單的話聲道:“所請尚在情理之中,就請快說。”
蘇公令呵呵一笑,道:“耳聞‘天門秘笈’分藏於閻王堡、清真觀及影子血令三處,尊駕之貼出告白,是否故意詭計誘人?”
車中冷冷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何來詭計,蘇大俠問得未免太蠢。”
賈克威陰森地一哼,道:“尊駕此舉之意何在?”
車中簡短地答道:“有緣者,本主人自會說出緣因,無緣者,問也枉然!”
蘇公令冷笑一聲道:“此點不問也罷,但尊駕既自稱有‘天門秘笈’,為取信天下,何不取出一觀。”
車中響起冰冷的語聲道:“這麼說,蘇大俠已存下覬覦之心囉?”
語聲嚴峻,音韻中似乎含著一股令人不可抗拒的寒意。
蘇、賈二人情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寒噤!
二人目光一瞥,見左右已圍了不少人,個個眼神精光流動,其中不少是自己認識的黑白兩道成名高手,不由膽氣一壯,哈哈狂笑道:“蘇某並無此意,只是不滿尊駕沿途下手毒辣,橫施殺伐,如真有‘天門秘笈’,那些死者或咎由自取,如只是虛言之詞,尊駕豈非有誘殺之心,老夫不自量力,此來就是為了一辨真假,為江湖請命!”
這陣話說得堂皇動聽已極,其實,他心中卻是另有目的。
車中立刻飄出一陣冷冷的語聲道:“如各位朋友真要一睹奇書,有何不可,但區區先警告各位,如存劫奪之心,將立趨死亡!”
話聲一落,車前的一塊雕花窗格,倏然打開,在密密的紅絨幕布後,緩緩伸出一根金質手杖,手杖尖端繫著一條紅線,吊著的,正是使武林人物,目直心跳的奇書——“天門秘笈”。
黃色而薄薄的絹紙,在空中隨風翻動,封面四個硃砂篆字:天門武譜。
在這剎那——
蘇公令及賈克威反而一呆,眼睛直瞪瞪地望著奇書,被車中人這種大膽的舉動所怔住。
就在二人一呆之際,驀地,兩條黑影,如煙而起,向那根金光閃閃的禪杖掠空撲去。
賈克威心中一驚,大喝道:“什麼人敢出手劫奪,先吃賈某一掌!”
叱聲中,雙掌迅揚,直往那條人影推去。
蘇公令趁賈克威出掌擊敵,身形如電,越過馬道,伸手向“天門武譜”抓去。
豈知那撲空而至的人影,口中發出一聲冷笑,身形在半空中一旋,單臂一揮,竟向賈克威發出的掌風,反震過去,好像二人早已擬好計謀,另一人卻掌式一穿,指影如花猛然向蘇公令左脅生死要穴戳去。
這雙方起勢,都是迅快異常,蘇公令耳聞指風,雖眼見自己右手離掛在半空的“天門武譜”,不過一指之間,卻顧不得奇寶,腰部一扭,硬生生避過來勢,口中厲喝道:“找死!”
右掌斜甩而出,一招“龍起蛟騰”,掌風如濤,硬向襲身人影揮去。
豈知那條人影,不拒反迎,只聽得嘭地一聲大響,蘇公令陡感心頭一震,身如秋風落葉,凌空倒撞出三丈。
接著又是嘭地一響,“一掌斷魂”賈克威與另一條人影也是一接而分,雙雙斜落馬車兩旁。
在這剎那,擊退蘇公令的人影,身形微頓,飛快伸手就要劫取金杖上挑著的“天門武譜”。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他手指剛觸到那冊黃絹奇書,半空中倏然響起一聲冷哼。
那條人影陡然發出一聲慘嚎,嘭地一聲,竟摔在馬身上,滾落地面,左手捧著右腕,跪地不起。
這時,賈克威及蘇公令看清自己剛才的對手,皆是三十餘歲的年輕漢子,但臉色皆蒼白非凡,自然而然露出一股陰沉之氣。
賈克威首先心頭一駭,這不是川中雙煞裴氏兄弟還有誰?
而這老大裴方,竟然倒地不起,難道在這根金杖上有什麼厲害殺著不成?
正自驚疑,只見右邊人叢中陡然響起一聲陰笑,道:“靈天秘笈,天門瓊寶,豈容你們兩個賊崽子沾手,還不與老夫滾開!”
話聲中,一道淡煙,輕飄飄地掠出人叢,屹立在那輛華麗馬車之旁。
這時裴方一躍而起,老二裴鑫已掠到裴方身旁,扶著裴方臂膀,目光打量了這口出狂言,神態傲然,倏然出現的瘦如枯竹般的老者,厲喝道:“朋友是誰?”
老者陰沉沉的臉色上,閃過一絲獰笑道:“憑你川中雙煞兄弟,尚不夠資格問老夫名號,快些自斷右腕,或尚可保全一命,否則待腕脈上‘破血金絲’鑽心,就沒有命了!”
“破血金絲”四字一出,川中雙煞神色大變,只見裴鑫倏從腿肚子上拔出一把匕首,順手一揮,就向老大裴方腕上切去。
咔嚓—響,一隻血淋淋的右掌,掉落地上,裴方一聲慘嚎,裴鑫已一扶老大身軀,破空如飛而去,剎時立刻消逝在驛道盡頭。
這剎那,蘇公令才明白,原來剛才發暗器擊傷川中雙煞的人,竟是這蟄居三十年不出的“毒手人魔”谷一鳴。
二人目光一瞥,見四周圍觀的一批江湖人物,大都悄悄溜走,就是遠遠隱隱現現的,一批伺機而動,尚未出現的武林人物,已蹤跡杳然,心中一陣忐忑,互瞥一眼,也悄然退身而走。
“毒手人魔”谷一鳴目光四掃,響起一聲得意的笑聲,聲未落,陡見眼前華麗馬車上,伸出窗那根金杖一收,車中響起一聲輕喝,八駿馬車,竟然如飛而去。
“毒手人魔”心中一怒,大喝道:“還不與老夫停住!”
身形一長,就向剛剛開始轉動的馬車撲去。
在這剎那,車中倏然響起一聲冷笑,道:“瘋狗亂叫,還不與本主人退回去。”
語聲之中,車窗一開,倏然伸出一隻錦衣紫袖,飛快一揮,車外立刻揚起一陣煙霧,直向“毒手人魔”湧去。
這些動作變化,實在太快,“毒手人魔”眼見離車尚有一臂之隔,正欲伸手攀門,驟見衣袖晃動,一片黃霧飛湧而至,不由心中一凜。
要知他不但心機深湛,而且對施毒一道,比“百毒尊者”還厲害,情況驟變之下,他無法知道這片黃霧,究竟是什麼東西,急忙雙袖連揮,搖肩墊足,平空再升四丈,耳中卻聽到車中一聲大笑道:“谷老匹夫,區區黃沙怎也把你弄得魂顫心驚了?”
這一頓身,馬車如飛,已遠出二十丈,“毒手人魔”一見此時辨清那陣煙霧,果是一陣黃沙而已,不由一聲陰嘯,晃身直追。
這老魔頭耳聞傳言,專為奇寶而來,此番被人戲弄,心中哪肯甘心。
這一施展輕功,當真疾如星火,快如電光。
而道旁叢草密林中,人影晃動,許多大江南北的高手,也窩蜂地懾蹤而去。
但那輛神秘如謎的八駿寶車,在八匹駿馬拖動之下,也如飛一樣,只見黃塵滾滾,如條灰龍。
這一奔一追,出了二里,驟然道旁又是一條人影,橫裡竟向急奔的馬車截去。
此人似早已等候在半途一樣,只見他一聲輕叱,竟緊貼在第一匹白馬身上,伸手抄住馬車,一緊腳環,急驟的奔馬,竟硬生生地被他制住。
車身一停,才看出他竟然是三掌震天地陸無忌。
陸無忌此刻趁車後煙霧未息,竟一翻,如淡煙一般,打開車門,掌式護胸,目光一閃,不由一聲驚咦,一頭鑽了進去。
就在此際,陰嘯之聲嘎然而落,一條灰影掠空而落,眼見馬車頓住,車門大開,不由一怔!
正在此際卻是陸無忌滿臉迷惑之色,竟鑽身出來,神色又不禁為之一呆。
陸無忌一頭鑽出車廂,一眼看到停在車門口的“毒手人魔”谷一鳴,臉色一凜,倏哈哈一笑,抱拳道;“原來谷兄也來了?……”
“毒手人魔”心中懷疑,口中陰側側道:“喔!想不到陸兄先我一步,想必奇寶早已得手。”
陸無忌神色一變,忙道:“谷兄請忽猜疑,老朽也不過剛剛制注奔馬而已。”
“毒手人魔”見他急於辯白,心中更加起疑,嘿嘿一笑道:“咱們都是‘絕天魔君’手下,何必自秘,不知陸兄看到車中是誰?那本奇書,既在陸兄手中也是一樣,可否取出給兄弟觀賞一番!”
陸無忌一聲長嘆道:“不瞞谷兄說,老朽一到,打開車門,裡面根本沒有一個人,空空如也,不說那奇書,什麼也沒有。”
說到這裡,皺眉一嘆,道:“老朽正自猜測,車中是誰?在什麼地方,竟然溜掉?”
“毒手人魔”一愕道:“這輛八駿飛車,自在二里前停車後,我谷某一路追趕到此,那時明明聽到車中有人說話,再說追趕途中,在下一直跟在車後,保持三十丈距離,如說車中人棄車溜逃,必難逃我谷某雙目之下,陸兄以為是也不是?”
陸無忌點點頭道:“這麼說來,內情卻更加蹊蹺了。”
“毒手人魔”鼻中輕輕一哼,目光一抬,穿過陸無忌身邊,望了望車門垂下那層厚厚的紅色絨幕,口中冷冷道:“陸兄,不知是否能容小弟也進車看看?”
陸無忌忙一側身道:“谷兄見外了,車已無主,上車看看,又有何妨?”
“毒手人魔”點點頭,緩緩向車門行去。
他心中卻在奇怪,二里之差,車上的人又到哪裡去了?
他目光一掃,倏然發現車頂的那粒夜明珠,心中懷疑地又忖道:“不說這輛馬車,價值不貸,只是車頂那顆夜明珠,也是連城之物,難道那馬車主人,捨得棄之而去,這好像是不太可能的事。”
這兩個念頭極快閃過“毒手人魔”腦際,人已到車門口,正要探手一撥垂幕,驀地——
車中發出一聲朗笑,喝道:“滾回去!”
一道堅如實質鋼錘的掌勁,竟然穿幕而出,向“毒手人魔”闖來。
這突然的變化,使“毒手人魔”心中大驚。
這麼近的距離,實在使人無從防備!
同時,他雖懷疑陸無忌已得到“靈天秘笈”,卻防不到車在眼前,陸無忌竟不動聲色,撤下瞞天大謊。
在這剎那,“毒手人魔”腳尖一墊,身形倒縱而起,雙掌匆忙迅揚,猛翻而出。
口中卻淒厲陰笑道,“陸無忌,想不到你還有這手陰謀詭計……”
語聲中,兩道掌風接實,嘭地一聲巨響,“毒手人魔”張口噴出一道血箭,身形倒撞出三丈一屁股坐在地上。
但是,陸無忌被這種想不到的變化愕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