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亮聞言精神一振,隨指望去,只見五十餘丈外,一座莊院,屹立在小溪之旁。
二旁接林,背後靠山,面對小溪,建築雖然粗陋,但形勢卻是極好。
在這荒涼的峻嶺之間,竟有這等莊院,難免令人感到一分神秘。
這時,他急急道:“姑娘是說‘神力鬼判’高武在此?”
說話之間,二人已到莊門前。
柳傲霜輕移蓮步,上前敲敲門環,頭也不回,冷冷道:“高武並不在此。”
南宮亮一怔道:“那姑娘為何領在下到這裡來?”
柳傲霜倏然轉身,臉上一片冷漠,淡淡道:“這裡正是我要找的地方,我當然先要辦完自己的事,你假如不願等待,儘可自己到他處去找。”
語聲甫落,莊院門已呀然而開,走出一個家丁模樣的壯叔,一見柳傲霜,躬身道:“柳姑娘才到,少爺已靜候三日啦!”
但當他一見柳傲霜身後的南宮亮,臉色微微一變,接著道:“哦!還有貴賓光臨,讓小的通報一聲。”
說完,人急急進門而去。
南宮亮被柳傲霜頂撞得一肚子彆扭,但到這時候,自思再找“神力鬼判”猶如大海撈針,雖心懸外公安危,也只好逆來順受。
這時他眼見剛才莊漢那張臉,覺得彷彿甚為熟悉,不知在哪裡見過,正自思索,已見柳傲霜冷冷道:“南宮亮,是在外面等,抑是裡面等?”
南宮亮星眸一轉,立刻橫下了心,暗忖道:“我就看你搗什麼鬼?”
心中想著,口中已朗笑一聲道:“既然姑娘這麼說,在下只得厚顏入莊相待。”
說著,大步走進莊門。
門內那原先莊漢已迎客道:“少爺有請,二位偏廳待茶。”
說著已領先向右邊一排房屋走去。
南宮亮默默跟著柳傲霜身後,星眸巡視,覺得這座莊院並不甚大,左右兩廂,正面三進,建造得甚為粗陋。莊內人並不多,偶見一二個莊漢也是匆匆而過。
只見莊漢到了一間右廂,撩起門簾,擺手肅容,柳傲霜與南宮亮雙雙進入,目光瞥處,這座廂廳中,傢俱簡單,除靠牆幾張桌椅外,別無他物。
只見莊壯漢已道:“少爺先請柳姑娘內廳相見,請這位貴客稍待。”
柳傲霜冷冷地向南宮亮一瞥,微微頷首,跟隨著莊漢出去。
這時,整個一座廂房,只剩下南宮亮一人。
南宮亮目光四掃,覺得廳中並沒有什麼異樣,但對這座莊院及柳傲霜卻更加感到神秘。
他雖極力壓下焦灼的心情,卻禁不住謎霧叢生。
剎那之間,他彷彿覺得空洞洞地,四周份外單調而寂寞。
在一種復甜而不安的心情中,南宮亮來回踱著方步。
等待中,時間彷彿過得特別慢,南宮亮漸漸有些後悔不該跟來,一種心靈的預兆,覺得終是有什麼不對。
正在不耐煩之際,陡見門簾撩處,一名莊漢捧著一盤米做點心及茶壺茶杯,急急步入,將東西放在桌上道:“柳姑娘傳言小的告訴相公,她立刻出來,中午快到,莊主吩咐先做點糕餅,請相公先療療飢。”
南宮亮急急道:“你們莊主是誰?這是什麼地方?”
莊漢又俯頭躬身道:“此地是仇莊,莊主等下出來,相公自會知道。”
說完,已緩緩退身出門。
“仇莊?”南宮亮心中念著,不禁搖搖頭,經過二次觀察,他覺得此地既非“鐵血盟”的地方,只有等莊主及柳傲霜出來,或許就知道是誰。
他暫按下煩惱之心,桌上熱騰騰的點心及茶的香氣己鑽入南宮亮的鼻孔,他一夜未曾進食,不覺飢火大熾。
於是走近桌旁坐下,取了一塊甜糕,正想放入口中,倏覺不妥。忙入懷中掏出一根銀針,向手中米糕插入,拔出一看,不由臉色大變。
原來一根銀針,在這剎那之間,竟然完全發黑,顯然摻著劇毒。
南宮亮暗呼一聲:“好毒辣!”胸頭怒火驟升,再打開茶壺用鼻一聞,熱騰騰的茶水中,似乎有一種異香。
他蓋上壺蓋,暗忖道:“糕摻劇毒,茶放蒙藥,難道此地也是‘鐵血盟’的秘密地盤?”
想到這裡,正想推桌而起,倏然一個念頭閃過腦際,不由冷冷一笑,星眸向門下一掃,發覺並沒有人,連忙將一聾茶倒入牆角,將一塊甜糕粘在桌板下面,一摔茶杯,俯桌而臥。
“叮噹”一響,茶杯應聲而破,不一時,門外響起一陣腳步聲,數人衝門而入。
只聽得一陣狂笑道:“此計果然不錯,呔,還不綁起來。”
南宮亮俯桌假寐,雖看不見來人是誰,卻已覺得有二人走近。
這時,他心中一聲冷笑,真元已聚凝丹田,就在手臂已被抓住,陡然一聲大喝,雙手已電掣而起,一手已握著一名大漢。
這二名莊漢料不及此,七寸腕脈被扣,痛得如狼嗥叫。
南宮亮一看得手正要喝問,迎面一陣勁氣,陡然襲至。
在這剎那,南宮亮冷笑道:“好毒的計謀,我南宮亮怎會上你們的當!”
雙臂一震,二名大漢已倒撞而出,向那股掌風迎去。
只見門口人影一晃,一聲驚噫,已退入庭中。
叭噠二聲,二名莊漢已抖暈過去,而南宮亮身形電掣而起,搶出門口,只見庭院中十餘名莊漢,個個執得強弩勁箭,引滿待發,而正中一排四人,驚疑地蓄勢以待。
一見這四人,南宮亮殺氣中含著一份驚奇,心中微微一怔。
四人三男一婦,二老二少,左邊二個,一是鷹目虎鼻老者,另一個是黑衣枯瘦漢子,正是在章大旗家中見過的“陸地蒼龍”蘇公令及“一掌斷魂”賈克威。
右邊二個卻正是章大旗之子章襲人及黃衣少女柳傲霜。
只見章襲人手執長劍,淒厲地道:“南宮亮,想不到你還有這份機智,但是,今天我章襲人已決定與你同歸於盡!”
哀絕,悽楚的語聲下,章襲人接著厲叱一聲:“放!”
只聽得“錚”地一聲,十幾支弓弦響處,一排十餘支強勁的利箭,在陽光下亮起十餘道閃光,帶著刺耳的銳嘯,向南宮亮全身射至。
距離是這麼短,來勢顯得格外激厲,令人有難以躲避之感。
在這剎那,南宮亮神色微微一變!
他心中有些激動,身形晃處,身形卻在這瞬眼間,連變六個方位,這真是南宮一門的“風雲連環步”。
雙掌揮處,一排罡勁呼嘯而出,卻是“無影神叟”的“無影掌法”。
卟,卟幾聲響處,七支長箭擦過他身軀,釘入牆中,其餘八九支卻被他那神奇的掌法震飛。
可是,在這圍困的形勢中,南宮亮沒有拔劍,一種異樣的心情,使他不願以白刃相向。
但,他連施絕學,正喘過一口氣,驀見神態淒厲的章襲人一聲低吼,身形動處,長劍閃出一片劍芒,電掣撲到。
同時之間,“陸地蒼龍”蘇公令,“一掌斷魂”賈克威,及柳傲霜在幾聲暴喝聲中,挾著狂飆,亦如暴風一般進襲。
好個南宮亮身形再轉,掌形驟分,一升一沉,以令人難以思議的角度,分別攻出三掌。
雖然只是三掌,但在四人的目光中,卻見四周俱是似有若無,虛虛幻幻的掌影,這正是一招“沙影幻光”。
奇得駭人聽聞的去勢,立即將四人逼退原來站立處。
南宮亮身形起處,大喝一聲“站住!”
他昂然屹立如山,星眸中神色暴射,巡目四掃。
那自然的,懾人的威勢,與臉上神聖不可侵犯的那團正氣,使“陸地蒼龍”、“一掌斷魂”及章襲人、柳傲霜等人均不禁一怔。
這即將再度合攻的攻勢,和隨之而來滿院濃厚的殺氣,也不禁一頓。
南宮亮這時怒笑一聲,道:“章襲人,你是受‘鐵血盟’利用,還是欲報父仇?”
這句話觸動了章襲人的傷心之處,他赤紅的目光中,倏然流下二行血淚,厲聲道:“放屁,我章襲人怎願做別人爪牙,在這荒山之中,所以苦苦經營,就是等待著有一天能夠手刃你,以報父親含冤之靈,南宮亮,你不必再用話套我,今天諒你也不能好好退出仇莊大門!”
語氣是激動的,而且含有一股淒涼。
南宮亮心頭有一種難言的滋味,他目光帶過章襲人,停留在柳傲霜身上,冷冷道:“章襲人為的報父仇,但姑娘竟詭言誘使,帶我到這裡來,不知是為了什麼?”
柳傲霜顫聲慘笑地道:“你仗著一身功力,任性好殺,這是你自己送上門來的,告訴你,姑娘我也是欲報殺父之仇?”
南宮亮心頭一愕,詫然道:“也是報父仇,我南宮亮與你素昧生平……”
柳傲霜猛然跨上一步,截住他語聲道:“嘿,你難道忘了在洛水夕陽別府前,君山山主柳隱?告訴你,他老人家就是我父親。”
“啊!”南宮亮失聲而呼,心頭恍悟。
於是他神色一整,莊嚴地道:“柳隱棄明投暗,殺之並不為過,何況他當時蒙面,我南宮亮怎會知道是令尊?”
柳傲霜淒厲地嬌叱道:“住口,家父是無辜的,他老人家不是為了我及母親,怎會屈事人下。”
章襲人接口道:“就是我父親,你明知是其中有因由,竟下毒手,難道南宮洛水的威名,是這樣博取的?”
南宮亮心頭急湧起一股怒氣,星眸中不期而然的暴射出二道令人不敢逼視的光芒。
但當他看到神態悲忿的章襲人及柳傲霜時,心中突然摻入一絲複雜得難以形容的情緒。
他說不出因為同情,抑是憐憫?或者是恚忿。
於是他深深吸了口氣,緩緩地說道:“章襲人,令尊的死,與其說是我南宮亮所殺,還不如說是被‘影子血令’所殺,我並不要他死,但卻不知他已中了‘寒煞凝血點經心訣’的手法。”
說到這裡,南宮亮微微一嘆,繼續道:“這是誰也預料不到的,我南宮亮雖然後悔,但是問心無愧。”
柳傲霜厲叱道:“好個問心無愧,但是對我父親,難道這樣就算了?”
南宮亮臉上肌肉一陣奇異的蠕動,平靜地道:“這是一種錯誤,我南宮亮同情姑娘遭遇,但是,真正追究起來,‘影子血令’是萬惡之首,我知道你們不會罷休,但是話已說清楚,我會做別的方法補償你們,現在我只希望你們靜心的想一想。”
這些話使柳傲霜及章襲人神色微怔。
尤其南宮亮那份形之於外的正氣和語氣的誠摯,幾乎不像是在敵對之勢所說的。
這好像是在對朋友說話一樣,充滿了內心的感情。
但一旁的“一掌斷魂”賈克威倏然昂首發出一陣哈哈狂笑,他不屑的喝道:“二條人命,難道就這樣輕描淡寫……”
“陸地蒼龍”跟著猛然邁上一步,虎目閃光,厲聲道:“南宮亮,你既入仇莊,還想走!老夫告訴你,這兒就是你葬身之所,老夫要為故人報仇!”
神態是那麼激昂,充滿了駭人的殺氣。
語聲一落,他驀地身形飛撲,掄出一拳,以渾猛無儔的聲勢,直襲南宮亮。
南宮亮身形微閃,陡然大喝一聲道:“住手!……”
這一聲大喝,響徹行雲,震得在場眾人耳膜直鳴。
蘇公令心頭一震,身形微頓道:“你還有什麼話說!”
南宮亮嘴角含得一絲難以形容的慍意道:“我希望一切冤怨都到此為止,在這種情形下,我南宮亮實不想以兵刃相向。”
“一掌斷魂”賈克威一聲冷笑,閃電而上,喝道:“何必假裝慈悲,莫非你怕了!”
喝聲中,一股凌厲的狂飆,直向南宮亮胸口撞去。
凜人的威勢,正是他成名之學“斷魂掌法”。
以賈克威綽號的“一掌斷魂”可以想像他掌力是何等驚人。
南宮亮一再受逼,他心頭再度泛起一陣憤怒。
他身形微微一挫,單掌電掣吐出,隨著出勢,平地湧起一股如鋼鐵般堅勁,是那麼快速,那麼駭人聽聞。
這正是他體內“楊枝甘露”所孕化一甲子以上的八成真力。雖是平凡的一式排山運掌,威勢卻那麼不凡。
說時遲,那時快,二股威猛的掌風迅速接實。
蓬然一聲巨響,勁氣四溢,變成一陣旋風,揚起一天風沙。
“一掌斷魂”的身軀踉蹌倒跌七步。
而南宮亮卻微微退了一步,地上印著二隻三分深的足印。
這情形立刻使其餘等人神色大變。
而蘇公令及賈克威的臉上肌肉同時跳動著。
他們第一次與南宮亮面對面的決鬥,而也第一次嚐到南宮亮真正的功力,是這麼難以令人置信。
南宮亮望著“一掌斷魂”噴血似的臉色,冷冷道:“我南宮亮不是怕,這一掌就可以明白的告訴你,同時也給你知道一件事,我並不畏懼這點點陣仗,只是我不想再深結冤仇。”
就在話聲一落之後,章襲人淒厲長笑,道:“告訴你,我章襲人就拼卻一命,也要斬下你的頭顱。”
挾著憤怒的語聲,劍勢電閃而上……
幾乎同時,柳傲霜的長劍,及“陸地蒼龍”蘇公令、“一掌斷魂”賈克威的掌風也同時湧到。
五丈廣闊的前院中,立刻充溢著深沉的殺機,而四周的莊漢慢慢退身牆邊,再度扣上勁箭。
南宮亮想不到自己一再的退讓,結果情勢還是如此。
一股忿怒之氣,幾乎使他周身爆炸開來。
人影疾晃,劍氣縱橫間,南宮亮星眸中突然升起一股殺機。
他咬牙厲聲喝道:“你們也未免太過欺人了。”
他雙掌揮動處,幻出綿密的一片掌影。
在迷離的掌影中,湧起一陣陣如海濤般的掌風,向四周激盪而出。
這種傾今絕古的威勢使飛撲而上的四人,眼中射出了飼駭的光芒。
他們暗暗吃驚這種神奇的掌法。
在這剎那,四人不同的臉容上爬滿戰顫的驚恐,一種令人窒息,難得抗拒的力量,使他們幾乎失去了知覺。
“嘭!嘭”二聲,“陸地蒼龍”及“一掌斷魂”摔出二丈之外,坐在地上,各自噴出一道血箭。
而章襲人與柳傲霜也同時跌跌撞撞倒走五步。
章襲人一陣驚駭之後,淒厲的目光一掃,陡然大喝一聲:“放!”
隨著喝聲,十餘支勁箭,再度向南宮亮暴襲而出。
南宮亮嘴角挑起一絲激動的弧線,鼻中一聲冷哼,反手一探,長劍已踉蹌掣出。
身形動處,劍光如虹,撩起一陣懾人的寒光。
叮叮噹噹一陣響過,十餘支勁箭全部被他劍光折斷。
就在這電光石火間,章襲人只覺得眼前人影一花,一支顫動的長劍已抵在胸口。
還有的是南宮亮那張令人感到神威凜然的臉。
這情形大出意料之外,章襲人只感到一陣死亡的氣息,立刻籠罩住周身。
四周的莊漢被這情形嚇得呆如木雞。
而受傷的蘇公令及賈克威及一旁的柳傲霜,眼見這種危機,同時發出一聲厲叱,向南宮亮撲至。
叱喝之聲未落,南宮亮已發出一陣冷冷的喝聲道:“誰要再敢動一動,我劍下再不留情。”
三條人影陡然一頓,他們被南宮亮的語聲震住。
但南宮亮見止住柳傲霜等撲出後,星眸盯著章襲人道:“我願意放過你一次,但你願意不願意答應我一件事?”
章襲人倏然淒厲的狂笑道:“為父報仇,人子天職,我豈能受你要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