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說武當道士出手暗算章大旗,那是絕不可能的事。
而自己當然更沒有。
那麼是誰呢?
南宮亮心頭怨怒交織,更冒出一絲絲涼氣。
夜色深沉,荒林陰黯,這情形使南宮亮覺得分外可怖!在這剎那,他寬闊的額角上,已沁出了豆大汗珠,四下隨風搖曳的樹枝,都好像是那潛伏陰沉毒辣的兇手。
南宮亮星眸直直地望著地上屈曲的屍體,口中繼續喃喃道:“章大旗究竟是誰殺的呢?……”
歸元子冷冷響起一陣狂笑,厲聲道:“誰殺的,嘿!還不是你殺的!”
南宮亮急怒攻心,嗔目叱道:“胡說!”
歸真子冷冷一笑,道:“南宮亮,你的心夠辣,要敝派掌門問章大旗,你卻殺了章大旗,這種諉過於死人的手段,瞞得了人麼?”
南宮亮大喝道:“住口!剛才三位來時,難道沒有看見章大旗還在睜眼說話,怎說我殺的?”
武當掌門目矓寒光,猛然跨上一步,道:“屍體彎曲,分明是你點了他的血穴。”
“我南宮亮只是防他逃走,點了他的麻穴,難道麻穴也能置人於死!”
歸元子冷哼一聲道:“誰知你暗中弄了什麼手腳。”
武當掌門倏然厲聲道:“章大旗在江湖上的聲名,尚算不惡,南宮亮,你心太狠,閒話少說,看劍!”
隨著語聲,長劍一揮,向南宮亮猛劈而至。
南宮亮知道多辯無用,身形一滑,施出“風雨連環步”,長劍飛瀉,就是一招“夕霞流輝”,反攻過去。
就在同時,密林中倏然嗖地一聲,一條黃影,飛射而出,目光一掃,倏然失聲驚呼道:“什麼,章大旗死啦?”
說著連忙彎身俯視屍體。
驀然有人出現,使得雙方同時一驚,一招甫交,立刻分開。
南宮亮俊目一掃,赫然大震,不禁暗叫道:“又是他!”
誰?就是一現聚英酒樓,二現章大旗靈堂的神秘老者。
兩次無巧不巧,人死前後,對方總是出現左右,使南宮亮對他的猜疑,倏然加深,不由脫口大喝道:“三位道長,殺章大旗的人,就是他!”
這一喝,武當掌門及二子神色一怔!
神秘老者倏然起立,連連搖手道:“不是我……”
語聲未完,南宮亮身形猛撲,劍光已如經天長虹刺出,口中大喝道:“不是你,還有誰,小爺今天非看看你是誰不可!”
這一去勢凌厲辛辣已極,老者身形暴退,急急道:“你怎麼不知好歹,我好心幫你找出章大旗,怎麼又把害死他的責任,推在我的頭上!”
南宮亮狂笑道:“甘陝三傑、三元飛霜死時,也有你在一旁,你說那時酒樓中除了你還有誰有那份功力,能出手傷人於無形之中,今天小爺非把你身份逼出來不可!”
口中說著,手腕一擰,長劍招式已變!斜擊老者左脅大穴。
倏然,武當掌門,身動如風,長劍橫撩而出,向南宮亮劍勢截到,口中喝道:“南宮亮,你要再在貧道面前殺人,實是妄想!”
“嗆”地一聲亮響,雙柄長劍擊出一連串火花,南宮亮被震得倒退三步,心中不由一凜!
武當掌門也手腕發麻,神色連變。
倏見老者搖手道:“你們不要打,且讓我再研究研究章大旗的死因何在!”
說著又俯身解開屍體衣服,細細察看。
南宮亮這時再也壓不住心頭怒火,冷冷道:“所有誤會,我南宮亮負責澄清交待,尚希三位道長退出這是非之圈!”
歸元子一陣冷笑,正要說話,倏見老者直起腰身,仰天長吁一聲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甘陝三傑等與章大旗之死因完全相同!”
南宮亮心中一愕,接口道:“你既然明白了,那你說是誰殺的。”
老者微微一嘆道:“其實四人皆死在你少俠手中……”
他話聲未完,南宮亮已怒極狂叱道:“憑你這句話,少爺今天便認定你是一連串陰謀的主兇,連武當寒竹劍也是你盜的!”
武當掌門聞言一怔。
南宮亮已身形一花,長劍劃空生嘯,再度遞出,這次生怕武當掌門出手相阻,腳下弧形踏出三個奇正方位,斜撲老者左側。
老者身形連退,急道:“你怎不聽我把話說完?”
南宮亮冷哼道:“狗嘴吐不出象牙,再讓你說個痛快好了!”
長劍連圈,已把老者圍入一片劍瀾之中。
此刻,南宮亮決心先把老者擱下,招招辛辣,毫不留情三招一過,老者已險象叢生,應付無力。
要知南宮亮此刻所施,正是絕響江湖的“無影三劍”。變化萬千,眩人眼神,就是一旁的武當掌門,也看得暗暗心凜!不知南宮亮由那裡學來這種神奇的劍上招式。
老者身手再高,怎能擋住這種詭奇凌厲之勢,眼看立將濺血當場,倏然,林中唰地一聲,又蹤出一條人影,急喝道:“不要打,不要打,都是自己人!”
南宮亮星眸一瞥,見正是“地靈神乞”,心中不由一怔,劍勢一頓之下,老者已臉色發白,趁隙鑽出南宮亮劍網,嘆著氣道:“爛叫化子,你再不來我就完啦!”
南宮亮厲喝道:“神乞前輩,他究竟是誰?”
“地靈神乞”哈哈一笑,道:“俗話說,不打不相識,他就是‘通天叟’梁不為。”
南宮亮神色一愕!
他想不到這神秘的黃袍老者竟就是傍晚苦候不至的“通天叟”。
事情的發展,似乎愈來愈離譜,那“甘陝三傑”等人究竟誰殺的呢?“通天叟”又怎說是死於自己手中?
南宮亮一頭霧水,正自怔思,“地靈神乞”圓圓的眼珠一轉,已向武當掌門拱手道:“原來是歸靈真人,叫化子失敬了!”
歸靈真人稽首道:“想不到在此遇到二位風塵奇人,貧道幸會。”
“地靈神乞”急急道:“掌門人,別給我戴高帽子了,耳聞貴派寒竹劍已失,可是為尋寶而來?”
“這僅是一半緣由……”
“我知道,另一半緣由是為了一斗‘夕陽六式’。”
武當掌門暗暗皺眉,淡淡道:“施主好快的消息,果然名不虛傳,貧道佩服。”
“地靈神乞”哈哈一笑,道:“哪裡哪裡,貴派寒竹劍的去向,我爛叫化也還清楚一二。”
此言一出,武當掌門歸靈真人神色一變,就是南宮亮也不禁臉色一怔,靜待下文。
只見“地靈神乞”一背手,緩緩踱起方步來,口中緩緩道:“歸靈掌門,寒竹劍上刻著貴派劍術無上心法,貴派失劍已有年餘,如再不到偃師‘閻王堡’中去取回,恐怕老魔頭參透其中真密,寒竹劍將永淪魔手了!”
武當掌門神色又是一變,南宮亮急急道:“神乞前輩,寒竹劍果然是‘獨腳閻王’手下所盜?”
他年前順口胡謅,想不到與“地靈神乞”現在所得的消息竟然吻合,心中不由又驚又喜。“地靈神氣”尚未答話,武當掌門稽首道:“南宮施主年前也曾如此說,貧道不敢深信,如今既然神乞也如此說,貧道先告辭了。”
說到這裡,轉對南宮亮道:“本派從不願輕涉別人恩怨漩渦,但對令尊之舉,貧道尋回寒竹劍後,自當再去領教。”
語聲一落,向武當二子一揮手,人便如箭疾射而去,三條人影,瞬息出了荒林,隱沒於夜色之中。
武當三位道長一走,通天叟倏然哈哈大笑,直笑得彎腰捧腹。
南宮亮聞聲一怔,側目而視,而“地靈神乞”忽也應聲笑了起來。
只見“通天叟”笑聲一落,對“地靈神乞”道:“你撒下這把爛汙,看你將來怎麼收拾。”
“地靈神乞”停住笑聲,嘿了一聲道:“牛鼻子使人討厭一句話把他騙走,乾脆利落,將來如何收拾,將來再說,現在咱們談正事要緊。”
南宮亮微嘆一口氣,暗暗苦笑,這世上巧事太多,正是無獨有偶。“地靈神乞”對南宮亮眯眼一笑,道:“白天叫少俠好等,我爛叫化子心中也急得要命,四處找他不著,想不到他竟跑到章大旗家裡去搗鬼,剛才一見面,他又派我差事,把‘陸地蒼龍’等引開,一個圈子兜了三十里,回來找到這裡,想不到你們竟動上了手。”
說到這裡,對“通天叟”一招手,道:“來來,我來替你們引介一番……”
“通天叟”搖搖手道:“不用介紹啦,南宮少俠與我兩次見面,早已熟識了。”
南宮亮這時一拱手道:“剛才冒犯老丈之處,尚請原諒,只是老丈為何說四人皆是小可所殺死的?”
“通天叟”神色凝重,道:“少俠只聽了老朽上半句話,未容老朽說出下半句,其實你只不過出於無心。”
“無心?”
“嗯,老朽剛才細察之下,發覺章大旗早已受人暗制,故而少俠一制他血穴,時間一久,就立刻暴卒,此人心地之毒,控制之嚴密,當真令人膽寒。”
南宮亮驚詫道:“在下不過制其麻穴,這與他身上所受暗制,又有什麼影響?”
“通天叟”搖搖頭道:“老叫化,你聽說過一種武學心訣,名叫‘寒煞凝血點經訣’的沒有?”
“地靈神乞”哈哈一笑道:“老搭襠,別盡打啞謎,我爛叫化那有你的博學多聞,我要是知道,還會輪到我光跑腿麼!”
但南宮亮卻心中一驚,道:“寒煞凝血點經訣?”
“通天叟”“嗯”了一聲道:“耳聞這種心訣,是一種極為陰毒的封穴術,被制之人,平時毫無異樣,也不會感到什麼痛苦,內力身手運用,也不凝滯,但是卻不能被人點中血穴,否則,一超過三盞茶時刻,就立刻無聲無息地死去。”
“啊!”
“但這種心訣已失傳了五十餘年,據我所知,以前也只有‘無影神叟’一人專擅。”
南宮亮一聽“寒煞凝血點經訣”這名稱,便已想起自己所得的“無影神叟”的那本手創武譜,只因一年時間太短,自己除學了其中的“無影三式”劍法及“無影指”外,其餘只是略略一覽,並未詳研,如今一經“通天叟”說明,這才完全肯定,不由長嘆一聲道:“我知道了,怪不得章大旗剛才急著要我為他解開血穴,唉,可惜我不知道。”
“通天叟”驚奇地道:“少俠也知道這種心訣!”
南宮亮於是說出一年來的經過,接著道:“但有一點我不明白,‘無影神叟’明明告訴我,他收回信物,只教那人一套‘乾坤一元掌’,何以那人也會這種心訣?”
“通天叟”沉默半晌道:“這點只是枝節問題,現在我們首務之急,是要查出這暗中掀風作浪的人,究竟是誰?”
他沉思片刻,接著道:“目前追查這蒙面人的來歷,有好幾個線索,班睢是一,‘閻王堡’是二,涉及‘靈天殘篇’的清真觀是三,如果皆無頭緒,不妨再在‘乾坤一元掌’法上探索。”
語聲方落,通天叟身後倏然響起一聲陰側側地冷笑。
“通天叟”神色一震,反手甩掌,猛揮而出,口中喝道:“是誰?”
這時,南宮亮及“地靈神乞”也同時一驚,蓄勢欲撲。
就在這同時,轟地一聲大響,“通天叟”這一掌,打得林中樹幹搖曳,枝葉俱飛。
但那陰惻側的聲音,又橫移四尺,冷笑道:“憑你通天叟的名聲,難道不知道我是誰?……嘿嘿!不過你通天叟知道得也太多了,區區一併成全你們三個!”
南宮亮倏然蹤身而起,長劍舞起一團寒芒,向發聲方向猛撲,口中厲叱道:“狗賊,你還不給我滾出來!”“地靈神乞”這時也斜縱包抄掠起……
幾乎同時,二人身形剛起,另一方向倏然響起一陣輕微的機簧聲,咔擦一響,一蓬黃光,已向微微落後的“通天叟”疾射而至。
南宮亮側目一視,倏然失聲急叫道:“黃蜂絕命針,老丈快退!”語聲中,左手一拉“地靈神乞”臂膀,呼地一聲,騰空直升三丈,一蓬黃色牛毛細針,堪堪擦著腳底而過。
他深知家傳獨門暗器的厲害,以目前功力,也不敢輕攖其鋒……
但“通天叟”聞得驚喝,要退已遲,雙掌飛舞中,一聲慘哼,人便向地上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