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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萬里覓封侯---《山中鼓》 四 向南

    那小崔看著年紀不大,眉宇間依稀還有點稚氣,下手卻是絕不留情。也不知道他手底下是什麼功夫,一條牛皮軟鞭抽下去就如同利刃一般。才四五鞭子,那山賊的衣服就已經被他抽得粉碎,背上的鞭痕泉眼一樣汩汩地冒著鮮血。

    篝火被重新引旺了,每個人臉上都地跳動著陰晴不定的火光,怔怔地盯著小崔和他鞭下的山賊。才從山賊的攻擊中逃出來,卻有看見了這樣的一份殘酷,大家都張著嘴不能作聲。

    我平素裡遊手好閒,市井上撒潑打架見識的實在不少。可小崔這一頓鞭子卻抽得我心驚肉跳,每一鞭碎裂衣襟和肌膚的聲音都讓我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不用那麼狠吧?!人群裡終於有小聲嘀咕了。

    就是,要殺就殺了吧!倒也乾淨。有人一託,我的心底也踏實了幾分,說著話往前邁了一步,手裡的短弩張開了機頭。若是射殺了這山賊,也好過她受這份活罪吧?左少爺還真是心軟,小崔臉上似笑非笑,行啊,您動手吧!我沒料到小崔真讓我殺她,一張短弩指著那昏死過去的山賊,食指卻微微發抖,硬是扣不下去。和山賊交鋒的時候我可是滿腔豪情,恨不得把一個個山賊都砍倒在地的。真到這決人生死的關頭,我才發現原來自己心裡虛得厲害。這是要殺一個人哪!我看著那山賊,她的麻衣早被抽得四分五裂,身體上滿是血汙,卻仍然是纖巧而有生氣的,恍惚間竟然和阿蓉的身子有幾分相似。看著看著,一顆心慢慢痛了起來,緊握著短弩的手也鬆弛了。

    是啊,這丫頭好身段呢小崔的聲音裡有些淫褻的味道。

    我臉上一紅,正要分辨,手上卻火燙般刺痛了一下。原來小崔的馬鞭已經毒蛇一般捲走了我的短弩。他伸手從馬鞭上摘下短弩,轉眼間鋒銳的弩箭就抵住了我的額頭。

    沒這份擔當就別說這份話!小崔咬牙切齒地說,這是山賊!剝你皮剮你骨的山賊!!知道不知道?!你我想說小崔瘋了,但我的舌頭僵硬地不能動彈。他隨時都會失手。這個人握著短弩的手在狂怒中戰抖,他的面孔扭曲變形,上面寫滿了仇恨。他會失手的!我的腦海一片空白,整個人都被突如其來的恐懼深深攫取了。

    好了。冀中流終於開口,他的聲音沒有任何色彩,乾燥而平板。天要亮了,準備上路吧。小崔仍舊死死盯著我,灼熱的目光燒得我睜不開眼,但是緊貼著我腦門的短弩慢慢離開。啐!他惡狠狠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彎下腰拽住那山賊的一條腿,往大車那邊拖去。那山賊就像布娃娃一樣,她的頭顱和肢體在佈滿碗口大的卵石的河灘上撞來撞去,留下了一條血跡。

    我顧不上憐憫她了。逃離死亡的輕鬆感讓我瞬間兩眼發黑,我跪倒在地上,粗重地呼吸著,鼻涕和眼淚抑止不住地噴射出來。

    少爺!少爺!左大驚慌地安撫著我的背脊,沒事了,沒事了。我揮手製止他。我想說我沒事,但我除了呼吸什麼也不會。

    僵立在四周的人群終於開始活動了。他們無聲地走向各自的大車,去準備今天的行程。

    冀將軍的人馬果然英雄了得。童七分還沒有走開,他面色鐵青地站在篝火邊,聲音顯得有些激動。小崔的作為無疑違反了路護的基本行規,作為首領的他應該說話才是。不過中豐行在這次夜襲中幾乎損失了三分之一的莜麥,這是他憤怒的主因。

    正要走向戰馬的冀中流停住了腳步,他那麼站了一會,並沒有說一句話。我抬起頭來看著他,不知道為什麼心砰砰地跳得利害。

    冀中流伸出了左手,一個保鏢把一個挺大的牛皮口袋放到他手上。那口袋裡不知道裝了什麼東西,看起來溼淋淋的。冀中流解開了口袋,翻轉了手掌,口袋裡的東西噼裡啪啦落了一地,風中的麥香忽然被濃重的血腥味取代。童七分皺著眉頭,一時看不清那是些什麼。

    是人頭!是人頭!左大忽然驚呼了起來,他指著滿地的人頭跳著腳,然後忽然背轉身去幹嘔了起來。

    六顆人頭。冀中流對童七分點著頭。

    童七分也變了顏色,他用衣袖捂住了鼻子,踉踉蹌蹌地後退了兩步。

    殘雷!冒準吃驚地說,你們不是保鏢,你們是殘雷!冀中流很慢很慢地點了點頭。才鬆弛開的空氣忽然又凝固了起來,滑過耳邊的晚風也象血液一般的粘稠,夾雜著血腥味和莜麥的焦味。

    路護的傳統是從宛州來的,那裡的強盜比商會歷史還要悠久。夢沼和白水道上的強盜差不多就有百年傳家,勢力大得很。尋常路護只是保護商賈行旅的平安,也沒有人真的去挑戰強盜,雖然商會的花紅懸賞年年都加。混口飯吃而已。大家都這麼說。

    可是這五六年來,宛州的強盜連著被拔除了好幾股,包括白水道上的萬松嶺。關於殘雷的謠言也就不脛而走。那是支不知來歷的客兵,和商會間不知道有什麼樣的協議,每每用路護的名義出行,卻是以剿滅強盜為目的的。他們能打倒也不出奇,但是手段就駭人的很。各種傳說裡都有殘雷用路護作為誘餌伏擊山賊的說法。而最為人津津樂道的一個細節就是殘雷總是憑著醃製的人頭去商會那裡領取花紅。商會的人怎麼知道強盜的長相不得而知,不過不管他們是不是認得強盜,看見百來顆腦袋,要想不付錢也難為他們了。

    好,好,好。童七分頓時象洩了氣的豬尿泡一樣軟了下去,既然這些人是殘雷,那他們撇下路護就沒有什麼可以大驚小怪的了。而且殘雷的介入必然有商會的安排,縱然是中豐行也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了。

    冀中流蹲了下來,慢慢地把一顆顆的頭顱拾回那牛皮口袋,忽然抬起頭來:這邊火一起,我們就趕回來了。唉?童七分沒有聽明白。

    我帶出來五十七名弟兄,現在剩下了五十三名。他停了一下,眉宇間忽然都是蒼老的神氣,剛追上這批山賊,看著這邊火起,我們就回來了。冀中流是在解釋,這多少讓我有些驚訝,他不像是喜歡解釋的人,也不需要。小崔似乎想勸阻他,不過冀中流沒有再說下去。

    沒有人真的聽明白冀中流到底在說什麼,也許只有那些殘雷才知道。無論如何,冀中流表示了某種姿態,路護重新上路的時候,商旅和殘雷間保持著小心翼翼的距離,卻沒有再起什麼摩擦。

    我還是跟在冀中流的身後,還有小崔和載著那名山賊的大車。殘雷不再象前兩日那樣散佈在整個路護中間,而是整齊地走在路護的左翼。沒有人覺得這有什麼不妥。這些人是殘雷,他們在山賊殺到的時候不會保護商旅,他們是追殺山賊的人。

    五十三名殘雷。起碼有二十多騎士起初是跟在路護後頭的,我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樣和路護中的殘雷會合的,不過他們顯然不成功。大批山賊們在他們不出聲地與那幾個被砍了頭的倒黴蛋格鬥的時候襲擊了路護,而四名殘雷也損失的不明不白。冀中流沒有繼續他的解釋,即使他起先的那個姿態也已經讓他的下屬覺得不安了。路護中也沒有人詢問,雖然這些疑問正象天上濃重的灰雲一樣逐漸積澱起來。

    嗯。我聽見一聲很細微的呻吟,那個山賊醒了。她身上和臉上的鞭傷都腫脹了起來,整個人都走了形。小崔斜眼看了我一眼,拿起馬鞍邊的一個葫蘆,拔開塞子,劈頭蓋臉地朝那個山賊倒了下去。

    啊山賊的慘叫刺得拉車的騾子都打了個哆嗦。

    我咬著牙,沒有往那邊看。

    酒。小崔故意衝我晃了晃那葫蘆,洗洗傷口,免得壞了。被烈酒刺激的傷痕殺得那山賊一陣一陣的長呼短嘶,聽得人人都皺起了眉頭。她才停了一下,小崔的酒又澆了上去。

    那就是個山賊你也不用這樣折磨她吧?身後有人在怒喝,那是冒準。上路以後路護和殘雷不自覺地分成了兩撥,冒準在無意間就成了路護的統率。現在人人都知道不能靠這些殘雷保護,車伕和商人們都緊緊握著自己的武器。

    折磨?小崔冷笑了一聲,這就叫折磨?你知道山賊怎麼對付人?沒有人接他的話,他自己說了下去,拿新鮮的牛皮抹上蜜,把人裹起來在太陽底下暴曬,然後把牛皮一揭,嘿嘿,那麼個血葫蘆還會亂跳哪!再把他開了膛,還不能開大了,要不立馬就死了。裡面外面都灌上牛油燒啊!完了掛起來聽他說得殘忍,人人臉上都有厭惡的表情。不過昨天經過那焦屍,大家都看得清楚,小崔大概也不完全是虛聲恫嚇。連冒準也閉上了嘴,不再說話。山賊們如果果真如此殘忍可怕,那小崔的作為也就不算十分過分。

    昨天的那個我不想和小崔說話,左大很接眼色地把問題遞了出去,也是殘雷啊?你說,是不是啊?!小崔恨恨地問那山賊,看他臉上的表情陰冷,我終於明白過來,大概不僅那焦屍是名殘雷,就連昨天折損的幾個殘雷也是被山賊抓了活口了。

    那山賊只是呻吟,哪裡回答的出來。看她不過十七八歲,正是阿蓉的年紀,我就是想恨卻又哪裡恨得起來。光聽小崔說得可怕,可眼見的畢竟都是殘雷的殘忍!我忽然心中動了一動,對冀中流說:冀將軍,這山賊傷得這樣重怎麼說話?冀中流看著我的眼神是溫和的,我卻忽然有種被剝光衣服的尷尬,似乎什麼都被他挖掘出來了。紫金錠啊?他問。

    嗯,我不敢接話。

    左少爺真是心軟。他搖了搖頭,你去吧。我得了聖旨一般催馬往那大車邊趕了過去,卻又聽見了冀中流的聲音。那是個挺強的秘術師,若是恢復過來大概不好對付的。他淡淡地說,原來小崔不停地虐待她還有這個道理。我遲疑了一下,卻還是把手伸到衣襟裡面去了。

    紫金錠的效果真了不得。小崔的手法很奇特,那山賊傷得雖然難看,倒都是些皮肉傷,紫金錠抹上不久,紅腫就退了下去。我用衣襟蘸著水袋裡的水給她擦了擦臉上身上的血汙,怎麼可能擦得乾淨,只能聊盡人事而已。

    她的確只是個小姑娘,長得雖然不漂亮卻還秀氣。那雙小眼睛睜開來,裡面都是恐懼驚慌。我把著她的肩膀靠在了我的腿上。她似乎霍然醒轉,發現自己幾乎是完全赤裸了,一雙佈滿鞭痕的小細胳膊慌忙地伸出去遮擋小小的胸部和下體。衣服太碎了,她知道自己遮不過來,閉上了眼睛,面上飛起兩酡嫣紅。

    我嘆了口氣,解下外衣披在她身上。這外衣昨天在和殘雷的扭打中也開裂汙穢了,不過遮蔽她的身體還是足夠。她感覺到了,緩緩睜開眼睛,漆黑的眸子裡盛滿了淚水。那是一雙蠻族的眼睛。

    你叫什麼名字。我低聲問她。她搖了搖頭,不說話,眼睛又閉上了,一大滴淚水緩緩滑過她蜜色的面頰和鮮紅的傷口。她抽搐了一下。我連忙把紫金錠貼在她的傷口上。紫金錠雖然不是百年難得的奇藥,象我這麼用也是奢侈了。她睜開眼,我看見那雙眸子裡面依稀有點感激的神色,和其他一些很深很吸引人的東西。我一直以為大眼睛的女孩子是美麗的,卻沒有發現小眼睛也可以這樣迷人。

    我知道自己走神了,深深吸了一口氣,咬了一下舌尖,繼續問她:你是山賊嗎?我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可我希望她回答不是。不知道為什麼會那麼想。她的身體猛地震動了一下,我能感覺到她身體的每一根筋肉都收緊了。她那溫順的眼神也忽然凌厲了起來,我被她盯得有些難堪,忍不住微微轉開頭去。

    我是連城。她吃力但是堅定地說,我是你們說的山賊。我愣了一下,我想我聽見了一些什麼,但我不能確定。小崔猛地勒住了戰馬。是的,又是鼓聲,急促的,單調的,逐漸清晰了起來。

    咚咚!咚咚!咚咚!很簡單的兩個音符,充滿了催促的意味。

    小崔望著冀中流,兩個人都沒有說話。我看見連城黑漆漆的小眼睛裡面放出了攝人的光芒來。

    那鼓聲在說什麼?我急急地問。

    向南!冒準在我身後不遠處陰鬱地說。

    向南?還有呢?我沒弄明白。

    向南。冒準用同樣的聲調回答。

    向南的路只有一個去向,返回索橋關。我想我漸漸明白那鼓聲的意思了,可我感到一陣肉麻。按照左大的說法,鼓聲裡應該有的只是強盜的位置和數量,不應該告訴路護和商旅如何行動。這樣的警鼓,敲得實在有些邪氣。我眨著眼睛看著左大,背脊上的寒氣騰騰地又升了起來。

    你們就要死了。連城眯著眼睛清清楚楚地說,你們會死掉的。嘴硬!小崔甩手就是一鞭。披在連城身上的外衣又被撕成了兩片,可是我分明感到了小崔的心虛。連城這一下吃痛雖然忍住了不叫出來,眼睛裡兩滴大大的淚水卻是滾個不停,看著很讓人心疼。我捏著紫金錠,正要往她身上抹,卻被她堅決地啪的打落了,我愕然地望著她。她畢竟還是個孩子,終於忍不住露出了歉意的神色,可是我看的明白,她不願意再接受我的醫治。

    怎麼走?冒準問冀中流。

    冀中流陰著臉指了指前方。冒準遲疑地扭過頭去看童七分,童七分的臉色更加難看了。這一趟損失已經不小,若是就此回頭,那真是要陪得狠了。他探詢地望著冀中流,滿心希望能得到點答案。

    昨天夜裡已經用信鴿向索橋關守軍求援了。冀中流說,他準備的似乎很周詳,昨天夜裡見到情形不尋常就立刻更改了計劃。路護車多人多,行進緩慢,昨天一整天的路程要是讓索橋關的輕騎來走,不過是半天的功夫。要是他們現在出發了,只怕在天黑以前就能趕上路護的大隊。對於殘雷來說,現在這百輛大車的路護不再是他們要保護的對象,而是官軍來援前的盟軍了。雖然殘雷個個訓練有素,昨夜的短兵相接已經證明這晉北走廊的山賊很不尋常,五十多殘雷可能是應付不聊的。

    向前。童七分狠狠心做了決定。做生意和打仗一樣,都帶有賭博的性質,童七分是商界老手,深知主意拿得快比慢好,對錯倒在其次了。只是與以往不同,這次的賭博可能要堵上整個路護的性命。

    傳話下去,童七分提高了聲音,除了中豐行的人車,其他願意返回索橋關的現在就可以走,馬上走。沒有人離開,這個時候和大隊呆在一起總是顯得更安全些。

    冀中流滿意地點了點頭:前方百里有落泉村,我們到那裡宿營等待索橋關的援軍。百多里的距離,即使是路護的走法,過午不久應該就能趕到。冀中流是個小心的人。

    向北走,鼓聲一直在響。

    咚咚!咚咚!急促的鼓聲似乎隨著路護的每一步推進都變得更響些,更讓人心煩些。人們逐漸習慣不去理會那鼓聲,只是悶頭趕路。這一路走得飛快,只聽見分水江的水聲漸漸遠去,只剩下龐大的路護在黃花的海洋中扭動著身軀飛快地蠕動著,就好像一條巨大的蜈蚣。

    連城是隊伍中唯一一個不被那鼓聲驚擾的人,她居然在顛簸的大車上睡著。我騎在黃驃馬上陪著她,看著她嘴角露出的一絲微笑,不知道睡夢中見到了什麼。山賊?!我喃喃地念叨著,這世界可真是錯綜複雜啊!日正當中,前方的斥候就吹響了鷹笛。

    落泉村。冀中流明顯也鬆了口氣,能夠安全抵達一個有遮蔽的可以佈置防禦的場所,總是比在黃花的叢林中受襲要強多了。

    天氣不是太好。高天是是灰黑的流雲,像是要有大雨的樣子。可是走廊兩邊的山巒都清晰,那傳來鼓聲的青色山峰似乎就矗立在面前。當然,望山跑死馬,這一路下去只怕還有一整天的行程,或許更多。那鼓手應該看得清我們,看得清落泉村,也看得清黃花地裡潛行的山賊。我恍然,冀中流把營地選在這裡,大概也是想借助鼓手吧?我也想舒一口氣,可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是了,那鼓聲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止息了。

    連城醒了,她掙扎著坐起身子。小崔沒有再繼續折磨她,他似乎被其他的什麼事情所困擾。

    你,疼不疼?我看見她的眉尖在大車顛簸的剎那蹙了起來,連忙伸手去扶她。

    連城凝視著我,這次她的目光平靜安詳,象極了阿蓉的眼神。

    你不象他們那麼壞。她說,可是你不該來,你也會死的。哦?這次我有點不以為然了。

    你們這些踏入晉北走廊的商人。連城說,她沒有說完。

    我猜測著她的意思,跟著路護走進了落泉村。村子很大,可是靜悄悄地沒有一絲人跡。這也是一個廢村。我忽然奇怪了起來,自從出了索橋關,一路所見的都是廢村。就像肥沃的晉北走廊,居然長滿了一人高的黃花,卻沒有一片青稞,一畦白瓠。這茫茫三百里晉北走廊,難道也是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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