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多人,僅僅是為了送套嫁妝?路微先是倒抽一口涼氣,隨即為自己的孤陋寡聞而臉紅。在那一刻,她就能夠想象,第二天會是怎樣的場景了。
當然也有她想象不到的,那就是她的座席被安排在兩名夸父使節的背後,這可真要命。那些勢力的官員啊,竟然按國力大小來排定座席,而僱主為她選擇的這個小城邦悍然比夸父的部落地位還低。於是她只能鬱悶的從身前兩座大山的縫隙中往前窺探,只看到一堆不連貫的色彩的碎片而已。
鑼鼓聲、器樂聲、禮炮聲,各種紛亂的聲響如潮水一般淹沒了整個廣場,讓浸淫於其中的人或亢奮、或難受、或麻木。路微從中撿起一些隻言片語,知道那是在履行新娘——也就是王妃跨入宮門的儀式。僅僅是一道門,也需要有無數的講究,這一點倒是和羽人的貴族頗為相似,只不過排場大不相同罷了。
突然之間,一陣不尋常的歡呼聲響起,那是士兵們整齊劃一的呼喝聲。路微心裡一陣激動,她知道,目標出現了。
於是她從後面輕輕拍了一下正擋在她身前的、身上散發出一股野獸氣息的夸父。
“對不起,這位大人,我想看看王子長什麼樣,可以嗎?”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興奮而毫無心機,恰似一個沒見過世面的來自窮鄉僻壤的鄉下人。
夸父寬容而理解的笑了,露出一口岩石般的牙齒:“我也,第一次,見到王子。高興!”他一面用簡單的語言描述著自己的心情,一面招呼同伴擠一擠,給路微空出了一個座位。給夸父安排的座席本就極為寬大,羽人的身軀又很瘦小,倒也沒什麼問題。
於是路微見到了王子。這個面色蒼白的年輕人,帶著勉強的笑容,努力支撐著自己走上禮臺。在他的身邊,那個傳說是他的男寵的人寸步不離的跟著他,隨時準備著出手攙扶。
人們時常說,定王甄宏是這個時代最偉大、卻又是最不幸的君王。他東征西討,武功蓋世,奠定了燁國的不世基業,使之成為九州大地上最強大的國家。但這個盛世之主卻面臨著斷後的危機。他在多年的征戰中,失去了四個兒子,因此僅剩下的王子甄梓,是當然的王位繼承人。
但甄梓自幼身體孱弱,不能上陣作戰,終日只知沉迷酒色,幾乎足不出戶。更糟糕的是,這位王子似乎對男色的愛好比對女色更甚。但定王卻對這個唯一的兒子青睞有加,原因無他,甄梓的母親,也就是後來追諡的明賢王后,曾經在一個嚴寒的冬夜在馬上顛簸了數十里為定王送去機密訊息,使他贏得了一場至關重要的戰役。那場戰役的註腳是,懷胎九月的明賢王后早產而亡,留下了甄梓。
當然,對於定王這種忠貞的精神,人們還是很佩服的,這件事情唯一的一點缺憾就是,這位王子太不爭氣。看看他現在這模樣吧,大婚的日子,還得靠人扶著才能上禮臺,真是豈有此理。人們為了燁國的國威而來,卻不是為了這個無能的王子。
路微不禁對未來的王妃生起了一絲同情。也許是同族相憐的緣故。她很清楚,這樁婚姻的目的完全是為了政治,未來的王妃來自於目前羽族中最為強大的多蘭斯城邦,兩強聯姻的後果,也許對九州其他的國家是災難性的。但在這些婚姻的背後,都有那麼一兩個倒黴的男人或是女人來受難。
好吧,也許加上那個男寵,應該是三個人。路微很為自己的邪惡感到羞愧,幸好誰也看不到面具之下的那張臉。
現在不宜出手,路微謹慎的得出這一結論。一切都還在井井有條當中,守衛們的弦沒有一絲一毫的放鬆。現在出手,太危險。還是等到正式行禮的那一刻吧。
身邊的兩名夸父在用夸父語說話,並且以為路微聽不懂。路微裝糊塗,往嘴裡填著她叫不出名來的東陸水果。
“聽說新娘是羽族最美麗的姑娘,細得像木柴的娘們,也能叫漂亮?”“我還是更喜歡我們殤州的女人,最有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