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四心中不由頗為懊悔。他是受溫師仲之託專程來此替溫婉兒說媒來的,此刻竟被鷹刀搶先一步提出要與淡月成婚,失了先手。早知如此,根本不用避忌淡月,進門便該主動說出來……這下,事情反倒更加棘手了。
他見機極快,當下在心中默默籌劃其他說辭,臉上卻端著笑容向鷹刀與淡月賀喜道:“這是天大的喜事,楊四自該義不容辭!恭喜恭喜!”
而淡月雖然喜不自禁卻記得鷹刀先前說過的難處,不由擔心地在鷹刀耳邊細語:“爺,你先前不是……”
鷹刀眼睛一眨,輕笑道:“只許你逗我玩,就不許我逗你玩嗎?”
淡月仍舊有些懷疑:“我知道你心裡疼我,卻也沒必要拿自己的性命來冒險,萬一因此出了什麼狀況,教我怎麼過意的去?”
鷹刀笑道:“傻丫頭,我的真實身份早已成了不是秘密的秘密了,哪裡能瞞得了有心人?總之,這件事我自有分寸,你只須開開心心地等著做我的新娘!”
淡月這才確信鷹刀先前的確是在騙自己,不由又羞又喜,偷偷擰了鷹刀一把,嬌嗔道:“你這壞蛋,總要憋著心思耍弄人家,好開心嗎?”
鷹刀哈哈一笑,道:“那你到底嫁,還是不嫁?”
淡月漲紅了臉蛋,看看楊四再看看鷹刀,突然將鷹刀的大手拖過來狠狠咬了一口,然後咯咯笑著飛也似的向後跑了,口中卻大聲笑道:“嫁!我為什麼不嫁?”語音之中,自然流露出一股歡喜無限之意。
讓自己的女人能夠開心快樂的生活,這才是身為男人的最大責任吧!這樣想著,直到淡月的身影完全隱沒在屋裡,鷹刀才戀戀不捨地將目光收回。
“某人居然會自覺地收心養性,還真是令人深感奇怪啊!”沒有淡月在一旁,楊四說起話來便沒有了拘謹,變得無所顧忌起來。
鷹刀微微一笑,對楊四的說話不置可否,反而問道:“無事不登三寶殿,你既然找上門來,定然有話要對我說。有事就快說吧!”
楊四眉頭微皺了一下,覺得還是直接了當點好,便道:“說起來實在是巧,我是受人之託來給你做個媒的,可是現在……”
鷹刀默然半晌,問道:“溫婉兒?”
楊四點了點頭,低聲道:“有一件事你或許也有耳聞,溫恆的的確確是死在溫玄的手中,乃我親眼所見。如此一來,等於上天給了我們一個絕佳的機會,如果你娶了溫婉兒,一切將可水到渠成……”
溫氏二子兄弟相殘引起的內亂,逼得溫師仲不得不提前出動“隱龍組”來穩定局勢,經過一系列的行動之後總算重新控制住了整個局面,更藉此機會剷除了原來盤踞在水運系統中的所有舊有弊端,此時的溫師仲可說站在了權力的顛峰,整個溫家的禍福繫於一身。
但與此同時,他也成了眾矢之的,無論是敵人,還是陰謀篡位者,都急欲殺之而後快。尤其是後者,只要溫師仲一死,誰擁有合法繼承權,誰就會擁有整個溫家……
兩人都是聰明人,這些話根本不用說出來。
鷹刀抬起頭,眯起眼睛盯著天上浮雲出了一會兒神,突然道:“你曾經對我提過要學劉備借荊州吧?現在應該是最好的機會了。”
楊四沉聲道:“不錯!這個機會,我已等了很久了。”
鷹刀轉過頭盯著楊四,道:“如果我在這個時候娶了溫婉兒,就算將來得到了整個溫家,天下人也會罵我鷹刀是個靠裙帶關係往上爬的無恥之徒。”
楊四點了點頭,老實道:“不錯!這種事在日後的確會被人引為笑柄。不過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只要能報仇,這一點點口舌之災又豈能讓你我退縮?”
鷹刀搖了搖頭,苦笑道:“被人罵幾聲,對於我來說根本無所謂,反正我被人罵慣了。但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去謀奪他人的產業,這種行為……真的可以如此理直氣壯嗎?更何況我剛剛向淡月求婚,大丈夫一諾千金,豈能反悔?”
楊四尷尬一笑,無法辯駁。他知道鷹刀雖說是個出身於**的浪子,卻從來不做違背良心之事,再勸下去多半也是無益,看來只有先緩一緩,過幾天再說了。
他不由長嘆一聲,道:“如此機會徒然放過,委實可惜啊!你還是再想想吧!我先走了。”說著,便要離開。
就在他拔腳要走時,鷹刀卻反而露出一種奇怪的神色,喚住他道:“我答應你。”
“嗯?答應我什麼?”楊四一時反應不過來,問道。
一股迷惘的神色在鷹刀眼中一閃而沒,他笑道:“娶溫婉兒。”
楊四大喜,簡直有一種失而復得的欣喜,不由問道:“為什麼改變主意?”
鷹刀搖了搖頭,道:“我有說過要拒絕嗎?溫婉兒既漂亮又有錢,正是每一個男人的夢想,我怎麼會拒絕?不過我有兩個條件,希望你能答應。”
楊四笑道:“只要你願意娶溫婉兒,莫說兩個條件,就是十個條件我也答應。”
鷹刀嘿嘿冷笑道:“你莫要把話說得這麼滿,我這兩個條件可不容易答應。”
楊四眉頭一皺,緩緩在椅上坐了下來,道:“你且說來聽聽。”
鷹刀慢悠悠道:“我一生之中對許多女人都頗有虧欠,這一次我說什麼也不能負了淡月。所以我第一個條件是,娶溫婉兒可以,但我要先娶淡月。淡月是妻,溫婉兒是妾,過門之後,溫婉兒要對淡月執大婦之禮!”
楊四立時從椅上蹦了起來,怒道:“你這不是故意為難我嗎?這話叫我怎麼去和溫師仲說?淡月姑娘到底是出身於青樓,她作大,溫婉兒卻作小,這不是個人的事,關乎家族聲譽,換了你是溫師仲也不會答應吧?你想拒絕這門婚事,明說好了,不用這般耍我!”
鷹刀冷笑道:“我原說不易辦,是你滿口地答應下來的。既然如此,這樁婚事不提也罷。”
楊四更是惱怒,大叫道:“臭猴子,提條件也要有個譜才行,難道你叫我去摘星星摘月亮,我也給你摘了來?我知道你寵愛淡月,但在世人眼中她的確出身不好,這也是無法勉強的事,請你面對現實好不好?”
鷹刀乾笑一聲,淡淡道:“出身不好?淡月出身不好,我的出身就好了?我可是**小混混出身,既然他溫家那麼愛面子,就別把女兒嫁給我這種人!”
楊四氣道:“你簡直是蠻不講理啊!其實淡月嫁過來之後,你多疼愛她一點便是了,大婦小妾還不都是你老婆?又何苦像個女人一樣計較這區區名分?”
鷹刀悠悠道:“我就是要計較。我既然答應娶淡月過門,就要給她幸福,絕不容她在任何人面前低人一頭!**怎麼了?跟著我鷹刀,就是我鷹刀心愛的女人,憑什麼她不能在天下人面前抬起胸膛做人?再說,我是個小流氓小混混,娶個**回家做押寨夫人,不正是天生一對嗎?哈哈!”
“你……”楊四指著鷹刀的鼻子氣得說不出話來,鷹刀卻冷眼以對毫不妥協。枉他自負才智無雙,面對鷹刀這無賴竟毫無辦法。淡月為大,溫婉兒作小,這是絕無可能之事,溫師仲就算再傻也不會答應!
“也罷,你我各退一步!你同時娶淡月和溫婉兒過門,不分大小,如何?這是最後的底線了。”過了許久,楊四才道。
鷹刀剛才開出如此苛刻的條件本來就是漫天要價,楊四作此還價正中下懷。然鷹刀還是裝模作樣地沉吟一番,方才勉強答應。
“第二個條件是什麼?”楊四鬱悶地問道,心底卻已在盤算該如何向溫師仲說淡月的事了。
鷹刀笑道:“第二個條件是,我希望我娶了婉兒之後,能看到我岳丈大人有壽終正寢的那一天,而不是無故橫屍街頭……”
楊四冷然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鷹刀笑容一斂,道:“我說的已經很明白了。我不希望一娶了婉兒之後便立刻給溫老鳥披麻戴孝!娶了女兒,殺了老子,奪其家產,這種下賤的事我不會去做,也不希望你借我的名頭去做!”
楊四悶哼一聲,默然半晌,突然道:“這才是你願意娶溫婉兒的原因?你想保溫老鳥的命?”
鷹刀淡然一笑,道:“溫老鳥此刻已然坐在風口浪尖上,身邊還有你這種賊心不死之人。說到底,溫家會變成如今的局面,我多多少少也有點責任……婉兒總算對我不錯,為了這一點,我也應該替她做點事……”
楊四默然半晌,盯著鷹刀看了許久,眼中突然露出一絲嘲諷之意,冷笑道:“你還真是正義得令人吃驚啊!跟你這樣的人合作,也許是我一生中所做的最錯誤的決定……”
說著,他不再理會鷹刀,緩緩轉身離去。
“你還是要殺溫老鳥嗎?”鷹刀急道。
楊四沒有回頭,口中卻道:“難道你到現在還不明白嗎?溫老鳥將自己捧到權力的最高點上,註定了他日後不得善終!就算我不動手,也有人會搶著動手的,尤其是溫家的敵對勢力如蒙綵衣、荊悲情之流。既然如此,我又何必自己去背這無義之名?”他頓了頓,接著冷笑一聲,繼續道:“你想保住他的性命?只怕比登天還難吧!”
鷹刀低頭默然無語,待抬起頭時,已然不見了楊四的身影。
世間有很多事都是無法由人力控制的,自己只須盡力而為,至於結果如何卻要看天命了,一切但求心安罷了……
鷹刀想是這般想,究竟無法釋懷。過了許久,他才低嘆一口氣往屋中行去,心情早已沒有了先前的輕鬆自在。
黃昏時分。
鷹刀攜著盛裝的淡月進入花廳之內,立覺廳內的氣氛熱烈得足以驅散屋外的嚴寒。雖說宴會還未開席,但廳內早已擠滿了人群,人人笑容滿面,東一群西一群的各自聚集成一個個小圈子,談論的焦點也大都集中於日前的大戰上。
“鷹兄寄居於溫府,怎的比我這外人來得還遲?嗯,這位是淡月姑娘吧?果然光彩色照片人。在下是卞停。”還是卞停眼尖,鷹刀一出現在廳口,他便瞧見了,趕忙上來打招呼。
淡月微微一笑,淡淡向卞停回了一個禮,怕卞停有什麼密話要與鷹刀說,便知趣地向鷹刀道:“開席尚早,我先去看大小姐,很快便回來。你暫且陪卞先生說說話吧!”說著,逕自向人群中去了。
淡月一走,卞停便拉了鷹刀在廳角說話,道:“鷹兄,我收到消息說蒙綵衣在今晨時分出城了……”
鷹刀眉毛一挺,心中不知是喜是悲,口中卻道:“當真?”
卞停點了點頭,道:“消息來源絕對可靠!以我想來,昨夜一戰之後,敵我雙方的衝突已徹底明朗化,而蒙綵衣在襄陽的力量又幾乎全軍覆沒,她就算留在襄陽也沒什麼意思了,她是不得不走啊!”
鷹刀苦笑道:“昨夜一戰,雖說是我們贏了,也把蒙綵衣趕出了襄陽,看起來的確佔了先手,但是接下來敵我雙方必然是面對面的正面衝突,比拚的將是各自的實力……從目前的情勢看來,即便溫家與你們縱意山城以及南宮世家結盟,恐怕輸面還是極大,畢竟江北一線防線過長,誰也不知花溪劍派會選擇從哪裡突破,防不勝防啊!”
卞停笑道:“最佳的防守莫若進攻。只要我們搶在花溪劍派動手之前先攻擊他們,這樣一來,戰場的選擇權力便會掌握在我們的手中了。”
鷹刀想了想,道:“卞大將的意思,莫非是我們搶先攻擊小花溪?”
卞停撫掌大笑道:“正是!小花溪是花溪劍派的根本,我們攻其根本,花溪劍派焉能不救?如此一來,敵我雙方主力勢必在浙北一地糾纏在一起,就算我們逐漸不敵敗退回江北,花溪劍派最多也只能做到銜尾而追,卻因為他主力蹤跡已現,再也不能隨意選擇攻擊點了。這樣我們的防守就有了針對性,這場仗也就不那麼難打了。”
鷹刀不禁頗為心折,嘆道:“卞大將果然是兵法大家,這一招投石問路果然妙極,佩服佩服。”
卞停笑了笑,道:“雕蟲小技耳。我擔心的卻是另外一個問題。”
鷹刀問道:“什麼問題?”
卞停將頭向左邊一揚。鷹刀循著卞停的視線看去,卻見到南宮漸雪身穿著一襲墨綠色的宮裝俏生生地與溫婉兒、淡月等女站在一起,風韻雅緻,成為廳內所有男人的目光聚焦點。
從來不曾見過南宮漸雪作此打扮的鷹刀也不禁為她的風采所傾倒,在心底暗暗讚歎了一番。若是換作往常,只怕他早已擠上前去猛吃豆腐了,但自從經歷了楚靈和伊織這兩大失意事後,在感情上倍受打擊,人也沉穩了許多,那種喜好漁獵的心情自然淡了不少。
“南宮漸雪?她有什麼問題?”鷹刀奇道。
卞停嘆道:“我可以替拓拔大哥作主與溫家結盟,但是南宮漸雪卻無法代替她老子作主……這就是個大問題。”
此言一出,鷹刀立時省悟。
這倒的確是個大問題啊!
卞停又道:“因為溫家的地盤與南宮家的地盤毗鄰,兩家在早前的關係頗有點緊張,今番能否摒棄前嫌共御外敵著實難說的緊。若沒有南宮世家的加盟,我們的形勢就大大不妙了……”
鷹刀皺著眉頭,道:“這就要看溫師仲能不能放低姿態去主動迎合南宮蒼穹了。以我看來,最好能派個能言善辯之人專誠去一趟淮陰,以示誠意!”
卞停點了點頭,道:“不錯!而這個最佳人選,莫過於鷹兄你了。”
鷹刀奇道:“我?為什麼是我……”
卞停剛要回答,卻見有個青衣僕役走上前來低聲招呼二人入席,原來是宴會要正式開始了。卞停與鷹刀只得互相說了聲“過後再細談”,便由那青衣僕役引領著到各自的席位上。
及至坐到席位上後,鷹刀才發覺席位的座次排得頗為巧妙。
與往常的宴會一樣,這次溫府依然採用左右分席制。大廳最上首有一張面對眾人的單獨的方形短桌,顯然是家主溫師仲的席位。接下來左邊的一排是賓客的席位,右邊一排便是主家的席位了。
卞停與南宮漸雪二人身份特殊,自然被奉為主客,各自佔據一張短桌,分別排在客席的第一、第二位。接下來的便是南宮漸雪屬下的各小隊隊長的席位,或三人或兩人並坐一桌。
因為卞停並沒有帶屬下前來,故而見不到縱意山城一方的人在席位之列。至於昨夜一戰中的大功臣柯堅,因為某種緣故,不便出現在這種公眾場合,南宮漸雪自然也沒有叫他一同前來。
而在右邊的主家席位這邊,令人詫異的是鷹刀和淡月竟被排在首位,連楊四的席位也列於他之後。接下去方才是溫府新任總管賈鐸、戰龍大統領鍾長青等人的席位。
更令人奇怪的是,在鷹刀這一席位上竟排了三副碗筷,鷹刀居中,下首是淡月,上首卻空在那裡始終不見有人來坐。
如此安排必有蹊蹺。
鷹刀不禁向楊四遞了個詢問的眼色。楊四卻神秘地微微一笑,並不言語。
正在詫異之間,卻聽見一聲豪邁的長笑聲自前廳角門處傳來,正是身為主人的溫師仲來了。伴在他身旁一同進來的竟是先前還在廳內陪眾女說話的溫婉兒。
很顯然,由於兩位兄長一死一囚,在今日這種情形下,溫婉兒不得不女代子職替父迎客,來回奔波。
看起來溫師仲似乎經過一番精心的修飾,紅光滿面,喜氣洋洋,一派志得意滿的模樣。他在席位上站定,溫婉兒忙伸手替他斟了一杯酒。
他舉起酒杯,清了清嗓子,大聲道:“今番我溫家能僥倖渡過危難,全仗在座各位的仗義襄助,此恩此德,我溫師仲銘感肺腑。我先乾一杯,以表謝意!”說著,仰起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眾人紛紛站起身來,共飲一杯。
“這第二杯酒,我要敬卞大將與南宮姑娘!兩位摒棄門戶之見助我溫家共御外敵的義舉,令人深感欽佩。正所謂大恩不言謝,以後你們若是有用得著我溫家的地方,我們也絕不推辭!若違此誓,天人共棄!請……”斟了第二杯酒,溫師仲一臉真誠地向客席的卞停與南宮漸雪舉杯。
楊四一聽溫師仲的話,不禁大傷腦筋,肚裡連著罵了十七、八聲的“蠢材、笨豬”猶不解氣。
這算是結盟的宣言嗎?太兒戲了吧!在沒有和對方好好溝通,並清楚瞭解對方的狀況之前,便輕率地表達自己的意願……萬一被當眾拒絕的話,事情不是反而會變得更棘手嗎?
雖然我是說過要儘快敲定與縱意山城、南宮世家結盟的事,可溫老鳥,你他媽的未免也太心急了!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同道有難,理該出手,家主太客氣了!”卞停淡淡笑道。
相對於卞停的稜模兩可,南宮漸雪卻表達的極為明顯:“我與婉兒是好姐妹,姐妹有難,豈能坐視不理?我只盼昨夜的擅作主張沒有給世伯添麻煩就已經很好了,感謝什麼的,萬萬不敢當。”
南宮漸雪將事情扯到“姐妹”交情上,正是一種婉拒的手段,對於這一點,有心人都可以聽得出來。卞停當即甩給鷹刀一個眼色,鷹刀想到之前他說的話,不禁苦笑起來,大覺卞停頗有先見之明。
由於南宮漸雪在一個多月前的沈園一役與昨夜的大戰中都曾出過大力,給溫師仲造成了南宮世家有意主動結盟的錯覺,故而溫師仲一直對與南宮世家結盟一事自信滿滿,心中真正擔心的倒是縱意山城那一邊。
誰知事實竟恰恰相反,卞停沒有拒絕的意思,南宮漸雪卻出乎意料地說了這一番話出來,他不禁深悔自己實在過於孟浪了。
好在他城府極深,尷尬的神色在臉上稍縱即逝,反而笑道:“南宮姑娘說笑了。幫婉兒就是幫我溫家,都是應該感謝的。來,我們乾了這杯酒!”
三人一同飲盡杯中酒,但氣氛卻明顯已不如先前那般融洽熱烈了。
戲演的不順,卻總是要繼續演下去的。
溫師仲示意溫婉兒再斟了一杯酒,笑道:“這第三杯酒,我要敬的是一位名滿天下的少年英雄。鷹刀鷹少俠,請!”
溫師仲這一頂高帽子砸將過來,登時將毫無準備的鷹刀砸得頭冒金星。溫師仲在事先沒有打招呼的情況下突如其來地揭破了他的真實身份,確實令人不快。
好在他本就有不再偽裝下去的打算,再加上他為人隨意,是以只是在肚中暗暗罵了幾句之後,便堆起笑臉站起身子與溫師仲遙相對飲一杯,口中客氣道:“家主抬愛了。浪得虛名而已,哪裡稱得上少年英雄四個字?”
鷹刀在溫家一貫用的是“林思若”這個名字,身份更是連溫家僕役下人也瞧不起的“龜公”,所以很多不知情的人一直在奇怪溫師仲怎麼如此看得起這位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下九流人物。
此刻謎底一揭開,眾人不由恍然大悟。與此同時,人人都在膽戰心驚地搜索自己的記憶,生怕自己以前在言行舉止上曾對鷹刀有過什麼不敬之處。畢竟這位“龜公”是不是真的少年英雄暫且不論,可“邀月公主的情郎、紫衫逍遙王的乘龍快婿”這塊金字招牌卻是貨真價實的!普天之下得罪得起楚天舒的人可沒有幾個……
一時間,廳內眾人個個對鷹刀側目而視,或崇慕、或嫉妒、或兩者皆而有之。
然而,不管怎麼說,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身份不同之後,鷹刀在眾人眼中的形象也突然間“玉樹臨風”起來。
溫師仲哈哈笑道:“鷹少俠過謙了。少俠在短短的一年之間便由一個無名小卒成為享譽大江南北的少年高手,其崛起之快可說是前無古人,真乃少有的異數。最難得的是我溫家與鷹少俠無親無故,鷹少俠卻也憑著一腔熱血匿名前來相助禦敵,這一份急公好義和不畏強權的義舉可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得到的!鷹少俠,這‘少年英雄’四個字,你絕對當之無愧!”
溫師仲左一句“鷹少俠”右一句“鷹少俠”,說得鷹刀暴起一層層的雞皮疙瘩。他的臉皮雖厚,這下也大有抵擋不住之感,知道若是再讓溫師仲說下去,只怕自己非要鬧個大紅臉,在群雄面前出醜不可。
然這種情勢之下,又不能出言阻止,唯有舉杯道了聲:“舉手之勞而已,豈敢當家主如斯讚譽……”然後拚命灌酒以作掩飾。
溫師仲再度交代了幾句門面話之後,招來一群歌舞妓在席前載歌載舞起來,以饗群雄。
溫家請來的歌舞妓自然不同凡響,在衣香鬢影裙裾翻飛的翩翩起舞之際,眾妓婉轉而歌流目四盼,有一種說不出的萬般風情,而偶爾裝作不經意間的衣衫滑落,露出那一小截白生生的粉臂美腿,更是惹得一干青年男子熱血沸騰口乾舌燥。至此,曾一度有點尷尬的氣氛重又熱烈起來。
溫老鳥倒也算有些小聰明,深知在座的大都是草莽豪雄,最喜歡的便是醇酒美人,用這個來招待他們,正是投其所好了。在眾人之中,唯一不喜歡這一套的,恐怕就是南宮漸雪那小丫頭……
這般想著,楊四自然而然地將目光投射到對面的南宮漸雪身上,卻駭然發覺南宮漸雪竟也瞧得趣味盎然不亦樂乎。
這丫頭……果然是怪胎啊!
而另一邊。
“好看嗎?”一個軟軟的聲音突然在鷹刀的耳邊悄悄響起。
“好看……”鷹刀頭也不回地敷衍道。色授魂與的他只顧目不轉睛地盯著眾歌妓,哪裡還有什麼心思應付他人?
“怎麼個好看法?”那個聲音繼續問道。
“這些歌妓容貌雖不怎麼樣,可身材****都是一流的好貨色,最要命的是皮膚白……真的好白啊!讓人一看就想上去摸上那麼一把……”評鑑美女正是鷹刀的一大癖好,有人見問,這些心底裡的話自然而然地便從嘴裡溜了出來。
“這麼好的貨色……送你一兩個怎麼樣?”那人繼續道,但語氣已明顯有異了。
鷹刀卻絲毫不覺,依然全神貫注地盯著前方,口中卻心不在焉地說道:“那怎麼好意思……”話一出口,立覺不對,連忙轉頭去看,不禁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
原來,倚靠在他身旁說了半天話的,竟然是溫婉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