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蘭一出門,立即轉去找顧玲如的母親——少夫人吳玉柔,蘭蘭與顧玲如不同,因為她不懂得飛簷走壁,所以只要不離房舍,在崇義門中還能自由行走,蘭蘭很快的走到了吳玉柔的屋外,在屋外伺候的婢女柳碧見到蘭蘭,關懷的問道:“蘭蘭,小姐喝了嗎?”柳碧從吳玉柔嫁來崇義門就一直伺候到現在,也是看著顧玲如長大,自然十分關心。
“喝了一些。”蘭蘭嘆口氣道:“碧姐,我有些小姐的事情要稟告夫人,夫人在嗎?”
柳碧點點頭,對蘭蘭道:“好,你等一下……”柳碧正要進房的時候,蘭蘭連忙低聲叫:“碧姐,少門主不在吧?”
柳碧會意的搖了搖頭,這才輕敲房門入屋不久後柳碧便開門道:“蘭蘭,夫人要你進來。”蘭蘭走進屋中,見到了略顯憔悴的吳玉柔,女兒顧玲如幾天不吃東西,吳玉柔不由的不擔心,這時一見蘭蘭,吳玉柔首先便問:“蘭蘭,小姐肯喝了?”
“是的,少夫人。”蘭蘭愁眉苦臉的道:“少夫人,小婢說了半天,小姐才勉強喝了幾口,還是因為小婢說夫人一定會幫忙,小姐才喝的。”
“幫什麼忙?”吳玉柔意外的問。
“少夫人。”蘭蘭跪了下來,可憐兮兮的道:“小婢猜想,要是我們現在放了田家的人,田少爺一定不會怪罪的。”
吳玉柔一怔,輕斥道:“蘭蘭,你胡說什麼!這種事什麼時候輪到你做主了?”
“小婢不敢。”蘭蘭眼眶微紅,連連磕頭道:“小婢說夫人一定會幫忙……小姐才肯吃,少夫人,您可憐可憐小姐,她幾天沒吃東西了,再這樣下去,小姐……小姐……”
“你起來。”吳玉柔皺起眉,有些遲疑的道:“現在問題沒這麼單純……”她知道蘭蘭也是愛護顧玲如才這麼說,也沒有真的生氣,只不過吳玉柔知道事實上田冬也被關了起來,現在已經不是田冬會不會怪罪的問題了。
蘭蘭沒有起身,依然磕著頭道:“少夫人,您就算作戲也好,要是這樣下去,小姐……小姐剛剛居然說……只有死了才一了百了,小婢怕……”
“什麼?”吳玉柔站了起來,有些生氣的道:“如兒怎麼這麼想不開……”
蘭蘭忙道:“少夫人,蘭蘭求您去看看小姐,就算只告訴她您會想辦法,也會讓小姐好過一些。”吳玉柔見蘭蘭額頭已經有些青腫,連忙扶起蘭蘭道:“我知道了……蘭蘭,你快站起來。”
“少夫人……”蘭蘭膽怯的望著吳玉柔,嘴裡欲言又止。
“我們這就去。”吳玉柔知道蘭蘭沒說出來的話,嘆了一口氣道:“蘭蘭,你要我怎麼作戲?”
蘭蘭微怔道:“少夫人……真的只能作戲嗎?小姐要是沒和田少爺在一起,會想不開的。”
“你不知道的……”吳玉柔又嘆了口氣才起身道:“走吧。”
這時門外忽然傳來急促的叫聲:“少夫人在嗎?”柳碧一怔,匆匆的走出房門,只聽她揚聲道:“少夫人在……原來是常副堂主,請問有何貴幹?”原來來人是矯勇堂副堂主常革劍,這可有點稀奇。
吳玉柔吃了一驚,沒等常革劍說話,踏出房門道:“玉柔見過常副堂主,發生了什麼事?”少門主雖然算起來大了一級,畢竟還沒真的當家,而且常副堂主與門主同輩,吳玉柔自然十分客氣。常革劍拱拱手,有些焦急的道:“少夫人,狼脅嶺下又傳敵蹤,門主有令,所有婦孺僕婢一律躲入地下秘道暫避,還請少夫人主持大局。”說完立即轉身離去,看來事態確實緊急。
吳玉柔心裡有數,需要全部到秘道躲避,敵勢一定極大,半個月前數次敵人來犯,也只有最後一次敵人聯合起來攻擊時,門主才下達了這種命令,她立即回頭道:“柳碧,傳雲板,召集各房人員傳令……蘭蘭,你快去請小姐。”柳碧不敢遲疑,奔到主宅後的一口青鍾旁,長長短短的鐘聲響起,正是召集各處僕婢主管的訊息,蘭蘭自然也是拔腿便奔,只不過她畢竟人小步短,奔了好片刻才趕到顧玲如房外。
顧玲如雖也聽見銅鐘輕鳴,不過見到蘭蘭,顧玲如首先還是問:“蘭蘭,娘怎麼說?”蘭蘭忙道:“小姐,少夫人本來正要過來,可是剛剛常副堂主忽然說有敵人來,所有婦孺僕婢都要躲到密室去,我們快走吧。”
門外一名大漢出聲道:“小公主,我們也接到消息了,等護送你去之後還要去佈防,快一些喔!”這人叫做伍鼎烈,是個年近三十的粗豪大漢,當年田冬上崇義門,就是由他騎馬載來的,這些師叔叫顧玲如小公主,大半是愛護的成分居多,顧玲如聽了也比較不會起反感。
顧玲如雙眼一亮,開口道:“好的,師叔。”一面低聲對蘭蘭道:“蘭蘭快,你幫我收拾衣服。”
蘭蘭一楞,見顧玲如打開首飾盒,將一些碎銀、首飾裝入百寶囊中,一面由衣櫥中翻出勁裝,準備換衣服,蘭蘭詫異的道:“小姐……”“快嘛!”顧玲如一面換衣服,一面將一個小包袱扔給蘭蘭,蘭蘭也不是第一次作這種事,只好一面收拾,一面遲疑的望著顧玲如。
顧玲如穿好衣服,先在腰間別上長劍,再接過蘭蘭的小包袱綁在腰間,最後才將一件披風裹上,在披風包裹之下,外表果然不漏一絲痕跡。蘭蘭連連搖頭表示不同意,一面道:“小姐,現在外面很危險……”門外的伍鼎烈正好不耐煩的叫:“小公主,快些啊,不用打扮了。”嚇的蘭蘭吞回了後半段話。
“快好了,伍師叔。”顧玲如轉頭低聲道:“蘭蘭,秘道只有娘在管,人又多又亂,這是唯一的機會了。”
蘭蘭急急的道:“可是外面有敵人。”
“我從後山繞過去。”顧玲知道:“那裡不好進攻,不會有敵人的。”隨即眨眨眼一推蘭蘭,打開門無辜的道:“伍師叔,讓您久等了,對不起……”
伍鼎烈見到顧玲如就洩氣了,連忙嘻嘻笑道:“沒關係,沒關係,好了吧?”顧玲如點點頭,拉著臉色不好看的蘭蘭踏出房門,向著內宅通往地下秘道的房間走去,伍鼎列與另一位鼎字輩門人則相隨護送,直到顧玲如進ru秘道之後才離開。吳玉柔見到顧玲如進來,因為自己正忙著分配眾人躲避的區域,也只能先點點頭,不過見愛女似乎比較有精神,吳玉柔也安心了些,隨即轉身到各處巡視,顧玲如見狀,等蘭蘭坐好之後,一點蘭蘭的穴道,轉身就向著秘道口奔出。
蘭蘭心裡苦笑,顧玲如為了避免自己被罰,每次都點了自己穴道才離開,問題是這次情況不同,蘭蘭心裡發急,只好默唸菩薩保佑。顧玲如還是第一次在這種狀況下離開,這時所有人不是躲起來,就是散佈到外圍防守,偌大的崇義門居然空空蕩蕩,毫無聲息,變得十分安靜,顧玲如一面向著宅院的末端奔,一面躲躲藏藏的深怕被人看到。
不過因為氣氛十分奇怪,顧玲如逐漸不再那麼激動。顧玲如忽然想到,自己真的要告訴田冬嗎?要是自己告訴田冬,田冬一定會過來要求放人,萬一爺爺不肯怎麼辦?要是兩方衝突起來怎麼辦?顧玲如想了想,想不出正確的辦法,她輕輕跺一跺腳,反正出去了再說。
忽然顧玲如念頭又轉,現在崇義門受到外敵來犯,自己無論如何,也不該在這種時候離開,但要是不走,自己日夜被人監視著,以後也沒有機會,想到這裡,顧玲如靈機一動,又往回奔,打算藏到十年前自己與田冬躲藏的牆中秘道。這種秘道與地下秘道不同,通往許多房舍,也有好幾個出入口,功用在於偵查與暗襲,但是敵人要是縱火焚燒房舍,也比較容易被發現,所以不會讓婦孺躲到這種地方,一開始防守的時候,也不會佈防到這裡。
顧玲如又藏到十年前的地方,想到當年與田冬一起來這裡偷看,心裡又是一片溫馨,顧玲如打開秘穴,兩眼湊上去觀望。果然爺爺、二爺爺、爹爹、各堂堂主、副堂主都聚在大廳前的廣場列陣,除了以前的武律堂堂土盧天安已經過世,也多了一些萬字輩的年輕人,其它的狀況與十年前的景象差不多,只是這次的敵人似乎不同以往,下面所有人的臉上都露出緊張的模樣。
在這種氣氛下,過了好一陣子,咻咻的哨箭聲響傳來,顧玲如知道可能是山下的敵人提出條件,山下的門人知道之後,藉著哨箭一站站的接力傳上訊息,過不久,一個記名弟子拿著一枝綁著薄布中的哨箭奔入,立即將哨箭遞交給門主顧革裴。顧革裴將布巾解開,取出裡面裹著的紙條,大聲念:“奉天寨、武烈門、神拳幫三派聚眾近五百人,聲稱將血洗我派,除非在兩個時辰內……”唸到這裡,顧革裴忽然頓了頓,隨即大聲喝罵:“胡說八道!”
顧革裴氣的臉色發紅,將紙一揉,在他陽氤真息的催動下,紙條馬上化成焦黑的粉末,碎散一地。顧革襲見狀詫異的間:“大哥,怎麼了?”
“這三派龍虎幫的走狗……”顧革裴餘怒未息,恨恨的道:“居然要我們交出如兒,否則兩個時辰內血洗崇義門……真是混帳!”四面一聽,自然喝罵連連,顧玲如乃崇義門的小公主,豈能交出去?
上方的顧玲如當然也大吃一驚,自己與他們有什麼仇?這三個幫會為什麼特別跑來找自己麻煩……當年只來了奉天寨,崇義門已經如臨大敵,現在三個實力差不多的幫會一起來襲,難怪會下達這種急令。少門主顧鼎祥已經嚷了起來:“他們要如兒做什麼?”顧革襲望著顧革裴,嘆了一口氣低聲道:“他們打算搶走如兒,要脅田冬。”
“田冬?”顧鼎祥惑然道:“他不是已經關在……”
“鼎祥!”顧革裴一斥,打斷了顧鼎祥的話,顧鼎祥才想到這在門中也是機密,連忙住嘴,還好他的聲音不大,也沒什麼人聽出玄機。問題是上方秘道中的顧玲如距離極近,卻聽的清清楚楚,爹爹他們已經將田冬捉住了?顧玲如彷佛摔入了一個無底的深淵,只覺得不斷的下沉、下沉……顧革襲接著道:“那件事他們不知道,我們也不能讓他們知道,如兒自然不能交出去……可是大哥,我們沒有勝算。”
四面一片寂然,這三個門派殺上來,崇義門確實無法對抗,當真會雞犬不留。
“老二!”顧革裴眼光瞪向顧革襲道:“難道你要我交出如兒?”
顧鼎祥聽了連忙叫:“不行啊,二叔,如兒怎麼能交給這些盜匪?”
“我不是這個意思。”顧革襲緩緩道:“大哥,兩個時辰後他們殺上山來也要一個半時辰,這樣就有三個半時辰,唯一的辦法就是立刻趕去把田冬放出來,再將田冬的蛟筋還給他,只要田冬……冬兒肯幫忙,他蛟筋在手……我們還能一併。”田冬的蛟筋除了那條近兩丈的,還有一條七丈多的放在崇義門,要是田冬手持蛟筋,對付群毆最為好用。
顧革裴一呆,望著顧革襲好片刻,這才緩緩的道:“二弟,田……冬兒還會願意幫我們嗎?”
“只有這個辦法了。”顧革襲道:“要是他不幫忙,崇義門反正是滅定了……把如兒也帶去,他至少應該能護得如兒周全,除非……除非大哥願意交出如兒。”
當然不能交出如兒。顧革裴終於點頭道:“二弟,這件事就交給你辦了。”
“鼎祥去辦。”顧革襲望著顧鼎祥道:“不知趕不趕的及,我留在這兒,也有點幫助……若是有什麼差錯,鼎祥要負起重振崇義門的責任。”
“二叔,還是您去吧。”顧鼎祥道:“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我……田冬氣我都來不及了,怎麼肯來幫忙?”
“所謂解鈴還需繫鈴人。”顧革襲道:“正是為了日後不再有嫌隙,才需要鼎祥親跑一趟……就算為了如兒的幸福,我們也該將這個誤會化解掉。”
顧鼎祥還要推卻,卻見顧革襲忽然眉頭一皺,面露擔憂的道:“糟了,既然來了三個門派,他們人多勢眾,通往後山的路怕是也封住了……”顧革裴搖頭道:“二弟,後山這麼大片,他們只能守住小徑,讓婦孺無處可走……你……”言下之意,顧革襲莫非不會稍稍變通?
“大哥忘了?”顧革襲跺腳接道:“要七、八個人推鐵鏈過去,還是非走小徑不可。”
“那……”顧革裴面色也變了,這下子豈非無路可走?
“啟稟門主。”一直沒說話的長輩,“碧玉劍”方天殿忽然說話了。“師叔請說。”顧革裴連忙回話,天字輩也只剩這一位小師叔,門中上下都十分尊敬。
“門主。”方天殿已經八十五歲,依然是十分結實,顧盼之間,威猛有神,他揚眉道:“既然有四個時辰的時間,幾位堂主合力,總能搬的動那條鐵鏈,我們不尋小徑,越野過去,反而快上一些,拉開大石之後我們先趕回來,還能來的及抵禦。”
果然薑是老的辣。顧革裴點頭道:“師叔此言甚是……二弟,這就非你不可了。”顧革襲也知道顧鼎祥雖然用功,功力與自己畢竟有一段距離,不再謙辭的道:“既然如此,事不宜遲,我這就去找如兒。”顧玲如聽的心驚膽顫,直到這一刻,才急急的由秘道溜回去,這一下顧玲如趕的可急了,好不容易趕到地道入口,顧革襲都還是比她快上了一步,正與吳玉柔兩人對話著,兩人的臉上都露出焦急的神色。
見到顧玲如忽然出現,兩人自然都鬆了一口氣,吳玉柔忍不住數落道:“如兒!這都是什麼時候了,你還鬧著玩?”顧玲如頗感委屈,也不好解釋自己不是鬧著玩,還好顧革襲沒空多說,對著顧玲如一揮手道:“如兒隨我來,我們去放出冬兒。”
要不是顧玲如剛剛偷聽了好一陣子,現在一定是滿頭霧水,但是顧玲如卻是前因後果摸了清楚,自然一言不發的跟著就走。顧革襲反倒有些意外,詫異的望了望顧玲如,見她一臉平靜,也不知她心中打什麼主意,顧革襲沒空多問,只好帶著顧玲如與去取鐵鏈的方天殿等人會合。
眾人展開腳程,去的人除了顧革襲、顧玲如兩人之外,就分別是點石堂堂主“笑面商賈”許革凡、武律堂“劍出無回”戚滿斷和“碧玉劍”方天殿。笑面商賈是個胖嘟嘟的老者,從年輕開始就是整天笑容滿面,特別適合做生意,所以派任專管營收的點石堂,十年前幾乎都在外奔走,不過現在年紀漸大,大多待在崇義門中享福,沒想到近日麻煩事情奇多,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倒是讓“笑面商賈”笑不大出來。
算起功夫,自然是方天殿最高,顧玲如遠遠不如,不過因為只有顧玲如身上沒有負擔,所以大家的速度差不多,眾人雖未走小徑,但也發現果然有數十人在道路上看守,準備封崇義門的後路,大家屏息繞過,無聲無息的潛往後山。兩個時辰左右後終於趕到,一到石洞,顧革襲、方天殿等人立即將鐵鏈繞過大石,準備絞起大石,顧玲如閒著沒事,首先就奔到石隙,對著裡面叫:“田哥哥……田伯伯、田媽媽……”反正裡面一團黑,顧玲如啥也看不見,只好亂叫。
裡面隨即傳來聲音:“你……你是顧大小姐?”這是田冬母親張氏的聲音,顧玲如聽了心一涼,張氏以前都叫自己如兒,現在如此生份,自然是氣的厲害,顧玲如當然明白原因,連忙解釋道:“田媽媽,是我如兒……您不用擔心了,馬上就放你們出來了。”本來顧玲如也該叫孃的,不過現在對方氣的厲害,顧玲如只好改口。
“真的?”張氏嚷嚷道:“你們崇義門怎麼忽然有良心了?”跟著是娃兒啼哭聲、紛紛議論聲都傳了出來,原來本來在後洞的幾個人這時也被引了出來,張氏忽然扯開嗓子叫:“我不出去了,我的四兒子瘋了,大兒子也快死了,顧家大小姐,你行行好,就讓我死在這裡吧。”
顧玲如又委屈又難過,就算自己都不知道這件事,父親欠人的總不能說與自己無關……顧玲如想到這裡,忽然一驚,四兒子指的不是田冬嗎?顧玲如連忙追問:“田媽媽,田哥哥怎麼了?”張氏已經哭了起來,呼天喊地的道:“小冬瘋了,一個人坐在那兒舞拳弄腿,老大過去說說他,他居然把他大哥打的半死不活,這不是瘋了是什麼?我不出去!我不出去!”
田冬瘋了?顧玲如整個人傻掉,回不出一句話來。“喳呼什麼!叫有什麼用!”卻是田大柱忍不住喝罵張氏,隨即對顧玲如道:“顧家大小姐,你們到底是什麼意思?又捉又放的,田家雖然沒什麼家世,至少還有些骨氣。”
“田親家。”顧革襲終於說話了:“一切看在我的面上,等出來之後,我跟您陪罪,我大哥一時胡塗,總要給他個贖罪的機會。”
對田大柱來說,從小到大,崇義門的顧家大爺與二爺都是被人奉若神明的人物,他也不敢直接頂撞,不過仍然忍不住氣的道:“不敢當,這門親事就當田家不配高攀,你們願意做做好事放我們,我們田家回去耕田養蠶,也還過的下去,二爺要是想收回那座谷也成,我們收收便走。”
顧革襲見這話說的絕了,一時也不好答腔,只好賣力幹著手頭上的功夫,努力的絞起那塊大石,回頭一望,卻見顧玲如掩著面向山林中奔去,顧革襲一驚,氣一岔,差點逆了氣,絞的更加慢了,但這時又不能收手,顧革襲心中發急,這下該如何是好?顧玲如卻是剛剛聽到田大柱提出退婚的事來,心中驀然間飄飄蕩蕩無所皈依,只覺得自己不如死了的好,剛要奔入樹林,卻聽到一人的呼喚,顧玲如不得不停了下來。
叫她的不是別個,正是小菊,小菊與顧玲如雖相處不久,但是女孩子的心事自然知曉,田大柱這麼一說,顧玲如除非對田冬沒有情意,不然非尋短不可,所以雖然在石後,反而是第一個有反應的。她開口就叫:“如兒,你千萬不能走,要是你走了,小冬恐怕恢復不了,真的完了。”這話顧玲如聽到,當然停下了腳步,不管自己能不能陪著田冬一輩子,總不能在這種時候離他而去,這時顧革襲也緩過氣來,連忙叫道:“如兒,我們總會解釋的透的,你不要想不開。”
他說這話有兩層用意,一層是安慰顧玲如,另一層卻是向裡面的田大柱一家解釋,顧玲如為了田冬都願意尋短了,難道還會害田冬?果然他這麼一說,裡面的田家人都不響了,好不容易將大石斜提個兩尺高,方天殿將鐵鏈緊緊卡在鋼柱上,開口道:“副門主,我們先趕回去了,這裡的事還請多擔待。”方天殿立即與另外兩位堂主趕回去,不久之後別人就要攻山門,不管田冬幫不幫忙,能多回去一個就好一個。
顧革襲心知眼下也沒有比自己合適的人,只好認份的對洞內眾人道:“你們快出來吧,這樣我也好陪罪。”田夏首先眉頭深鎖、蓬頭垢面的鑽了出來,抬頭一望,見洞外只有顧玲如與顧革襲兩人,畢竟兩人都沒直接得罪自己,田夏略為點頭為禮,一面回身向著石隙裡面拉扯,卻是田春已經被推了一半,田夏再將面無人色的田春拉了出來,只見他嘴角溢血,只能虛軟的躺著,顧革襲這才真的擔心起來,田冬要是真的發瘋,自己真該將他放出來嗎?
這時容不得他考慮,眼看一個個人爬了出來,顧革襲只好過去看視田春,卻見他胸前中了一掌,勁力直透內臟,確實是重傷,田冬這樣下手,看來真的認不得兄弟了,不過話說回來,要是田冬真的瘋了,也不該一掌打不死田春,顧革襲百思不透,先將傷藥伺候了田春服下,再以推拿之法替田春舒經活血,這樣一來,田春的氣色果然好了不少,勉強能點點頭道:“多謝顧二爺。”見田春終於能說話,田大柱等人的臉色終於和緩了些。
顧革襲一看眾人面色,知道這樣一來,其實這番仇怨已經化解大半,只不過要是真的毫無芥蒂,田春也該叫自己二爺爺,不過這時不是爭論這個的時機,顧革襲微笑對田春道:“還好及時趕到,這傷雖重,藥用的及時、血脈打的通,躺躺慢慢就能復元了。”
本來就算如此,顧革襲也不用說出來,不過現在情況不同、非說不可,果然顧革襲一說,田大柱等人的臉色又是一變,這樣算起來顧革襲總算是趕來救了田春一命,有什麼不高興也不大好說了。顧革襲察言觀色,心中已知大概,不禁微覺慚愧,田家畢竟是殷實的鄉下人家,自己三言兩語,他們又感激起來,田大柱嘆口氣道:“什麼話都不必說了,我們承您的情就是了。顧二爺……”
顧革襲連忙打斷道:“田親家,要是真承我的情,就該叫我親家二叔,不然我非得請大哥親自謝罪了。”這話意思很明顯,田冬與顧玲如的親事不能不算,田大柱畢竟是老實人,遲疑了一下,囁嚅的道:“這……您老知道了,小冬已經瘋了……”二爺雖然不叫了,畢竟叫不出親家二叔。
說到這裡,張氏忍不住老淚縱橫,又抽咽了起來,怨起田大柱當初不該讓田冬上崇義門,不然這時什麼事都沒有,田大柱自然不服氣,兩者一夾纏起來沒完沒了,本來田春身為長子,還能說點話,這時躺在那兒,自然幫不上忙,看看也沒其它人插的上話。顧革襲只好打圓場道:“你們放心,田冬認識個鼎鼎有名的和尚,醫術天下無雙,一定能幫田冬的忙。”
顧革襲指的自然是無欽,不過顧革襲也只知道無欽懂得醫術,天下無雙的事還是他自己瞎掰的,只不過事實上無欽醫術真的不賴,倒是他始料未及。他既然這樣說,田大柱與張氏也不好再吵,張氏只好轉向顧革襲道:“顧二……叔這話說的對,既然有這樣的人,還是快點請了來……不然小冬怎麼出來?”張氏也只是嘴巴上念兩句,既然別人還一心想結親,又這麼幫忙,她也不好嘴硬,終於叫了聲二叔。
顧革襲這才想起,既然田冬沒人可以靠近,還真的出不來,不過反正也已經來不及幫助崇義門,顧革襲搖搖頭嘆口氣,將身後包著蛟筋的包袱放下道:“本來想倚仗冬兒幫忙,所以替他帶了武器……沒想到……崇義門眼看不保,要是我能保不死,一定再來看你們……如兒呢?如兒、如兒!”說著說著,顧革襲發現如兒已經不見蹤影,馬上喊了起來。田秋接口道:“如兒鑽進去了……”
張氏也忽然如夢初醒的道:“咦,小菊也沒出來。”顧革襲心想顧玲如留在這裡也好,對田大柱道:“親家,要是我們一去不歸,如兒就要拜託你們了。”
田大柱這才知道事態緊急,詫異的道:“發生什麼事了?”顧革襲搖搖頭道:“現在也沒什麼好瞞了……崇義門覆滅在即,此來除了請你們原諒之外,本來還希望冬兒能幫忙,現在既然無望,我也必須快趕回去。”
田大柱立即回頭一瞪眼道:“老二、老三,跟著二爺爺去幫忙。”田夏、田秋修煉“璇璣心訣”雖然才數月,但是“璇璣心訣”畢竟是天下一等一的心法,尤其是在陽氤石室中的二十餘日,因為沒有事分心,連老大田春在內,三人的內力修為都提高了不少,雖然遠遠不及顧革襲,已經不遜於一般的萬字輩弟子,田大柱雖然不懂武功,不過有時聽到他們彼此談起功夫進境,似乎頗為得意,所以田大柱還以為他們的功夫都已經不錯了。
顧革襲自然看得出來兩人幫不上忙,何苦讓他們去送死?搖手婉拒道:“不用了,說不定他們會有人搜到這兒來,這裡也需要人照應。”顧革襲再向眾人點點頭,轉身往回飛掠,轉眼消失了蹤影。
田大柱與田夏、田秋見顧革襲離去,田大柱才道:“老二,你們看看該不該去幫忙?”田夏頗有自知之明,苦笑一下道:“爹,我們比顧二爺爺還差的遠,幫不上忙的。”
田大柱不服氣的道:“那為什麼他眼巴巴的來找小冬?”
“爹。”田秋說道:“我們比起小冬差的更遠了。”
田大柱還想說話,張氏已經對著洞內叫:“小菊,你也出來透透氣嘛。”“喔。”小菊應聲之後不久,也由洞中鑽了出來。
張氏急急問:“小菊,小冬看到如兒,有沒有反應?”小菊搖搖頭,嘆口氣道:“我已經告訴如兒,只要不接近小冬,他就不會忽然出手……如兒叫了好幾聲,一點用都沒有。”
張氏失望的道:“連如兒都沒用……那該怎麼辦?”田大柱見狀道:“其實根本看不清楚……把如兒喚出來吧,問問崇義門出了什麼事。”田冬在洞內深處,由洞口傳過去的微光十分微弱,自然看不清楚。
“我去。”田夏轉身鑽回石縫,待了一陣子,適應了一下洞內的黑暗,便一直向內走,直到模模糊糊的看到一個蹲在地上低泣的人影,田夏才叫道:“如兒?”
顧玲如前方不遠就是裹在黑暗中的田冬,她早就聽到田夏走進來的聲音,於是抹了抹淚站起道:“是夏二哥?”
“是我。”田夏望著黑影中靜坐不動的田冬嘆了口氣,這才對顧玲知道:“小冬有沒有反應?”
顧玲如搖搖頭道:“我叫他,他都不理我……”田夏嘆了一口氣道:“也不是第一天了,小冬三天前被關進來,之後就一個人坐到這裡誰也不理,雙手亂揮不知道在做什麼,過了一天,大哥看不過去,想過去搖搖他,沒想到他忽然躍起,一掌就向大哥劈過去,大哥就受傷了。”
“已經三天了?”顧玲如詫異的道:“什麼都沒吃嗎?”
“也還不會。”田夏道:“我們將食物、飲水放在旁邊,他餓了也會拿起來吃……”
“都是我的錯。”顧玲如嗚咽的道:“是我害田哥哥變這樣的。”
田夏無言以對,只好道:“你還是先出去吧,爹想問問你崇義門出了什麼事。”這話提醒了顧玲如,自己的父母可都還在危險中,連忙道:“對……我要回崇義門去。”一面向著洞口便走。
田夏一面尾隨,一面有些詫異的道:“顧二爺爺說要你留在這裡。”顧玲如焦急的道:“不行,他們是來找我的。”
田夏皺眉道:“什麼?誰?”
“奉天寨、武烈門、神拳幫。”顧玲如說著說著忽然楞住:“武烈門……不是魏前輩和田哥哥去找的那個門派嗎?怎麼跑來這裡了?”
田夏自然莫名其妙,答不出話,只好道:“他們目標既然是你,你當然不該回去,他們找不到人,也該回去了。”田夏從未行走江湖,所以有些一廂情願。顧玲如也不想多解釋,趴著地面鑽過了石隙,對田大柱與張氏道:“田伯伯,田媽媽,崇義門有敵人來,我……我要回去了。”
“什麼?”張氏大驚小怪的道:“不是很危險嗎,你回去作什麼?”
田夏剛好鑽出來,便接口道:“如兒說有三個門派要找她,這樣更不應該回去了。”張氏連忙道:“別回去,別回去……留在這裡就好了。”張氏剛剛本來還有些氣顧家,但是一方面顧玲如本來就十分讓田大柱夫妻喜愛,另一方面顧革襲又救了田春,張氏事情過了,氣也消了,自然而然的擔心起顧玲如。
顧玲如還沒回話,小菊就開口道:“如兒,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小冬活不下去的……他就是為了以後見不到你,才一個人待到洞底去的。”顧玲如心裡又覺甜蜜、又感愧疚,只要想到田冬與崇義門現在的狀況,她也高興不起來,自己到底該不該回崇義門呢?想了想,顧玲如終於下了決心,於是堅定的對小菊道:“小菊姐,要是我回不來……以後就麻煩你照顧田哥哥了。”
“什麼?”小菊焦急起來,跺腳道:“你還以為我和小冬有私情……?我們不是早說清楚了嗎?”
“小菊姐……”顧玲如頓了頓,終於道:“你其實也喜歡田哥哥的,不是嗎?”
小菊見顧玲如這麼說,有些慌亂的道:“你……你胡說什麼?小冬喜歡的是你。”見到小菊的模樣,顧玲如心中越發肯定,緊接著道:“難道我說錯了?你……不喜歡田哥哥?”
小菊一時真的答不出話來,自己問著自己,到底自己喜不喜歡田冬?望著顧玲如眼中晶瑩的淚光,小菊心裡只覺得一陣子模糊。見到兩人古怪的模樣,眾人都安靜下來,連幾個蹦蹦跳跳的孩子也不敢大聲說話,張氏只覺得兩個都喜歡,連忙打圓場道:“兩個都做我們田家的媳婦不就得了?就算是小冬好福氣嘛……田媽媽做主,你們兩頭大,誰也不吃虧。”
顧玲如遲疑了片刻,終於含淚的道:“田媽媽……不成的。”轉身便向著崇義門的方向飛奔而去,田夏、田秋雖然功夫大進,不過顧玲如的身法是田冬所親授,速度比他們還快上一些,加上猝不及防,兩人一怔,顧玲如已經隱沒在山林之中。至於那句“不成的”,到底是指她終究沒辦法和田冬在一起,還是兩女共事一夫她並不願意,眾人面面相覷,誰也不知道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