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片片,飄落在冷冰冰的道路上,也飄落在一名癱倒在路邊的少年身上。
他的衣衫破爛,身上傷痕累累,顯然才剛剛被人狠狠地修理了一頓!
方才,他熬不住肚子餓,偷了一個熱呼呼的包子;但包子還進不了嘴,包子鋪的老闆便發現了,先給他一記耳光,再打掉他手中的包子,最後對他拳打腳踢。
老闆似乎因為常常有偷兒來偷走賴以為生的包子,所以對這名少年出手特別地狠;若不是鋪子旁的路人替他求情,他早就被包子鋪老闆給活活打死,死在這個冷死人的冬日!
餓了四天,又遭人狠狠地打了一頓,少年感到自己的身體越來越虛弱了,或許,再過一會兒,他就可以去見他的爹孃,以及他三個可愛的弟妹了;這樣也好,不用再自己一個人待在這個冷酷、無人情味的世間了……他自嘲地一笑,安慰著自己。
驀地,一陣不屬於這個菜市場的香味傳入少年的鼻翼中,他好奇地抬起頭來,一張粉嫩得不可思議的小臉便映入眼中。
那是一張精雕細琢的小臉。
她的身上穿著一襲京城布繡世家上貢給皇家的金絲繡裙,梳得整整齊齊的雙髻上,分別繫上兩個看似簡單卻明顯價值不菲的金鈴鐺;清脆的鈴鐺聲,隨著那因好奇而四周張望、晃來晃去的小腦袋響起。
她,看起來就像是一尊千金娃娃。
又是一個千金小姐!
少年忍著渾身的疼痛,邊喘著氣,邊在遠遠的另一方,打量著這個不識人間險惡的千金娃娃。
彷彿感應到他打量的目光,千金娃娃冷不防地轉過頭,水漾的眸兒直勾勾地看著他,似要將他的容貌刻上心板似的。
少年一震,連忙別過臉,不敢再與那雙像要吸去他的靈魂的眼兒對望,可是仍忍不住地臊紅了臉。
“應兒小姐,您在看啥?”自家小姐冷不防地停在路中央,伴在她身邊的丫頭馬上詢問,並沿著小姐的目光瞧去……
只不過是一個小叫化兒嘛!有啥好看的?丫頭的目光馬上變為不屑。
一道超過七歲這年齡的銳利目光,閃過千金娃娃的眼眸,可是很快地便被掩飾在天真無邪的美好笑容下;她笑得很可愛、很無邪,抬指指向躺在路邊瑟縮的少年,“把他帶回府中,送給義父。”
“應、應兒小姐?”丫頭瞠目結舌,不敢相信她會說出這種話來,“可是應兒小姐,咱們府中已經有許多奴僕了,不需要再帶……”
“他,不是用來做奴僕,而是給義父當護衛。”一直沒有收回來的玉指,依舊指著自己的“人選”。
“可是讓他當護衛保護王爺,奴婢怕……”憑他瘦骨嶙峋的身材,怕是一拳就被人打扁了吧?
“快點!”柳眉因丫頭的遲疑而皺起,小小的千金娃娃不悅地命令著。
“是、是,應兒小姐。”丫頭一驚,生怕讓大小姐生氣,連忙喚人來將掙扎不已的少年帶回府中。
“喂!你們是什麼人?怎麼可以當街捉人!”少年氣虛地道,使盡最後一絲力量掙扎著,“你們眼中還有王法嗎?”
“孃的!你這小子不要再動!”捉住他雙腳的奴僕被他踢中肚子,當下憤怒得將硬拳高高舉起,眼看快要向少年瘦弱的身子捶去,“王法?你一個小小的叫化兒,哪有資格跟人家談什麼王法?”
“不準打傷他!”甜軟軟的嗓子猶如定身咒,教奴僕馬上止住拳頭,驚險地停在少年的鼻尖前,“每一個人都有資格談王法,怎麼會叫化兒就沒有呢?”千金娃娃美目流轉,看向誠惶誠恐的奴僕。
“是、是,應兒小姐。”奴僕收回足以弄斷少年手腳的巨大力道,輕手輕腳地將少年扶起;只因誰都知道,王府中除了王爺與王妃之外,就千萬不可得罪備受王爺與王妃寵愛的大小姐!
少年停下掙扎,看向女娃兒。
為什麼要救他?
為什麼要帶他走?
他只不過是一個叫化兒,不是嗎?
女娃娃偏首看向他,下一刻,她突地伸手撥開少年糾結在額前的髒髮,看清楚少年收藏在發後的清澄眼眸。
好一雙清澄的眼眸!
女娃娃稱讚似地勾起粉嫩嫩的紅唇,“你叫什麼名字?”軟軟甜甜的娃娃音,好奇地問著他。
名字?少年一愣!
自阿爹跟阿孃死後,再也沒有人叫過他的名字……眼前這個女娃娃,在問他的名字?
“沒有名字嗎?”娃娃再問。
“不,我叫尹進。”自模糊的記憶中找出自己的名字;爹說,這名是他求書坊裡的老闆替他改的,希望他力求上進,不要讓人小覷!可恐怕,身為叫化子的他,必定會辜負了這名兒了。
少年清澄的眼眸染上一抹憂鬱,娃娃也皺起小小的眉頭;她不喜歡他眼中有著這樣的憂傷,所以她露出一個更甜、更可愛的笑容,“進哥哥,你願意跟我走嗎?”
她想讓他當義父的護衛,他應該會願意吧?而且,有那麼一雙清澄的眼眸,必定是個忠義之人,義父一定會喜歡他的。
跟她走?那又甜又美的童嗓,著實打動了尹進的心……
這小女娃,就像以前娘常常掛在口邊的小仙女似的,天真又可愛;仙女應該不會騙他才對,而且,他一個小叫化兒,有什麼可以被人騙的?
衝動之下,尹進點了點頭。
“太好了,進哥哥!你一定會喜歡安野王府的!”女娃娃高興地拍著手,無邪的模樣,讓眾人不禁望之心喜。
那一年,被帶入府中的尹進,在三天後便送給了當朝皇上最敬重的安野王,成了安野王三十大壽的禮物。
而送禮人,正是安野王的大養女,柳應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