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大道連狹斜,青牛白馬七香車。玉輦縱橫過主第,金鞭絡繹向侯家。龍街寶蓋承朝日,風吐流蘇帶晚霞。百丈遊絲爭繞樹,一羣嬌鳥共啼花。漢高祖劉邦駕崩後,太子劉盈繼位,是為惠帝,因個性懦弱,以致國器落到剛毅果決的母后呂氏手中。呂氏大封呂姓為王,削弱劉氏的勢力,造成漢初政治上的危機。呂氏死後,“陽信夷侯”劉揭和大臣聯合起事,剷除呂閥勢力,迎立高祖劉邦的另一個兒子劉恆繼承帝位,是為文帝。但是呂氏殘黨流落江湖,一時之間無法盡殲。漢文帝及景帝劉啓父子採“黃老治術”,實行道家的無為而治;提倡節儉,勤政愛民,政治安定,民生富庶,史稱“文景之治”。漢初天下甫定,百廢待興,高祖劉邦出巡時竟找不到四匹一樣的馬來拉車,將相出門只能坐牛車。到了文景年間,家給人足,都鄙倉廩皆滿,府庫財貨有餘。《漢書·地理志》:“門閥世家則好禮文,富人則商賈為利,豪傑則遊俠通好。京師之錢累鉅萬,貫朽而不可校;太倉之栗,陳陳相因,充溢露外,至腐敗不可食。”李探花無所事事,正悠然躺在牀上,以棉被為墊,雙手捧著後腦勺斜靠著。輕合雙眼,嘴裏含咬著一支盛開的豔紅玫瑰,蹺起二郎腿左搖右晃,自得其樂。忽然,外面食堂傳來嘈雜聲,引起李探花好奇,睜開雙眼,霍然躍起,推門而出,看看到底發生了何事。一位眉清目秀,大約二十五歲的青牛,正滿臉通紅地向老闆頻頻作揖道歉。只見他一身儒服已洗得發黃,顯得寒酸窘迫,卻掩蓋不住一派温文儒雅氣度。老闆惡形惡狀,手指連連點在窮書生額頭,一副得理不饒人、狗眼看人低模樣,令人望之生厭。“呸!沒錢也敢上門吃飯,你也不打聽打聽這富貴酒樓是誰開的?竟敢到此白吃白喝?要不看你是個讀書人,早就打得你滿地找牙!”儒生謙恭作揖慌然道:“老闆!小生司馬談,住在城外四十里的茂陵縣,因訪友未遇,想投宿貴樓,哪知飯畢才發現身上銀錢遭竊,絕不是無賴白吃之輩。”老闆一聽是茂陵縣來的,愣了一下,瞪眼打量打量司馬談,狐疑道:“小子,別胡謅了!茂陵縣新近羣集了來自全國各地的士紳富豪家族,都是新貴和暴發户,哪有像你這樣的窮酸?如果客人都像你如此這般白吃白喝,之後再假託銀兩遭竊,我這酒樓怎麼開下去啊?”李探花實在看不過老闆的市儈嘴臉,又不見有人仗義執言。環顧四周,突然靈機一動,緩緩走上前去。“老闆!多少錢我付,另外,在我住的上房隔壁開個房間,給這位公子住宿。”説完從懷中拿出十貫錢,交給老闆。酒樓老闆見他一身華服,手中拿著一朵紅玫瑰嗅聞着,知道是門閥紈絝公子闊少爺,出手大方,視錢財如無物。收了錢,馬上換上一副面孔,眉開眼笑,哈腰道:“公子爺!用不了這麼多,一天的吃住只要五貫就行了。”李探花慷慨揮袖道:“沒關係!再炒幾樣小菜,送兩壺女兒紅來,我要和這位公子喝兩杯。”司馬談滿瞼羞澀,感激道:“多謝公子解圍,在下司馬談,請教尊姓大名,來日當報。”李探花雙眼狡黠道:“不必放在心上,小事一樁別在意,坐下喝酒,等我一會兒。”司馬談見李探花未報名姓,撂了句話,轉身向靠窗幾位服飾光鮮的少年走去,心想大概是老朋友吧!也不以為意,坐下等他回來再説。片刻,李探花回到司馬談旁邊,掏出兩錠金子放在桌面。“咚!咚!”一聲,沉得很,引得眾人側目。李探花旁若無人,附耳對司馬談輕聲道:“司馬兄!等一下老闆送酒來,我替你出口怨氣,如何?”司馬談扭捏了一下,未便逕置可否,見李探花這樣富有,暗忖道:“這位少年怎麼金銀隨便露白,不懂世風,這兩錠金元寶足有一斤吧!”酒樓老闆親自端著小菜及酒壺送上來,看見桌面上的兩錠金元寶,一時傻了眼,暗忖:這小子何方神聖,如此多金,我竟然沒有印象。臉上堆笑道:“公子爺!時下很多流氓濫充遊俠,知道公子有錢,會找你勒詐的;要是在本酒樓遺失了,對我的聲譽也不好,快快收藏起來吧!”李探花一挑眼,狡黠笑道:“老闆!這兩錠金元寶是送你的。”老闆驚訝道:“這……怎麼回事!別開玩笑了,無功不受祿……太好了……”老闆眼神乍亮,露出貪婪本性,急忙把酒菜擺上桌,伸手就要來取金元寶。“等一下!”李探花“黴氣右手”按住老闆雙手,在老闆耳邊嘀咕了幾句。老闆頻頻點頭,欣喜欲狂,清清乾澀的喉嚨,開口喊道:“各位在座的鄉親,中午這頓飯算我富貴酒樓請客,所有女眷及大姑娘、小姐們請早回,其他人留下來替我作個見證。”此話一出,滿堂食客譁然,這老闆平常節儉吝嗇是出了名的,對人尖酸刻薄眾所周知,今天竟然破天荒請客?但要女眾迴避,定有什麼蹊蹺,倒要瞧個究竟。不到片刻,女眷、姑娘小姐們一一離去,有好事者則伏在外面窗欞邊偷窺,裏面到底有什麼名堂?老闆叫夥計關上大門,今天不做生意了,對著食客大聲説道:“各位鄉親,這位公子與我打賭,贏了,桌面上的兩錠黃金歸我!若我輸了,賠他三倍……”話沒説完,一位食客忙打岔,煽火道:“老劉!可別是個騙局!”劉老闆一派當仁不讓拍胸自誇道:“呸!你當我什麼人,大江南北遊山玩水的浪蕩兒我見多了,老子會受騙?難不成這黃橙橙的東西你也看上眼了!”食客眨一眨眼好奇問道:“別羅嗦,怎麼賭?為什麼要女眷離場?”老闆得意洋洋道:“這位公子爺説,要我拿個空酒壺任意放在食堂哪張桌上都行,他可以用小便射滿,做不到就算輸。所以需要在場各位作個見證。”全場鬨然大笑,這種新鮮事兒?就算這小夥子年輕力壯,小便也不可能投射得那麼遠,那麼準。伏在窗外的女眷姑娘大小姐們,聽見劉老闆宣佈賭局,個個興奮莫名,平生所未見聞,更捨不得離開。劉老闆笑得合不攏嘴,趕緊拿著空酒壺,跑到離李探花有五個桌面距離的食桌上放置,想了一下,似覺不妥,拿起空壺再跳過五個桌面,放定後,眉飛色舞的跑回原地。全場的食客見酒壺離李探花有十個桌面遠,都叫太遠了,怪劉老闆太過分了,反而同情李探花起來。李探花清了清喉嚨,故意大聲嚷嚷道:“各位鄉親!在下李探花,請靠窗户的幾位朋友過來替我作個證!”有好事者就要去拉李探花指定的人,其中一位公子哥兒面紅耳赤,憤道:“別拉,別拉!成何體統……我們坐在這裏不會走的……”李探花微笑道:“這怎麼行?你們是我的朋友,應該幫這個忙!”四個公子哥兒半推半就,被眾人擁了過來,坐在一旁,酒樓老闆笑咧了嘴。李探花眨了眨眼,踱步丈量著距離,抓著褲襠比了比角度,戲謔的神態令人發噱。末了,抓過一隻板凳擱到桌面,一躍而上,掀開長衫,拉下褲頭,掏出了寶貝傢伙,居高臨下,小便勢如水龍噴射,越過五個桌面;再挺寶貝……酒店老闆就站在面前不遠,正張口睜眼,緊張地望著尿射距離。“喂!老闆!”劉老闆聞聲回頭,李探花順勢一抖寶貝,迴旋這泡尿噴得他一嘴,剛要罵出口,已經“咕嚕!咕嚕!”真的“餵了老闆”。廳內大眾個個傻愣了眼,繼而爆出一陣如雷鬨笑。李探花挺著寶貝傢伙,在那幾個作證的公子哥兒和一干食客面前,還故意抖了幾下,得意洋洋。剛才説不來作證的那位少年雙頰飛霞,紅透了耳根,雙手遮臉,低頭不語。劉老闆受了屈辱,窘怒得臉紅脖子粗的,挽起袖子,握緊拳頭就要來揍李探花。李探花躍下地面,攤開雙手,故作無奈道:“老闆!我輸了!”劉老闆聞言,強忍即將爆發的火氣,轉怒為喜,露出勝利的笑容,趕緊將桌上的兩錠黃金納入懷裏。“公子爺!再賭一次,就是把尿屎撥到頭上都沒關係!”李探花不理會劉老闆,轉身向著四位公子哥兒笑道:“你們輸了!每人兩錠金元寶,總共八錠;扣除劉老闆拿去的兩錠,還要再給我六錠。”司馬談見狀,愕然問道:“李公子!為什麼他們要給你八錠金元寶?”李探花劍眉一揚,謔笑道:“司馬兄!我找這四位公子打賭,説有辦法令吝嗇刻薄的劉老闆免費招待食客一餐,並且高高興興的喝下尿水,再看‘玉龍噴泉’的戲法,結果他們輸了!”明白了真相,食客們鬨堂大笑,甚且有人捧腹彎腰,淚水和著涎沫都流了出來。那位獨在一旁遠觀的俊秀少年極為不齒,滿瞼鄙夷,憤憤道:“簡直下流、無恥,有辱斯文,哼!”李探花見他一副酸書生本色,咬文嚼宇的罵他,也不以為意,懶洋洋的望著四個公子哥兒,道:“罵我也不會少塊肉!但看你們‘身為榮華富貴翁,公侯將相在命中,一世自有道遙福,聲名顯達位崇隆。’應該不是賴帳之輩!”四位公子哥兒一聽李探花似乎意有所指,神情為之一肅,其中一位較年長者趨前作揖説道:“在下劉月券!因外出匆忙,未帶太多銀兩,不過絕不會賴帳!沒想到小哥行事不落窠臼,又語含玄機,敢請借光,找個清靜地方討教一番?”李探花挺胸傲然道:“要交朋友?沒問題,這裏人多嘴雜,到我房間再説。司馬兄!一起來吧!”領著司馬談及四位華服青年,離開喧囂的食堂,來到後院清靜上房,分賓主坐定。李探花不拘俗套,快人快語,道:“劉兄龍章鳳姿非常人也,不該有脂粉名字,‘月’‘券’合併是‘勝’宇,該叫劉勝吧!”語出驚人,眾人聞言皆錯愕下已。劉勝如當頭棒喝,霍然起身,抱拳沉聲道:“李公子行事難測,調侃戲謔之中顯出識見不凡,率性直往,卓爾不羣,絕非泛泛之輩。實不相瞞,在下正是劉勝,這幾位是小妹劉華、妻舅竇嬰及好友周亞夫!”劉華滿瞼緋紅,努嘴突牙,嗔道:“哥!怎可泄我的底!跟這種市井無賴稱兄道弟,不覺有失你的身分?”劉勝不快道:“小妹!你難道懷疑為兄的眼光?再羅嗦就不帶你出門,都已經十五了,還不懂事!”轉向李探花,又道:“李小哥!請別在意,舍妹與我相差了十歲,不愛脂粉愛刀槍;心儀遊俠生涯,常扮男裝隨我闖蕩,只是口無遮攔的,不懂事,請見諒!”李探花一時發窘撫額,靦腆道:“劉兄!剛才無禮之事,實在抱歉,不知道有女孩兒家在場,都是小弟無心之過。這位儒生是司馬談,我看亦非凡夫。”司馬談離座而起,作揖為禮道:“不敢當,小弟剛從夏陽龍門遷移茂陵縣,對長安人生地不熟的,請多指教!”劉華噘嘴得意道:“喔!兩位初到長安,難怪不知道家兄是媲美前人孟嘗君座下食客三千、鼎鼎大名的……”劉勝揮袖制止道:“好了!小妹,該學學周亞夫的少年老成,別像黃鶯般整天嘰喳個不停,人家不認識為兄才真可貴,不貪圖什麼。”劉華明眸眨了眨,狠瞪李探花一眼,消遣道:“哥!怎麼沒有,不是輸了八錠金元寶?”周亞夫笑道:“小姐!李公子智慧非凡,我們輸得心服口服!”劉勝注意司馬談已經一會兒了,雖半面之交,但見他有一種儒生的孤高節品,開口問道:“司馬兄!傳聞夏禹鑿開龍門治水,龍門即地靈人傑,雅士名流輩出;當今有個司馬忠,其剖符丹書之功,文史星曆近乎卜祝之間,爵封第九等五大夫,這位前輩與司馬兄是同宗,不知認識否?”司馬談聞言肅立,作揖敍禮道:“正是家父!料不到劉兄年紀與我相仿,卻博古通今;聞劉小姐所言有孟嘗君美譽,莫非就是名聞海內外的‘中山靖侯’嗎?”劉勝立即起座回禮,周亞夫則興奮地搶著代答:“司馬兄,想不到在此巧遇名士之後,真是幸會!這位正是當今皇孫‘中山靖侯’劉爵爺!”果是名門,司馬談肅然起敬,立即跪拜叩見,“中山靖侯”劉勝急忙趨前扶起。“司馬兄!本朝最敬重黃老治術,不知司馬老前輩安泰否?改日當登門拜訪。敢問今日進城所為何事?”司馬談正襟危坐道:“稟爵爺,小生進城訪友未遇,本想到‘天麓道院’探望老師‘黃子’的。”劉勝與周亞夫皆愣了一下,急道:“這位‘黃子’不就是當代黃老學派領袖黃不羣,眾所尊稱道門‘黃子’嗎?”司馬談正色道:“是的!司馬談學道於黃子,受易於揚何,學天官於唐都。”劉華訝然插嘴道:“唐都?當今聞名的天文占星家!有空帶我去算算流年可好?”劉勝不理會劉華,激動地握住司馬談雙手道:“太好了!司馬兄,劉勝今日求見‘黃子’不可得,請司馬兄引見如何?”司馬談面有難色,道:“老師視功名利祿如塵土,一心傳道授業解惑,不知是否接見爵爺,小弟盡力就是。”劉勝興奮道:“多謝司馬兄!但望成全,本爵不敢強求。這位李小哥也一起來嗎?”劉勝不愧孟嘗風範,怕冷落了李探花,所以一同邀約:李探花淡淡地説:“好呀!一起去找找黃不羣也好!”在座皆怔了一下,怎會有這種不知禮貌的山林野夫?劉華郡主老氣橫秋罵道:“你這小子真不懂得禮貌,‘子’是尊稱道德之士,例如‘老子’、‘孔子’,我看你別去,免得鬧笑話?”李探花扮扮鬼臉,笑道:“小姑娘!這麼説,那我不就是‘李子’了嗎?”劉華鄙夷道:“呸!你這個‘李子’是給人吃的便宜貨,不要臉!你才沒有這麼偉大,不跟你説了。周亞夫!叫人備車,我們馬上出發!”話畢,劉華鼓著桃紅腮幫子,氣呼呼先行離去;周亞夫迅速尾隨,劉勝豪邁大笑握著李探花及司馬談的手掌,三個人闊步走出房間——武俠吧掃描herotocr,獨家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