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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奇光(下)

    青雲山,龍首峯上。

    夜色已深,田靈兒帶着女兒小萱早已歇息去了,只有齊昊與林驚羽依然對坐在松亭中。

    明月照孤亭,山風寒若水,師兄弟二人依然沒有散去的意思,總有許多的話會想説出來,他們聊了很多很多,從過去説到現在,從兒時説到長大,時而歡笑,時而沉默。茶冷水乾,已是夜深人靜時候。

    便在這時,他們兩人忽然像是同時感覺到了什麼,不約而同地轉頭看去,只見遠方河陽城方向,忽然有一道三色光柱沖天而起,矯矯如龍,直上天際。齊昊“咦”了一聲,起身走到山崖邊上,凝神看去,過了好一會兒,那光柱緩緩黯淡下來,在夜幕中漸漸消失了。

    身後的腳步聲響起,林驚羽走到他的身邊,眉頭微皺,道:“看着模樣,似有寶物出世的跡象,只是那寶光升騰之地離青雲山如此之近,怎麼還會有什麼重寶藏着嗎?”

    齊昊臉上也是露出淡淡疑惑之色,看來也有幾分不解,林驚羽沉吟片刻,道:“師兄,要不我過去看一下罷。”

    説着身形便要踏出,但齊昊卻忽然伸出一隻手臂,攔下了他,道:“驚羽,你不要過去。”

    林驚羽微怔,轉頭向齊昊看來,道:“為何?”

    齊昊負手而立,凝望着遠方夜幕,緩緩道:“此地離青雲山太近,寶光徵兆又如此顯赫,不可能不驚動通天峯上。如今七脈合一,令出一門,雖説真要過去也是無妨,但我們也不必多事,蕭師兄自會處置的。”

    林驚羽深深看了齊昊一眼,齊昊神色如常,卻並無一絲一毫異色呈現在臉上,只向那遠處又看了片刻,便回到那松亭中去了。林驚羽緩步跟了過來,路過鬆亭外時,忽然抬頭看了看那塊牌匾,目光中閃過一絲複雜之色,隨後慢慢走入亭中,在桌旁坐下,沉默片刻後忽然道:“師兄,當年掌教真人推行七脈合一之事時,為何你會贊同擁立?”

    齊昊雙眉一揚,望向林驚羽,林驚羽並沒有迴避他的目光,坦然地看着他。二人對視片刻,齊昊忽地淡淡一笑,道:“昔年舊事,你好好的又提起作甚?”

    林驚羽沒有説話,只是安靜地看着齊昊,片刻後,將目光移開了。

    齊昊凝視着面前茶杯,又過了片刻,道:“七脈合一之事,大違青雲祖制,昔年蕭真人甫一提出,門中上下盡數譁然,説什麼的都有,可是你看時至今日,還有誰會提起此事?而且不管怎樣,今日局面但有明眼人都能看出,青雲門正是蒸蒸日上的格局,可見當年七脈合一是對了的,蕭真人雄才偉略,如今已得門中上下衷心擁戴,無人不服。”

    林驚羽眼角微動,過了半晌,慢慢點了點頭。

    齊昊的聲音還在繼續:“昔年七脈之中,雖然開始無數人鼓譟紛亂,然而自蕭師兄於諸脈首座長老間連番縱橫謀劃後,直到最後定奪時,自始自終明確表示反對的,也只剩下小竹峯一脈而已。大局已定,多言無益,為兄身負龍首峯一脈重責,夙夜難眠便是想着不敢對不起歷代祖師傳下的道統,所以當年也是謹慎決斷,至今想來,並無悔意。”

    林驚羽猛然抬頭,皺眉急道:“師兄,我並無責怪於你的意思,只是偶然想起往事,才有此一問。”

    齊昊笑了笑,揮手阻止他繼續説下去,道:“我明白的,你不用解釋。”頓了一下,他臉上第一次浮現出一絲茫然,目光也投向遠處,輕聲道:“其實有時候我也會想,那時候我做的決斷到底對不對?又或者如果當年師父還在的話,他會做出什麼樣的決斷?”

    林驚羽霍地站起,看向齊昊的目光中已帶了幾分少見的驚意,道:“師兄,你莫要胡説!”

    齊昊緩緩抬起頭來,看着林驚羽那驚疑不定中夾雜了幾分關切之意的臉色,片刻後微微一笑,也是站起,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也就在你面前説一説牢騷話,你不必擔憂。”

    林驚羽面色也漸漸冷靜下來,低聲答應了一句。

    齊昊沉默片刻,把話題岔開了去,道:“以我看來,今夜這寶光突起,事雖蹊蹺,但也不值得本門全力以赴,最多派遣一長老前去查看即可。昔年七脈合一時,諸脈之中,尤以風回峯一脈對長門支持最力,曾叔常曾師叔甚至主動讓位以示眾人,可見其心。是以如今掌教真人最信重的人,大概便是曾書書曾師弟了。若無意外,想必蕭真人會請他出山去查看的,所以,師弟你也就不必多跑一趟了。”

    林驚羽默默點頭,道:“師兄明見。”

    齊昊嘴角抿了一下,似乎對這“明見”二字報以些許苦笑,隨即負手轉身,緩緩走去,月光如水,照得他身影在孤亭之下,帶了幾分孤獨之意,過了片刻,忽聽到他有些輕飄的聲音傳了過來:

    “對了,還有一件事只怕你是不知道的。前些日子,蕭真人曾暗中派人知會陸雪琪陸師妹,想要去大竹峯上拜訪一下,結果被陸師妹斷然拒絕了。我只是不明白,如今這樣一切大好的局面,我們那位蕭師兄究竟為了何事,居然還會想着去大竹峯上呢?”

    “嗯?”林驚羽顯而易見是吃了一驚,猛地抬起頭來,望向那負手漸漸走遠的齊昊,眼中驚疑之色再度顯現,只不知究竟是為了蕭真人的意外舉動,還是齊昊竟然能夠得知掌教真人的這等私密之事。

    月光之下,齊昊仰首走着,身影漸遠,終於是漸漸消失在月華之中。

    ※※※

    河陽城下,地下河牀。

    小鼎那句話才一出口,王宗景與蘇文清便都怔住了,蘇文清反應很快,立刻就搖頭反對道:“不可,這一夥人形跡詭異,絕非善類,而且我們從未聽説青雲山附近會有這樣一處掩埋於地下的奇怪地方,裏面也不知會有何等樣的危險,不能隨意進去。”

    小鼎卻是滿臉躍躍欲試的表情,看着那條石壁背後神秘的長廊滿是好奇之態,忍不住轉頭對王宗景道:“王大哥,你説呢?”

    王宗景見小鼎和蘇文清都是同時向自己看來,一時也猶豫起來,只是斟酌了一會,他畢竟不是小鼎這樣的孩子了,想得也更多些,還是搖了搖頭,道:“小鼎,咱們還是不進去的好。”

    小鼎頓時臉上露出失望之色,王宗景走過去摸了摸他的腦袋,道:“小鼎,咱們現在連置身何地都不知道,不能再隨便踏入危險莫測的地方了。再説,咱們這一路被水流捲到這裏,除了咱們三個人外,還差了一個人始終沒找到呢。”

    小鼎一震,頓時叫了起來,同時臉上掠起一絲愧意,道:“哎呀,我怎麼都忘了仇大哥了!這可怎麼辦,咱們到現在也沒看見他?”

    王宗景沉吟片刻,道:“上游那片地方我們是剛才順着走下來的,既然沒發現雕泗的蹤跡,説不定他是被水流衝到下游去了,我們還是繼續往下走吧,仔細找找説不定還能找到他,同時説不定也能發現出去的道路。剛才那些人突然出現在這裏,必定是從某處進到這地下河牀的,説不定便在下流某處。”

    蘇文清點了點頭,道:“王公子説的沒錯。”

    小鼎頓時便跳了起來,招呼了大黃小灰,一旦轉變心意,看他的模樣倒比王宗景與蘇文清二人更着急一般,急切地道:“快走,快走,咱們得快點。”

    王宗景與蘇文清對望一眼,都是微微苦笑一下,當下三人帶着一猴一狗,離開了那閃爍着神秘光芒的洞口,向下遊繼續搜尋而去。

    只是這世上的事情彷彿就是要和他們幾個人作對一樣,這向下遊方向走了一段距離後,河水便瀰漫而來,淹沒了所有去路,只剩下腳下河灘,而前頭地勢低伏,已經完全被水淹沒了。

    前無去路,三人一時都是無語,半晌後蘇文清皺起眉頭,道:“竟然沒路了,那剛才這些人是怎麼進來的,難道是游過來的嗎?”

    王宗景遲疑了片刻,道:“或許他們道行很高,可以馭劍,飛過來的。”

    蘇文清皺了皺眉,面上多了一層憂色,王宗景看在眼中,自是知道她在擔憂什麼,事實上如果剛才那些黑衣人道行很高的話,對他們絕對不是一件好事。只是眼下前無去路,真要下水三人也是不敢,本來就是被古怪水流沖刷到這鬼地方的,萬一這河水只是表面平靜,水面下仍有什麼詭異暗流的話,豈非又是再入險地?

    無可奈何之下,三人只得又掉頭走回,眼看那洞口漸漸又出現在視線之中,神秘的長廊在巖壁背後若隱若現。就在這時,漸漸走近那個洞口的蘇文清忽地發出一聲帶了些驚疑的聲音,像是看到了什麼,向那洞口處緊走幾步,仔細看了看後,忽然回頭對王宗景和小鼎招手道:

    “你們快過來看看這兒?”

    “怎麼了?”王宗景與小鼎趕了過來,順着蘇文清手指的地方一看,只見巖壁被破開的洞口邊緣,有一處地方好像多了幾滴水漬,水珠流淌,在灰磚的地面上慢慢攏成一圈深色。

    王宗景遲疑了一下,道:“會不會是那些黑衣人留下的?”

    蘇文清卻是斷然搖頭,道:“我剛才看得很清楚,那些人身上衣物都是乾燥的,絕無浸水潮濕的可能。”

    小鼎在一旁嚷了起來,道:“不是他們,那還會是誰?”

    王宗景卻是和蘇文清對望了一眼,兩人都沒有説話。過了片刻後,王宗景低聲道:“你認為是他進去了?”

    蘇文清遲疑了一下,道:“我不敢肯定,但除了他我想不到別人。”

    王宗景揉了揉額心,似乎有些想不通的地方,苦笑道:“那他為什麼不叫我們?”

    蘇文清緩緩道:“也許是他沒看到我們,或是剛剛恰巧才被水流衝到此處甦醒過來,看到這個洞口,便進去了。”

    小鼎在一旁聽得老大不耐煩,嘟嚷道:“你們兩個説什麼嘛,搞了半天到底要怎麼辦,依我看,咱們還是進去看看算了。”

    王宗景眉頭一挑,向蘇文清看了一眼,蘇文清苦笑一聲,又看了看外面那些黑暗的河道,輕聲道:“也只有如此了,不然咱們也是被困在這地下,找不到什麼出路的。”

    王宗景深吸了一口氣,點了點頭,道:

    “好,我們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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