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台大屋之上,王宗景將這一場大戰看在眼中,當真是為之目眩神迷,尤其是最後林驚羽那驚天動地的“斬鬼神”真訣一出,更是天地俱寂唯我獨尊,將修道之人逆天偉力發揮的淋漓盡致,遠遠超出了這個十四歲少年最大的想象。
只是斬鬼神威力實在太強,雖然是在天上施法,地面卻也受到了波及,僅僅是一道餘威,便讓這座森林中央的遺蹟盡數崩滅化作了廢墟,連帶着周圍一大片森林樹木和荒草荊棘都被剛猛無匹的偉力整個掀翻,塵土飛揚,硬生生在這片森林中造出了一片真正的空地。
在此等真法威力下,原先還算,勉強穩得住的祭壇大屋,一下子也變得危險起來,除了劇烈搖晃不止外,屋子四壁和腳下堅硬的石台全部都出現了龜裂,“嘎嘎嘎嘎”的異響從屋子各處角落爭先恐後地冒了出來,大塊大塊的碎片碎石開始從屋頂落下。
王宗景在最初的劇烈震盪中一個身子不穩,整個人被向後拋去,在地上咕嚕咕嚕滾了好幾圈,還沒翻身,便覺得頭上身上一起劇痛,無數不知道是碎石還是垃圾的大大小小雜物如落雨一般砸落下來,一時間也不知道身上被砸了多少下。他心中實在是驚駭,外頭那等可怖的場景,他甚至懷疑自己只要走出這間屋子立刻就會在那種可怖的威力下化為飛灰,所以出去是不可能的;但是在這間屋子裏情況好像也是越來越糟糕,無奈之下,他只得乾脆把心一橫,伸手抱住腦袋,任憑那些雜物砸在身上,咬牙苦忍。
這一場碎石雨下得猛烈,但幸好時間不算太長,隨着身下石台的震動緩緩平息,那些掉落的東西也越來越少,終於在最後一塊砸到背上之後,王宗景等待了一段時間,再也沒有東西掉落下來了。
他這才緩慢而小心翼翼地把頭從雙臂保護中探了出來,身後背上有好些地方傳來疼痛的感覺,但周圍似乎亮堂了許多。他下意識地抬頭一看,只見原本漆黑的屋頂上,此刻已經破了七八個大洞出來,同時自己身邊到處都是碎石硬木,有些塊頭還頗大,幾乎快接近一人之大之高,讓他看了都覺得有些頭皮發麻。
這要不是他的身軀肉體強健非常,就這麼被碎石砸上一陣,只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心有餘悸地爬了起來,他定了定神,剛想往外走,忽然眼角餘光看到那片小山也似的碎石瓦礫中,在一片陰影裏閃過了一道略帶暗紅色的光芒,王宗景“咦”了一聲,仔細向那邊看了看,然後走過去在瓦礫中摸索翻弄了一陣,最後從碎石塊堆底下挖出了一個大部分被掩埋的紅色玉玦。
藉着微光,他仔細端詳了一下掌心中這塊玉玦,只見這塊玉玦顏色偏於暗紅,色澤紅潤,形狀古拙,似為龍形,張口舞爪,玦身雕刻有奇異花紋,也不知有何含義。最奇怪處便是這塊龍形玉玦的龍睛處向內凹陷,雖是小洞,但配着龍玦形態,竟有股勃然生機隱隱散發而出,幾乎像是要活過來一般,鬼斧神工,乃至於斯。
王宗景看了片刻,忽地驚醒,連忙將這塊玉玦收起,向外跑去。跳出同樣被碎石掩蓋的大門,王宗景舉目四望,一時也被周圍的慘烈景象所震住。片刻之後,他便看到林驚羽坐在石階之下,斬龍劍倒插於石階邊,他一手扶着幽光轉動的斬龍劍,臉色蒼白,胸口衣衫處紅了一片,整個人怔怔望着遠處,似乎在想些什麼。
“前輩,呃。”王宗景跑了過去,在他身旁蹲下身子,不知不覺改了口,道,“你沒事罷?”
林驚羽的臉色看起來非常疲倦,臉上沒有多少血色,表情複雜,還有些微微的氣喘。王宗景隨即看了看周圍,遲疑了一下,道:“那人已經走了嗎?”
“他被斬鬼神劍氣所傷,侵入經脈內腑,只怕是元氣大傷了。”林驚羽淡淡地説着,臉上卻看不到有什麼喜悦之色,沉默了片刻,緩緩又道,“沒了太極玄清道作為根基,他體內另有諸般異法隱傷,只怕是鎮壓不住了。”
王宗景聽了有些迷糊,想了想也沒想得明白,乾脆也懶得想了,反正那神秘人被打跑了他是高興的,便趕忙問林驚羽自己傷勢如何。
林驚羽這一次卻沒有回答他了,一雙眼睛仍是有些出神地望着蒼松遠遁而去的遙遠夜空,王宗景想了想,又拿出了剛才在碎石堆裏挖出的龍形玉玦,遞給林驚羽觀看,口中道:“前輩,你看,我剛才在那屋子裏還找到了這個,看來挺不錯的。”
只是他在旁邊説着話,林驚羽似乎都沒聽到耳中,也沒有向他手上玉玦看上一眼的意思,他只是怔怔出神,好半晌之後,他眼中忽地掠過一絲黯然,嘴角似也微微抽搐了一下,低沉着聲音,像是自言自語一般,道:
“剛才那一戰,從頭到尾,他用的,都只有青雲門道法”
※※※
擊敗強敵,接下來本該就是帶着王宗景離開這片森林,返回他盼望許久的龍湖城中。只是林驚羽和王宗景兩個人卻還是在這片森林裏多呆了一天一夜,原因是這一戰後,林驚羽也負傷了,並且傷勢不輕。
蒼松道人的一身道行神通絕對是非同小可,就算是鬥法中只用青雲門道法也是如此,何況青雲道法本就是世間頂尖的精妙道術,威力奇大,不然何以名動天下?林驚羽昔日少年時被蒼松道人收入門下,悉心教導,再加上自身天賦超人,日後更有所奇遇,這才造就了他今日一身極高深的道行;然而蒼松道人修行多年,兩人之中單論道行高低的話,林驚羽只怕還未必便勝過了這位前任師尊。
這一戰蒼松道人敗走,“斬鬼神”一式真訣居功至偉,然而對方敗而反噬,同樣也傷到了林驚羽,這一日夜間,王宗景便看到林驚羽於調息吐納間三次吐血,不過在此之後,他的臉色便漸漸好看起來了。
如此,到了第三日清晨陽光初初升起時,林驚羽便站了起來,雖然臉色看去仍有些疲憊蒼白,但神情中已沒有痛楚之色,對坐在一旁期待的王宗景微微一笑,道:“走罷,我送你回去。”
王宗景一躍而起。
馭劍而起,御空而行,斬龍劍碧芒閃爍中,王宗景緊緊抱住了林驚羽的身子,跟着他,直衝向藍天深處!
狂風如刀,撲面而來,王宗景瞪大了眼睛,看着腳下的那片廣大森林漸漸變小,終於化作一塊綠色的土壤,巍巍羣山,茫茫大地,都在腳下綿延無邊。他心跳的很快,噗通噗通撞擊着胸口,有些緊張有些害怕,然而更多是無窮盡的興奮。天際之上,白雲朵朵,雲層如棉,又似白色波濤,緩緩起伏。
“呼”伴隨着一聲鋭嘯,他們衝入白雲深處,王宗景只覺得身邊頓時一片白色茫茫,風勢愈急,雲氣飛閃,只向自己身後飛馳而去,也不知這一飛又是多久,在又一聲清嘯破空而出後,他只覺得眼前陡然一亮,已是衝破雲層,高飛至九天雲霄之上。
天高地闊,雲海茫茫,一縷雲氣跟隨在他們劍芒之後,如一泓波濤隨風而起,劃過無盡天空,徐徐落下。天際蒼穹,蔚藍澄澈,宛如最奪目的清澈藍寶石,映入眼簾,更有遠方遙遠的地平線上,一輪紅日光芒萬丈,照耀天地,緩緩升起。
天地造化,雄偉美景,便在此刻,盡收眼底。
王宗景心中一陣熱血沸騰,只覺得心中狂喜,激動難抑,忍不住對着這蒼茫天地,大聲呼喊:
“啊”
聲音嘹亮,遠遠傳出,在這天地之間,悠揚飄蕩。林驚羽面帶微笑,微微頷首,只是催持咒力,馭劍而行。
這一飛,居然便飛了整整三天,中間林驚羽數次落地休息,倒不是他自身靈力不夠,而是要照顧王宗景的身子體力。雖説王宗景的身體在那金花古蟒的蛇血中浸泡過,強健無比,但他本身是一點道行都沒有的,而九天雲霄之上,罡風強冽,比在地面上寒冷許多,常人若是呆得久了,不免會有血脈凍傷之虞。
而通過這幾日相處,王宗景也終於是從林驚羽口中得知,自己昔日被掠至的這個絕谷森林,竟是在十萬大山的深處,從龍湖城到此處,就算是仙家道士馭劍飛行,也至少需要三日的時間,可想而知這其中究竟有多麼遙遠,也難怪昔日王家雖然大肆搜尋也只落得個一無所獲。
説起來也是王宗景有幾分幸運,這三年來林驚羽於空閒時,便馭劍往十萬大山深處尋找,當然他的目的,更多的只怕還是在尋找蒼松,至於當初被掠走的王宗景,任是誰都已當他不幸夭折了,只是沒想到天無絕人之路罷了。林驚羽三年來一無所獲,但他性子堅韌,心中對蒼松這位昔日師尊又實在是感情複雜,這才堅持了下來,緩緩擴大搜索範圍,十萬大山何等遼闊,他能找到王宗景,也當真只能説是老天開眼。
如此一路飛行,過了三日,終於是飛出了這神秘莫測浩瀚廣袤的十萬大山,當遠遠地看到那一方熟悉的山水城郭時,王宗景只覺得心中猛地一酸,雖是少年,但是這三年來他日夜盼望這一天,真的是想過了無數次了。